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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兇案實錄之一——死亡簽名(2)

我們走訪的第二個現(xiàn)場是江華大學冶金館,報案人就是從這里望出去,發(fā)現(xiàn)了倒臥在荒地上的尸體。江華大學保衛(wèi)處長徐劍鳴陪同我們一起到現(xiàn)場復查。徐劍鳴年方三十歲,體格健碩,皮膚呈古銅色,面部輪廓鮮明,眉毛很濃,雙目炯炯有神,左眉上方有一條淡淡的疤痕,男人味道十足。他的性格有些沉悶,因行伍出身,舉止作派中帶著軍人雷厲風行、干脆利落的勁頭。

徐劍鳴把我們帶到冶金館頂樓的機械制圖教室里,從窗口望出去,圍在鐵皮墻內(nèi)的命案現(xiàn)場盡收眼底。徐劍鳴說:“在這里上課的學生最先發(fā)現(xiàn)尸體,驚叫出來,代課老師立刻報告了保衛(wèi)處。”他不怎么說話,即使開口也惜字如金。

沈恕邊觀察窗外邊問道:“這座樓晚上有人嗎?”徐劍鳴回答說:“沒有,到下班時間整幢樓就鎖了,樓里的實驗設備比較多,所以在晚自習時間不對學生開放。”我想這座樓是江華大學校園內(nèi)唯一能看見命案現(xiàn)場的地方,兇手選擇作案的時間地點,都表明其對周圍的地理環(huán)境很熟悉。也許兇手有意讓人一早就發(fā)現(xiàn)被切割凌辱的尸體,強化其復仇的快感。

沈恕又問:“這塊荒地和江華大學只有一墻之隔,又在死胡同里,校方為什么不索性把它買下來?”徐劍鳴搖搖頭說:”這塊地以前就是學校的校產(chǎn),曾經(jīng)建有兩棟教職工宿舍,后來學校有一部分遷到南郊,這塊地就賣給一家房地產(chǎn)公司,不知那家公司是在囤地還是別的什么原因,荒了四五年也沒開發(fā)。”

沈恕不再提問,又伸出手來和徐劍鳴握了握,說:“這起案子就發(fā)生在江華大學圍墻外,性質(zhì)又這么惡劣,希望保衛(wèi)處能和警方密切合作,盡早把兇手捉拿歸案,避免引起師生的恐慌情緒。”徐劍鳴點頭稱是。

三人同車返回重案隊。于銀寶邊開車邊眨巴著眼睛發(fā)牢騷說:“這案子弄到現(xiàn)在一點眉目也沒有,都怪當天晚上的那場暴雨,把兇手的痕跡洗得干干凈凈,害得我們老虎吃天,不知道從哪下手。”沈恕笑笑說:“別消極,至少目前我們已經(jīng)找到被害人身源,勾畫出了兇手的粗略輪廓,也確定了仇殺的動機,這些都是成績。何況,我們還有一枚在被害人手中找到的楚原四中校徽,或許是個突破口。”

他主動提起那枚神秘的校徽,一直在心里猜謎的我立刻接過話茬問:“死者手里握著一枚校徽,是不是向我們提示什么?也許兇手和四中有關?或者干脆就是四中的師生?”沈恕搖搖頭說:“從現(xiàn)場的情形分析,被害人渾身赤裸,四肢被打斷,絕不可能再有能力躲過兇手的注意而藏匿起什么東西。校徽應該是兇手塞到死者手里的,故意給我們留下線索,這種情形的確罕見。”

于銀寶一向?qū)ι蛩》浅P欧@次卻有些懷疑:“兇手在現(xiàn)場未遺留任何痕跡,顯然他膽大心細,很難對付,怎會故意留下這么明顯的線索?除非他是有意誤導我們的偵破方向。”

沈恕的眼睛直視前方道路,表情嚴峻地說:“這也是一種可能,兇手事先準備十分充分,以他的狡猾程度,用些手段干擾警方辦案,并不意外。當然,還有其他三種可能,一是兇手的作案動機與四中有關,或者說他和被害人結(jié)仇的緣起與四中有關;二是兇手的仇人不止一個,他下一次作案的地點會在四中附近,就像這次在江華大學圍墻外殺害蘇南一樣;三是他下一個殺害對象是四中的某個師生。這四種可能,我們都要考慮到,都要防范。”

