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唐平江陵

武德四年（公元621年）十月，李靖等圍攻江陵，蕭銑投降后在長安被斬殺。

（1）蕭銑稱王

大業十三年（公元617年）十月，在農民起義此起彼伏、各地豪強紛紛割據的情況下，隋巴陵校尉雷世猛、董景珍，旅帥鄭文秀、許玄徹、徐德基、萬瓚、郭華、張繡等人也計劃著依據巴陵郡反叛隋朝。開始，董景珍被大家推舉為首領，但他推辭說：“我卑賤寒微的出身，很難使大家信服。羅川縣令蕭銑本是梁室的后裔，為人寬仁大度，請尊奉他為領袖以順從民意。”眾人贊同，于是派遣使者將此意報告給蕭銑。蕭銑收到消息后心中大快，立即回信道：“我先君過去事奉隋朝，從來沒有少作貢獻。可它大肆擄掠我們的土地，并覆亡了國家。因此我痛心疾首，總想一雪前恥。現在是上天成全各位，要恢復梁朝，我豈能不應聲而動、厲兵秣馬呢！”隨后，蕭銑也以討捕群盜為名，招募數千兵馬。

原來，蕭銑是西梁宣帝蕭詧的曾孫。祖父名叫巖，隋開皇初叛隋降陳。陳亡，百姓推舉他為首領，抗御隋軍，與隋將宇文述作戰失敗，被楊堅斬首于長安。蕭銑少年時家貧清苦，靠受雇替人抄書為生，因為孝順母親而在家鄉百姓中出了名。隋煬帝念他是蕭皇后的堂侄，才將他提升為羅川令。

這時，恰巧反隋豪強沈柳生從潁川率軍進攻羅川，敗于蕭銑。蕭銑于是對部下們講道：“現在天下都造反了，隋朝的政策法令已經名存實亡，巴陵的豪杰起兵，想薦舉我為主。只要聽從他們的請求，憑這號召江南群雄，就可以中興梁氏的國統，并將沈柳生招至麾下，他也會跟隨我的。”大家聽了很高興，都拜蕭銑為主。于是蕭銑自稱梁公，將隋朝的服飾和旗幟都恢復為梁朝的舊制。蕭銑也得到了沈柳生的歸附。沈柳生被蕭銑任命為車騎大將軍。蕭銑起兵才五天，周圍地區就有數萬人相繼歸依。于是蕭銑就率眾進軍巴陵。徐德基被董景珍派去率領巴陵郡的豪杰出來迎接。還沒見到蕭銑，沈柳生就與他的黨羽商量道：“我先推舉梁公的，功績應屬第一。現在巴陵的諸將都是位置顯赫擁有重兵，如果我進城，反而要位于他們之下，不如將徐德基除掉，將他們的首領扣留，我自己控制住梁公，進取巴陵郡城，那樣就沒有地位高于我的人了。”于是徐德基被沈柳生殺死，沈柳生進軍營告訴了蕭銑。蕭銑大驚說：“現在要起事，我們突然內訌，我不能成為這樣的首領。”于是走出了軍門。沈柳生驚慌失措，跪在地上請罪。蕭銑責備沈柳生，但還是饒了他，于是列隊入城。

入城不久，董景珍就對蕭銑說道：“徐德基是舉義建業的功臣，被沈柳生無緣無故殺害了，像這樣的人如果不殺了他，怎能治理國家！況且他為盜日久，現雖順從義軍，但兇殘的本性沒有改變。今日共處一城之中，勢必要叛上作亂。若不預先采取措施，會追悔莫及。”蕭銑點頭同意，于是董景珍逮捕了沈柳生，將他在城內斬殺。柳生部下潰散而去。

十月十九日，蕭銑在城南筑壇，祭祀天地，自稱梁王，改元鳴鳳。義寧二年（公元618年）四月，蕭銑即皇帝位，完全依照梁朝的制度設置百官。追封加謚他的叔父蕭琮為孝靖皇帝，祖父蕭巖為河間忠烈王，父親蕭璇為文憲王，董景珍等七位功臣都被封了王號。

楊道生被蕭銑派去率兵攻克了南郡。南郡的郡城是江陵。蕭詧曾在此地建立西梁，因此蕭銑遷都至此，并修建了宗室的廟宇。當時，原蕭詧的吏部尚書岑善方的孫子岑文本也在江陵，蕭銑知他學識淵博，推舉為中書侍郎，使主管文翰，掌管機密材料。

張繡同時也被派去進攻嶺南，隋將王仁壽、張鎮州等進攻阻擊，但煬帝被殺的消息不久傳到這里，他們就歸降了蕭銑。隋欽州刺史寧長真也歸附了蕭銑，并獻上始安、郁林兩地。漢陽太守馮盎以蒼梧、珠崖、高涼、番禺地區歸附了林士弘。蕭銑、林士弘分別派人招降交趾太守丘和。丘和沒有順從，寧長真被派去率領嶺南的軍隊從海路攻打丘和，丘和準備出城投降，司法書佐高士廉勸他道：“雖然寧長真的軍隊人多勢眾，但是孤軍深入遠道而來，不能長時間堅持打下去，我們城里的士兵足夠用來抵抗敵人，怎么能望風而降，被別人制約？”丘和聽從他的勸告，高士廉被任命為軍司馬，統領水陸各軍迎擊，打敗了寧長真。寧長真孤身一人得以逃脫，他的部下全部被俘。不久有煬帝的禁衛軍從江都到交趾，隋煬帝的死訊傳到交趾那里，交趾也獻出整個郡歸附于蕭銑。

