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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論

一、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發展歷程

20世紀20年代初,出現了一股由匈牙利的盧卡奇、德國的科爾施和意大利的葛蘭西所開創的有別于恩格斯、列寧的馬克思主義哲學思潮,人們稱之為“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思潮”。西方馬克思主義的產生和發展是西方社會歷史條件、西方的哲學運動和西方文化傳統合力作用的結果。從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產生和發展看,我們大致可以把它劃分為如下三個比較大的階段。第一階段(20世紀20年代——30年代)是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初創期,其代表人物和著作分別是盧卡奇和他的《歷史與階級意識》、科爾施和他的《馬克思主義和哲學》、葛蘭西的《獄中札記》。在這些著作中,他們提出了一種不同于恩格斯、列寧以及蘇俄馬克思主義哲學對馬克思哲學精神實質的理解,并提出了一種不同于俄國十月革命的“總體革命論”。第二階段(20世紀40——60年代)是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發展的繁榮期,體現在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不僅出現了人本主義和科學主義兩大流派,而且由于他們提出了一系列新的理論論題而在西方世界產生了較大的影響。這一時期形成了法蘭克福學派、薩特的存在主義馬克思主義、阿爾都塞的唯科學論的馬克思主義等較有影響的學派和理論家。從盧卡奇到阿爾都塞的西方馬克思主義,我們可以稱為“經典西方馬克思主義”或者狹義的“西方馬克思主義”。其原因是這一時期的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家不僅與馬克思哲學有著直接的理論淵源,而且他們都自稱信奉馬克思主義,他們的理論研究始終是圍繞探索馬克思哲學的真諦和西方社會主義革命道路展開的,他們或者是西方共產黨內的理論家,或者是馬克思主義和社會主義的同路人。第三階段(20世紀70年代以后)是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新的發展時期,這一時期的情況較為復雜,對此佩里·安德森在在《歷史唯物主義的蹤跡》(In The Tracks of Historical Materialiam,中譯為《當代西方馬克思主義》,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一書中指出這種變化主要體現在: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的中心從西歐國家轉向了英美國家;馬克思主義理論同革命運動實踐之間的聯系更加薄弱,出現了革命戰略的貧困,甚至出現了雖然并不完全否定和拋棄馬克思主義,但卻對西方革命的懷疑論的傾向;和西方結構主義、后結構主義、分析哲學、經濟學、政治學和女權運動等西方哲學、社會科學和社會運動出現了相互滲透與結合。安德森所描述的這些變化實際上反映了西方的馬克思主義研究日益復雜的局面。一方面,以探求馬克思哲學真諦,探索適合西方社會主義革命道路的經典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得到進一步發展,如分析學馬克思主義、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等;另一方面出現了各種其他目的的馬克思主義研究,如注重對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和經典文本作客觀研究的“馬克思學”和為資產階級意識形態服務,以反對馬克思主義為目的的“馬克思學”;出現了借用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和方法力圖在資本主義現有制度框架內解決資本主義發展過程中出現的具體問題的思想流派,他們與馬克思的思想或多或少具有關聯性,但是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馬克思主義流派;出現了借助于后現代理論,繼承馬克思的批判立場,既批判當代資本主義社會,又要求解構和否定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后馬克思主義思潮等等。鑒于目前我國學術界對“西方馬克思主義”概念使用的傳統,以及目前我國學術界對“西方馬克思學”、“后馬克思主義思潮”研究剛處于起步階段,我們只把“分析學馬克思主義”、“生態學馬克思主義”和“女權主義的馬克思主義”納入到本書中予以論述。而“后馬克思主義思潮”由于本身情況較為復雜,且國內學術界對它的研究處于收集材料的起步階段,因此本書暫不涉及。“東歐新馬克思主義”雖然對蘇俄馬克思主義和社會主義模式的批判較為深刻,理所當然也是國外馬克思主義研究的范圍,但與西方馬克思主義具有不同的理論淵源和發展邏輯,因此本書也不做專門的論述。

1.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初創期

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產生和當時的國際共產主義運動、西方社會歷史條件以及西方哲學的現代轉型存在著密切的關系。

首先,從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看,俄國十月革命勝利后成立了共產國際。共產國際在各國共產黨內推行“布爾什維化”運動,要求各國共產黨按照俄國革命的模式在各國開展社會主義革命,并且把蘇俄馬克思主義哲學看作是馬克思主義的唯一“正統”,在馬克思主義哲學理論和革命理論上稍有不同,就被看作是“異端”或“修正主義”。但是,20世紀20年代初,西歐各國按照俄國革命的模式開展的社會主義革命卻相繼失敗,這引發了西歐共產黨內理論家的反思。在他們看來,西歐的社會歷史條件和文化傳統有別于俄國,因此應當從西歐的實際出發,探索一條適合于西方的社會主義革命道路。西方共產黨內的先進理論家的上述思考必然會引發理論上的爭論,這場爭論的核心是“什么是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本質”,即馬克思主義的本質到底是“理論與實踐相統一”的革命辯證法,還是其具體結論,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正緣起于這場爭論。對此,科爾施在《馬克思主義和哲學》一書中指出,盧卡奇的《歷史與階級意識》和他自己的《馬克思主義和哲學》一書發表后,在馬克思主義陣營中出現了以第二國際和第三國際理論家為一方,以盧卡奇、他自己為代表的歐洲共產主義、西方馬克思主義為另一方之間出現了關于馬克思主義一般狀況的爭論,這是戰前社會民主黨國際內部發展出來的兩個革命派別的第一次哲學討論,“這一哲學討論不過是雙方幾年前激烈進行過的政治和策略爭論的一個微弱的回響。”[德]卡爾·科爾施:《馬克思主義和哲學》,重慶出版社1989年版,第72頁。可以看出,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是在反對當時馬克思主義陣營的教條主義指導過程中,在馬克思主義陣營內部產生的一個流派。

