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后望書
- 朱幼棣
- 1414字
- 2019-01-03 17:43:15

05 聳立在莊稼地上的現代樓閣
幾十年過去了,事實表明“黃委會”當年圈出的許多“淹沒區”始終無水,是不能舍棄的良田。于是,部分移民開始回流,近年來為了發展經濟,又有了不少新的舉措。
重建古代名樓,盛行各地。湖北的黃鶴樓、南昌的滕王閣等,規模宏大,都是鋼筋混凝土架構。歷代兵燹之患,古建筑多毀于戰火,現代建筑倒不怕火災。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蒲津渡的唐代鐵人。
蒲津渡是黃河古渡,維系著秦晉交通要道。渡口位于古蒲州城西門外。這里水勢較緩,除了船渡,還曾建有黃河上最古老的浮橋。
1989年8月,在蒲津渡遺址出土了四尊“鎮河鐵牛”,引起人們的極大關注。黃河鐵牛鑄于唐開元十二年(公元724年),為穩固蒲津黃河浮橋而鑄,每尊各重30噸。黃河浮橋毀于元末。據《史記·秦本紀》記載,公元前257年秦昭襄王就在此“初作河橋”。此后屢毀屢建,浮橋的竹索也改成了鐵索。隨四尊鐵牛出土的還有四個鐵人、兩座鐵山、三個鐵墩、六根鐵柱等。蒲津渡遺址面積大,遺存十分豐富,曲拱梯形石堤上還發現有古代管理渡口的磚屋遺址。
蒲津古渡遺址、蒲州古城、普救寺、中條山中的永固寺,組成了黃河中游極好的旅游景觀組合——當然,重建鸛雀樓是不可缺少的環節。但未想到,建成后鸛雀樓又留下了新的遺憾。
問題是鸛雀樓的選址。
鸛雀樓始建于北周時期,大約在公元557~571年間,位于蒲州城西門外的黃河灘地上,做軍事瞭望臺用。歷經隋唐、五代、宋金七百余年。《蒲州府志》記載:“鸛雀樓舊在城西河洲渚上,周宇文護造。”唐代李瀚的《河中鸛雀樓集序》云:“宇文護鎮河外之地,筑為層樓,遐標碧空,倒影橫流,二百余載,獨立乎中州。以其佳氣在下,代為勝概。”樓因黃河近岸沙洲沼澤密布,鸛雀等水鳥翔集故名。宋代沈括在《夢溪筆談》中推崇了《登鸛雀樓》的三人同題詩。
李益的詩云:
鸛雀樓西百尺檣,汀洲云樹共茫茫。
漢家簫鼓空流水,魏國山河半夕陽。
事去千年猶恨速,愁來一日即為長。
風煙并起思歸望,遠目非春亦自傷。
暢當的詩云:
迥臨飛鳥上,高出世塵間。
天勢圍平野,河流入斷山。
另一首就是王之渙的那首“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了。正因為有如此豐厚的歷史文化積淀,鸛雀樓也就成為中國文化史上的一座精神文化之樓,它從來沒有在人們的意識中消失過。
唐代蒲津渡遺址,距蒲州西城墻不過百米。可以想見,當年鸛雀樓就近在蒲州城邊,樓下便是滾滾黃河。元初鸛雀樓毀后,明代以蒲州西門城樓“寄名曰鸛雀”。
現在黃河已經西移至十多里外的山腳下。
黃河經過“治理”后,來水也已經大大減少。原先河灘上的沼澤沙洲,全變成了莊稼地。
其實文化需要皈依,需要“植根”。鸛雀樓是一個悠久文化的結點,只有兩種合理的選擇:要么把重修的鸛雀樓移至現在的黃河邊;要么盡量尊重歷史,選在古城與蒲津渡之間,接近原址,修復鸛雀樓的同時再修建一段古城墻。
新鸛雀樓由領導人題額,移位到了蒲津渡西邊幾千米處的莊稼地上,高高大大,絕無依傍地屹立在青青麥田之中。新樓圈了很大一片地方,建筑十分現代,周圍是幾何圖案的西式草坪,這就是當代人對鸛雀樓的理解和詮釋?完全不符合文物重建和古跡保護的原真性原則。由于占地大,可買票乘電瓶車進出。沒有古城、沒有黃河的鸛雀樓,缺乏表現形式與歷史價值的內在統一,構不成任何與黃河、古渡、沙洲有關的景觀意境,即使作為新建的旅游景點,也很難說是成功的。
烈日炎炎,門票不菲,游人寥落。
嗚呼,登樓遠眺,前不見黃河,后不見古城,更無飛鳥。
而山河之偉,云煙之勝,風土之異,不殊于往古矣。

北京故宮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