始安郡李襲志，祖父是北周大將軍李遷哲。他在隋末散家財募兵得三千人，固守始安郡孤城。蕭銑等數次都未攻克。煬帝死，李襲志親率吏民追悼三日。有人勸說：“尊公本是中原貴族，長期為官邊疆，政績顯赫。今隋室無主，舉國大亂，憑您的威望，號令江南，像秦末尉陀一樣割據嶺南稱王可不費吹灰之力。”李襲志大怒道：“我家世代效忠皇帝，堅貞不貳。今江都雖失，但社稷猶存。尉陀狂妄僭上，有什么值得羨慕！誰若再胡言亂語，立刻斬首。”眾人不敢再言。李襲志堅守孤城兩年，終因外無援兵而被蕭銑攻陷。李襲志被蕭銑抓住后沒有被殺，而是以工部尚書檢校桂州總管的職務受到重用。于是東自九江，西抵三峽，北達漢川，南盡交趾（今越南河內），都為蕭銑所有，擁勁兵四十余萬。

（2）李靖取蕭銑

武德二年（公元619年）八月，楊道生被蕭銑派去進犯峽州，被唐刺史許紹打敗。蕭銑又派部將陳普環率領水軍溯江而上攻打峽州，想要取得巴、蜀地區。許紹的兒子許智仁及其錄事參軍李弘節等人被派趕往到西陵，給蕭銑的軍隊以痛擊，活捉陳普環。蕭銑派兵守衛荊門城和安蜀城。

先前，李靖被唐高祖派去夔州籌劃對付蕭銑。李靖到峽州，遭蕭銑軍隊阻擋，遲遲不能前進。他的停滯不前惹惱了李淵，暗詔許紹將李靖斬首，許紹愛惜李靖的才能，上書求情，李靖免于一死。后李靖才得以到達夔州。

武德三年（公元620年）三月，夔州遭到占據開州、道州的酋長冉肇則進攻，當時該地屬于蕭銑的勢力范圍。李孝恭迎戰不利，李靖率兵八百突襲，冉肇則臨陣被斬，五千人被俘獲。隨后，李孝恭又乘勢攻克了開、道二州，將梁東平王郡蕭阇提擊殺。

蕭銑為人心胸狹隘，多猜忌。他手下的將領驕傲蠻橫，又好擅自殺人，蕭銑對此憂心忡忡，于是宣布命令要裁軍興農，實際是想將諸將手中的兵權收回。大司馬董景珍之弟是將軍，因為內心的不滿，準備謀反，事情泄露，被殺死。當時鎮守長沙的是董景珍，蕭銑下詔赦免了董景珍，將他召回江陵。董景珍于是進獻長沙投降唐，峽州刺史許紹代表大唐出兵相迎。

十五日，蕭銑的荊門鎮受到唐峽州刺史許紹的進攻，攻克該鎮。許紹所轄峽州與蕭銑的梁、王世充的鄭兩國接壤，鄭、梁將抓獲的許紹部下全部殺掉；而許紹抓獲鄭、梁的士兵，卻發放路費全部遣返。敵人羞愧難當，不再擄掠侵犯，峽州境內得以安定。

齊王張繡奉蕭銑之命進攻長沙的董景珍，董景珍對張繡說：“西漢高祖‘去年醢彭越，往年殺韓信’，這樣的功臣被誅殺的事你沒見過嗎？為什么要互相攻殺呢？”張繡不作回答，兵圍長沙。董景珍打算突圍，被部下殺死。張繡被蕭銑任命為尚書令。張繡居功自傲，又被蕭銑殺了。經過此事后，梁國的功臣及眾將領都各懷鬼胎，因而兵力也一蹶不振。

武德四年（公元621年）正月二十八日，梁的五州、四鎮被唐黔州刺史田世康攻克。這時，李靖向夔州總管李孝恭獻取蕭銑十策，孝恭將其上奏朝廷，得到李淵的賞識。二月初三，李淵命李孝恭大造戰艦，練習水戰。又因李孝恭不熟悉軍事，任命李靖為行軍總管、兼孝恭長史，委以軍機重任。李靖請孝恭召集巴、蜀地區各酋長子弟，以各自的能力授予官職，將其安置在身邊，以重任為誘，押為人質。

