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言
這一章著重分析了歷史上為強權辯護的種種學說。盧梭反對這種辯護,因為人類即使擁有自身的統治者,也并不代表有一些人天生就是統治者。這里的關鍵是,統治者是如何產生的。在家庭里,父親的強權地位會隨著孩子的長大而被彼此間的契約所代替。同樣,社會也不能簡單地宣布人的等級而確立強權的合法性。奴隸天生并不是奴隸,而是強權的奴隸制讓人成了奴隸,是先有了奴隸制而后才有了奴隸,并不是相反。
在所有社會形態里,最古老、最自然的社會形態是家庭。孩子在需要被養育的時候才會依賴父親。沒有了這種需求,也就沒有了依賴關系,孩子就不再服從父親,父親也沒有了照顧孩子的義務,雙方就平等獨立了。假如他們還在相互依賴,那就是意愿的結果,并非自然的結果。此時的家庭就是靠契約來維持關系的。
這種共同的自由是一種人性的產物。人類的最重要的基礎是要保障自身的生存,人性最重要的關愛,即是關愛自己;一個人到了可以判斷維持自己生存的最佳方法時,就擁有了知性,也就獨立自主了。
那么我們可以假設家庭是政治社會的初始形態:國王相當于父親,國民相當于孩子;每個人生來都是自由平等的,只有為了利益才會放棄自由。而兩者的差別是:家庭里父子之愛就能體現父親對孩子的關心,而國王與國民之間卻不存在這樣的關心,所以取代它的是控制欲。格勞秀斯[1]認為一切人類政府的建立都是為了維護統治者的利益,為此他還引用了奴隸制作為例證。他總能夠提供事實來證明其獨樹一幟的推理。[2]人們還可以想象出一種更合理而不是更有利于專制君主的方法,這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根據格勞秀斯的觀點,全人類歸屬一部分人還是一部分人歸屬全人類,仍是個懸而未決的問題;雖然他在整本書中對第一種觀點更加認可;同時霍布斯[3]也有相同的觀點。在這些作者那里,人類被比作擁有各自頭領的牛群,頭領保護他們是為了要吃掉他們。
就像牧羊人的品質比羊群高一樣,人類的統治者作為人類的牧羊人,其品質自然就會比人民要高。根據費龍的記載,卡里古拉皇帝[4]就曾通過這種比較而得出這樣的結論:君主賢明而國民無知。
進而卡里古拉的結論又演變成了與霍布斯和格勞秀斯相同的結論。早在他們之前,亞里士多德就認為,人生來根本就不是平等的,有的天生就是奴隸,有的則是主人。
亞里士多德的話是正確的,但他錯將結果當成了原因。可以確定的是,在奴隸制下出生的人,都生來就是奴隸。在枷鎖的束縛下,奴隸們不僅一無所有,就連擺脫枷鎖的欲望也都喪失了。他們沉浸在自己被奴役的狀態中,就像優里賽斯[5]和同伴們熱愛他們如禽獸一樣的生活。[6]如果說有的人生而為奴的話,那只是違背天性的奴隸制造成的。強力創造了第一個奴隸,而他們自身的怯懦則使他們永遠是奴隸。
我從未提及亞當王或諾亞皇帝,即便有人說他們身上有薩土林[7]兒子的影子,他們仍然是瓜分世界的三大君王之父。一些舞文弄墨者認為,諾亞的事與農神的事是完全一樣的。我希望大家能感激這種謙遜的態度,因為我作為那些君主的后裔,我知道如何進行考證,說不定我還是人類合法的君主哩!無論怎樣,都不能否認亞當是人類的主宰,就像魯濱遜作為荒島唯一的居民便是荒島上的主人一樣。這種帝國的好處是,國王不必擔心叛亂,也不受戰爭和謀權篡位的威脅,能夠安享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