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錦瑞始料未及會看到這一幕。自從上次綁架案不了了之過后,他就沒有指望過裴錦程會幫白珊出氣。申璇的美貌是很多男人都無法抵抗的,即便是對外貌不那么執迷的男人,也會被申璇身上另外一種特質所吸引。他已經不奢求裴錦程還未對申璇動情,而這時候,他似乎又看到了一點希望。在白珊和申璇之間,白珊的十年,總抵得過半年多的相處。
裴錦瑞吸了一口氣,對著裴錦程便進行說和,“大哥,其實阿璇不是那個意思,她性子如此,直來直去習慣了。”
裴錦程面對火上澆油的弟弟一時五內俱焚,裴錦瑞是巴不得看著他和申璇鬧得不可開交?
“阿璇是什么樣的性子,難道錦瑞比我這個做丈夫的還清楚?她是不是這樣的性子,都不該用這樣的口吻對小珊說話。”把白珊得罪了有什么好處?
白珊心有怯怯,“錦程,是我魯莽了。”
裴錦瑞看裴錦程已經瀕臨發火的邊緣,心里一笑,便不再作聲,只是無奈地聳了聳肩。
申璇明眸溢笑,笑聲從齒縫中漫了出來,目光淡淡看向白珊,“要給錦程喝糖水,到里面去吧,別在外面站著,免得別人說梧桐苑待客不周呢。”
大方、從容,她吞進心里所有的苦澀和酸痛都已經被她強大的內心消化,轉化成了淺淡的笑意。她從裴錦程身邊走過,走到裴錦瑞的邊上,向裴錦瑞一伸手,聲音不大,雖有禮貌卻也顯得熟絡,“謝謝。”
裴錦瑞這時才放開了禮盒,交到了申璇的手上,“說什么謝謝。”
申璇掂了掂,有些滿足地說:“雖然矯情,還是要說,總不能覺得理所應當,是不是?”
裴錦瑞輕嘆一聲,“你總是這樣。”
兩人說著話,根本沒有管白珊和裴錦程。
裴錦程聽得裴錦瑞句句話里的熟悉之感就倍感憤怒,偏偏白珊這時候在這里,他還發作不得!
申璇一轉頭看見裴錦程正眸光如炬地瞪凝著她,似有疑惑地一蹙眉,“怎么?工作這么辛苦,不去喝點糖水解解乏嗎?到廳里去吃吧。”
白珊聞言,趕忙上前幾步,已經到了裴錦程的身邊,有些欣然,“錦程,進去吃吧。”
裴錦程哪里還動得了步子,申璇睨一眼白珊,重重的一聲呼吸從鼻腔里溢出來,有點像嘆息,又有點像惋惜,但無論是哪種,她的情緒都教人看不懂。
申璇跟白珊說話的語氣溫和,顯得謙容大度,“小珊,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再怎么說,這邊是梧桐苑,裴家有裴家的規矩。你現在即便還沒有正式進門,可是要過來看誰、做什么事,也得提前跟梧桐苑這邊打招呼。梧桐苑傳了,你才能過來。這樣貿然地來,會顯得你不懂規矩。這說來是大少爺住的地方,但也是我的園子……這是第一次,我也不拿梧桐苑大少奶奶的身份壓你,省得別人又說我對你不夠客氣。下次不要這樣了。”
申璇說每一個字的時候,目光都如夜里靜水一般寧和地凝望著白珊,甚至連余光也沒有瞥向裴錦程。一段話說得沒有什么起伏,即使有一點,也不過是透著包容。不曉得的人,會覺得這個大房太太當得可真真是大度到了家。
白珊捏著食盒的提手,手心里都是汗,對申璇她把握不準,也還沒有能力去揣測對方的想法。既然這些是她該注意的,她下次一定注意就是。“阿璇,我知道了。”
申璇唇角微微斜斜揚起,方才還謙和,這時候已經有了些傲慢。她的脖頸在夜燈的光照下,直直地揚著,上面有下頜的影子,聲音這時候有些冷,“叫我……大少奶奶。”
白珊臉色一變,原來這是……下馬威!