其次,從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家面臨的社會歷史條件看,與俄國相比,西方社會主義革命面臨不同的問題不同。對于為什么西歐國家按照俄國十月革命的模式沒有取得成功,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家認為主要有兩個方面的原因。具體說,一是西方的社會結構不同于俄國,二者的統治方式不同。和西方社會市民社會較為發達不同,俄國不存在國家和市民社會的分化,因此,其政治統治就是國家暴力統治,只要打碎了國家暴力機關,革命就取得了成功。但是,在西方由于市民社會較為發達,資產階級國家不僅借助國家暴力機器對人們實行政治統治,而且還利用市民社會行使其文化和意識形態領導權。特別是現代資本主義社會還出現了政治暴力統治逐漸讓位于文化意識形態統治的現象,其目的在于使工人階級認同資產階級的文化統治秩序,造成了工人階級階級意識的危機。“在俄國,國家就是一切,市民社會還處于原始的混沌狀態;在西方,在國家與市民社會之間有一定的聯系,國家一有風吹草動,市民社會的堅固結構立即挺身而出。國家只是外圍的壕溝,后面屹立著一個強大的堡壘工事網”。《葛蘭西文選》(1916—1935),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420頁。可以說,西方社會對工人階級的統治是一種“總體統治”,這就意味著西方革命不宜采取俄國暴力革命模式,而應采取包括文化心理革命、經濟革命和政治革命在內的“總體革命模式”,其中,文化心理革命是經濟革命和政治革命的前提,只有通過采取各個擊破的“陣地戰”,建立無產階級的文化意識形態領導權和反對資產階級的統一戰線,在此基礎上和資產階級國家展開政治總決戰,革命才能取得成功。正是基于以上認識,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家反對在西方采取俄國十月革命的革命模式。其二,第二國際以及蘇俄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經濟決定論、機械決定論導致了馬克思主義陣營不注重對工人階級階級覺悟和階級意識的培養,造成了無產階級階級意識的危機。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家指出,對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經濟決定論和機械決定論的理解必然會忽視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批判性和價值性,把馬克思主義哲學降低為一種脫離辯證法的經驗科學,其結果是把歷史規律看作是可以脫離人的主觀能動性的自發實現的,從而無法對抗資產階級意識形態的侵襲。由此,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家強調“實踐”和“辯證法”在馬克思主義哲學中的中心和基礎地位,提出了一種“非正統”的馬克思主義哲學理論。可以說,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產生與他們反思西歐革命失敗的原因存在著內在的聯系。對此,佩里·安德森明確指出,“西方馬克思主義是第一次世界大戰后,歐洲資本主義先進地區無產階級失敗的產物。”[英]佩里·安德森:《西方馬克思主義探討》,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117頁。

最后,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家對馬克思哲學的解釋與西方社會以及西方哲學的現代轉型密切相關。自17世紀以來,西方社會就在啟蒙理性指導下開始了現代化的歷程。在啟蒙理性看來,只有憑借著理性和科學技術,就可以達到自由和幸福的資產階級共和國。但是西方現代化的結果卻并非如當初所設計的那樣完滿,按照馬克斯·韋伯的說法,西方的現代化是一個理性化的過程,但是由于啟蒙理性本質上是一種脫離價值理性的工具理性,因而在啟蒙理性指導下的西方現代化的結局只能是效率的不斷提高和物質財富的不斷增加,伴隨它們的則是人的價值的下降,馬克斯·韋伯把這一矛盾稱為現代社會的“兩難困境”。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西方出現了一股反思近代理性主義哲學、反思現代性的哲學文化思潮,并由此導致了西方哲學和文化的現代轉型。雖然這股哲學文化思潮流派眾多,觀點各異,但是其共同點是反思“啟蒙理性”的缺陷,要求哲學回歸人們的現實生活世界。這實際上也展現了東、西方馬克思主義者理解和解釋馬克思哲學的不同歷史語境和哲學文化語境。因為對包括俄國在內的東方社會來說,它所面臨的時代問題是如何實現其社會發展從前現代向現代社會轉型的問題,在哲學文化上面臨的是如何通過樹立理性主義文化來反對封建文化的問題,而又由于東方社會的社會轉型是通過社會形態的更替來實現的,這就使得東方的馬克思主義者比較注重從理性主義思維方式來理解和建構馬克思哲學,并且強調歷史規律的客觀性勝于強調人的主觀因素的歷史作用。而對于西方馬克思主義者而言,他們是在西方哲學現代轉型這一氛圍和歷史條件下,理解和建構馬克思主義哲學,因此,他們不可能從理性主義思維方式出發,而更加注重的是從實踐論哲學思維方式出發,提出他們對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理解,從而形成了馬克思主義哲學史內部的東、西方兩種不同形態的馬克思主義哲學傳統。

