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唐平河朔

武德四年（公元621年）五月，竇建德為李世民所俘，其所屬的河朔地區盡歸唐朝。

（1）盤踞河朔

武德二年（公元619年）四月，王世充自立為帝的消息傳到竇建德那里，于是竇建德與王世充絕交，私自設置御用的旌旗，出入都如天子一樣，下達的文書稱為詔，為隋煬帝追加謚號為隋閔帝。此時，竇建德仍然依靠突厥來壯大他的勢力。隋朝義成公主派人迎接隋蕭皇后和南陽公主到突厥，竇建德遣騎兵一千護送，又獻給義成公主宇文化及的首級。竇建德這時的政治目標，就是公開地以河朔為根基，與群雄爭奪天下。

六月初三，滄州被竇建德攻下。八月，劉武周南下連敗唐軍，竇建德趁此機會努力擴大地盤，帶兵十萬攻洺州（今河北永年東）。原先被李世民派去的正在洺州的山東道安撫大使李神通，因臨戰脫逃退到相州。十一日，洺州被夏軍攻陷，身為唐總管的袁子干投降。十九日，竇建德又聯合突厥攻相州，李神通繼續撤到唐將李世勣駐守的黎陽。九月初四，相州被竇建德攻下，唐刺史呂珉被殺。二十五日，趙州被竇建德攻占，唐總管張道源、張志昂被俘。竇建德因為邢州刺史陳君賓和他們二人沒有盡早投降，打算殺了他們，竇建德的國子祭酒凌敬規勸他說：“人臣各自為他們的主人效忠，他們不投降，是忠臣。現在大王殺了他們，靠什么來號召軍士們呢？”竇建德生氣地說：“我到了城下，他們卻不投降，好不容易抓住他們，不能這樣輕易地放過他們！”凌敬說道：“如今大王派大將高士興在易水抗羅藝入侵，羅藝剛到，高士興就投降了，您怎么看待這件事情呢？”于是竇建德醒悟過來，立刻將他們釋放了。

十月初四，唐高祖李淵特別恩賜占據幽州（今北京）的羅藝姓李氏，封燕郡王，想要讓他替唐管理河北。初六，夏軍在衡水被羅藝擊敗。竇建德和羅藝幾次交戰都失利，于是率兵向南攻衛州。竇建德行軍打仗，經常將部隊分為三部分，輜重、家眷居中央，步兵騎兵分列兩邊，相互之間隔三里左右。竇建德攻衛州帶千名騎兵走在前面，過黎陽長達三十里的地界時，遭遇了唐騎兵將領。李世勣派丘孝剛帶領三百騎兵偵察竇建德的軍情。丘孝剛驍勇無比，善于騎馬使長槍，和竇建德遭遇，痛擊竇建德，竇建德敗退，幸虧右側騎兵相救，丘孝剛戰敗被斬。竇建德怒氣難平，回師攻破黎陽城，俘虜了李世勣的父親李蓋、唐淮安王李神通、魏征以及唐高祖的妹妹同安公主。帶著幾百騎兵的李世勣被迫逃過黃河，幾天后，李世勣又因父親被俘，返回黎陽投降了竇建德。李世勣被竇建德任命為左驍衛將軍，仍駐守黎陽，但把他父親帶在身邊做人質。魏征被任命為起居舍人，魏征是隨李密降唐后自愿請命安撫山東的，原李密將領李世勣就是他在黎陽勸降的，因而正在黎陽。唐共州和衛州聞聽黎陽陷落，也紛紛向竇建德投降。

不久，滑州刺史王軌的奴仆殺死王軌并帶他的人頭來降竇建德。竇建德卻說：“這樣大逆不道的奴仆竟然殺死主人，我怎能容納這樣的人！”立即下令殺死該奴，并將王軌的人頭送回了滑州，滑州的官吏富人十分感激，立即投降。接著，東面的齊州（今山東濟南）、濟州、兗州（今屬山東）的徐圓朗也表示歸服。徐圓朗就是兗州人，隋朝末年興兵反隋，占據了瑯玡到東平一帶，率領軍士兩萬多人，曾歸附李密，后來李密倒臺后向王世充投降，現又降夏。

