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人格面具
- 獨白者4:博士
- 向林
- 14218字
- 2017-12-07 11:11:54
龍華閩陷入了沉思。
沈躍剛才的話讓龍華閩不得不重新權衡其中的利與弊——
對于像云中桑這種極具天賦的心理學家而言,要獲取少量金錢并不困難,而且雖然法網恢恢,但他要逃出國門也并不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比如他完全可以采用催眠的方式獲取某個人的港澳通行證,然后去往別的國家,畢竟他已經掌握了高超的化裝技術。
也許云中桑最大的弱點就是他的母親。如今云中桑已經犯案,今后要想替母親送終也就變得十分困難,所以將母親一起帶走必定會成為他計劃中最為重要的一環。云中桑極其善于抓住人性中的弱點,即使是龍華閩也不能完全保證警方的監控就真的萬無一失。所以,一旦在監控云中桑母親的事情上出現紕漏,后果將不堪設想。
沈躍覺得自己必須要提醒龍華閩有這樣的可能存在。但是一旦將云中桑的母親嚴格控制起來的話,又很可能引發云中桑的瘋狂。沈躍并不是害怕承擔責任,而是在這件事情上他根本就沒有決斷權。
“還有什么萬全之策嗎?”沉思良久之后,龍華閩問道。
沈躍搖頭道:“現在我能夠做的也就是盡快將云中桑的落腳處尋找出來。可是我并沒有十足的把握。”
龍華閩取出一支煙,點上后深吸了一口,卻很快將手上的香煙摁進煙缸里,一臉決然地說道:“必須先將云中桑的母親控制起來,我們不能因為投鼠忌器就不作為,如果真的出現了那樣的情況,到時候見招拆招好了!”
沈躍點頭道:“這樣也好。畢竟現在的他受到了很多限制,想要再一次制造出大規模的群體性事件已經不那么容易了。”
龍華閩終于下定了決心,拿起電話下達了命令:“馬上傳訊云中桑的母親!”
當龍華閩放下電話的時候,沈躍忽然感到一種難言的心慌和焦躁。他實在是無法預判出云中桑下一步可能的行動。龍華閩發現了沈躍情緒的異常,安慰道:“沒什么大不了的,我就不相信他云中桑能夠對抗得了強大的國家機器。小沈,你安心去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不要太過著急。”
沈躍站起身來,說道:“我得馬上去見一個人,或許會有所收獲。如心,跟我一起去吧。”
沈躍要去詢問的那個人叫童曉,是云中桑的侄女,就是以前在云中桑心理咨詢與治療中心上班的那名前臺服務人員。
如今童曉重新找了一份工作,在一家民營醫院做前臺護士。從擇業心理的角度來講,人們往往會選擇自己早已熟悉的工作,而不是把喜好放在第一位,這也是潛意識里面的惰性在起作用,因為一份全新的、不同領域的職位所面臨的挑戰要大得多,而在這種挑戰面前,機遇恰恰會被人們忽略。
童曉一見到沈躍,臉色一下子就陰沉下來,全然忘記了一位前臺服務人員的職責。沈躍在心里嘆息:由此可見她對我是多么痛恨。
沈躍走向前臺,看著童曉道:“我們想問你幾個問題,關于云中桑的事情。”
童曉冷冷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即使知道也不會告訴你!”
沈躍似乎并不生氣,笑著聳了聳肩,看了康如心一眼。康如心將警官證放到童曉面前,嚴肅地說道:“云中桑涉嫌數起犯罪,你曾經在他的心理咨詢中心工作過,我們有權對你進行傳訊,不過考慮到你找到一份新工作不容易,這才親自前來。童曉,希望你能夠配合我們的工作。”
童曉的臉上一下子露出了害怕的表情,嘴唇緊閉著不再說話。
沈躍看著她,溫言道:“你別緊張,我們就在這里問你幾個問題,你如實回答就可以了。”
童曉的嘴唇顫抖著,半天終于說出一句話來:“桑叔他是好人……”
這是沈躍第二次聽到有人這樣評價云中桑了,前面一位是云中桑的母親。當云中桑的母親如此評價云中桑的時候,沈躍并沒有在意,因為在一位母親那里,即使自己的兒子不夠優秀,“好人”“聽話”等評語也會成為常用詞。而此時,當這句話再次從童曉口中說出,并且他發現童曉的語氣和表情都是如此真實的時候,心里不由得一動:難道云中桑還有另外一面?
沈躍微微一笑,問道:“哦?那你說說,你為什么覺得云中桑是一個好人?”
童曉回答道:“他回國后就一直在資助好幾個貧困山區的兒童讀書,從來沒有間斷過。”說到這里,她一下子激動起來,質問沈躍道:“這樣的好事你做過沒有?”
沈躍一下子怔住了,他想不到云中桑竟然真的還有另外一面。不過對于像云中桑那樣的人來講,慈善與功利心應該并沒有直接關系。當然,沈躍也并不在意童曉剛才的質問。一個人的善有多種表現形式,捐款、捐物并不能代表全部。善,應該出自本心。“勿以善小而不為”這句話說到底就是這個意思。
沈躍點頭道:“嗯,我相信你說的話是真的。童曉,你知道他都資助過哪些人嗎?”