由于當時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和馬克思主義哲學陣營中的教條主義,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一產生就被當成是馬克思主義的“異端”和“修正主義”受到了批判,西方馬克思主義不得不喪失它同有組織的工人運動的有機聯系,并逐漸在西方共產黨外發展,特別是在西方進步學者那里發展。

2.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發展的繁榮期

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之所以能夠在20世紀40年代后得到較大的發展,并產生廣泛的影響,和這一時期社會歷史條件是存在著密切的聯系的。

首先,馬克思的《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在1932年首次公開發表,對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發展產生了重要影響。早期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家力圖從探索馬克思和黑格爾思想的聯系,從人、人道主義和異化這些角度來解釋馬克思哲學,但是在馬克思已經公開發表的理論著作中卻找不到根據。《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不僅清楚地展現了馬克思和黑格爾思想的聯系,而且馬克思在這部著作中,對資本主義私有制所造成的異化進行了深刻的揭示,明確地提出了“異化勞動”的概念,強調“共產主義是私有財產即人的自我異化的積極的揚棄,因而是通過人并且為了人而對人的本質的真正占有;因此,它是人向自身、向社會的(即人的)人的復歸,這種復歸是完全的、自覺的而且保存了以往發展的全部財富。這種共產主義,作為完成了的自然主義,等于人道主義,而作為完成了的人道主義,等于自然主義,它是人和自然界之間、人和人之間的矛盾的真正解決,是存在和本質、對象化和自我確證、自由和必然、個體和類之間的斗爭的真正解決。它是歷史之謎的解答,而且知道自己就是這種解答。”[德]馬克思:《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81頁。《1844年哲學經濟學手稿》的這些論述不僅為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家對馬克思主義哲學的重構提供了理論根據,而且也推動了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家從人、人本主義、異化、人道主義的多重角度解釋馬克思主義和社會主義。如馬爾庫塞就強調,《手稿》使“歷史唯物主義的由來、本來含義以及整個‘科學社會主義’理論的探討置于新的基礎之上。”[美]馬爾庫塞:《歷史唯物主義的基礎》,載《西方學者論〈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復旦大學出版社1983年版,第93頁。弗洛姆則把馬克思的哲學歸結為一種反對異化的人的哲學。他指出:“馬克思的哲學也代表一種抗議,抗議人的異化,抗議人失去他自身,抗議人變成物。……馬克思的哲學在《經濟學—哲學手稿》中獲得最清楚的表述,它的核心問題就是現實的個人存在問題,人就是它實際上呈現出的樣子。”[美]弗洛姆:《馬克思關于人的概念》,載《西方學者論〈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復旦大學出版社1983年版,第15頁。和以《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的精神解釋馬克思主義的西方馬克思主義流派不同,西方馬克思主義中的科學主義流派如阿爾都塞,則反對把《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的馬克思的思想等同于成熟時期的馬克思的思想,他一方面強調《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的發表是理論界的一件大事,同時也強調應該把《手稿》看作是“馬克思思想形成過程中的一個階段看待,它同思想發展的其他各階段一樣,雖然預示著未來的發展,但也確定了一個不可變更的、獨特的現在。”[法]阿爾都塞:《保衛馬克思》,商務印書館2006年版,第146頁。成熟馬克思正是對《手稿》時期的馬克思的否定。鑒于《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一書對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發展所起的重要作用,以至于有學者認為西方馬克思主義是“以馬克思的《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為基點的學說作的新的解釋和研究。”李超宗:《新馬克思主義思潮——評介“西方馬克思主義”》,臺灣桂冠圖書股份公司1988年版,第87頁。其次,如何看待20世紀30年代以后法西斯主義在西方世界的興起,對這一問題的探討促進了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發展。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家借助于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學,側重于從文化心理的視角,對這一問題進行了探討,取得了豐碩的理論成果。其中比較有代表的著作有盧卡奇的《理性的毀滅》、阿多諾的《弗洛伊德理論和法西斯主義宣傳模式》、賴希的《法西斯主義的大眾心理學》、弗洛姆的《逃避自由》、《為自己的人》、《在幻想鎖鏈的彼岸》等。和傳統馬克思主義理論注重揭示法西斯主義產生的經濟根源和政治根源不同,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家一方面肯定揭示法西斯主義產生的經濟根源和政治根源的必要性,同時又側重揭示法西斯主義產生的文化心理根源。盧卡奇的《理性的毀滅》通過考察非理性主義哲學產生的根源與歷史演變,揭示了非理性主義哲學同法西斯主義的內在關聯;阿多諾的《弗洛伊德理論和法西斯主義宣傳模式》探討了法西斯主義宣傳得逞的原因,指出法西斯主義主要借助了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學的有關原理,通過類似于暗示、催眠等方式的宣傳,喚醒人們內心深處的“自居機制”和“受虐機制”,把人的性本能轉換成為對領袖的追隨,甘心情愿地受人支配。對于法西斯主義產生的根源,阿多諾強調,雖然法西斯主義宣傳得逞的原因主要在于利用了人們的心理機制,但并不能由此把法西斯主義產生的根源歸結為人的心理因素,而是應該到社會經濟關系中去揭示其真正根源。賴希在《法西斯主義的大眾心理學》中強調既不能把法西斯主義產生的根源歸結為希特勒搞陰謀詭計的結果,也不能簡單地從經濟和社會方面揭示其根源,關鍵在于法西斯主義的意識形態喚醒了人內心深處以無意識方式存在的“獨裁主義性格”,具有這一性格的人既屈從于權威,同時又對下級采取獨裁主義的態度。因此要消滅法西斯主義,就應該培育與“獨裁主義性格”相反的“民主主義性格”。在《逃避自由》一書中,弗洛姆系統地考察了西方人從追求自由到逃避自由的發展歷程,指出現代人雖然從對自然和群體的依賴中擺脫出來,但是自由卻也使人失去了安全感、歸宿感以及依賴感,并由此帶來一種焦慮感。為了克服這種焦慮感,西方人選擇逃避和放棄自由,形成了逃避自由的心理機制,從而為法西斯主義的產生提供了心理基礎。在《為自己的人》一書中,弗洛姆分析了權威主義人格和倫理價值觀的特征和產生的根源。在《在幻想鎖鏈的彼岸》一書中,弗洛姆則分析了西方的意識形態是如何通過過濾人們的思想,進而控制人們的內心世界的。雖然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家主要側重于從文化心理的角度來揭示法西斯主義產生的根源,忽視了對法西斯主義產生的社會經濟根源和階級根源,但是應該說他們的上述探討,不僅拓展了馬克思主義的理論空間,而且對于我們更加全面地揭示法西斯主義產生的根源是具有積極意義的。