二十四日，竇建德在洺州筑萬春宮，把都城從樂壽（今河北獻縣）遷到這里。并把李神通安置在下博，按客人的禮儀招待他。

十一月，李世勣想歸順唐，又恐老父受牽連，便和郭孝恪商量。郭孝恪說：“最初我跟隨竇建德的時候，無論做什么事都遭猜忌，您應當先立功取得信任，之后再謀劃歸唐。”李世勣聽從了他的勸告，攻打王世充的獲嘉城，攻陷了城池，將俘虜的人和繳獲的物品都獻給了竇建德，得到了竇建德的信任。十二月，李世勣又派人獻計道：“戴、曹二州戶口充實，孟海公竊據其地，與王世充面合而心不合。如用大軍攻擊，指日可取。得該地后，再兵臨王世充的兗、徐二州，河南之地可不戰而定。”竇建德聽完認為非常正確，想親自帶兵攻打河南，將領曹旦等被派率兵五萬渡黃河，命李世勣引兵三千與之會合。

（2）武力擴張

武德三年（公元620年）正月，李世勣計劃等竇建德到河南后，利用他疏于防備，用兵突襲大營把他殺掉。這樣不僅可以舉夏領土歸唐，創立奇功，而且父親也得以解救。不料，竇建德因妻子臨產，遲遲不到。竇建德妻子的兄長曹旦，在河南大肆掠奪騷擾，投靠他的各路盜賊心懷不滿。盜賊首領魏郡人李商胡聚集五千多人盤踞在孟津；他的母親霍氏也善于騎射，自稱霍總管。李世勣和李商胡結拜為兄弟，兩人進入內堂拜見李商胡的母親。霍氏流著淚對李世勣說：“竇建德背信棄義，怎么能夠侍奉他？”李世勣說：“您不必為此煩惱，不超過一個月，他就會被我們殺掉，一起歸順唐了！”李世勣告辭后，霍氏對李商胡說：“東海公答應與我們共同殺了竇建德，時間長了會發生變化，殺竇建德未必非得由他幫助，不如速戰速決。”當天晚上，曹旦手下的二十三位偏將被李商胡召來，被灌醉后殺死。曹亙的別將阮君明、高雅賢還在黃河北岸沒有過河，李商胡用四艘大船運高雅賢、阮君明的三百士兵過河，在河中心將三百人全部殺死，有位獸醫因水性好得以逃命，到南岸，報告了曹旦，曹旦嚴加警戒作好防備。李商胡發動叛亂后，李世勣才得到消息。李世勣營地與曹旦相接，郭孝恪勸李世勣襲擊曹旦，李世勣舉棋不定，后來聽說曹旦已有防備，便和郭孝恪投奔唐。李商胡又帶兩千精兵，向北襲擊阮君明，將其擊敗。高雅賢收拾部眾逃竄，李商胡追擊，無功而返。李世勣歸唐后，夏君臣紛紛要求殺了李世勣的父親李蓋。竇建德不同意說：“世勣原是唐臣，被我俘虜后仍不忘本朝，是個難得的忠臣呀。他投奔唐朝與他的父親又有什么關系呢？”

此時濟州被曹旦攻陷，降服了守將張青特。隨后，竇建德返回了洺州。二月，李文相被竇建德殺死。

竇建德在洺州規勸督促百姓從事農業，養蠶生絲，休養生息；夏境內沒有盜賊，商賈旅人在野外露宿。這一時期本地出現了安定繁榮的景象。

五月，高士興被竇建德派去襲擊在幽州的羅藝，沒有取得勝利，撤軍到籠火城。羅藝襲擊了高士興，大敗高軍，殺高軍士兵五千余人。竇建德手下的大將軍王伏寶勇猛機智，為全軍的重要將領，眾將領妒忌他的才能，誣陷說他要反叛。聽從了讒言的竇建德命令殺掉王伏寶，王伏寶臨死前說：“大王怎么能夠聽信讒言，自己斬斷自己的左膀右臂呢！”自伏寶死后，竇建德用兵多不利。八月九日，夏共州縣令唐綱殺刺史后以州降唐。

這時，李世民在洛陽正準備集中主力與王世充決戰。為了防止夏、鄭間聯盟，李淵派使者拉攏竇建德歸附自己。而建德則全力在河北、山東擴大地盤，為了同唐朝交好，讓唐同安公主隨使者一起返回長安。

