第2章 夏洛克·福爾摩斯先生
- 神探夏洛克5
- (英)柯南·道爾
- 3894字
- 2016-10-31 15:49:45
夏洛克·福爾摩斯先生正坐在早餐桌旁,除非徹夜未眠,否則他通常都很晚起床。我站在壁爐邊的地毯上,拿起前晚一位客人遺留下的手杖。這根手杖的木材上佳,且非常厚實,手柄為球形,是有名的“山檳榔木手杖”[1]。手柄下環繞著一條寬約一英尺的銀帶,上面刻著“致詹姆斯·莫蒂默,M.R.C.S.,C.C.H.的朋友敬獻”,日期寫著“1884年”。這是老式家庭醫生常攜帶的手杖——代表著尊嚴、堅毅及安全感。
“華生,你怎么看?”
福爾摩斯此時正背對著我,我也沒告訴他我在干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在干什么的?你后腦勺長眼睛了吧。”
“我面前倒是有一個擦得锃锃發亮的銀質咖啡壺。”他說道,“華生,告訴我,你對我們客人的這根手杖有什么看法?我們不幸無緣跟他見上一面,也不知道他委托的是什么事情,所以這根意外的紀念品就變得尤為重要。且讓我聽聽你通過檢查這根手杖對此人重組的信息吧。”
“我認為,”我盡最大的努力運用我朋友的方法進行推理,“莫蒂默博士是一名成功的老醫生,而且十分受人敬重,因為認識他的人出于感激送了他這根手杖。”
“不錯!”福爾摩斯說,“棒極了!”
“而且我認為他應該是一名經常走路去問診的鄉村醫生。”
“為什么?”
“因為這根原本光鮮亮麗的手杖現在已經變得破破爛爛,很難想象城里的醫生會把它用成這樣。手杖頂端厚厚的鐵質金屬包箍都被磨薄了,很明顯他用這根手杖走了許多路。”
“聽上去太完美了!”福爾摩斯說。
“還有,手杖上刻著‘C.C.H.的朋友’,我猜應該是某個打獵隊的縮寫[2],他可能曾經為這支打獵隊的成員進行過治療,而這根手杖就是他們送給他的致謝禮物。”
“華生,說真的,你可是勝過平常呀。”福爾摩斯說道。他把椅子往后一推,點上一根雪茄。“我得說你平時善于描述我個人小小的成就,卻習慣性低估了自己的能力呀。你可能不知道自己的閃光點,但你卻是引導光明的人。有些人雖不是天才,卻有著卓越的能力激發天才。親愛的朋友,我承認你給了我很多啟發。”
他之前從未說過這么多話,我得承認這話讓我很愉快。我常感不悅,因他對我的贊賞無動于衷,而且對我將他的推理方法公之于世所做的努力也漠不關心。但同時我也感到很驕傲,因為我終于掌握了他的推理系統,并贏得了他的贊譽。現在他從我手中拿過手杖,并用肉眼檢查了幾分鐘。他放下雪茄,把手杖拿到窗邊用凸透鏡再仔細檢查。
“很有趣,雖然簡單,”他說著走到最喜歡坐的沙發一角,“這根手杖肯定有一兩條線索,據此可以做出一些推理。”
“我還漏了什么嗎?”我自負地問,“我相信已經沒有遺漏了。”
“親愛的華生,恐怕你剛剛的推理大部分都是錯的。我之所以說你激勵了我,老實說,我的意思是有時你的錯誤會把我引導至真相面前。你剛才說的也并不全是錯的,這個人肯定是一名鄉村醫生,他也的確走了許多路。”
“那我的猜測就對了。”
“某種程度上。”
“這就是我們知道的所有信息。”
“不,不,親愛的華生,還有——這絕不是全部信息。比如,這份贈禮更有可能是來自于一間醫院而不是打獵隊,首字母縮寫為C.C.的醫院自然就是查令十字醫院了[3]。”
“你說的可能對。”
“很可能如此。如果我們將其視作可行的假設,那我們就能對這位素未謀面的客人重新推理了。”
“那么,假設‘C.C.H.’的確是指查令十字醫院,我們可以怎么樣進一步推理?”