再次,如何看待當代資本主義的新發展、新變化,對這一問題的探討推動了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發展。“二戰”以后以機械化、自動化為代表的新科學技術革命給資本主義社會帶來了巨大的變化,也使得西方社會主義革命呈現出更加復雜的狀況。具體說,其一,“二戰”后的新技術革命給資本主義帶來了活力,極大地提高了勞動生產率,工人階級的生活水平和工作條件有較大的提高,出現了藍領和白領工人之分,工人階級和西方社會的結構發生了分化,藍領工人所受教育程度相對較低,工作條件和工作待遇相對較差,因而具有一定的革命性,但他們也不斷遭受資產階級意識形態的侵蝕,政治意識日趨淡漠。白領工人所受教育程度較高,工作條件和工作待遇較好,存在著求穩怕變的思想。但由于資本主義社會存在著機器排擠工作的現象,白領工人依然面臨著失業的壓力,因而對資本主義社會也存在一定的反抗意識。在這種情況下,如何培育工人階級的階級意識,如何處理革命力量的分化和組合,尋找革命主體成為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家反復探討的問題。其二,借助于科學技術所帶來的巨大物質財富,資產階級從資本追求利潤的目的出發,通過廣告、大眾新聞媒體在全社會范圍內鼓吹消費主義的生活方式,制造服從于資本追求利潤的“虛假需要”,不僅控制了人們消費需求的內容和消費選擇的方向,而且使得人們放棄了與自由相關的“真實需求”的追求。這既意味著資本主義國家職能從暴力統治向意識形態統治的轉換,同時也意味著資本主義社會對人的統治已經深入到人的內心世界。其三,資產階級不僅借助科學技術所帶來的巨大物質財富,對工人階級實行“總體統治”,而且科學技術在執行意識形態職能的同時,科學技術在資本主義條件下的運用既造成了人的異化和社會的異化,也造成了人和自然關系的異化,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家由此指認資本主義社會處于“總體異化”的狀態,通過對這種“總體異化”狀態的揭示和批判,形成了西方馬克思主義的當代資本主義理論。其四,資本主義社會的總體統治和總體異化造成了當代西方社會發展的總體化和一體化發展趨勢,西方社會的矛盾日益展現為社會發展的總體化、一體化發展趨勢與個人個性化發展要求之間的矛盾,如何通過對資本主義展開社會批判、政治意識形態批判和文化價值批判,促進工人階級的主觀精神的發展,形成工人階級的自主意識,成為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家著力所要解決的問題。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家不僅揭示了資本主義社會的總體異化現象,而且認為異化的根源在于資本的統治和啟蒙時代以來理性的異化。對上述問題的探討形成了霍克海默爾的《批判理論》、霍克海默爾和阿多諾的《啟蒙辯證法》、馬爾庫塞的《愛欲與文明》、《單向度的人》、弗洛姆的《健全的社會》以及哈貝馬斯的《合法性危機》、《作為意識形態的科學和技術》等哲學名著,也構成了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在“二戰”后的巨大發展。