于銀寶吃驚地說:“你是說兇手還會繼續(xù)作案?”沈恕說:“希望他不會,可是也不完全排除這種可能,在案件水落石出前,我們應存有懷疑和警惕。”

4

2001年7月4日上午。多云。

楚原市第四高中。

在我們復查現(xiàn)場期間,重案隊三中隊隊長管巍率警員馬文超到四中調(diào)查走訪。管巍是重案隊的元老,年近四十歲,久經(jīng)沙場,辦案經(jīng)驗豐富。馬文超才二十出頭,是從警不滿一年的新兵。他們說明來意后,四中的校長劉文強有些緊張,也很重視,立刻把幾個副校長和教導主任都叫進來,圍坐一圈,又把辦公室的門牢牢鎖緊。

管巍把證物袋里的校徽展示給他們看,說:”這是今天上午在被害人的手里發(fā)現(xiàn)的,如果不是兇手故布疑陣的話,那么本案應該和四中有些關聯(lián),所以把大家請來,幫我們參謀參謀。”

幾位校領導把證物袋傳閱一圈,都說:”這是兩年前為校慶訂制的校徽,四中師生人手一枚。”劉文強補充說:”當時一共訂制了一萬兩千枚校徽,除在校師生外,也向四中的老校友、教育系統(tǒng)的同仁贈送了一些。”這些校領導從求學到工作,大半輩子未走出過校門,憑空和兇殺案扯上關系,都忐忑不安。

一位副校長謹慎地問:”被殺害的是什么人?”管巍想想說:”死者身份限于在座的人知道,就不必向外擴散了。他生前是楚原市話劇院的編劇兼導演,名叫蘇南。”

教導主任林美娟不由自主地輕呼一聲:”怎么會是他?”大家都把目光投向她,林美娟的臉色潮紅,表情非常不自然,勉強咧開嘴角笑笑。管巍說:”你認識他?”林美娟搖頭說:”不認識,看過他導演的話劇,很有才華的一個人,可惜了。”管巍凝視她幾秒鐘,見這個女人雖然已四十多歲,卻風韻猶存,身材也依然有誘惑力,胸部豐滿而堅挺,雙腿筆直,渾身上下凹凸有致、曲線玲瓏。管巍收回目光,不再追問,只懇請校領導們:”請大家百忙中分些精力出來,把這起案子掛在心上,也不必大張旗鼓,策略性地通過什么渠道打聽,如果學校的師生中有人認識蘇南,務必馬上向我們報告。”

按照沈恕的指示,管巍和馬文超在四中周邊查看了地理環(huán)境。四中原本位于市中心地段,才遷到遠郊不久,校園面積擴大一倍,校舍也較以前宏偉,可是所處的環(huán)境非常荒涼,校門距公路有十幾米遠,整個校園座落在山坳里。學校實行封閉式教學,晚七時后大門緊閉,四周院墻高聳。兇手如果深夜時分選在這附近作案,根本不必擔心被人看見。而重案隊的警力再增加一倍,也不可能在這里設防,何況僅憑猜測,師出無名。

一枚說不清道不明的校徽,給警方帶來疑霧重重的謎團,也帶來巨大壓力。

對話劇院的走訪也未能找到值得跟進的線索。劇院的員工都對蘇南遇害感到震驚、難過、恐慌和惋惜,按照他們的說法,蘇南的性格稍嫌急躁,但為人不錯,又有才氣,生活、工作都在話劇院的大院里,日常除去寫戲拍戲就是柴米油鹽,就算和人有些小摩擦,無論如何也達不到與人拔刀相見的地步。眾口一辭,不由得人不信。