本以為申璇要逼迫,哪知申璇目光已經凝向神色難辨的裴錦程,似笑非笑道:“當然,如果有人覺得這樣稱呼不妥當,覺得我欺壓了你了,你問問他,叫什么合適就叫什么吧。”眼睛看的是裴錦程,話卻是對著白珊說的。
裴錦程很想大喊一聲“滾”,讓所有人都散去。
白珊這才看出來申璇是在跟裴錦程斗氣。她記得父親說過,女人大度些,男人會記得你的好。看著申璇并不看她的眼睛,恭謹道:“大少奶奶,我知道了,在這里,我會遵從裴家的規矩。”
申璇依舊將目光放在裴錦程的眼睛上,她的笑容更大了些,像河里的水漾開了些,平靜的河面上開出了花。門柱上的燈是節能燈,冷色的光源照在人面上會有些慘白。申璇的臉色并不好,卻因為她臉上的笑靨讓一切都變得萬紫千紅,不禁讓白珊都看得有些呆了。
申璇望著裴錦程,秀水一樣的眉微微一挑,帶著些挑釁的意味,“你看,我沒逼她,她自己覺得應該遵從裴家的規矩,這賬不會算到我頭上來吧?”
她手上拎著裴錦瑞的禮盒,回過身去對著裴錦瑞揚了揚,“錦瑞早點休息,我先上樓睡了。還是謝謝你的禮物,改天我如果出差,也給你回個禮。”
裴錦瑞笑了笑,“那么我就先謝謝阿璇了。”
申璇沒看門口站著的兩人,轉身后徑直經過花廊回了主樓。
裴錦程拍了拍白珊的肩,安慰道:“小珊,你先回去吧,你這樣跑到梧桐苑來,明天叫下人傳得不好聽。哪能這樣跑到大太太的住所來?裴家不可以的。叫爺爺知道了,對你印象也不好。”
白珊一聽,哪還有勁委屈,只覺得又欠了裴錦程很多。她把食盒推到裴錦程的手里,“錦程,那你自己拿進去吃,我不去了。對不起,剛才讓你難做了,我以后不這樣了,替我跟阿……哦,是替我跟大少奶奶道個歉。”
裴錦程點了點頭,輕言細語幾句后,把白珊送上了電動車。
白珊卻拉著裴錦程的手不肯放,“錦程,你明天來看我。”
“嗯,明天我去叫你吃早飯。早點睡。”
“好。”
申璇始終有小女人的脾氣,她去了三樓,洗澡,睡覺。閉著眼睛,感覺到身邊的床墊陷下去好大一塊,她知道他上床來了,隨后他的手伸進了她的睡裙里。她扭了扭身子,往床邊上移了移。今天心情很不好,不想被他碰。
脖子上有急促纏綿的吻黏上來,她再躲時,他已經壓過去,狠狠地箍住了她,“你干什么?”
申璇閉著的眼睛倏地睜開,“別碰我!”
“不讓我碰你,等著誰來碰?”他的話怒火難壓,鼻子里闖進了些味道,他眉頭一緊,“換沐浴露了?”
“沒有!”
“加了裴錦瑞送的新精油吧?”他聲音冷然帶諷。
她努力地抵住他,“對,試了試,有新的精油。”
身上手腕處皆是一松,床墊也彈了彈,她撐起來的時候,看到裴錦程已經沖進了她的衛生間。隨后聽到玻璃碎裂的清脆的聲音。她一驚,鼻腔里已經滿滿都是草香、花香、樹木香,香氣怡人。
“裴錦程!”申璇從床上跳下來,他已經從衛生間里出來,鳳眸里還有刀光,對著朝著他沖過來的女人就是一攔,卡住手腕后,彎腰一扛,她被他扛在肩上,無論她怎么踢怎么叫,他就這樣步伐堅決地拉開了門,離開了三樓。把申璇扔在二樓屬于他們的床上,就壓了上去,“我上次說的話,你都忘了是不是?”