最后,現實社會主義實踐在其發展進程中出現的一系列問題,如個人崇拜、高度集權、馬克思主義理論教條化和政治實用主義化,引起了西方馬克思主義者的反思。阿爾都塞在《保衛馬克思》與《列寧和哲學》兩部著作中,著力解決的就是如何保證馬克思主義理論的科學性和嚴密自主性,以及如何處理馬克思主義理論科學性同其意識形態職能的關系。薩特在《辨證理性批判》一書中則批判了蘇聯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經濟決定論和教條主義傾向,提出了“人學辯證法”,強調歷史發展進程中的主觀因素的重要性。他們的上述理論思考和理論探索進一步深化和發展了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

而在蘇共“二十”大后,西方共產黨也開始逐漸擺脫教條主義的束縛,走上了獨立自主地探索西方社會主義革命的道路。他們相當重視葛蘭西的“領導權”思想,結合西方的文化傳統和現實,提出了“走向社會主義的民主道路”,他們不同于社會民主主義主要在于,他們僅把議會民主作走向社會主義的手段,要求把政治革命綱領和經濟革命綱領二者有機地結合起來,他們在西方馬克思主義發展過程中占有重要地位,其特點是提出了一系列的革命綱領和策略,擴大了馬克思主義、社會主義在當代西方的影響。

3.20世紀70年代以后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新發展

20世紀70年代以后,西方的政治、經濟和文化等領域都發生了較大的變化,極大地影響了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家的哲學思考,同時又使西方馬克思主義發展呈現出更加多元化、更加復雜的格局,其理論形態、理論旨趣同經典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相比,都發生了重大的變化,已經很難用一個統一的概念來涵蓋20世紀西方馬克思主義研究的現實格局了。而影響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思考的主要有下列歷史事件:

首先,20世紀70年代以后西方資本主義經濟出現了全面的衰退,導致凱恩斯主義受到質疑以及新自由主義的崛起。新自由主義理論體系是建立在亞當·斯密古典自由主義基礎上的,其基本特點是在經濟上強調以市場為導向,堅持自由化、私有化和市場化;在政治上堅持否定公有制、社會主義和國家干預;在戰略和政策方面,主張資本主義全球化。新自由主義的完成形態是“華盛頓共識”。參見何秉孟主編:《新自由主義評析》,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4年版;黃平、崔之元主編:《中國與全球化:華盛頓共識還是北京共識》,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5年版,第63-86頁。特別是在90年代蘇東劇變,以及借助信息革命所帶來的西方資本主義經濟的巨大發展,新自由主義得以高歌猛進,成為西方發達資本主義國家主流的意識形態。新自由主義的盛行,進一步擠壓了西方左翼力量的政治空間,也使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無法產生像在60年代那樣的影響,而只能與新社會運動和新哲學文化思潮相結合,導致了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走向了多元化和更加復雜化的發展道路。

其次,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在經濟進一步發展的同時,也出現了發展性危機,孕育出了西方的新社會運動。西方資本主義的發展性危機主要體現在生態問題和文化價值觀的危機。具體體現在:20世紀70年代后,科學技術的巨大發展和運用,既給人類帶來了物質財富和物質享受,但消費主義生存方式和價值取向也使人們在物質享受中迷失了自我,拜金主義、享樂主義、極端個人主義、縱欲主義等現象迅速彌漫;同時科學技術也帶來了諸如人口爆炸、環境污染、能源危機等全球性的生態問題,嚴重地制約著人類發展的后進和生存的基礎,科學技術的負面效應日益突出。針對這些發展性危機,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出現了以生態運動和女權運動為代表的新社會運動,和這些新社會運動相結合,出現了“生態學馬克思主義”和“女權主義的馬克思主義”。