十月，幽州再次遭到竇建德率領的二十萬兵馬的攻打。竇建德的士兵已經登上城樓上的垛口，薛萬徹、薛萬均帶領一百多人組成的敢死隊從地道中出城到竇建德軍背后，對竇軍發動突然攻擊，竇建德軍潰敗逃走，一千多人戰死。羅藝軍隊乘勝逼近竇建德營地，竇建德在營中擺開陣式，填平壕溝出營奮力還擊，羅藝軍大敗而歸。竇建德又追擊逃敵到了幽州城下，沒能攻陷只好還軍。

宋正本原是隋饒陽縣令，博學多才。他在武德元年（公元618年）七月歸降了竇建德，曾獻平定河朔之策，被引為謀主。后建夏時封為納言。此人好直言相諫，這時竇建德又聽信讒言把他殺了。群臣都以宋正本的下場為誡，沒有人能力諫直言，夏的政治局勢也由此漸漸衰落。

十一月，竇建德渡黃河擊孟海公。孟海公，曹州人。早在大業九年（公元613年）孟海公就起兵反隋，擁精兵三萬，以周橋城（今山東定陶）為根基，將勢力范圍建在河南，這時和也向該地區發展的竇建德產生了矛盾。此時，李世民正兵逼陽城，就要發動總攻，黔驢技窮的王世充只得向夏求援。起初，竇建德對鄭、唐交戰采取觀望的態度，因為自王世充篡奪隋楊侗的帝位后他就和王世充絕交。王世充奪取了竇建德的黎陽，竇建德便報復王世充，攻克了殷州。從此鄭、夏兩國關系惡化，不再互派使節相互聯系。等到唐軍逼近洛陽，竇建德接到王世充派使節帶來求援的消息。中書侍郎劉彬勸他說：“天下形勢紛亂，唐得到關西，鄭得到河南，夏得到河北，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勢。現在唐興兵攻打鄭國，從秋天到冬天，唐軍日益增多，鄭國地域日益縮小，唐強而鄭弱，鄭必不能長久支持。鄭滅亡，夏也不能單獨存在。不如不顧前嫌，發兵救鄭。夏從外面攻打，鄭從里面攻打，定敗唐師。唐退兵后，再觀察形勢變化，如果鄭可取就取鄭，合兩國之兵，趁唐軍疲勞，攻取天下！”他的建議為竇建德所采納，派人見王世充，答應出師援救。禮部侍郎李大師等人又被竇建德派去見唐軍，請求唐停止進攻洛陽，秦王李世民扣留使者，沒有回應。

為了防止夏軍西向援鄭，十二月初四，唐將羅藝又在籠火城擊敗夏軍。而唐官員張道源去年九月被竇建德俘獲，這時正隨建德在河南，他心中對唐念念不忘，秘密派人到長安，請乘虛出兵攻夏都城洺州，以震懾山東形勢。十八日，并州總管劉世讓率兵出土門，被唐高祖派去進攻洺州。不久，夏行臺尚書令胡大恩降唐，被任命為代州總管。

（3）援助洛陽

武德四年（公元621年）二月，周橋被竇建德攻下，孟海公被俘虜。三月，唐將劉世讓攻破夏的黃州，聞訊后的洺州戒備森嚴，劉世讓無法前進。恰巧并州受突厥攻擊，李淵令劉世讓撤軍防衛后方。但隨后，夏的普樂令程名振來降，他又被派率兵管轄河北。

東都被唐軍圍困得沒有糧食可吃，形勢危急。竇建德恐怕一旦鄭亡就會威脅到自身，而且現在基本穩定了河北的根據地，于是決定即刻發兵救鄭。這時他滅孟海公后正在曹州，便留下將領范愿守曹州，親自率領部下將士并征發徐圓朗、孟海公的全軍，至滑州，受到鄭行臺仆射韓洪的開城歡迎。二十一日進駐酸棗，唐管州被攻陷，刺史郭士安被殺。又接連攻破唐陽翟、滎陽等城。水陸并進，泛舟運糧，聲勢浩大，沿黃河西上。王世充弟徐州行臺王世辯也派將郭士衡帶兵數千會合。擁兵達十余萬的竇建德，號稱三十萬，迅速抵達成皋東原，修筑了行宮于板渚（今滎陽高村西北），并派使者通告了王世充。

