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零配件的穩定性

汽車制造是個系統工程，每個制造工序緊密相連，它們共同決定了汽車的性能與品質。正如燒菜一樣，每個制作環節都決定了菜的味道。那么，大廚燒一道好菜的前提條件是什么？是高檔的材料，特殊的秘方還是廚藝精湛的大廚？好像都不對。試想一下，一份讓人垂涎欲滴的生炒肉排，它由品質穩定的肉排、青椒、紅椒、菠蘿、雞蛋、粟粉，以及若干調料組成，要是今天青椒太甜，菠蘿太生；明天紅椒太辣，肉排太老，那么再好的大廚也無法保障一道好菜的品質。因此，燒一份好菜的基礎是必須有穩定的材料來源。廚房的原材料質量不穩定，將影響其菜品的味道，后果是影響消費者的胃口和心情。可汽車制造的原材料質量如果不穩定，則是把消費者的性命置于危險的境地。

毋庸置疑，穩定的零配件是汽車制造這個系統工程走向成功的第一個核心競爭力，奠定了汽車品質優秀、性能卓越的基礎。那么，什么是穩定？穩定并不是追求質量的完美無缺，而是保證零配件的質量不會隨著大批量生產而改變。

一、輸在起跑線上：本土零件的穩定性差距

原來決定汽車制造的競爭能力從零配件環節已經開始，那么我們的本土汽車零件制造商是否為我們成為汽車制造強國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先來看一些真實的故事。跨國巨頭為降低整車制造成本，紛紛向華拋出零配件采購大單，在華尋找供應商。2007年，福特汽車公司CEO把26億美元的零件采購大單投往中國，在中國尋找合適的供應商。克萊斯勒集團總裁兼首席執行官湯姆·萊索達則宣布，為了將每輛車的成本降低1000美元，需要轉移到亞洲國家來生產汽車，他表示，傾向于選擇素以“制造大國、成本低廉”而著稱的中國。

從需求市場看，可謂欣欣向榮，然而中國的零件生產商是否能抓住這些送上門的機會呢？令人遺憾的結果是，通用、福特的采購額在中國一直沒有得到滿足。歐洲汽車生產商甚至需要投入800萬元巨資委托咨詢公司尋找合格的零配件供應商。送上門的機會沒有抓住，走出去的機會又如何呢？中國的零配件供應商在國際市場上四處參展，找尋機會卻很難打入歐美OEM（原始設備制造商）體系。即使少數企業千辛萬苦拿到訂單，也常常因為質量穩定性和后續配套流程差而損失慘重。質量穩定性差導致了需求市場發熱和供給市場發冷并存的二元現象。面對中國零配件制造商匱乏競爭力的現狀，國外汽車零配件企業紛紛搶灘中國市場，開始在中國大規模投資設廠。截至2007年底，世界100強汽車零部件企業中70%已在中國設廠，在中國投資的汽車零配件企業高達1200家！在第一輪核心競爭力的較量中，中國的汽車工業在起跑線上已經輸掉了。

二、高端與低端零配件的穩定性差距

在零配件競爭力匱乏現象中更為嚴重的事實是，外資首先占據的都是高端零配件市場，在汽車電子和發動機等高技術含量領域，外資控制的企業高達90%。這又是什么原因導致的？這一現象背后的原因迫切需要我們的警醒與深思，即高端零配件的穩定性要求更高。因此，我們的差距也更大。而彌補這一差距的要求也將更高。

下面我們以發動機中的電控燃油系統來說明本土零件穩定性的差距。如果把汽車比喻成人體，發動機的功能就相當于人的心臟。作為車的心臟，動力系統決定了一款車的整體性能和駕駛感受，還直接影響著行駛的平順性和靜謐性，進而牽涉到乘坐的舒適度、油耗、排放等方方面面。