六月，安州被唐黃州總管周法明攻克，俘虜其總管馬貴遷。七月二十六日，蕭銑的鄀州被唐襄州道安撫使郭行方攻克。九月，李淵下詔征發巴、蜀兵，以李靖任行軍長史，李孝恭為荊湘道行軍總管，統率十二總管，從夔州沿長江順流而下；廬江王李瑗被任命為荊郢道行軍元帥，黃州總管周法明走夏口道，黔州刺史田世康取道辰州道，共同攻打蕭銑。當月，李孝恭從夔州出發。當時峽江水漲，眾位將領請求待水落后再進軍，李靖說：“兵貴神速。現在我們的兵力剛剛調集，蕭銑對此一無所知，如果趁長江漲水，兵臨其城下，攻其不備，必定能生擒蕭銑，這樣的天賜良機怎么可以錯過呢！”孝恭聽后，命令大軍速進。

十月初七，梁鄂州刺史雷長穎以魯山歸附唐朝。不出李靖所料，蕭銑果然以為江水方漲，疏于防范。這樣，李孝恭帶領著順流而下的唐軍順利地攻克荊門、宜都二鎮，進至夷陵。蕭銑將領文士弘想阻截唐軍率精兵數萬屯守清江。初九，孝恭揮軍進擊，一戰建功，得戰艦三百余艘，文士弘損軍數萬。唐軍乘勝一直追擊到百里洲。收集殘兵再戰的文士弘全無斗志，一戰即敗，退入北江。這時，唐降服了梁江州總管蓋彥舉管轄的五州。

蕭銑以罷兵營農為名削奪了大將們的兵權后，只有數千人守衛江陵。聽到文士弘大敗、唐大軍將至的消息，他束手無策，倉猝征兵，但軍隊全在江、嶺之南，路途艱難遙遠，得不到迅速增援，無奈之下只有全力迎戰。李孝恭準備攻打蕭銑，遭到李靖的勸阻：“對方是屢敗的軍隊，加之計謀沒有預先制訂，更難持久。我軍不如暫且停泊在南岸，兵鋒一緩，他們必然會為阻攔我軍和守城而分散兵力，這樣實力必將有所削減，我軍乘敵軍松懈發起進攻，必然獲勝。現在進攻，敵方會拼力死戰，楚兵又勇猛無比，不易抵擋。”李孝恭不聽，自己帶領精銳部隊出戰，果然失敗逃向南岸。蕭銑的部隊去搶奪唐軍丟下的軍資，李靖見敵軍混亂，每人都背負很多，于是揮軍奮擊，大敗敵軍，乘勝進入江陵外城。同時水城也被攻下，得到大批船只。李靖下令將所獲船艦全部散棄于長江中。眾將不明用意，都說：“這些破敵繳獲的戰艦，為何白白丟棄資助敵軍而不為我軍所用？”李靖解釋道：“蕭銑占地甚廣，東到洞庭湖，南至達嶺外。我方孤軍深入，若攻不下江陵，敵援軍四集，就會腹背受敵，進退兩難，舟楫也派不上用場，今棄艦船，使塞江而下，援兵見到，必認為江陵已被我攻破，不敢冒險輕進。偵察也需月旬，我軍定能在這一空隙里攻克江陵城。”果然，蕭銑援兵見順江而下的散亂戰船，疑惑不前。梁的長史高士廉、交州總管丘和、司馬杜之松等去江陵朝見，聽說蕭銑大敗，遂全部降于李孝恭。

李孝恭指揮唐軍團團圍困江陵，蕭銑困守孤城，外無援兵，問策于中書侍郎岑文本，文本勸他降唐。蕭銑無可奈何地對群臣說：“梁朝不得天助，不能再堅持了；我不愿因我一人而使黎民慘遭涂炭。”十月二十二日，蕭銑用太牢祭告了梁的太廟，出城投降，守城的人皆泣不成聲。蕭銑帶領他的群臣穿著縞素到唐軍營門前，說：“罪在我蕭銑一人，無關百姓，希望不要屠殺劫掠。”李孝恭占領江陵，各位將領紛紛想要燒殺擄掠，岑文本勸李孝恭說：“江南的百姓，從隋末以來，備受虐政，叫苦不已，加上群雄爭斗，至今生存下來的都是刀槍下逃過來的，他們引頸盼望賢明的君主。蕭氏君臣、江陵百姓所以決定歸順，也許就是寄希望于此了。現今如果放縱軍隊任意搶掠，恐怕從江陵向南的廣大地區，歸心全無了！”李孝恭認為他的意見很對，立即下令嚴禁搶掠擾民。諸將領又說：“梁的將帥抵抗官軍戰死的，罪大惡極，應該把他們的家產用來賞賜將士。”李靖說：“王者之師，應當以仁義為先。他們盡忠而死，怎么能與叛逆罪一樣籍沒其家呢？”于是唐軍秋毫無犯，城中安然。因此南方州縣紛紛歸順。蕭銑降唐數日后，梁各路援軍到達的有十余萬，聞聽江陵失守，也都歸降了。

蕭銑被李孝恭押送到長安，李淵歷數他所犯罪狀。蕭銑答道：“隋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天不助我，為陛下所擒。若以此為罪，甘愿一死。”李淵恨他不屈言辭，將他斬首，蕭銑時年三十九歲。蕭銑從興起到滅亡，一共經歷了五年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