“我當然知道。他以前給過我一份名單,每個學期開學前都是我去給那幾個學生寄錢。”
“名單在你這里嗎?我想看看。”
“你看這個干嗎?你不是說我桑叔是罪犯嗎?”
“云中桑出了事情,那幾個孩子今后還需要有人繼續資助,或許我可以替你桑叔把這件好事做下去。請你相信我,我一定會做的。”
名單保存在童曉的手機上,其中有五個學生的名字和他們的家庭住址,每個學生每學期資助八百塊錢。雖然資助的金額很小,但一個人能夠想到去做這樣的事情并長期堅持下去,這就很值得尊敬了。
沈躍沒有再問童曉其他問題,他覺得已經沒有必要了。
從這家私立醫院出來后,沈躍問康如心:“云中桑的父親以前在什么地方任職?”
康如心回答道:“就在名單上那五個學生所在的地方。你的意思是說……”
沈躍點頭道:“他想替父親做點事情。因為在他的潛意識里面,父親的死與他童年時候被人欺負的經歷有關系。這不僅僅是為了贖罪,也是在盡孝道。”
康如心忽然想到剛才沈躍在拿到這份名單后就再也沒有詢問童曉任何問題,心里似乎有些明白了,問道:“你覺得云中桑現在就躲藏在這幾個學生的家里?”
沈躍點頭道:“很有可能。不過最大的可能是躲藏在其中某一個學生的家里。云中桑非常多疑,他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他在策劃群體性事件的時候將爆發的時間延后了一個多月,其間完全有時間給自己尋找好一個萬無一失的避難所,以防不測。”
康如心完全認同沈躍的這個分析,頓時激動起來:“太好了,他終于露出狐貍尾巴了!”
沈躍禁不住一笑:“這句話怎么這么像電影臺詞?”
龍華閩看著眼前這份名單,皺著眉頭道:“你說的很有可能。我馬上下達抓捕令。”
沈躍急忙道:“別忙著下這個命令。我們得先分析一下云中桑最可能會藏在哪一個學生家里。云中桑很多疑,從這幾個學生的家庭住址來看,他們大多住在貧困山區。那里山路崎嶇,人煙稀少,如果不集中警力就很容易讓他再次逃脫。”
龍華閩苦笑道:“我們承受不起再一次的失誤了。集中當地的全部警力抓捕吧。”
沈躍再次阻止:“龍警官,千萬不要浮躁。現在我基本上可以肯定云中桑就躲藏在這五名學生其中的某一個學生家里。孔子有句話叫,‘禮失,求諸野’。山區的老百姓雖然貧窮,但卻更懂得知恩圖報。云中桑應該深知其中道理,所以他才覺得躲在那里是最安全的。如今警方已經下達了云中桑的通緝令,這樣一來山區里面獨門獨戶的住所就成了他最好的選擇。此外,從上次他在網上下單給母親送快遞的情況來看,現在他所在的地方應該是有手機信號的,因為他不可能去網吧發布信息,只能通過手機上網。綜合以上這些條件,要從中確定出一個重點人選也就比較容易了。當然,我也同意龍警官的想法,其他四個地方都不能放過。云中桑這個人的想法有時候非常詭異,我也不能對他的心理做出百分之百的預判。”
龍華閩想了想,點頭道:“我看這樣,我們立刻趕往那個地方,現在我就把你分析的情況向當地警方通報,等我們到那里的時候他們就應該有一個明確的目標了。”
這正是沈躍的想法。
省刑警總隊出動了近百人的警力,一溜警車浩浩蕩蕩地上了高速路。云中桑的父親曾經任職的那個地級市距離省城不到一百公里,交通便捷,這也非常符合云中桑選擇藏匿地點的條件。
初夏時節的天空碧藍如鏡。高速路上的車流紛紛避讓,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警方的車隊就到達了高速路出口處,當地的公安局局長親自在高速路出口處迎候。
龍華閩道:“不用去局里了,現在你就說說情況。”
局長道:“根據龍總隊提供的線索,我們基本上可以確定一個地方。”說著,局長拿出一幅地圖,指著上面的一個地方說道:“這里。就這一戶人家在山上,獨門獨戶,公路只通到山下,需要步行近五公里的路程才能夠到達。”
龍華閩看了看,心里頓時“咯噔”了一下,禁不住叫出聲來:“糟糕!”
沈躍驚訝地看著他,問道:“怎么了?”
龍華閩指著地圖道:“你們看,這地方就位于距離高速路不遠的山上,我們這一路浩浩蕩蕩而來,山上應該看得清清楚楚……”
龍華閩說完即刻命令道:“我們馬上去那個地方,其他幾個地方由你們當地警察負責。馬上出發!”
墨菲定律還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地起作用了——越是擔心某種情況可能要發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會發生。
這山上確實是人煙稀少、土地貧瘠。眼前這個位于半山腰的農家小院破舊不堪,不過卻被主人家收拾得干干凈凈。這戶人家的主人是一位二十多歲的女性,姓王,談不上漂亮,膚色黝黑,有一種健康的美。
當警察將云中桑的照片放到這個女人面前的時候,她說云中桑在一個多鐘頭前就離開了。
龍華閩有些氣急敗壞:“難道你不知道他是罪犯?”