發動機由兩大裝置和五大系統組成，即曲柄連桿裝置、配氣裝置、燃料供給系統、潤滑系統、冷卻系統、點火系統和啟動系統。我們要討論的燃油系統的功用是根據發動機的要求，配制出一定數量和濃度的混合氣，供入汽缸，并將燃燒后的廢氣從汽缸內排出到大氣中。發動機中的燃氣供給系統目前已全部采用電控燃油噴射技術。這項技術也是汽車節油和尾氣排放應用上的關鍵！

電控燃油噴射系統由三部分組成：噴油油路、傳感器組、電子控制單元（ECU）。噴油油路的功能是負責將噴射器頭部的針閥打開，將燃油噴出。傳感器組的作用是將轉速、壓力、流量、溫度傳送給ECU。電子控制單元的作用相當于人的中樞神經，它匯集大量精密元件，在0.05秒內計算下一循環供油量，并發出供油指令。電控燃油噴射系統的突出特點是直接按照進氣流量與發動機轉速的關系確定進氣量，據此噴射出相應的汽油，準確控制混合氣的質量，保證汽缸內的燃料燃燒完全，性能穩定。目前電控燃油噴射系統的市場是高度集中的，其核心的發動機控制代碼技術完全由跨國企業壟斷，如博世、德爾福、電裝等。

美國的通用、福特，日本的豐田、三菱、日產等汽車公司都推出了各自的電子控制汽油噴射裝置，尤其是多氣門發動機的推廣，使電子控制噴射技術得到迅速的普及和應用。到目前為止，歐美日等主要汽車生產大國的轎車燃油供給系統，95%以上安裝了燃油噴射裝置。從1999年1月1日起，只有采用電子控制汽油噴射裝置的轎車才能準予在北京市場上銷售。面對電子燃油噴射系統的廣泛應用，廣西玉柴、一汽無錫油泵研究所、成都威特電噴等進行了自主研發，并且取得了豐碩的成果：單機的質量和國外沒有很大差別。我們真的只用了幾年時間就取得了別人數十年研究發展的成果嗎？其實，我們的電控噴射裝置無法實現量產，數量上根本無法保證穩定性，無法進行商業應用。

電控裝置量產后質量不穩定的瓶頸不僅在于其技術不成熟，裝置內部核心元件的質量不穩定也導致了電控裝置的性能不穩定。還記得電控燃油噴射系統內部的核心部件ECU嗎？國內ECU配套生產廠商連基本的三極管也需要進口，就是因為國產三極管的質量也是不穩定的。看來從技術方面到基本配件質量方面，我們都無法保障性能穩定的零件生產。

高端零配件市場是無人問津，只能無可奈何花落去了。那么低端零配件呢，技術含量不高，我們應該不會比別人差了，你們總該看得上吧？可是我們的低端零配件生產廠商也是屢屢受挫，這又是為什么呢？

我們來看一個基本的發動機零配件——汽缸墊。發動機內的汽缸墊，由沖壓鋼板組成，厚度為1.2mm ～2mm，屬于低端零配件，制造成本很低。其作用是填補汽缸體和汽缸蓋之間的微觀孔隙，保證良好的燃燒室密封性，防止汽缸漏氣、漏油。這個看起來似乎很容易，既不涉及復雜的研發流程，也不受制其他輔助配件的性能與質量。照理說這個應該可以進入跨國整車廠的供應系統，可是，又一個讓人失望的事實擺在眼前——我們的質量還是不行。如此簡單的零件質量差別會體現在哪里呢？仍然是質量的穩定性，這里可以用厚度的誤差率來衡量。進口汽缸墊厚度誤差控制在1%以內，然而國產汽缸墊的平均厚度誤差會達到5%。5%與1%的差別是什么概念？在機械加工里，5%是一個極不穩定的標志。如果汽缸墊過厚，會導致汽缸密封口過緊，增加內燃機運行時機械負荷，其結果是汽缸墊極易磨損。如果汽缸墊過厚，會導致汽缸密封性差，內燃機運行時有異響，其結果是容易發生漏氣、漏油。每個批次的汽缸墊質量不一致，從而給發動機帶來了隱患。這也就不難解釋，為什么國產的配件幾千公里到幾萬公里跑下來就漏機油，需要更換，而原裝的配件在汽車跑過幾十萬公里后還可以正常使用。低端配件的穩定性尚且如此，發動機這個心臟的情況可想而知。

