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都知道他是個占有欲很強的人,他不喜歡女人穿得太少太暴露,總覺得有些東西是只能他看的,比如乳溝、比如背。他亦是個有風度的人,不會一去那種場合就往深溝露背的女人身上看。他喜歡女人穿得得體些,不會顯得輕浮。
她在這方面從來都很注意。他肯帶她同行,就說明了她在他心里的位置。她會一步步地慢慢來。
申璇站在辛甜的穿衣鏡前面試著禮服。掛脖的V領及踝長款,卻是大褶皺的胸紗護著,看起來是深V,卻又只能看到一點漂亮的乳溝,美好的后背光潔裸露到腰。面料外層是素粉色雪紡絲,雪紋絲面上是一層用面料做成的玫瑰花形,很淺,卻也立體。這樣的面料把禮服撐得蓬松了。素粉的顏色和外面輕絲的面料讓V領的款式看起來并不成熟嫵媚,反倒帶著一點少女氣息。
辛甜的禮服里,申璇第一眼就看到了這條裙子。惡趣味的素粉色,比手機的顏色好看多了。
辛甜有專門的形象設計。申璇坐在化妝鏡前,看著設計師把她的頭發分成一股股的,頭發中分,然后開始編發辮。辮子從中間往耳邊一股股地穿來穿去,那辮子一直順著后腦兩股混合,合在一起。
“就這樣披著嗎?”
“嗯,你的禮服是種小女人的味道,所以這頭發我給你編得很韓式,而且頭發邊角都編了起來,不會有頭發擋住你漂亮的耳垂和脖子。再配兩粒鉆石的耳墜子,就真的太美了。”
辛甜的禮服是紅色的,到膝蓋上的短款,抹胸。很簡單的款式,卻處處都包裹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她的頭發沒辮也沒盤,就這樣如平時一樣披著。她是大波浪的長發,高跟鞋一上腳,一撩發,風情便遺落至每個角落。
壽宴舉行的地點在御園溫泉山莊,是一個五星級的休閑酒店。早在一個多月以前就被人把壽宴前后一周的時間包了起來,外面的停車場附近三百米都不讓其他車靠近。本來御園溫泉山莊就不在市區,這地方就顯得有些低調隱蔽了。
低調的不過是形式,那些停在停車場上的車子和車牌號可是一點也不低調。兩百萬以下的車幾乎沒有。
辛甜把車子停好,拔了鑰匙解開安全帶,呼了一口氣,“阿璇,我要上刑場去了,等會兒那死老頭罵我的時候,你要是敢笑話我,我就跟你絕交!”
申璇忙忙擺手,“土豪,我絕對不會笑話你,我發誓!”
她細鉆的高跟鞋才一落地,旁邊的車位突然開進來的裝甲越野車讓申璇怔愣住。裴錦程的車?裴錦程也來了?他的晚宴居然是辛甜外公的壽宴?他帶了白珊來?一定是!
她慢慢地站起來,捏著手袋和雪茄盒子的手不禁有點發抖。她該怎么辦?太尷尬。
辛甜下車拍了拍車頂,“喂!你干什么!走啊,跟我進去了。”
申璇回過神來,猛地吸了口氣,裝作沒看到裴錦程的車,雖然他的車就在她的面前。她摔上車門,朝著辛甜走過去。
申璇才剛剛拉上辛甜的手,自己的肩膀就被人搭住了。她嚇了一跳,因為搭住她肩膀的人是那個太子爺。邱銘俊吊兒郎當地說道:“喲,美女,好有緣,在這里也能遇到。等會兒一起喝杯酒啊。”
申璇嘴角的笑剛剛扯開,準備給邱銘俊一個回應,背后裴錦程帶著慍怒的聲音便傳了過來,“申璇!”