女人嚇了一大跳,哆哆嗦嗦地問:“罪犯?誰是罪犯?”
這時候沈躍已經注意到不遠處的那個小山包,小山包處有一棵核桃樹,他朝那個地方走去,站在那棵樹下。空氣中帶著泥土的微腥味,遠處山下筆直的高速路清晰在目,上山的公路蜿蜒似蛇。一切盡在眼底。
沈躍轉身返回到這個姓王的女人面前,問道:“這個人來你家多久了?他是不是經常站在那個地方看著山下?”
女人確實是被嚇住了,愣神了一會兒,回答道:“是啊。”
龍華閩也忽然間清醒過來,下令道:“馬上對周圍進行延伸式搜捕!快!”
沈躍沒有說話,心道:沒用的,都一個多小時過去了,這么大的山,不到一百人的警力,更何況被追捕的對象是云中桑!這數日的時間足以讓他對周圍的環境了如指掌。
沈躍和康如心留了下來。為了安全起見,龍華閩特地安排了一位警察陪同保護。沈躍也沒有說什么,對追捕云中桑這件事情而言,多一個警察也起不到多大作用。
“云中桑是什么時候到你這里來的?”當龍華閩帶著警察離開后,沈躍才開始詢問眼前這個女人。
她說了個時間,那正是云中桑從看守所里面逃出來的那天下午,這也就更加證實了沈躍之前的分析:云中桑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他以前來過你這里沒有?”
“來過。第一次是去年冬天,后來又來過幾次。”
“在這次之前最近的一次呢,是什么時候?”
“有兩個月了吧……好像是。”
“你男人呢?”
“到沿海那邊打工去了。”
沈躍看著她,猶豫了一瞬后緩緩問道:“這個人和你的關系很不一般吧?”
女人怔了一下,黝黑的臉色變成暗紅,手足無措地站在那里,不敢看任何人。此時就連康如心也看出了沈躍那個問題的答案,本來對云中桑產生的一丁點好感瞬間全無,怒聲對眼前的這個女人道:“為了那么點錢,值得嗎?”
沈躍正準備制止康如心,卻聽見女人低聲說道:“我男人常年不在家,又喜歡賭博,云老師是博士,他都沒有嫌棄我……”
沈躍拉了康如心一把,道:“我們走吧。”
農村的成年男子外出打工的很多,留守婦女和兒童的生活狀態已經成為社會問題。這樣的事情本不該他們去管,也不該他們去問。
幾路警察在山上搜尋了數個小時,結果連云中桑的影子都沒有看到。龍華閩的臉色鐵青,一直后悔來之前沒有帶上警犬。沈躍笑了笑,沒有說話,心想:警犬也還是犬,一位優秀的心理學家可比一條狗的嗅覺厲害多了。
其實在山上的時候沈躍也試圖進行換位思考:如果我是云中桑的話,會選擇什么樣的逃跑方式?結果想了好半天都沒想到答案。人沒有被逼到絕處,奇思妙想就很難出現。
這一次,沈躍真切地體會到了一種難以招架之感。自從云中桑發起了他們二人之間的博弈開始,沈躍感覺自己始終處于劣勢,總是云中桑首先出招,他在事后疲于應付。這一次也不例外。對此,沈躍卻毫無辦法。對方在暗處,而且心思縝密,一旦自己稍有疏忽,云中桑就像魚一樣溜走了。
這也正是龍華閩擔憂的事情。他問沈躍:“現在我們怎么辦?”
沈躍搖頭道:“不知道。不管怎么說現在云中桑的母親在我們手里,他不會就這樣離開的,主動權還在我們手上,見招拆招吧。”
龍華閩長長地嘆息了一聲,道:“也只好如此了。對了,你放心,你母親那里我們隨時有人保護,不會出什么事情的。”
沈躍道了謝,沉思著說道:“一定要把云中桑的母親看守好,不能給他一絲一毫的機會。”
龍華閩低聲對他說道:“你放心。我已經將她異地看守起來了,這件事情就只有省廳的主要領導和我知道。”
至少到現在為止沈躍依然認為云中桑最大的弱點就是他的母親。不,他堅信這一點。這是云中桑人性中為數不多的美好品質。雖然用這樣的方式去對付云中桑有些卑鄙,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龍華閩講了,這件事情就只有省廳的主要領導和他知道,也就是說,云中桑想要得到他母親的消息幾乎是不大可能了。官職到了一定級別的領導,想要去接近都已經比較困難了,更別說去催眠他們。
沈躍并沒有問龍華閩究竟將老太太送到了什么地方,估計即使問了他也不會說。這不是信任與否的問題,而是上次他被云中桑催眠的事情至今還讓大家心有余悸。不過這樣最好,基本上可以說是萬無一失。
可是他依然感到有些不安。他深知云中桑的能力,總覺得有什么事情將要發生。
警方出動了武警,數百人再次將那片大山梳理了一遍,結果依然沒有發現云中桑的蹤影。這個人就像大山上的薄霧一般,剛剛出現不久就被這夏日的陽光蒸騰不見了。
沈躍對這樣的結果并不感到意外。但搜索是有必要的,這樣的結果至少證明了云中桑還有另外的藏匿之地。狡兔都有三窟呢,何況是一位心理學天才!