“這難道還不夠清楚嗎?你知道我的推理方法的,運用它們!”
“我只能想到一個明顯的結論,那就是這個人在去鄉村前曾在城里行醫。”
“我認為我們能推理出更多。在陽光下看看這里,這根手杖最有可能是什么時候贈送的?他的朋友是什么時候聚在一起決定送他這份禮物的?很明顯是在莫蒂默醫生決定離開醫院自己開業行醫的時候。我們知道有一個贈送儀式;知道他從城里的醫院轉到鄉村診所行醫。那么據此推理,我們的客人正是在這次轉業時被贈予手杖,這應該不為過吧?”
“看起來是這樣的。”
“現在你會發現他應該不是醫院員工,因為能擔任這個職位的人在倫敦醫學界一定很出名,這么有聲望的人是不會去鄉下的。那他的職業是什么呢?如果他在醫院又并非醫院員工,那么他只能是外科住院醫生或是內科住院醫生了——這兩個職位比醫學院學生稍微高一點。他是在五年前離開的——手杖上有日期,所以你推測的嚴肅中年家庭醫生形象已經煙消云散了,我親愛的華生,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年近三十的男子,和藹可親,無雄心壯志,為人健忘,還養了一條狗,這狗大概比梗犬大但比獒犬要小。”
我半信半疑地笑了起來。福爾摩斯坐回沙發上,幾縷煙圈在天花板下盤旋。
“對于后半部分,我無意糾錯。”我說道,“但至少要找到關于這位客人年齡和職業的詳情并不是很困難。”我從書架上拿下一本醫學業名錄,翻開名字那一頁——有好幾個莫蒂默,但只有一個是我們的來客。我大聲讀出他的記錄。
“詹姆斯·莫蒂默,1882年畢業于皇家外科醫學院,德文郡達特穆爾格林盆教區。從1882年到1884年任查令十字醫院住院醫生。憑一篇名為‘疾病是否隔代遺傳’的論文獲杰克遜比較病理學獎。瑞典病理學會會員,著有《返祖怪胎》(《柳葉刀》,1882年)、《我們進步了嗎?》(《心理學雜志》,1883年3月)。格林盆、托爾斯列和海巴洛教區的衛生官員。”
“沒提及打獵隊呀,華生。”福爾摩斯的臉上掛著淘氣的微笑,“但你已經很敏銳地察覺到他是一名鄉村醫生。我想我的推理都已經被證實了。至于那些形容詞,如果沒記錯的話是和藹可親、無雄心壯志和為人健忘。因為據我的經驗,只有一個和藹可親的人才會收到一份紀念品;只有一個無雄心壯志的人才會甘愿放棄倫敦的工作去鄉村;也只有一個健忘的人才會把手杖留在這兒并且在房間里等了一小時都沒留下他的名片。”
“那狗呢?”
“習慣叼著手杖跟在主人身后。因為很重所以緊緊地咬著中間,齒痕清晰可見。從這些齒痕的間距可以看出狗的下頜比梗犬大但比獒犬小,有可能是——是的,哎呀,是卷毛史賓格犬。”
他邊說邊站起來踱步,最后停在窗前。他的聲音中透露著確定,這使我驚訝地盯著他。
“我親愛的朋友,你怎么能如此確定呢?”
“原因很簡單,那只狗已經站在我們門前的臺階上了,而且它的主人按門鈴的聲音也已經傳上來了。華生,請你別走開,他是你的同行,你在這兒可能幫得上忙。華生,現在是決定命運的一刻了,你能聽到踩在臺階上的腳步聲嗎?每一步都在走進你的人生,但你對其好壞卻一無所知。到底是什么驅使詹姆斯·莫蒂默醫生——一位科學之子,來找犯罪專家夏洛克·福爾摩斯呢?請進!”