再次,伴隨著西方社會從現代社會向后現代社會的轉型,西方哲學文化出現了后現代轉型。20世紀初,西方社會已經初步實現了從近代社會向現代社會的轉型,西方哲學形態也由此向現代形態轉換,西方哲學通過批判近代哲學的理性主義、本質主義、基礎主義和在場的形而上學,回歸到了人們的生活世界,其核心是批判近代理性的抽象性、片面性。而在后現代哲學看來,現代哲學雖然正確地批判了近代哲學的缺陷,但其哲學思維方式并沒有實現根本轉換,體現在現代哲學依然沒有擺脫近代哲學的本質主義和基礎主義,只不過近代哲學強調的是“理性”,而現代哲學強調的是“非理性”。因此后現代哲學對于西方哲學進行了進一步的解構,強調多樣性、不確定性、流動性和非統一性。后現代哲學的出現與流行一方面弱化了馬克思的唯物史觀和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對資本主義社會展開批判的理性基礎,另一方面又使西方馬克思主義同后現代哲學思潮相結合,形成了后馬克思主義思潮。同時,部分西方學者,如柯亨、威廉姆·肖等把當代實證主義方法,特別是分析哲學的方法和范疇來分析、規范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這在學理上有利于馬克思主義的發展,形成了“分析學的馬克思主義”;后者如約翰·羅默爾則在反思了現實社會主義模式的基礎上,把市場和公有制有機結合起來,力圖在實現生產的效率和分配的公平的基礎上,為生產資料公有制作辯護,形成了“市場社會主義”思潮,代表人物是約翰·羅默爾、法國的比岱等人。他們的主要觀點是:市場不是區分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的本質標志,為了保證生產的有效率和多元民主的制度,防止官僚主義和權力過分集中,對資源進行市場配置是完全必要的;市場是實現公平競爭、政治、經濟民主和社會主義的手段;社會主義經濟是國有制,但具體經濟運行機制不一定公有制,勞動者應有生產過程的決策和管理權利等。市場社會主義是西方馬克思主義對前蘇聯模式社會主義的批判反思的結果。

最后,蘇東劇變進一步引發了西方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反思。蘇、東劇變給西方共產黨帶來了巨大的沖擊,它給西方共產黨造成了嚴重的思想混亂,也使共產黨在西方的生存環境急劇惡化,共產黨的力量迅速削弱。為了走出困境,西方共產黨重新調整了政策,對西方革命重新進行了新的探索。他們一致認為,蘇、東事件是世界社會主義運動的一次重大挫折,但不能由此認為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的理想破滅了,它否定的只是一種社會主義模式,因此,社會主義、共產主義仍然是共產黨人的奮斗目標。但這種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的本質特點和最高價值在于維護人民的民主、人權和自由,蘇聯模式的社會主義恰恰扼殺了自由、民主,變成了一種新的極權主義。他們還提出,在如何走向社會主義、建設社會主義的問題上,應該從實際出發,尊重本國的具體歷史條件和文化傳統。從目前的狀況來看,西方共產黨已渡過了最困難的時期,但要真正走出困境,還尚需時日。這既取決于西方共產黨在多大程度上能夠根據時代條件的變化,擺脫教條主義,也取決于西方資產階級控制工人階級的階級意識的程度。一句話,工人階級的主觀精神發展程度和兩種意識形態的斗爭決定了西方社會主義的成敗得失。還要特別指出的是,目前全球化趨勢也進一步影響了西方馬克思主義的理論思考,他們的理論體系還會隨之進一步發生轉換,可以說,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仍處在探索和發展過程中。

從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產生和發展的歷程看,我們大致可以對它作如下的界定: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是西方共產黨內的理論家、西方進步知識分子力圖擺脫教條主義思想,根據西方的社會歷史條件和文化傳統,在探索適合西方人實現自由和解放的社會主義革命道路過程中,形成的一種西方形態的馬克思主義哲學。

二、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理論特點

西方馬克思主義是在西方社會歷史條件和文化傳統下產生和發展的,他們所要面對和解決的問題與經典馬克思主義哲學、東方馬克思主義哲學是存在著差異的,正是在回答他們所面臨的問題的過程中,形成了他們的理論特點。具體而言:

1.重視對馬克思哲學的基本理論問題研究

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家著力探討的問題是:如何理解馬克思哲學的革命變革以及馬克思哲學相對于近代哲學的特殊性、獨創性,馬克思哲學的基礎、對象、功能和使命問題,馬克思哲學的理論體系應當如何建構。通過對上述問題的探討,他們反對從近代理性主義哲學思維方式和近代自然科學方法來理解馬克思哲學,強調馬克思對近代哲學的超越,著力揭示馬克思的唯物主義哲學相對于近代唯物主義哲學的特殊性,認為應當從現代實踐論哲學思維方式理解馬克思哲學,強調“人及其實踐”在馬克思哲學中的中心和基礎地位,強調人類社會高于自然界以及人的主觀因素在歷史進程中的決定作用,強調馬克思哲學的批判性和價值性,認為馬克思哲學的目的和使命在于實現人的自由和解放。

2.重視對當代資本主義社會現實問題和現代性問題的研究

重視對當代資本主義社會現實問題的研究是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突出理論特點,也是他們之所以在西方世界產生重大影響的根本原因。他們對西方社會現實問題的研究始終是圍繞著如何求得西方人的自由和解放這一主題展開,并且擅長把這些現實問題提到哲學的高度予以探討。這些問題主要包括:當代資本主義社會結構的變化和統治方式的新變化,中間階級與工人階級的分化、階級意識問題,階級剝削、社會公正、平等問題,資本主義社會的意識形態和文化問題,科學技術的社會后果問題、資本主義社會的消費主義與總體異化問題,資本主義社會的生態問題等。通過對上述問題的研究,形成了西方馬克思主義的當代資本主義理論,既拓展了馬克思哲學的理論空間,突顯了馬克思哲學的實踐精神,同時又深化了我們對當代資本主義社會的認識。