在接下來的幾天時間里,沈躍陸續走訪了云中桑的親戚,還再一次詢問了童曉,結果仍然一無所獲。這讓沈躍心中再次產生一種大海撈針般的無力感。
這天,沈躍帶著一身疲憊回到家,吃完飯后習慣性地打開電腦,忽然發現郵箱里面有一封未讀郵件,打開后只見里面就有一句話:這才剛剛開始。
沈躍霍然一驚。雖然這封郵件的最后沒有署名,但沈躍立刻感覺到撲面而來的云中桑的氣息,急忙拿起電話給龍華閩撥打:“最近發生過什么重大事情了?”
龍華閩道:“沒有啊。怎么了?”
難道不是云中桑?沈躍愣在了那里。“沒事,隨便問問。”說完,沈躍即刻掛斷電話,跑出去問母親,“如心呢?樂樂呢?”
母親回答道:“樂樂不是和英杰在一起嗎?如心這兩天沒來過,我還以為她一直和你在一起呢。發生什么事情了?”
沈躍不想讓母親擔心,即刻給曾英杰打電話:“樂樂在嗎?”
曾英杰回答道:“在啊,我們正在吃飯呢。”
這一刻,沈躍猛然間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剛才,他沒有首先給康如心打電話,其實是因為內心已經升騰起一種恐懼感。
還好,康如心的電話很快就接通了,而且馬上就聽見了她的聲音:“沈躍,這兩天我有點事情,不想干擾你的調查,所以就沒告訴你。你還好吧?”
沈躍暗暗松了一口氣,卻在忽然間覺得有些不對勁,急忙問道:“你現在在什么地方?”
康如心回答道:“在山上。我媽媽的病情加重了……”
這才剛剛開始……這一瞬,沈躍的腦海里一下子浮現出郵件里面的那句話來,不安與恐懼瞬間涌向全身:“我馬上就來!”
沈躍到精神病院的時候康如心的母親正在沉睡,醫生才給她注射了鎮靜劑。
“什么情況?”沈躍問值班醫生。
“病人的情況一直都很穩定,也不知道是怎么的,昨天病情忽然加重了。她好像記起了以前發生過的所有事情,開始又哭又鬧,還出現了暴力行為,甚至連她自己的女兒都不認識了。”
她被喚醒了。沈躍心里一沉,道:“我要見你們院長。馬上!”
精神病醫院的監控錄像證實了沈躍的猜測。
在康如心母親的病情忽然加重前,有一個穿白大褂的人進了她的病房。這個人在里面待了近半個小時的時間,而本院的值班醫生卻對此毫不知情。錄像畫面上的那個人戴著口罩,但是在經過對其上半部臉的比對后基本上可以確定就是云中桑。
近半個小時的時間,足以讓云中桑對康如心的母親實施催眠了。
這一次,云中桑將目標對準了康如心的母親,因為他了解沈躍,知道康如心對沈躍的重要性。
這才剛剛開始……郵件里面的那句話讓沈躍感到了巨大的壓力,同時還有恐慌。
“他究竟想要干什么?!”龍華閩也惱怒非常。康如心的母親是他昔日戰友的遺孀,如今卻遭受到如此巨大的傷害,作為省刑警總隊隊長,無論是從情感還是責任上,他都感受到了一種深深的挫敗。
“他是在向我們示威,威脅我們放過他,還有他的母親。”沈躍郁郁地說道。
龍華閩怒道:“我們絕不會和一個罪犯談任何條件!”
沈躍不說話,他知道這是龍華閩的原則,而且也代表著整個警方的立場。可是,“這才剛剛開始……”郵件里面的那句話在這一刻變成了云中桑陰鷙般的聲音,夢魘般地在沈躍的腦海中回蕩。
旁邊的康如心雙眼紅紅,可她卻堅強地克制著,不讓眼淚流下。沈躍過去溫言對她說:“你放心,我會讓你媽媽的病情好起來的。”
康如心哽咽著點頭,神色卻依舊擔憂:“可是我擔心……”
沈躍知道她想說什么,點頭道:“我知道,云中桑不可能僅僅是對你媽媽實施了催眠,還必定設置了催眠密碼。不過請你相信我,我會想辦法破解的。”
警方調取了上山下山的監控錄像,卻并沒有發現云中桑的蛛絲馬跡,甚至連他是如何進入精神病院的都無從知曉。精神病院的管理只是針對里面的病人,對進出人員幾乎沒有采取任何監控措施。
沈躍不敢輕易對康如心的母親實施催眠,他完全可以預知到這一次云中桑設置的密碼會更加詭異難測。
龍華閩組織警力將山上山下都梳理了一遍,依然是毫無懸念的沒有結果。
精神病院病房外一棵銀杏樹下的長條椅上,沈躍一個人獨坐。夕陽正從山頂慢慢消失,他卻渾然不知。
“天涼了,你回去吧。”不知道什么時候康如心已經來到身邊,柔聲對他說道。
沈躍的聲音有些哽咽:“如心,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媽媽。”
康如心輕輕挽住他的胳膊,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柔聲道:“這和你又有什么關系呢?沈躍,我們得盡快抓住他,不然的話就肯定還會有別人受傷害。”
沈躍點頭道:“是啊,我知道。可是我現在……”
康如心輕聲道:“我媽媽的事情不急,先抓到云中桑才是最重要的,你說是不是?”