來客的相貌讓我很意外,我本以為會看到一名典型的鄉村醫生。他長得高而瘦,長鼻子像鳥喙般突出在雙眼之間,機敏的灰色眼睛從金絲眼鏡后折射出光芒。他身著邋遢的職業裝束,禮服大衣又黑又臟,褲子也已被磨破。雖然年輕,頎長的后背卻已經佝僂,走路時頭往前傾,帶著一絲貴族般的慈祥,進來時他的眼光落在福爾摩斯手中的手杖上。只見他跑過去開心地叫了起來:“太好了,我不確定是把它落在船運公司還是這兒了,就算失去全世界我也不能失去它。”
“是禮物吧?”福爾摩斯說道。
“是的,先生。”
“查令十字醫院的人送您的嗎?”
“我結婚時那邊有幾個朋友送的。”
“哎呀,哎呀,太糟了。”福爾摩斯邊說邊搖頭。
莫蒂默醫生驚訝地眨了眨鏡片后的眼睛。
“太糟了?”
“因為您糾正了我們的一些推理。您剛剛說您已結婚了?”
“是的,先生。我結婚了,因此我離開醫院想自己開一家咨詢診所。能有自己的家對我來說很重要。”
“還好,還好,我們的推理并非相去甚遠。”福爾摩斯說,“那么詹姆斯·莫蒂默醫生——”
“叫先生就行了——我只是一個小小的皇家外科醫學院學生。”
“很明顯還是一個頭腦清晰的人。”
“對科學略懂皮毛罷了,福爾摩斯先生,就像是在浩瀚無垠的大海邊撿貝殼的人。我猜您就是福爾摩斯先生吧,而不是——”
“對,這位是我的朋友華生醫生。”
“先生,很高興認識您。因您朋友的緣故我也聽過您的大名。福爾摩斯先生,我對您很感興趣,想不到您的頭骨會這么長,眼眶這么深。介意我的手指摸一摸您的頂骨縫嗎?在拿到您的頭骨前,您的頭骨模型放在任何一間人類學博物館都會是絕佳的裝飾。希望您別覺得我諂媚,可我得承認我真的很想要您的頭骨。”
福爾摩斯先生招呼這位陌生客人坐在椅子上。“我猜先生您一定時常思考本行問題,就跟我一樣。”他說,“從您的食指看得出來您習慣自己卷煙吧,請盡情點上一根。”
只見這位先生嫻熟地用紙將煙草卷起來。修長微抖的手指猶如昆蟲的觸須,不停卷著煙,動作利索。
福爾摩斯一言不發。但他不時看一眼莫蒂默醫生,我知道他對我們這個伙伴很感興趣。
“先生,我猜,”他終于打破沉默,“您昨天跟今天來這里的目的絕不僅僅是來檢查我的頭顱吧。”
“噢,當然了,先生——雖然我很高興能有機會這么做。福爾摩斯先生,我來找您是因為我深諳自己頭腦愚鈍,但我突然遇到一個最為嚴峻且不尋常的問題,而我知道您在這方面是歐洲第二的專家——”
“的確,先生!不過請問誰能有如此殊榮堪稱歐洲第一的專家呢?”福爾摩斯略微粗暴地問道。
“就精確的科學頭腦而言,貝蒂榮先生[4]的工作是最出色的。”
“那您何不咨詢他呢?”
“先生,我說過了,他是有精確的科學頭腦,但在實際運用中你才是第一流的。我相信我沒有在不經意間——”
“有一點。”福爾摩斯說,“莫蒂默醫生,請您直接切入正題告訴我到底是什么樣的問題需要幫忙吧。”
注釋
[1]山檳榔木手杖,(做此種手杖的)尖葉山檳榔木產于東南亞。
[2]某打獵隊的縮寫,H為英文單詞hunt的首字母,華生故作此推測。
[3]查令十字醫院,Charing Cross Hospital,位于倫敦中部查令十字區。
[4]阿方斯·貝蒂榮(1853—1914年),發明了名為“貝蒂榮識別法”的罪犯識別系統,被譽為“指紋鑒定之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