申璇一直都知道做人都有一個圈子,三年多以前裴錦程的圈子屬于哪一個她不知道,但現在她知道,今天晚上御園山莊這個圈子,如果好的話,將會為裴家打開一個僵局。怨不得裴錦程帶了白珊。都怪自己心里那口堵著的氣當時咽不下去,還以為真的如自己所想,他愛帶誰就帶誰。
可是他帶了別人,還是白珊,和她出席同一個晚宴,她又如何做得到淡然視之?
她笑了笑,高腳杯里的香檳還在冒著細小的泡泡,是一串串她心里的冒號,無法深思細想的冒號。
女人是怎么死的?作死的吧?
若是海城,深秋的傍晚已經會有涼意了。
是不是因為想家了,她才會在辛甜露胳膊露腿地舉著高腳杯笑著跟她說話的時候,覺得有點冷?
室外的草坪上擺著好幾桌長形自助臺,每桌都有廚師、調酒師,這完全是為了迎合年輕人的口味設的。室內的宴廳也是類似的擺設,年紀大的人,基本上都在里面。
辛甜撩了撩發,香檳溜進她的嘴里,味道似乎很美,“親愛的,別以為會有人嘲笑你,沒有人會嘲笑你。且不說你們都沒有對外辦過婚禮宴過賓客,就算知道你是大太太,也沒人會看你的笑話。”
申璇的杯口沾在唇上,甜美的香檳還沒有滑進嘴里,便頓住了動作。她眼睛往四周看了看,心口要跳出來了似的,面色依舊窘迫,被辛甜一語道破,更是窘迫,“小心肝,你會透視眼嗎?”
“透視眼?對于你心里的那些想法,我還需要什么透視眼?你一定是覺得自己丈夫帶著小妾出來參加晚宴,別人會議論你吧?”
辛甜呵呵地笑了一聲,抬手一指,正宴廳的大門,眼波飄浮于塵世之上一般虛緲,“那里面,我的父親帶了他的大太太和我的母親一起來參加我外公的壽宴。”
申璇往那里面看去,她還沒有進去,因為辛甜說,現在大家都趕趟地在里面送禮物,進去也沒有意思。她再偏頭看看辛甜,辛甜笑起來,很美。
“你知道今天來參加我外公壽宴的有多少人有妾嗎?有多少人是小妾生的孩子嗎?阿璇,別人不會戴著有色眼鏡看你,特別是在G城這個南方城市。會戴著有色眼鏡看你的,只有你自己。你該在意的不是別人的眼光,而是你自己。你應該想想,你為什么別扭?呵,你別扭的不過是裴錦程帶了白珊而已。”
“小心肝,G城為什么會這樣?”
辛甜無所謂地輕聳一下肩,“這有什么?他們都換了一夫多妻的國籍,又在國外注冊,非常簡單的事。你以為很難?誰又憑什么說他們什么?明目張膽地娶了放在家里,總好過那些不要臉地養在外面還騙著太太說自己冰清玉潔的強多了吧?”
申璇看了看外面各個豪門里的年輕人,舉著杯子、吃著點心,處處都有杯盞碰出叮當的聲響。這些人中,有多少人的母親做別人的妾?她的目光偏轉,凝神望向正宴廳的大門。那里面又有多少女人在做別的妾?她們如此不在乎?是真的不在乎,還是這里的風俗讓大家已經習慣了平等的待遇?
“小心肝,我今天不該來的。”
辛甜不以為意,“呵,白立偉是個多厲害的人?白珊還沒進裴家的門的時候,白家要跟裴家成親家的事就已經傳得大家都知道了。就算今天裴錦程帶的人是你,照樣有人會問,‘白家那小姐怎么沒來?’你信不信?”
申璇低頭用手背揉著自己的眉心,左右都只有她一個人感到尷尬嗎?