“沒!”
“那你還敢用裴錦瑞送的東西!”
“你敢喝白珊送的糖水,我為什么不能用錦瑞送的東西!你少管我!”
這次他沒有再說話,一心挑弄著身下的女人,直到她抑制不住地開始哼哼。他沉悶地哼一聲,“我沒喝,在樓下餐桌上放著。你要喝的話,讓小英給你拿上來。”
她怔了一下,“我才不喝!”
這樣的日子,申璇過得糾結。雖然她也有些相信裴錦程讓白珊進門是為了不讓她坐牢,可是和別人分享一個丈夫的感覺不是常人能夠忍受的。也許他現在的肉體還沒有背叛她,但她覺得精神出軌更可怕。
現在他起床便說:“你先去主宅,我去茉苑叫小珊。”他很坦然,她心里卻堵得像塞了腐臭的垃圾一樣,渾身不舒服。她應付不了白珊,她不能把白珊怎么樣。惹不得,萬一惹毛了,白珊要送她去坐牢。這是她覺得最最憋屈的地方,自己明明沒有做過的事,偏偏還要被別人拿來威脅。真的沒人治得了白家了嗎?如果沒辦法怎么辦?白珊還要在這個家里待多久?三個月、五個月,三年還是五年?
如果要這樣下去,她情愿和他分開。若昨天晚上的事再次發生,她該如何應對?他當著白珊的面訓斥她,連個解釋也沒有,連個歉意也沒有,說了給的顏面,都不給她。
老天爺都在逼她放棄這個根本不能全心全意愛她的男人吧?即便他不愛她,他們的世界若是沒有白珊該有多好?
白珊住進裴家短短一個星期,申璇已經感覺到自己快要抑郁了,一看到白珊那種純白如茉莉的笑容,她就覺得刺眼。白珊被家人保護得太好,裴錦程出事,她固然傷心,也沒有經歷過別的什么。不像自己,明明比白珊還小一歲,看起來年紀卻更大。白珊二十六歲,靜靜站在那里的時候,卻像個學生。自己呢?對著鏡子照半天,也沒有看出來哪里像個學生。
男人不都喜歡年紀小的女人嗎?
裴錦程到了茉苑的時候,白珊已經將午飯準備好了。
她在電話里只說給他一個驚喜,倒沒有想到白珊這里居然煮了飯,而且還是親自下廚。
他還未坐下,就想起申璇說的中午在梧桐苑吃。什么叫平衡之術?平衡之術就是在茉苑吃過一頓飯,而且吃飯過程中頻繁地有人夾菜,吃下去,然后回到梧桐苑繼續吃,湯來入口,菜來下肚。
裴錦程吃完飯就感覺自己動不了了。他很久沒有這樣暴飲暴食過了。豈止是很久,簡直是從來就沒有過。
白珊住進宅子里還不到十天,他感覺自己已經要被兩個女人折騰瘋了。以前跟白珊在一起的時候,他還大大方方地帶著其他女伴一起跟朋友喝酒。現在?以前覺得男人內有妻子、外有紅顏的日子過得真舒服,現在這日子過得跟舒服一點邊都搭不上。難道女人放在外面養就會不一樣嗎?
他正在苦想,申璇給他端了杯茶到手里問了一句:“錦程,你想什么呢?”
裴錦程隨口一說:“我在想女人養在外面是不是要輕松些。”他才一說完就發現空氣都開始不流動了。一抬頭看到申璇坐在他邊上,茶杯握在他們兩人的手中,有些僵持的意味。
申璇手上杯子一松,推到裴錦程手里。裴錦程喝了一口茶,燙得跳起來吐舌頭。他跳起來的時候,手中的不銹鋼杯亂晃出的茶液燙到了他的手背,他于是一甩,茶打翻在地上。他懊惱地揉了揉額,他當時怎么就說出了這句話?難道他潛意識里又開始不安分了?