先前，秦王李世民收到竇建德的信，要求唐軍退到潼關，把曾奪取的鄭的地方歸還，重新建立原來的睦鄰關系。李世民召集將領謀士們商議此事，眾人請求避開與竇建德正面交鋒。郭孝恪說：“王世充已是無路可走，馬上就會成階下囚，竇建德遠道而來救援王世充，這是鄭、夏兩國最終滅亡的宿命。我們應當憑借虎牢關的險要地形抵御竇建德，隨機應變，肯定能打敗他們！”記室薛收說：“王世充占據東都，物品齊備，統帥的兵馬都是精銳部隊，現在的困難只不過是缺糧。因為這個緣故，才被拖住，想打打不了，又難以持久堅守。竇建德親自統帥大軍遠道而來救援他，也會盡出其精銳。如果放他到此，兩股敵人合兵一處，將河北的糧食運來供給洛陽，那么展開殊死搏斗，不知什么時候才會結束，統一天下的日子更不知何年何月了。現在我們應當圍困洛陽，增高壁壘、加深壕溝，如果王世充出兵，要避免與他交戰。大王您親自率領驍勇精銳，先攻入成皋城，厲兵秣馬，以逸待勞，等他們到來，一定能夠打敗竇建德。之后，王世充自然也就敗亡，不出二十天，兩國君主就會成為我們的階下囚！”李世民很是贊賞他的計策。

屈突通、蕭瑀、封德彝卻說：“現今我軍人困馬乏，而王世充憑堅城死守，難以瞬間攻克。竇建德又乘勝而來，銳不可當、士氣高昂。我軍腹背受敵，不如退保新安（今屬河南）以后再作打算。”李世民反駁道：“王世充軍屢戰屢敗，士氣大大受挫，加上食盡饑餓，將士離心離德，我軍不用力攻，可以坐待其亡。孟海公剛剛被竇建德打敗，將傲卒疲，我等占據虎牢，也就是扼其咽喉。如果他冒險決戰，我們可以輕而易舉地打敗他；如果他不來交戰，猶豫不決，王世充將在十日之內不攻自潰。破城后兵力、士氣、軍勢自然倍增，一下打敗兩個敵人，就在此一舉了。如果不迅速進軍，竇建德進入虎牢，加上新近投降的周圍的城池，必然不能堅守。兩敵合力，必定無法抵御，怎么會有機可乘呢？我意已決，不必多說！”屈突通等又請解東都之圍，坐視形勢變化，李世民也一口回絕了。

李世民主張主動東進，否定消極退守，立即分兵兩支，李元吉由屈突通輔佐繼續圍困東都，李世民自己則率精銳步騎三千五百人迅速東向戰略要地虎牢關。李世民的軍隊白天出發，越北邙山，經鞏縣、河陽而去。王世充登高遠望，不知其意，遂不敢輕舉妄動。

二十五日，李世民率軍進入虎牢。二十六日，從虎牢親自帶領五百騎兵出發，到城東二十多里處觀察建德的陣營，沿路分別留下隨行的騎兵，讓程咬金、李世勣、秦叔寶分別統領，在路旁設下伏兵，同他一起前往的只有四名騎兵。李世民對尉遲敬德說：“我拿著弓箭，身旁有手握長槍的將軍，就是來一百萬人又能如何？”又說，“敵人看見我就返回，是上策。”在還有三里就到竇建德營地的地方，竇建德的游兵與李世民等相遇，游兵以為他們是偵察軍情的士兵。李世民大喊：“我是秦王。”拉弓射箭，射死對方一員將領。竇建德軍中驚恐萬狀，出五六千騎兵追趕，跟隨李世民的人都嚇得面無血色。李世民說：“你們只管在前面走，我和敬德在后。”于是勒住韁繩慢慢走，拉弓射箭射殺那些快要趕上的追兵，每射一箭就殺死一人。追兵害怕便停止了追擊，停一會兒又重新追趕，幾次三番，每次追趕必定有人被殺死，先后有幾個人被李世民射殺，十幾個人被尉遲敬德殺死，追兵不敢再進逼。李世民或退或徘徊不前，引敵入埋伏圈內后，李世勣等人就奮力出擊，追兵慘敗，斬首三百多級，俘獲竇建德的將領石瓚、殷秋返回虎牢。