沈躍微微搖頭道:“不,我必須先解決你媽媽的問題。我太無能了,怎么就沒有想到他會對你媽媽下手呢?”
康如心一下子坐直身體,看著沈躍,認真地說道:“你不能老是責怪自己。云中桑這個人心中充滿戾氣,做事情不擇手段,你和他是屬于完全不同的兩種類型的人,怎么可能事先想到他究竟會做什么呢?而且至少到目前為止,你對他的心理分析是完全正確的,只不過龍叔叔太性急了些,不然的話說不定現在已經抓住他了。不過這也不能怪龍叔叔,他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
沈躍嘆息道:“確實不能怪他,主要還是我自己太疏忽了。云中桑多疑,警覺性極高,白天的時候他站在那里一樣可以看到上山的路,完全有時間按照早已計劃好的線路逃跑。如果當時我們將抓捕他的時間選擇在晚上的話,成功的概率或許會更大一些。”
康如心再次挽住沈躍的胳膊,輕聲道:“你一定能夠再次將他找出來的,是吧?”
現在沈躍是真的沒有多少信心了,他說道:“經過了這一次的事情,云中桑必然知道了我是通過什么方式找到他的,所以他必然會改變原有的思維模式。比如他這次針對你媽媽的事情,我就根本沒有想到。他說這件事情才剛剛開始,那么接下來他還會做出什么樣的事情呢?我也毫無頭緒。”
康如心一下子緊張起來,提醒道:“他會不會從你媽媽那里下手?”
這個問題沈躍早已思考過,搖頭道:“云中桑不是寧永生,他是心理學專家,應該不會在同一個人身上去做同樣的事情,那樣風險太大了,因為我們也早已想到而且還采取了相應的防范措施。”
“那會是誰呢?”
“……不知道。”
在經過再三猶豫后,沈躍還是對康如心的媽媽做了第一次試探性催眠。康如心的母親才剛剛從藥物的作用中清醒過來,躁狂的癥狀還沒有開始發作。因為還有藥物的殘留作用,催眠進行得非常順利。
沈躍依然心存僥幸,試圖直接將康如心父親犧牲的事情密封在她的內心深處。要做到這一點其實并不難,只需要將她記憶中的時間停留在康如心父親犧牲之前就可以了。當然,也可以通過抹去那段記憶的方式解決這個問題,但是沈躍擔心這種方法會觸動云中桑設置的催眠密碼。
“之前你做了個夢,夢當然是假的。如心的爸爸去執行任務了,過兩天就回來。”可是,當暗示性語言說到這里的時候,康如心的媽媽猛然間尖叫了起來:“你騙我,他死了,被罪犯害死了!你騙我,我也不活了!”
沈躍心頭一緊,急忙啟動事先準備好的救急方案。
“如心,乖女兒,我回來了!這次期末考試考了多少分?”
“爸,我考了全班第三名……”
這當然是沈躍與康如心的對話,目的是為了將場景拉回到從前。果然,康如心的媽媽在兩個人的對話中慢慢平靜了下來,臉上還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第一次催眠失敗了,雖然這早已在沈躍的預料之中,但還是讓他感到非常頹喪。這個世界上很少有僥幸存在,希望越大往往失望更大。
接下來沈躍讓康如心離開了病房。康如心明白沈躍的想法,沈躍準備進行第二次催眠,其中內容涉及她媽媽的隱私。我們大多數人的內心深處可能都存在著陰暗面,越是親近的人越不應該去知道。
可是沈躍卻再一次失敗了,他發現云中桑竟然在這個環節里面也設置了密碼。在這樣的雙重密碼之下,沈躍根本就沒有辦法讓康如心的母親重新回到她一直擁有的美好記憶之中。丈夫的犧牲是造成她精神分裂的根本原因,如果這一段記憶不能消除掉,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的病情繼續加重下去。
這才剛剛開始……
云中桑的第一步就設置了如此巨大難度的障礙,那么他接下來的計劃又將會有多么可怕?!
“對不起,我又失敗了。”沈躍臉色蒼白,不敢直視康如心。
康如心的心里悲苦萬分,卻強忍著沒有表現出來,輕聲道:“不用急,總會有辦法的。我相信你。”
她的話讓沈躍感受到了更大的壓力,還有責任。沈躍仰起頭,看著山頂遠處那輪明月,心里對自己說:是的,我必須要找到辦法。他拉住了康如心的手,她的手有些涼,沈躍將它緊緊攥住,溫言道:“走走吧,我們說說話。”
“嗯。”
“跟我說說你媽媽,告訴我你所知道的關于她的所有事情。”
“她非常愛我,非常愛我的爸爸。在爸爸沒犧牲前,我覺得我們一家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家庭。媽媽對人很好,在我的記憶中她好像從來沒有對人發過脾氣。她的手很巧,我小時候的毛衣都是她親手織的。媽媽做的飯菜特別好吃。還有,媽媽喜歡畫畫,水彩畫……”
剛才沈躍的話一下子打開了康如心的記憶,她一直在說,沈躍靜靜地聽著。不過沈躍注意到,康如心的敘述都是片段式的,而且都是曾經那些最美好的東西,這說明康如心的記憶中只存留下了她母親最完美的一面,或者是,她對自己的母親根本就不了解。
康如心一直講述著,后來她才忽然發現自己的話好像說得太多了,笑了笑,說道:“你看我,說起來就沒完了。”
沈躍微笑著說道:“我很喜歡聽。對了,以前和你媽媽關系最好的人有哪些,你還記得嗎?”