3.重視對總體性問題的研究和總體革命模式的探索

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家認為,歷史唯物主義的任務并不是揭示類似自然規律那樣的歷史規律。因為物質世界和精神世界、存在和思維并不存在簡單的決定與被決定的關系,它們共同構成了歷史的總體,歷史規律就體現在歷史總體的各因素的相互作用和相互影響中。歷史唯物主義的理論任務在于揭示歷史發展過程經常起作用的因素和歷史發展的趨勢。同樣地,資本主義社會對工人階級的統治是一種包括政治、經濟和文化統治在內的“總體統治”,因此西方必須采取“總體革命”的社會主義革命模式,其首要前提就是要進行文化心理革命,喚醒工人階級的政治意識和自主意識,在此基礎上再進行經濟革命和政治革命。因此,能否實現總體革命的關鍵在于工人階級的主觀精神發展程度,這就突顯了培育無產階級政黨的知識分子的重要性。

三、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應秉承的方法論

1.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中流行的方法論

我國學術界對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的評介和研究并非是開始于一種理論自覺,而是因為政治需要。對此,我國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的主要奠基人徐崇溫先生指出:西方馬克思主義這個專業的確立,“從一開始就是由努力完成政治任務所帶動起來的:在1977—1978年間,胡喬木來中國社會科學院主持工作不久,找學術情報、哲學等研究所的領導前去接受任務說,中央某領導出訪歐洲期間,接觸到一種叫‘西方馬克思主義’的思潮,要我院搞一份材料出來供參考”。徐崇溫:《徐崇溫自選集》,重慶出版社1999年版,第1頁。正是這種政治意識形態的需要導致了學術界對西方馬克思主義思潮的引進與研究,因此,對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研究最一開始主要是立足于對馬克思哲學的“辯證唯物主義與歷史唯物主義”解讀模式,對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研究主要采取了簡單對比他們同“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在具體理論觀點上的差異,并采取了非此即彼的形而上學思維方式,揭示它和列寧主義、馬克思主義在哲學和政治上的對立,進而把它看作是和馬克思主義對立的一股理論思潮。

隨著西方馬克思主義主要代表人物的代表性著作逐漸被翻譯到國內學術界,特別是人們對馬克思哲學精神實質研究和認識的深入,人們對這種批判性的價值立場和研究方法提出質疑,要求科學和客觀地理解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極大地推動了我國西方馬克思主義研究走向深入。但是,隨著近年來我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界關于“學術性”和“現實性”關系的探討,以及“思想淡出,學術突現”這一思潮的出現,我國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在方法論上又出現了另外兩種傾向:其一是依然把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同“辯證唯物主義與歷史唯物主義”對立起來,但強調只有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真正理解了馬克思哲學的“真精神”,秉承對馬克思哲學的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解讀的蘇俄馬克思主義哲學是“走形變樣”和政治話語的馬克思主義哲學,由此出現了援引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理論觀點解讀馬克思哲學的“以西解馬”的中介解讀法。其二是在“思想淡出,學術突現”這一思潮的影響下,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方法論越來越走向實證化和學院化的傾向。所謂實證化傾向主要體現在注重對西方馬克思主義代表人物作精細化和技術化研究,這種研究方式對于深化我國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是必要的和重要的。但是問題在于目前的這種實證主義研究方法往往脫離了西方社會歷史條件和對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的發展歷程和總體把握,容易陷入到“只見樹木,不見森林”的迷霧中。所謂學院化傾向主要體現在專注于對馬克思著作做考證式研究,強調馬克思哲學研究的學術性,而相對鈍化馬克思哲學的批判性和意識形態職能,這種研究方式看似科學,但卻在本質上違背了馬克思哲學的理論本性和初衷,忽略了馬克思哲學的現實關懷。實證化和學院化的西方馬克思主義研究方法,使我國的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走入迷途,反映了我國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自我身份的迷失,以及在研究價值取向上和研究目的上的迷失參見王雨辰:《論我國國外馬克思主義研究的三個核心問題》, 《北京大學學報》2011年第5期。

2.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應秉承的方法論

如何研究和認識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本質,從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思潮引進到我國學術界以來就存在爭議和不同的看法,這些不同意見和分歧的產生從根本上講是由于不同的研究方法論和價值立場所引起的。我們認為,要正確認識和把握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本質,應該從下面三個維度入手展開研究。具體說:

第一,立足于西方社會歷史條件和時代主題研究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在對馬克思哲學的解釋和理解上不同于蘇俄馬克思主義和中國馬克思主義理論,如果抽象地對比他們的理論差異并以此評價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以及蘇俄馬克思主義和中國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得失,勢必無法得出科學的結論。縱觀我國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的歷程,恰恰在這個問題上采取了非此即彼的形而上學研究方法,其結果得出若干是似而非的結論。具體說,在1989年以前流行用蘇俄馬克思主義、中國馬克思主義理論裁決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由此被看作是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異端”和非馬克思主義思潮,1990年以后,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反過來又被認為是把握了馬克思哲學的“真精神”,于是學術界出現了各種“回到馬克思”的思潮,甚至出現了蘇俄馬克思主義、中國化馬克思主義是否夠格作為學術化馬克思主義理論資格的質疑,它們由此被歸結為政治話語的馬克思主義陣營,學術界出現了所謂學術版本和政治版本的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區分。顯然,上述觀點是不可能真正認識和科學評價馬克思主義發展史上不同流派的馬克思主義理論的。