初戰告捷，接著，竇建德收到李世民派人送來的一封親筆信，談道：“魏、趙之地，本為我所有，而您卻將這兩地擄走。但念閣下俘淮安王李神通后以禮相待，又把同安公主送回唐朝，因此我方釋怨結好。王世充乃反復無常的小人，在今日危難之際相誘于你。閣下舉國動員，耗費巨資，而為他人賣命，實非上策。之前我們初次交鋒，您就大敗而歸；想救洛陽，又受阻不能。如今事已至此，愿閣下識時務聽良言，自動撤回，否則將追悔莫及。”竇建德對此置若罔聞，雙方在虎牢相持。

四月三十日，王君廓率輕騎千余被派去成功地抄了夏軍糧運，夏將張青特被俘。而竇建德被唐軍阻于虎牢累月不能前進一步，又屢戰不利，將領思歸，士氣低落。這時，國子祭酒凌敬向竇建德獻計：“大王乘唐軍主力在洛陽周圍集中之機，應率大軍北渡黃河，攻取唐兵力空虛的河陽、懷州。然后一鼓作氣，跨越太行山，入上黨，取晉、汾，直指蒲津。如此有三利：一則入無人之地，有必勝的把握；二則開拓地盤安撫民眾，勢力益強；三則震駭關中，唐對鄭的包圍自然會解除。”竇建德雖認為有理，卻未按計而行。

（4）兵敗被俘

相持一個多月，李世民通過偵察、試探和小規模交戰，早已將敵方的底細摸清，決定誘使竇建德的主力出戰。他根據諜者情報，得知竇建德要等唐軍糧草殆盡，在河北牧馬的機會來突襲虎牢。李世民將計就計。五月初一，他北渡黃河，隨即向南登上廣武山觀察敵軍形勢，順便在黃河中的綠洲上留下千余匹馬佯做放牧，以誘敵人，晚間才回虎牢。竇建德果然被此假象所迷惑，第二日早晨，他率全部主力出戰，自板渚出牛口列陣，北距黃河，南到鵲山，西臨汜水，綿延二十里，擂鼓而進。王世充部將郭士衡也為夏軍鼓噪助威，南面布陣，綿延數里。唐在汜水西岸嚴陣相峙，但眾將都有些畏懼夏軍兵力的強大。李世民冷靜沉著，先帶一些騎兵登上高丘，仔細察看敵軍，然后對眾將分析道：“竇建德起自山東，從未遇到過特別強大的敵人。今日渡險而喧鬧，說明軍紀渙散；逼城而陣，有輕敵之意。我按兵不戰，敵勇氣自衰，列陣久而兵饑，不戰自退，那時乘勢追擊，必定取勝。現在我對諸公預言，中午一過，敵軍定破。”

竇建德果然仗著兵眾將多而驕傲輕敵。他派三百騎兵涉汜水直到距唐營僅一里處，并向李世民挑釁道：“敢選數百勇士決一死活嗎？”李世民派王君廓帶領兩百名長槍手交鋒應戰，忽退忽進，雙方不分勝負，各自返回營地。王琬騎著隋煬帝的青驄馬，兵甲嶄新，遠離陣前大肆張揚。李世民說：“他騎的真是匹好馬！”尉遲敬德請求去奪馬，被李世民制止，說：“我怎能為一匹馬損一員大將呢？”尉遲敬德不聽，和梁建方、高甑生三人騎馬直沖入敵陣，將王琬生擒，他的良馬也被帶回唐營。