康如心想了想,道:“管阿姨。她和媽媽是同一個單位的,前不久她還來看過媽媽呢。”
沈躍道:“我想去拜訪她,你可以把她的聯系方式給我嗎?”
康如心問道:“你想一個人去?”
沈躍點頭道:“云中桑在你媽媽的意識中植入了兩道密碼,我必須得破解它們。”
康如心想了想,道:“還是我陪你去吧,我也想知道媽媽更多的事情。”
沈躍沒有再多說什么。這是康如心的意愿,她剛才的話就已經表明她選擇了面對。
這位管阿姨看上去比康如心的母親蒼老許多。這些年來康如心的母親雖然一直住在精神病醫院,但是她的記憶卻永遠定格在過去最美好的那個時間段,不需要為生活的奔波煩惱,不用擔心女兒長大后可能遇到的各種問題,所以歲月的流逝并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多少痕跡。
想到眼前這位管阿姨曾經是康如心母親最好的朋友,沈躍也就沒有隱瞞什么,直接將康如心母親現在的情況告訴了她:“云中桑曾經催眠了一個人,他也在那個人的意識中植入了密碼,利用的是那個人內心深處最不能讓人知道的事情。管阿姨,想必您是最了解如心媽媽的人,我們非常希望能夠從您這里盡量多地了解如心媽媽的情況。”
管阿姨看著康如心,發現康如心的眼神中有著一種特別的東西,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笑著問道:“你是如心的男朋友吧?”
康如心還有些不大好意思,紅著臉點了點頭。管阿姨臉上失望的表情一閃而過,沈躍笑了笑不說話,他心里明白管阿姨的想法,自己的相貌實在是太普通了些。
如今的康如心與以前大不相同了,管阿姨臉上的表情也瞬間被她捕捉到了,她急忙說道:“他是心理學博士,幫助警方破獲過不少案子。”
管阿姨驚訝地看著沈躍,笑道:“難怪……對了,剛才你說什么?設置密碼?什么密碼?”
沈躍耐心地告訴了她一些催眠術方面的常識以及在一個人意識中設置密碼的原理,管阿姨聽了后不住地搖頭,說道:“不可能。如心的媽媽那么善良,不可能做出任何有違良心的事情來。”
聽她這樣一說沈躍反倒不好多問了,康如心似乎理解沈躍的難處,說道:“管阿姨,剛才沈躍已經對您講了我媽媽的具體情況,我們必須要知道更多關于媽媽的事情,不然的話她的病情就會繼續嚴重下去……”
說到這里,她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沈躍低聲安慰道:“或者你先出去一會兒……”
康如心倔強地回道:“不。”
管阿姨看了他倆一眼,說道:“我說的都是實話。我是最了解她的了,以前我們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什么話都說,從來都沒有聽說過她做過什么對不起人的事情。”
也許還真的是這樣。我們大多數人的心里可能都有一些不堪想法,但并不代表所有人都是如此。而正是那些內心真正善良、無污無垢、心懷慈悲的人展現給了這個世界最美好的一面。難道云中桑也發現康如心媽媽的內心純凈如水,于是才布下了那樣的疑陣?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云中桑設置的密碼一定也與康如心母親最看重的東西有關,唯有那樣的東西才可以刺激到她心中最敏感的地方,從而迅速啟動自我保護意識。
想到這里,沈躍的心里禁不住激動起來,急忙問道:“那么,管阿姨,您知道如心的媽媽最看重的是什么嗎?”
管阿姨想也沒想就回答道:“那還用說嘛,當然是如心的爸爸了。不然的話她現在怎么可能會在那樣的地方?”
對呀,這么簡單的答案我怎么沒有想到?沈躍猛地一拍自己的腦袋:“我真傻!太謝謝您了!”
從管阿姨那里出來后康如心忽然蹲在地上大哭起來。沈躍走過去輕輕扶住她,他知道康如心內心的痛苦——曾經那么美好的一個家因某個罪犯變得破碎不堪,而現在另一個罪犯又再一次對這個家庭造成了傷害……
可是有一件事情沈躍卻沒有告訴康如心。剛才,在管阿姨給出了那個問題的答案之后,沈躍的背上瞬間冒出了冷汗,他忽然意識到了云中桑這一次在康如心母親的意識中設置的密碼最有可能是什么。
眼前是康如心母親出事那天的值班醫生,沈躍今天單獨將他約了出來。山上沒有咖啡廳,只有這么一家簡陋的茶樓,不過倒是比較清靜。
“孫醫生,今天我要問你的問題非常重要,而且請你一定要保密。”二人坐下后,沈躍字斟句酌地對他說道。
“沈博士,你放心吧,說起來我們也算是同行,職業道德的要求是一樣的。”孫醫生點頭道。
“謝謝。”沈躍看著他,“請你將病人出事后,從你第一眼看到她到她之后發生的各種情況都告訴我,越詳細越好。”
“她的病情一直都很穩定,說實話,每次值班的時候我都只是對她的病房進行常規巡視。她出事的時候我正在醫生辦公室看書,忽然聽到外邊傳來一陣陣尖叫聲。精神病病人與其他病人不大一樣,一旦某個病人發出了尖叫聲就會馬上感染到其他病人。從醫生辦公室出去后,我才發現很多病人一邊尖叫著一邊都在朝著一個方向看,我一下子就知道了狀況出現的源頭在哪,急忙叫上護士和我一起跑向那里。病房的門是關著的,我進去后發現病人已經將病床上的被子和床單扔到了地上。她一見到我就朝我沖了過來,大聲叫著‘我要打死你,我要打死你!’護士急忙上前將她緊緊抱住,然后摁在病床上,我趕緊去取來鎮靜劑給她注射,病人這才安靜下來。大致的情況就是這樣。”
“后來呢,你檢查過她的身體沒有?她的衣服,還有褲子有什么異常沒有?”