三、案例：鈴木雨燕的變“心”

在探討了國內高端和低端零配件質量穩定性的尷尬境遇后，我們來看一看發生在鈴木雨燕這款曾在市場風靡一時的車型上的故事。日本鈴木雨燕自從2004年投放市場以來，就以其歐洲風格的底盤和漂亮的外觀贏得了眾多消費者的青睞。作為日本鈴木最重要的全球戰略小車，雨燕在國際上獲得了一系列輝煌的戰績。2006年4月，在紐約車展上，雨燕與BMW 3系、M-BENZ S系、保時捷（PORSCHE）Cayenne等10種車型共同入選“世界年度轎車”（World Car of the Year）。2006年，雨燕以全新的歐洲風格設計，緊湊的車身獲得愛爾蘭年度風云車，以119分高居榜首，領先第二名大眾帕薩特33分之多。憑借雨燕的熱銷，2006年日本鈴木公司的銷售增長率超過了100%。

就是這樣一款在歐美市場取得輝煌戰績的車型，在中國市場卻是另外的境遇。國產雨燕由合資公司長安鈴木生產。國產鈴木雨燕自2005年5月上市以來，除上市初期曾出現過短暫的脫銷、價格堅挺的現象外，上市不到3個月，鈴木雨燕的銷售量就開始走向低谷。

是什么原因導致銷量不佳呢？是價格太高嗎？面對每月幾百臺的低迷銷量，雨燕在2005年11月到2006年1月間數次降價以刺激市場需求。在降價的初期，雨燕銷量確實一度沖高。但是繼續降價后，雨燕銷量又開始下跌，最終價格沒有再下降的空間，而雨燕的銷量仍然持續低迷。看來價格不是主要原因，那么是什么導致雨燕在中國的市場表現與歐美市場的表現大相徑庭呢？

如表5-1所示，中外雨燕的基本發動機參數并沒有太大差別。再對比中外雨燕的外觀，我們也沒有發現太大的差別。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導致這種市場表現的巨大差異呢？

面對這一令人費解的現象，我們進行了深入的探究，發現了兩個足以解釋國內雨燕市場表現欠佳的原因。原因之一是雨燕雖外觀未變，但是雨燕之“心”已變。在海外銷售的雨燕搭載的是日本鈴木原廠1328ml的M13A型VVT發動機。而在國內銷售的雨燕搭載的是1301 ml長安鈴木JL474Q5型號發動機。原來汽車的“心臟”發動機已經換了。僅這一項更換帶來的差距是，國產雨燕百公里加速度耗時14秒，而海外雨燕百公里加速僅需11秒。并且國產雨燕的油耗較高，而海外雨燕則相對省油。原因之二是偷工減料。從內部裝飾、電動車窗、后懸架系統到制動方式，國產雨燕與海外雨燕均存在較大差距。因此，市場給了我們最好的答案，外觀不變，但是偷工減料的產品最終將失去市場。

四、小結

沒有穩定的材料，再高明的廚師也無法保證烹制出味道鮮美的菜肴。同樣道理，沒有性能穩定的零件，再風靡的車型也會打敗仗。日本鈴木在海外市場引以為傲的雨燕在中國市場的業績一蹶不振，未能再現其歐美市場的輝煌。因此也就不難理解為什么國外汽車生產商在國內的訂單無法滿足了，質量不穩定的零件將無法保證其產品的市場競爭力，在成本與品質面前，他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后者。而且一個更嚴峻的事實擺在了我們的眼前，面對如今的仿真開發趨勢，質量穩定性將面臨更苛刻的要求。一個參數不穩定的零件根本連仿真系統運行都不能保證，更不要提生產環節了。決定汽車制造的競爭能力從零配件環節已經開始，我們已經輸掉了在起跑線上的第一場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