管巍是老刑警,善于察顏觀色,對四中的教導主任林美娟欲言又止的模樣印象深刻,他直覺認為林美娟不僅是看過蘇南導演的話劇那么簡單,很可能兩人曾有過交往,也許存有什么顧慮或忌諱,所以未當眾吐露實情。他甚至懷疑,林美娟看上去比蘇南小兩歲,又頗有姿色,兩人有超越普通朋友關系的地下情也在情理中,在他的刑警生涯中,見過太多因愛生恨、進而殺人的案例。管巍把這個情況及到四中調(diào)查走訪的結(jié)果一并向沈恕作了匯報。

沈恕同意管巍的分析,說:”林美娟的下意識反應是最真實可信的,后面的話聽上去更像是在掩飾。她和蘇南是同齡人,都在楚原市,相識的機會還是有的。我們不妨再和她單獨接觸一次,給她做做工作,也許能得到有價值的線索。”

誰知林美娟對警方的調(diào)查非常抵觸,總是以沒有時間為借口,拒絕與警員碰面。重案隊曾派人低調(diào)地到學校去接觸她,她不僅態(tài)度冷漠,而且堅持說從不認識蘇南,更沒見過面。林美娟不是嫌疑人,警隊無法對她上手段,只好悻悻而歸。

林美娟略嫌激烈的反應加重了警方疑心。重案隊對她和蘇南的生活軌跡進行徹查,試圖找出兩人的交集,結(jié)果卻令人大失所望。他們唯一的共同點是都在楚原市土生土長,但從小學、中學、大學到工作,都不曾在一起,而且兩人生活、工作的地理位置一南一北,橫跨楚原市,路遇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沈恕并未放棄林美娟這條線。畢竟,生活中有許多意外,任何兩個人都可能通過錯綜復雜的社會紐帶聯(lián)系到一起。

半個月過去,林美娟緘口不言。重案隊頂著巨大壓力,沒日沒夜地工作,卻未能將案情推進一步。江華大學的師生漸漸淡忘了校園外那具恐怖的尸體,而牽扯進來的四中也已把此事拋在腦后。生活的秩序忙碌而井然,時間的車輪不會為任何人任何事而停留。

沈恕遭遇了他從警以來的最大難題,最強硬的對手。他仿佛看見兇手狡詐、狠毒、陰險的臉龐,在黑暗中向他磔磔怪笑。

5

2001年7月20日。驟雨初歇。

楚原市江華大學圍墻外。

這起案子也成了我揮之不去的夢魘。自那以后,我對陰雨天有一種莫名的厭惡和恐懼。每天早晨我都會看天氣預報,如果刮風下雨,我的心情就會低落,并在心里默默祈禱,千萬別發(fā)生案子,否則一切證據(jù)就都完了。

偏偏楚原市正處在梅雨季節(jié),天總是濕濕的,三天兩頭就有一場豪雨。昨晚我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了兩三個小時才入睡,卻總睡不踏實。到后半夜,外面忽然電閃雷鳴,大雨傾盆而下,豆粒大小的雨點急促地敲打窗戶,發(fā)出劈劈啪啪的響聲,似乎連玻璃也要敲碎。我用被子蒙住頭,那雨聲卻還是透進來,像柔軟的羽毛一樣撓著耳膜。睡眠被撕扯成一片片的,噩夢不斷。一會是蘇南那血肉模糊、支離破碎的尸體;一會是兇手得意而殘忍的臉;一會又是我和兇手對峙,他手持寒光閃閃的利刃,向我兜頭蓋臉地狠狠劈下來……

我驚叫一聲,翻身坐起,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好像里面有一柄小錘在叮叮地敲。床頭電話忽然應景似的響起,尋常的鈴聲這時聽上去卻有些邪惡,我向后移了移身子,盯著紅色的電話聽筒,等它又響了幾聲后才接起來。

是陳廣的聲音:”有命案,你現(xiàn)在穿好衣服下樓,我五分鐘后到你家門口接你,一起去現(xiàn)場。”我的”是”字才吐到唇邊,他就掛斷了電話。

我感覺頭大了兩圈。看看石英鐘,是早晨八點十五分。窗外一縷金色的陽光穿透烏云,驟雨初歇,藍天如洗。又是雨夜作案!真是怕什么就來什么。

鉆進陳廣的車,見他的臉色陰沉得像暴雨來臨前的烏云,嚇得我把在腦海里轉(zhuǎn)悠的一連串問題又硬咽回去,在令人尷尬壓抑的靜默中,猜測著此行可能遭遇的各種血腥場景。