孫醫生似乎明白了什么,驚訝地看著他:“你的意思是……我想想,好像沒什么異常,她身上還穿著一件毛衣,外面的病號服也很完整。對了,我還特地檢查了她的手肘和膝蓋,當時她穿著秋褲,沒有任何地方受傷。”
沈躍的心里還是不踏實,又道:“我的醫學知識掌握得不多,我想問你一個專業方面的問題:如果某位女性被性侵,一天后還能夠從她的陰道里面提取到精液嗎?”
孫醫生想了想,道:“我打個電話問問。”隨即他給一位婦產科醫生打去了電話,電話掛斷后對沈躍說:“我同學說可以。”
沈躍即刻站了起來:“那就請你馬上找一位婦科醫生給她做檢查。一定要保密,無論結果是什么。”
當檢查的結果出來后沈躍才終于放下心來。雖然還有一種可能:云中桑做了防范措施。不過沈躍不愿意再去多想,那樣的可能他實在接受不了。
云中桑進入到病房后只待了不到半小時的時間,他要對康如心的母親進行催眠,從中了解她內心深處最害怕或者是最在乎的東西是什么,還要將她那一段最痛苦的記憶釋放出來,然后再設置密碼,根本就沒有再做其他事情的時間。沈躍在心里如此安慰自己。
是管阿姨的那句話提醒了沈躍,康如心母親的心中最在乎的是自己的丈夫。康如心也曾經對沈躍講過,她母親是一個愛情至上者,像這樣的女性往往非常看重自己的純潔,無論是精神上的還是肉體上的。作為有著高超催眠技術的云中桑,想要知道這一點非常容易,以此作為觸動她自我保護意識的密碼也就成了必然。
這一次的催眠沈躍還是沒有讓康如心參與。看著康如心請求的眼神,沈躍狠狠心,還是毅然將她推出門外。
康如心的母親已經出現了躁狂的癥狀,沈躍在實施催眠前讓值班醫生給她注射了小劑量的鎮靜劑。進入催眠的過程十分順利,但沈躍卻更加小心翼翼起來。
“你第一次見到康國棟是什么時候?”
“那時候我剛剛上大學,他是一名軍人,是我們的軍訓教官。”
“他很帥,很有男子氣概,是吧?”
“是的。而且他是個英雄,聽說他還在軍校就讀的時候就幫助警察抓獲了一名窮兇極惡的逃犯。”
“他是為了你才從部隊轉業到地方的?”
“是啊。我大學畢業后我們就結了婚,很快就有了孩子。他說我一個人帶孩子太辛苦了,就申請轉業到了地方。”
“你很愛他,從靈魂到肉體。他也一樣。我們都知道。”
“是的。他就是我的全部。可是……嗚嗚,可是我失去他了。”
“你沒有失去他,他就在你身邊,你看,他就在你身邊。你聽,他正在和你說話呢……”緊接著,沈躍用一種歡快的語氣對她說道,“媳婦,你看我給你帶什么回來了?你最喜歡吃的榴梿!你吃吧,我不怕臭。”
那天晚上,康如心在講述的過程中提到過,她母親最喜歡吃的水果是榴梿,而父親卻偏偏害怕這種水果的味道,不過家里的榴梿都是父親買的。
“國棟,真的是你?他們不是說你犧牲了嗎?”
“我這不是好好的嗎?你看,我身上一點傷都沒有……”
“真的是你,嚇死我了……”這時候她忽然流下眼淚,“國棟,我對不起你,我被人欺負了,我的身體已經不干凈了。我們離婚吧。”
沈躍心里驟然一緊,急忙克制住自己的情緒,溫言道:“沒有的事。你說的是昨天晚上的事情吧,我回來過一趟,見你睡了,就和你溫存了一會兒,我們并沒有做那樣的事情,是不是這樣?”
“那我醒來后怎么沒有看見你?”
沈躍暗暗松了一口氣,心想果然沒有發生過我最擔心的那件事情。他繼續溫言道:“臨時又有任務,我在家里待了一會兒就走了。你是干凈的,無論是你的靈魂還是肉體。”
“可是,我怎么覺得那個人根本就不是你呢?”
