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古玩為何珍貴

古玩珍貴，盡人皆知?？墒枪磐鏋槭裁凑滟F，除少數人理解外，普通群眾大多是莫明其妙的。有人懷疑古玩的珍貴，有人誤解。懷疑的人認為收藏愛護古玩是有錢階級的行為，是名人的盲目沖動，借此自命清高，故作風雅。誤解者認為古玩的珍貴只因年代久遠，凡是古物就珍貴，而年代越古老就越珍貴。

慶親王像

慶親王奕深得慈禧太后重用，曾任總理大臣。在末代皇帝溥儀的眼中，他是“以辦理賣國外交和賣官鬻爵而出名的”。

其實，這些看法都不對。古玩的珍貴有兩個重要原因：一是古玩自身的原因，二是人為的原因。自身的原因，即古玩所用的材料質地很好，再加上精美的工藝水平，后人難以仿制。比如唐宋時期的書畫，其藝術造詣很高，后世難以企及。夏、商、周三代的銅器、玉器，其做工精細，又有文字，對后世考古有極大的幫助。其他各種古玩也都一樣，是中國文化與藝術最高水平的范本。這些古玩具有很高的價值是理所當然的。

造成古玩價格不菲的人為原因也很多，大致情況有以下幾點：研究古玩本是無聊的行為，把有用的精力花費在死去之人的身后遺物上，對現在的國計民生毫無裨益，是社會不能接受、人類不能同情的。然而幾千年來卻一直為國人所津津樂道，實在是專制政體給逼出來的，是無可奈何的行為。

人活在世上，除去睡眠休息之外，大腦要思考，肢體也要運動。中國四千年來一直是君主專制，在圣君賢明之時，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知識分子可以暢所欲言，按自己的意愿行事。但翻閱四千年歷史，圣君賢明之時太少，多數為黑暗政治時期。在昏君暴臣的統治下，愚夫愚婦可以任其支配，但稍有知識的人能對社會上的是非善惡無動于衷嗎？但在專制政體下批評時局，談論政治，非但自身不保，九族也要受到牽連，這是文人和士大夫不得不思考的事，自然其言行也要受到很多的限制。除讀書從政之外，不準有所活動，跳舞、賭博、集會、結社在當時均被視為行為不端，不但為國法所不許，輿論也不容。萬不得已只好走上好古這條路，以古玩為惟一的消遣佳品。

其次的原因是，在當時的專制時代，政治雖然不一定很正軌，但一般官吏還是比較畏懼社會議論的，對于他們的越禮非法行為，必然要多方遮掩。清末的慶親王當時總理國政，權傾中外，可是因為在匯豐銀行中存有百萬兩的私財，他還懼怕三麟公司的參奏，何況一般官吏。如果年俸不到百兩的官吏，十年之后擁有價值千兩以上的房產地業，明晃晃地擺在眾人眼皮之下，必定會被御史所參奏，也會被社會所不容許。古玩則沒有定價，千元以上的器物可以用一元購得。官吏們如果藏有比他的收入價值多一倍的古玩，則會被社會視為合乎情理，所以官吏均以收藏古玩為隱藏自己真實財力的妙法，這是古玩為什么受人珍惜的又一原因。

還有，舊時官吏的升遷不定，在北京任職時購置不動產是一種投資辦法。但一旦外調，管理及經營在京的不動產業卻很麻煩，而且當時又無銀行之類的機構，收藏金銀極不方便，在這種情況下，收藏古玩就成了變相的積財方法。另外，通過賄賂謀取差事雖然已是公開的秘密，但使用現銀還是覺得有一點難堪，于是就選擇用古玩來代替。比如某官缺賣價萬元，謀求官缺的人如用現金，就留下行賄的痕跡，如別人參奏更是值得三思。但是如果賣官缺之人將不值一元的破銅爛鐵送到古玩鋪寄賣，索價萬元，而買官的人立即用萬元從古玩鋪中購得，如此轉換，則不留受賄賣官的形跡，任何參奏、調查都拿不到犯法的證據。所以，古玩又是過去賣官買官行賄受賄的一種媒介，是官場中不可缺少的東西。

北京人最重面子，但日用開支偶爾不夠時，典當家產很失體面，即使挪借錢財也有點面子上過不去，解救困難的辦法之一就是用古玩做抵押。比如某位官員缺銀錢千元，就將價值兩千元的古玩送到古玩鋪，聲稱已玩得厭了，因為要另外購買一件古玩，請代為出手。但另購的古玩索價萬元，還差千元，請求借給一千元，送來這件古玩絕不能賣出。有這件古玩做抵押，古玩商自然樂意成全。這種挪借錢財的方法不露窮相，的確是很高明的。如果以房屋地產來做抵押借款，則必然暴露出家道衰亡的狀況，古人是深以為恥的。這也是古玩為人們所樂意收藏的又一緣由。