車子拐向通往江華大學的單行道,我猛然醒悟過來:”師父,還是去上次的命案現(xiàn)場么?”陳廣在鼻子里重重地”哼”一聲。剎那間,像晴空霹靂般,我的腦海里一片空白,半晌才緩過神來:完了,連環(huán)兇殺案,而且是雨夜連環(huán)兇殺案,沒有證據(jù)可尋。沈恕預測的某種可能,不幸應驗了。惡心的感覺又開始沖擊我的五臟六腑,我用力咽下胃里返上來的酸水,告誡自己,這次無論如何,不能再丟臉了。

我猜得不錯,這個位于江華大學圍墻外的命案現(xiàn)場的所有跡象都表明,兩起案件是同一兇手所為,毫無疑問將并案偵查。只是這起案件更加血腥殘忍,因為被害人是女性,切下來的兩只圓圓的乳房端端正正地擺在托盤正中,周圍整齊地碼著麻將牌大小、規(guī)則平整的皮肉。

尸體正面朝上躺在碎石瓦礫中,長發(fā)垂到臉上,因鮮血和雨水的浸泡,發(fā)絲都粘連到一起,顏色也變成猩紅。尸體全身赤裸,臉、脖頸、前胸、肚腹、下陰、胳膊、大腿、雙腳,都被剜成千瘡百孔。與第一具尸體一樣,它的雙目圓睜,暴突在眼眶外,齜著染滿血污的牙齒。

這是我從警后檢驗的第二具尸體,驗尸過程簡直像是在人間煉獄中熬煎,你們無法想像我當時要棄甲而逃的沖動。從那以后,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對同樣整齊碼放肉片后上桌的燒烤、涮羊肉嚴重過敏,一見到就惡心、反胃。直到幾年后,所有的碎尸、腐尸、焦尸,乃至更恐怖、更刺激感官的尸骸,在我眼中都已成為冷冰冰的研究對象,所有的形狀、氣味,只是它的特征和標簽,僅此而已,我再不會對它們產(chǎn)生任何生理和心理反應。

驗尸結(jié)果,死者咽喉被割斷,四肢被打斷,全身被割掉一百二十塊皮肉,估計施暴過程長達三小時以上。從尸體滲水程度分析,兇手是在暴雨中施虐,雨水洗凈了現(xiàn)場所有痕跡,包括刑事偵查所依賴的足跡、手印、指紋、毛發(fā),以及其他微量物證。這意味著,除非兇手自己供認,否則警方即使捉到他,也無法把他移交司法。

在尸體蜷曲的右手中,握著一個制作精美的橡皮質(zhì)標識,藍底黃字,是”CYWB”四個花體英文字母。我把它裝進證物袋后,交給在一旁眼巴巴地守候的沈恕,心里微感歉意,在這兩次尸檢中,我都未能提供有證物或追查價值的線索,偵破工作因此而格外艱難。當然,這是兇手高明的反偵查手段造成的,可是,作為法醫(yī),兩次都徒勞無功,我無法擺脫那強烈的挫折感。

于銀寶瞇著眼睛湊近沈恕手心,逐字讀那四個字母:”CYWB,那是什么?”沈恕說:”虧你還天天在隊里搶報紙看,這不是楚原晚報的標識么?”他的語氣依然不急不躁,心平氣和,讓人對他又多了兩分信心。這是一場前所未有的惡戰(zhàn),他作為年輕指揮官,如果先亂了陣腳,這一戰(zhàn)已輸了七成。

陳廣的臉色更加黑了,看樣子不是對我的工作能力和態(tài)度不滿,可是作為我的頂頭上司,整天擺出這副難看臉色,難免讓人感覺心里不舒服。你再有本事和名氣又怎樣?我甚至有些后悔做他弟子了,可是,這由不得我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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