申璇和他哪怕是在公司,也有自己的休息室,他們中午都有午休的習慣。
讓小英把廳里收拾一下,他也進了臥室,鉆進申璇的被子里。
“裴錦程,你能不能不要這么不要臉!”
“我怎么不要臉了?”
“你居然想在外面養女人!”
“我就是隨口那么一說。”
“你隨口一說就是你的想法!”
兩人都不再說話,氣氛安靜了很久。
“阿璇,明天有個晚宴,你陪我去吧,要帶女伴。”
“我不去!”
“去嘛。”
“不去!找你外面養的女人去!”
“我外面沒養女人。”
“不去!一天到晚的腦子里裝的什么鬼東西!你這男人真是討厭透了!”
裴錦程半天沒說話,吐了口氣,一翻身,沒好氣地說道:“不去算了,我帶小珊去!”
申璇騰地從床上翻坐起來,瞪著男人的背影,恨不得踹上一腳,“帶她就帶她,干嗎告訴我!”這日子一定會走到沒法過的那一天。
申璇下床后去了三樓,裴錦程沒有再像以前一樣上樓去找她。申璇更是把自己逼到了一個進退無路的地步。
晚飯申璇接到一個電話,是辛甜打來的。
“親愛的,有個好消息告訴你。我外公大壽,我帶你去參加,你不是想見他嗎?”
“明天嗎?”
“嗯。怎么樣?而且會有很多很多的高富帥哦,你要是有看上的,跟我說一聲就是了,免費睡,肯定不用花錢。”
明天裴錦程要參加晚宴,帶白珊去,她在家里也是發霉,不如跟辛甜一起去給莫老祝壽。“好呀,你外公有沒有什么忌諱的東西?我好備禮物。”
“他呀,喜歡雪茄,那種手工的,他特別鐘愛。我這里有一盒,明天給你,就說你準備的。”
“小心肝兒,那多不好意思,那是你準備的禮物。”
“沒什么,我能去就是給他面子了,還給他帶禮物,他想多了吧?真是的。”
翌日,落霞滿天。
白珊穿著藕荷色清新抹胸禮服,她已經不像前幾個月那樣瘦弱,禮服能很好地修飾她淡雅的氣質。頭發盤起來,看起來成熟了些。
化了妝后,五官立體精致了。她本來生得不錯,是個經得起打扮的女人。
晚上的天微微有點涼,她拿了抹湖水淺綠的小披肩披著,坐上裴錦程車子的時候,眼睛彎彎一笑,一下子俏皮了些。
裴錦程對白珊選擇的禮服感到滿意,他不喜歡那些女人穿得暴露。雖然是他提出來讓白珊陪他去參加晚宴的,但是車子卻開得很慢。
申璇下午就出門了,招呼也沒打。昨天到現在他們都沒有說一句話。他現在都不知道應該如何來收拾她那副暴脾氣。他隨口一句話,可以把她弄得發那么大的火,他跟她示好都沒有用。真想把她關起來,然后把她身上那些火種全都用水澆滅。
白珊看著開著車臉色并不好看的裴錦程,好幾次想說話,又怕說錯了,好半晌才伸手搭在他的腿上輕輕拍了拍,“錦程,是不是有什么事讓你為難,或者不高興了?”
裴錦程偏頭看了一眼白珊,看到她眼里的順從和探究,心嘆了一聲,“沒事,你別想太多。”
如果申璇有白珊一半的順從,哪怕只是三分之一也好。
白珊的手一直放在裴錦程的腿上,沒有拿開。還好她過來裴家的時候帶了禮服,下午被臨時告知要陪他去參加晚宴的時候,她整個人都有點蒙了。她才住進來這么短的時間,他就要帶她出去參加宴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