辛甜撞了她的肩,“你先生來了。”
申璇握著杯柱的手一緊,抬起頭來,看到裴錦程穿著深藍的珠光絨西裝,胸前的襟花是比西裝亮一個色碼的紫藍色,襟花的邊角包邊又是再亮一個色碼的紫色。他的步伐穩健緩沉,顯得淡然而不急不徐。一手插在褲袋里,一手端著香檳,若不是他的手臂上有白珊的纖臂挽著,她會忍不住夸他一句,好帥。
裴錦程突然一頓步,白珊跟著停了下來。裴錦程輕一側身,面帶熙和的笑容,將手中的香檳遞到白珊的手上,“小珊,你幫我換一杯涼水吧,不想喝這個。”
白珊接過杯子的時候,原本還笑在唇角,現在卻已經苦上眉梢。她知道,裴錦程這是要支開她。她笑了笑,點點頭,“好。我爸爸也在里面正宴廳,你等會兒跟大少奶奶說好了,我們一起進去吧?”
裴錦程笑容有些許僵,他想看一看白珊的眼睛,卻沒有看到心機。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嗯,麻煩了。”
申璇轉過身去,她到底為什么要來參加這個狗屁的晚宴!來這里看自己的丈夫和未正式過門的小妾卿卿我我?
G城的白天長,一個傍晚可以過兩個小時。陽光明明還好,卻照不暖裸在空氣中的皮膚。她手中的杯子被人拿走,她氣憤轉身的時候,那搶匪已經將她手里的香檳喝了個干凈。他站在她的旁邊,眸子里的光冷冷的,“誰讓你穿成這樣出來的?”
她看到他就來氣,“我穿成怎樣關你什么事?”
他不是沒有看到她的背,他更不可能沒有看到她那誘惑人心的乳溝。雖然只有一點點若隱若現,但這樣的狀態更叫男人看了抓狂。他屏了屏呼吸,壓低了聲音,卻壓不住他的怒意,“我以前有沒有說過,穿衣服應該注意些什么?”
申璇看著那邊白珊已經重新端了一只圓柱水杯過來,目光嫌惡地瞥了一眼裴錦程,冷諷道:“不是有人替你注意了嗎?放心,這里不會有人知道我是你的太太,知道的人也不會亂說什么。我穿成什么樣,都不會丟你的人。”
辛甜抓了抓頭發,裝作沒聽見二人吵架,往餐臺的另一端走去,目光搜尋著其他東西。
裴錦程看著申璇的打扮——這女人,什么時候弄成這樣過?粉色?他就沒看過她穿過一件粉色的衣服,連睡衣內衣都沒有。當時送她一個粉色的手機,就是想著是不是她用粉色會更女人些。可即便她要長發披肩、即使她要穿著粉色帶紗的小女人禮服,也不是穿給他看的。她一定不知道今天他們會在這里相遇,否則在停車場碰到的時候,她跑什么?
他吸了一下氣,往后面看了看。看著因為發際的辮子、披著的長發顯得表面上溫柔了的女人,將那口氣吐出來,“申璇,你在我的面前,永遠都要這種態度嗎?”
“難道你的態度很好嗎?”
“錦程,你要的水。”白珊已經站到了裴錦程的邊上,水杯溫柔地遞上。
申璇看著白珊的舉動,她何時才能做到這樣?難道是因為自己沒在G城長大的原因,所以才會對當地的風俗如此接受不了?
“大少奶奶。”
“在外面,叫我申璇或者阿璇就行了。”申璇沒看白珊,將裴錦程手中的杯子搶了回來,語氣淡涼如煙,飄開了去。
白珊在裴錦程抬步之時挽住了他的臂彎,她的眸色清瀝,溫透得很,“錦程,喝一點吧,我試了一下,不會太涼。喝了我們就進去找爸爸,好嗎?”
申璇再次找到辛甜的時候,西邊的太陽已經只有深橘的紅色,周遭已經沒有了光芒。紅光鍍在美人的雪肌上,像是抹了層胭脂。
“我的雪茄呢?”
“你們家裴大少爺拿走了。”
“什么?”