無論是對馬克思哲學的理解,還是理論論題本身,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都是有別于我們過去所理解的馬克思主義理論,這種區別根源于不同形態的馬克思主義理論所處的社會歷史條件和時代主題的不同。從社會歷史條件看,西方馬克思主義者所面臨的是當代西方社會日益走向總體統治,意識形態的統治日益濃厚,這決定了他們對馬克思哲學中的辯證法和主觀性因素較為重視,由此他們把文化、意識形態作為理論研究的重要論題,強調主觀性勝于強調客觀規律的制約性成為他們理論的重要特點。從時代主題看,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形成之時,西方社會正經歷著從現代社會向后現代社會轉型,以理性主義為基礎的現代性已經逐漸顯示出其缺陷,由此形成了對理性主義哲學文化的批判性反思,這也決定了西方馬克思主義者不可能立足于近代理性主義哲學思維方式闡釋馬克思哲學,對理性、技術的反思和批判成為其理論主題,從而顯示了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特質。正是從這個意義上說,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是西方社會歷史條件下的馬克思主義理論。

第二,樹立科學的馬克思主義哲學發展史觀是科學認識和評價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前提。長期以來,我國學術界把馬克思主義哲學發展史歸結為革命導師和革命領袖正確思想的展開史,馬克思主義哲學發展的豐富內容被簡單化。而革命導師和革命領袖的思想被凝固化、僵化,并被作為衡量不同形態馬克思主義理論正確與否的唯一標準,這種抽象的馬克思主義哲學發展觀既不符合馬克思主義哲學發展的實際歷史,也勢必無法解釋20世紀以來馬克思主義哲學發展的多樣化格局。實際上,馬克思主義哲學發展的實際歷史是以馬克思哲學為源,在不同國家、民族的多樣化發展過程。作為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創始人,馬克思哲學科學地揭示了人類社會發展的規律,因而從一開始的德國哲學轉變成了世界性哲學,并開始了世界化和民族化的進程。馬克思主義哲學在世界化和民族化的過程中,通過與各民族國家的社會歷史條件和文化傳統相結合,為自身的發展開辟道路,形成了不同形態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從20世紀馬克思主義哲學發展的實際看,依次形成了第二國際的馬克思主義、蘇俄馬克思主義、東歐馬克思主義、西方馬克思主義、中國馬克思主義等多流派發展的格局,雖然它們的理論側重點和理論主題各不相同,但它們都是馬克思主義哲學發展史上的內在組成部分。對于這些不同形態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僅僅停留于揭示其理論差異是不夠的,問題的關鍵在于要揭示其理論差異形成的社會歷史和文化根源,進而弄清馬克思主義民族化的內在機理和一般規律,最終目的則在于推進馬克思主義理論的進步和發展。因此,馬克思主義發展史上的不同形態的馬克思主義理論之間,應該通過平等對話而不是相互否定,不斷擴大對馬克思主義理論內核的認識和把握,為發展馬克思主義理論創造條件。

第三,從資料評介式的哲學式研究方式轉向理論問題式研究方式。從1978年我國學術界對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展開系統研究開始,支配我國學術界的研究方式主要是資料評介,所謂資料評介式的研究方法主要是指拘泥于文本解讀闡發理論家的主要理論觀點,這在我國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的起步階段是可以理解的。但是這種研究方式有兩個致命的缺陷:其一是資料評介解決的是理論家的理論言說是什么的問題,而為什么要這樣言說以及理論家向時代提出了什么樣的理論問題則沒有涉及。其二是把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與馬克思主義哲學理論研究二者割裂開來了。對此,陳學明教授曾經指出我們過去的研究“不是把對‘西方馬克思主義’的研究與對整個馬克思主義的研究內在地結合在一起,而只是就‘西方馬克思主義’研究‘西方馬克思主義’, ……而沒有把前者視為后者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陳學明:《情系馬克思:陳學明演講集》,武漢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172頁。其結局是無法實現我們展開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的目的和意義。所謂理論問題式的研究方法主要是強調在資料評介的基礎上,弄清理論家的理論問題和理論思維方式,回答時代向理論家提出的問題以及理論家向時代提出的理論問題,以此為基礎揭示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家的問題域與理論問題的邏輯,從而為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理論建設服務。

總之,學習和研究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就是通過探尋他們是如何實現把馬克思哲學同西方時代問題、文化傳統相結合的,進而把握20世紀馬克思主義哲學世界化、民族化的整體風貌和內在機理,促進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理論建設和理論發展,這恰恰是我們學習和研究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目的和意義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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