紅木雕夔龍博古圖十二扇屏

清代中期制作，高330.5厘米，寬53.5厘米。中國嘉德國際拍賣有限公司2005年11月拍賣，估價40萬-50萬元。

屏風在清代末年非常盛行，因而也成為主要行賄的物品，外省官吏制作了各種各樣貴重的屏風來行賄。

再者，北京過去是全國的政治中心，全國主要官吏的升遷、罷黜、遷徙都完全操縱在北京當權者手中。當權者的喜怒、禁忌，吉慶、吊禮，在京城以外的督撫等封疆大臣因為消息不靈，難以處理這些事情，他們也不能像今天這樣設立駐京辦事處，清楚了解朝廷的動靜，但是實際上那些外省督撫都能夠圓滑處理與當權者的關系，政府中樞的大小動向他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這些都是由于當政者收藏古玩，與古玩商聯系緊密，外疆督撫暗托古玩商為他們探聽消息，并且為他們周旋。古玩商與朝臣很容易接近，對各個朝臣的喜怒禁忌知道得很詳細，所以通過他們應酬權貴也很有效。

仿青銅器古銅彩描金鹿耳尊（一對）

清乾隆年間制作，底部有“敬畏堂制”四字楷書款，高26.5厘米。

上海敬華藝術品拍賣有限公司2002年6月拍賣，估價160萬-220萬元。

清代中期仿制了大量古代青銅器樣式的銅器和瓷器，用料考究，制作精美，有很高的收藏價值。

民國以前，所有的外省督撫、藩臺、臬臺等對京中權臣的一切應酬都由古玩商代辦，所送的物品價值多少，檔次如何，督撫等一概不清楚。到了年終，開一筆總賬付款就行了。所以，全國各地的重要官吏都是通過購買古玩、結納古玩商來作為進身保官的臺階。尤其是專制時代的官吏，行動很不方便，組黨結社，很容易惹火燒身，即便是飲酒賦詩，也常常招來禍端。而古玩是歷史陳跡，與現實無關，既可以消遣又可以增添風雅，所以過去的官吏常常在閑暇的時候群集在古玩商肆，朝廷的重要消息、權貴的行蹤，古玩商都了如指掌。一般謀差的人，必須要在古玩商場中尋求出路，不熟悉古玩又怎么能在官場中立足呢？而且，科舉時代只重考試成績不計較個人的資歷，經常有赤貧之士連中三元平地起驚雷的事?？墒悄莻€時候謀官的應酬需要大量的錢財，貧窮的讀書人自己生活都很艱難，從哪里籌借大量的錢財呢？這就出現了古玩商代為包辦謀官一切費用的現象。所有的費用，都由古玩商墊付，將來得到官缺之后，古玩商便派一個賬房收取墊付的費用，本息全收。不這樣做，貧窮士子得到升遷的職位也無財力去上任。所以一般有希望候補官職的人都必須重視古玩，才能由此被結納于古玩商鋪，此是古玩之所以受社會重視的又一個原因。

還有，京城之內過去并沒有銀行，銀號也很有限。外地官員發財之后，常常攜帶重金來京城謀求升遷轉調，其中有些人很快如愿以償，但也經常有人在京等待三年五載才能如愿。在京城居住費用大，所以來京城的官員大多將帶來的錢款存入古玩商鋪，取利息來度日。也許有人會說，將錢款存在銀號生息也一樣，為什么非要存在古玩商鋪不可呢，這是不知道內情的緣故。外地官員來到京城，已經被御史注意上了。如果經常與銀號往來，御史肯定會設法跟蹤和調查他。然而，應酬送禮，國法人情都難以禁止，與古玩商交往則不會被指責。所以外官來京，沒有不玩古玩和結識古玩商的。古玩之所以為社會所重視，這也是一個重要的原因。

總之，收藏古玩是過去人們消遣、積蓄、救急、升官謀缺、進身保祿的方法。那些重要官吏多是靠古玩升官發財的，古玩變得重要就順理成章了。所以，古玩除自身固有的價值外，又增加了人為的價值，這是古玩為什么得到人們珍惜的原因。如今雖然時代已不同于以往，但古玩本身的價值并沒有變化，就是古玩的人為價值也與古代無太大的差異，因為古玩數量日益減少，喜好古玩的人又不斷在增加，出現了供不應求的局面，使古玩的名聲價值更高，這就是古玩越來越寶貴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