申璇望著辛甜伸手指著正宴廳的大門的方向,牙都快咬碎了。
“這個強盜!他沒有經過我的允許!”
“他說他跟你說過了。”
“他是個騙子!”
“我也搞不明白,他手里明明有我外公喜歡的一個現代名家的真跡,為什么還要拿走你的雪茄?他也不是沒帶禮物的人啊。”辛甜卻將話題一轉,撞了撞申璇的肩,“阿璇,改天約你老公吃個飯啊,把那名家介紹給我認識認識……”
申璇瞪了一眼不爭氣的辛甜,“你有點出息好嗎?我被打劫了,你知道嗎?”
辛甜摸了摸耳垂上夸張的幾何形狀的野性耳環,“你要搞清楚,是我被你們夫妻倆打劫了,那雪茄是我的啊。”
申璇進了正宴廳的時候,突然感覺一個G城大上了天,有時候到處辦事都找不到人;可是一個壽宴,這些可以幫你辦事的人全都扎堆似的聚到了一起。
這就是實力吧?辛甜說,G城的富人圈是一個典型的男權社會。沒有人會提出不納妾,因為提出來就破壞了他們的權益。
她苦笑了一下。辛甜來到這里后,總是一陣陣地找不到人。她得把這個女人找出來。早知道裴錦程來,她就不來這個該死的壽宴了。
“錦程啊,我對你早有耳聞,很欣賞。”莫錫山今天穿的依舊剛正筆挺,他的手背在身后,手里捏著的,是一盒古樸木盒包裝的雪茄。
“那是莫老過獎了。”裴錦程看了一眼周遭,笑道。
“過獎也好,謬贊也罷,不過啊,你爺爺這人,我不喜歡。”莫錫山停了一下,裴錦程面上謙遜的笑意并未因為這一句尷尬的話而頓住。他早就知道爺爺跟莫錫山不太和氣,這都是以前裴家氣焰太旺造成的后遺癥。裴家以前因為三爺爺的關系,風頭一時無兩;等他的勢力一倒,那些曾經平起平坐或者差不多的人都開始將對裴家以前的不滿表露了出來。
莫錫山跟爺爺兩人不來往,怕是多少有些不愉快的口角。所以莫錫山過壽,爺爺大概知道,卻也不問及。他有時候想想,老年人的自尊心,興許比年輕人還要來得強烈。他又何必去多說什么?
“咦,你納的那房妾,是白家的那個小姐?”莫錫山又提一句。
裴錦程看過去的時候,眸里深幽似井,看不到任何情緒,“白小姐現在只是住進裴家,還沒有注冊。”
“你跟白珊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啊,怎么就成了妾?哦,我知道你爺爺以前給你娶了個太太,但是沒請我們這些人。那時候你爺爺牛氣得很,看不上我們這些人。”莫錫山酸不溜丟地說完這一句,看著裴錦程撇了一下嘴角。
裴錦程搖了搖頭,居然露出憨厚的一笑,“莫爺爺,您還不知道吧?我當時是因為成了植物人,所以我爺爺才對外封鎖了婚訊。這種苦啊,只有有孫子的人才能明白。我其實都無法真實去體會當時他的心情。”說完這一句,裴錦程長吁一口氣,嘆了一聲。目光抬起之時,掠過莫錫山的時候,眸里有突然一閃而過的水光。
莫錫山聽聞是這樣的原因,突然一怔,“難怪啊,這么大的事,還說裴家大公子生了什么病,足不出戶……可苦了你爺爺。”
“那,你的太太……”
裴錦程笑了笑,“也來了。”抬手扶在莫錫山的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莫錫山聽后,哈哈大笑,“哎,你們年輕人啊。”
其實這壽宴,大家都不太摸得準,比如誰會是莫老身前的紅人。好像又不是,莫老和誰都要說上幾句。
白立偉已經領著白珊走了過來。白珊見到莫錫山,乖巧地鞠了一躬,“莫爺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