“那時候你睡著了,沒想到我會回來,心里害怕,可能就做了個噩夢。肯定是這樣的。”
“原來是這樣。國棟,我和孩子都不能沒有你,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放心吧,我會永遠和你們在一起的。”
沈躍的這句話剛剛說出來,一下子就意識到,康如心的幻覺最可能的來源就是,她父親曾經真的當著她們母女倆的面說過這樣的話。而康如心母親的自我記憶封閉也應該是源于這個原因。
康如心母親的臉上綻放出了幸福的笑容。也就在這一刻,云中桑設置的密碼已經不再起任何作用。沈躍在心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接下來的事情也就變得非常簡單了。
不過沈躍并沒有去觸碰另外那道密碼,已經沒有必要。也許那道心鎖鎖住的并不是她內心的陰暗,而是一片純凈世界中的某一角。
從病房出來的時候沈躍才發現自己的后背已經濕透了。也不知道是怎么的,這一刻,沈躍有些感激云中桑,因為他并不曾真正對康如心的母親實施過侵犯。
康如心急匆匆地跑過來問道:“怎么樣了?”
沈躍朝她微微一笑:“解決了。對不起,我只能讓她維持以前的記憶。”
康如心緊緊將他抱住,喜極而泣:“謝謝你,沈躍,謝謝……”
沈躍躺在床上久久難以入眠。康如心母親的問題解決了,可是云中桑卻依然毫無蹤跡。如果我是他的話,會覺得什么樣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或許對云中桑來講,根本就沒有他真正信得過的人,除了他母親。
這才剛剛開始……
沈躍整理著思路,云中桑的聲音又開始在耳邊回蕩,這讓他感到極度煩躁不安。實在睡不著,沈躍干脆起床下樓。家屬區里一片昏暗,沈躍仰頭看著正在烏云中穿行的那輪月亮,低聲問道:“云中桑,你究竟躲在什么地方?”
他一定躲在一處以我的常規思維一時間想不到的地方。酒店、旅社、出租房基本上可以排除,那些地方早已被警方盯上。教堂之類的宗教場所寧永生已經使用過,警方也將通緝令送達到那些地方。用化裝術去找一份工作?像寧永生那樣?不,以云中桑的驕傲不會做拾人牙慧的事情。
熟人?對于云中桑來講,真的會有值得他信任、愿意為他犯罪的熟人嗎?也許童曉會。不過童曉早已被警方監控起來。還有就是,某個他能夠控制得住的人?或者是,有致命弱點被他抓住,不得不幫他的人?他曾經的那些病人?也應該不會,那也是警方最警惕的人群。控制得住……致命的弱點……猛然間,沈躍想起一個人來,急忙拿起電話給曾英杰撥打過去:“我們馬上去一個地方,也許云中桑就在那里。”
曾英杰就住在附近,很快趕了過來。他一見面就問:“我們去哪里?需不需要我再叫幾個人來?”
沈躍忽然發現自己還是浮躁了,一面盡量冷靜下來,一面說:“這樣不行,我得馬上給龍總隊打電話。”
陳志的住處被警察團團圍住了。
此時已經是深夜,警察敲了很久的門卻沒有人回應,破門而入后警察驚訝地發現陳志和保姆都在自己的房間里熟睡,怎么叫都叫不醒。
沈躍第一時間看到了客廳茶幾上的字條,上面寫著:沈躍,你又來晚了。未來丈母娘的事情解決了吧,我知道難不住你。我們的游戲才剛剛開始。明天晚上,另外一出好戲即將開演……
“他究竟要干什么?!”龍華閩氣急敗壞地說道。
沈躍頹喪不已,搖頭道:“不知道。我先去把陳志和他的保姆喚醒再說吧,他們應該是被云中桑催眠了。”
云中桑并沒有在陳志和保姆的意識中設置密碼,這在沈躍的預料之中。他們不是云中桑攻擊的對象,只不過云中桑需要將這個地方作為臨時的藏匿之地。
龍華閩問:“你是怎么想到云中桑會在這里的?”
沈躍道:“因為陳志有一個致命的弱點。我們還是先聽陳志和這位保姆講一下整個過程吧。”
據陳志和保姆講,云中桑就是在之前警方去山中追捕他的那天晚上來到這里的。云中桑一見到陳志就跪下了,還痛哭起來,說自己一個堂堂的留日博士竟然淪落到了這樣的地步,早知道如此,還不如讓上天把他變成陳志現在的模樣。
“求求你別報警,你給我點錢我馬上就離開,絕不會連累你。”云中桑哀求陳志。
陳志的同情心發作,就讓云中桑坐下說話,讓保姆去給他拿點錢。
“也不知道是怎么的,我和他說著說著就睡著了。”陳志最后說道。
保姆說:“我去給他拿了一千塊錢出來,他只要了其中的五百塊,對我說,‘我要不了這么多。陳志已經睡著了,剩下的五百塊你就拿著吧,他不會知道的’。然后,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沈躍點點頭,沒再問。他知道,這兩個人都曾經經歷過一個被催眠前的短暫過程,只不過他們都已經不再記得罷了。
沈躍沒有告訴陳志他的受傷很可能是云中桑造成的事情,他擔心陳志接受不了這個殘酷的事實。
是的,是事實。無論是從陳志上次的講述,還是從自己對云中桑的心理分析結果來看,都基本上可以確定,那就是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