終于到了決戰時刻，竇建德布好陣等了兩個時辰，士兵們饑渴困乏，都坐下來，毫無紀律地爭著喝水。軍隊所以會如此，主要是由于竇建德自己過分輕敵。從出兵到布陣，在戰略上決策都犯了驕傲的錯誤。這次作戰，他以為唐戰馬正在河北岸吃草，唐軍無騎兵。殊不知，前日放牧于河北岸的戰馬已經歸隊。這一戰機被李世民抓住，他命宇文士及率三百騎兵經竇建德陣，馳而向南，以試探敵人，并叮囑道：“若敵軍不動，你就返回；若動就將他們引向東邊。”士及至敵陣前，夏軍果然動亂。李世民大聲道：“是時候了，發起攻擊！”正好牧放的馬也調到，遂命全軍殺出。李世民率輕騎作為先鋒，大軍隨后，東涉汜水，直沖敵陣。這時，夏的群臣全然不知，唐騎突然殺到，他們慌忙逃向竇建德；竇建德急令身后騎兵阻攔唐軍，由于被朝臣在中間所阻不能通過。竇建德揮手大喝朝臣趕緊閃開，轉眼之間，唐騎已到面前，竇建德大驚失色，狼狽退倚東山坂。竇建德遭到唐將竇抗的攻擊，交戰后形勢對唐軍稍有不利。李世民帶領騎兵赴援，所向無敵。淮陽王李道玄挺身沖鋒陷陣，直沖出敵陣后方，又重新返回沖入陣中，幾番進出，身上聚集著無數的箭支，勇氣仍然不減，放箭射人，都應聲倒地。李世民為之感動，將自己備用的戰馬送給他，讓他跟隨自己。于是各軍大戰，戰場上塵土飛揚殺聲震天。李世民率領史大奈、秦叔寶、程咬金、宇文歆等人將旌旗卷起，沖入敵軍戰陣之后，打開唐軍旗幟，竇建德的士兵回頭看見唐旗，便全都潰逃四方，唐軍追擊出三十里，三千多敵軍被殺。竇建德被長槍刺中，在牛口渚躲避起來。唐車騎將軍楊武威、白士讓追逐竇建德，竇建德落馬，白士讓挺槍欲刺，竇建德說：“別殺我，我是夏王，獻上我可以使你們得到富貴榮華。”竇建德被下馬的楊武威捉住，用備用馬馱著竇建德來見李世民，李世民對建德說：“我們討伐王世充，與你有何相干，竟跑到你的領土之外，來與我們交戰！”竇建德說：“現在我不自己來，恐怕以后您也會向我們進攻的。”

夏軍殘余將士都潰散而去，而竇建德的妻子曹氏和左仆射齊善行帶數百騎兵逃回了洺州，李世民則把俘獲的五萬夏軍放歸故里。虎牢大捷后封德彝前來祝賀，李世民笑道：“不用公言，才有今日。這也是智者千慮不免一失呀！”封德彝頗感慚愧。

回洺州后，竇建德的余部有的要立其養子為主，征集各地夏軍拒唐，也有的主張再回海邊為盜剽掠居民。只有齊善行認為不可，說：“因為隋末喪亂，我們才茍求生存相聚草野。英明神武的夏王，平定河朔，兵強馬壯，但一朝被擒，易如反掌。豈非天命有歸，非人力所能爭呀！今喪敗如此，守也無成，逃也不免，一個要滅亡的國家，不如誠心歸大唐，不要再去禍害百姓。誰想獲取繒帛，可以從府庫中搬取，千萬不要從百姓家中擄掠！”

隨后，從庫中運出數十萬段帛，放在萬春宮東街，經過三個晝夜全部分發給將士。與此同時，布置兵士布防城中，凡領得財物的立即出城，不得再入居民之家侵擾。十五日，士卒散盡后，夏右仆射裴矩、齊善行、行臺曹旦，率百官奉建德妻曹氏及破宇文化及時得到的傳國之璽等珍寶降唐，同時還獻相、洺、魏三州之地。齊善行受到了唐高祖的重賞，并被任命為李世民的左二護軍。隨后，夏博州刺史馮士羨推薦唐淮安王李神通為撫慰山東使，三十多個州被招降；原來被竇建德所占領的河朔地區也全部歸唐。

七月初九，李世民凱旋。當日，把剛俘虜的竇建德、王世充獻于太廟，祭告祖先。

十一日，竇建德在長安市上被斬首，時年僅三十九歲，他自起義反隋到被唐消滅共計六年。

有人歸結竇建德失敗的原因在于他未能采納凌敬的意見。對于凌敬的建議，在注《資治通鑒》時，胡三省就頗有微辭，認為：“當是時，洛城危急，秦王請堅守之，蓋計歸而將功，吾恐建德未得到蒲州，洛陽已破矣。”的確凌敬的建議是很好的，但卻無法實施，如果在竇建德率軍、繞道北上之時，洛陽一旦被攻破，竇建德就會陷入被動而唐軍則可全力相擊。在當時情況下，可以針對世民的布兵來制定策略：一部分繞道北上，擊唐軍之后；另一部分對峙唐軍，備而不戰，使唐軍不能全力攻打洛陽，這樣也許更為妥當。不過，竇建德全軍決戰的策略雖非萬全，但也并不為錯，失誤在決戰時輕敵散漫，使唐軍有機可乘，以致最終敗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