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世界經典推理小說大全集
- (英)柯南·道爾 劉暢
- 12171字
- 2019-01-03 12:53:52
怪異的密室殺人案
1942年11月,史瑞夫·萊恩斯決定第七次也是最后一次競選連任治安部長,當時正值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他于1918年首次當選。四年前我任職于諾斯蒙特,他此前每次參選都得到我的鼎力相助(薩姆醫生正在向常客和酒友們解釋)。安娜貝爾與我于1941年12月6日結婚,這次是我婚后萊恩斯先生第一次參選,妻子同我一樣支持他。
安娜貝爾擁有本地設備最完備的寵物醫院——安娜貝爾之家。她額外雇用了兩個助手分擔工作。這樣一來,晚上她就能有更多的時間待在家里,而且十月份她能夠與我一同前往參加史瑞夫的競選演講。那年,史瑞夫的唯一競爭對手是年輕的雷·安德斯,這個樂觀的年輕人只當過兩年的副治安部長而已。
我們決定去安德斯的演講會場一探對手實力。周日下午,演講會在農莊大廳準時舉行,我們站在擁擠的人群后面以避人耳目。安德斯一頭黑發,年近而立,魅力十足。會場上,他借郊外的小木屋調侃說自己不是阿伯拉罕·林肯,但大家都知道他與妻子在市中心擁有不錯的住處。他起先提到了仍舊在瓜爾康納爾島頑強戰斗的海軍士兵們,然后又解釋說自己因罹患風濕性心臟病而未能服役。臺下傳來陣陣歡呼聲,要求部門注入新鮮血液。
“我的競選對手是個誠實又有能力的人,但是他已擔任治安部長二十四年,是個五十六歲的人了!”安德斯宣稱。
事實如此,史瑞夫·萊恩斯長我十歲。我清楚地感覺到他著實被這句話所觸怒。我急忙按住他的肩膀以免他沖動的話語脫口而出,此時坐在前排的安德斯的支持者們則不斷喊道:“新鮮血液!新鮮血液!”
我引著怒不可遏的史瑞夫·萊恩斯朝大門走去,剛到門口他就氣急敗壞地說道:“你能想象嗎?我給了他工作!他為我工作了兩年,可從來都沒有破獲什么案件。也許就簽發過一兩張超速罰單。現在倒好,他竟然覺得自己能做得比我更好!”
“冷靜,冷靜點,你想得心臟病嗎?”
“為什么?難道就因為我的年齡,因為我已經五十六歲了?”
我嘆了口氣,趕忙把他推出門外。史瑞夫非常健康,從不找我看病。這也得益于妻子維拉的悉心照料。這場政治斗爭中,他的身體狀況毫無問題,可年齡成了最大的障礙。
雷·安德斯的幕后支持者名叫喬納森·卡塞爾。不過,他更喜歡別人稱他卡塞爾少校,這是第一次世界大戰時獲得的軍銜。他年過半百,已在政壇摸爬滾打多年。在諾斯蒙特小鎮為治安部長效力對他而言無異于大材小用,他這樣做究竟出于什么目的?或許是為了錢,雷·安德斯的妻子珍妮·布羅菲家族擁有大片煙草種植場。傳言她為丈夫的競選投入了大筆資金,卡塞爾少校必定能夠從中牟利。他棲身的小木屋原是珍妮的嫁妝。
當晚,大家在史瑞夫家中共進晚餐,維拉用拿手好菜——羊排熱情地款待我們。席間,大家談論著這一切。安娜貝爾認為借年齡問題向史瑞夫發難必是卡塞爾的主意。“他真是無恥至極,用這樣卑鄙的手段。”她憤憤地說道。
“你認識雷·安德斯?”我問道。
“不,我曾經給他妻子的寵物猴子看過病,她還不錯。”她回答。
“你是說珍妮·安德斯還是那只猴子?”維拉開玩笑地問道,隨手將盤子遞給每個人。
我們大笑起來,安娜貝爾回答道:“事實上,她們都不錯。”
然而,史瑞夫忽然一臉嚴肅:“醫生,我該怎么應對年齡的問題?從沒人用這個問題向我發難。”
“那是因為之前你還不到五十六歲,這個年紀不算老,可你出生時平均壽命只有四十六歲,現在白人男性的平均壽命也不過六十二歲。我們不能改變你的年齡,只能強調你的工作經驗,讓選民了解到你破獲了多少謀殺案。”
“全靠你了。”他回答道。
晚餐后,男士們抽起雪茄,女人們則忙著清理打掃。平日里,我會幫安娜貝爾洗碗。盡管史瑞夫只長我十歲,可我深知事實上我們屬于兩代人。“你會贏得競選,”我試圖鼓舞他的士氣,“雷·安德斯那個家伙不可能贏得勝利。”
將近十月,新英格蘭的秋天如此美麗,美得竟讓人幾乎遺忘了競選之戰。安德斯似乎正在爭取更多的支持者。曾與安德斯共事過的幾位副部長紛紛倒向安德斯陣營,他們的背信棄義使史瑞夫備受打擊。維拉竟然采用了不甚高明的手段,致電近百位居民以爭取選票。其中四十票投給了史瑞夫,安德斯贏得三十七票,其余的棄權。那些家中沒有電話的居民則無從投票。
10月26日,選舉前的八天,史瑞夫的辦公室外發生了令人不快的一幕。支持安德斯的洛博·加拉格爾副部長在停車場附近分發傳單。我駕車經過時,碰巧看見史瑞夫怒氣沖沖地走出去與洛博對峙,我趕忙停車穿過街道沖到他們身邊以防不測。
“我已經下班了!”加拉格爾堅持道,“不在辦公室里,我在這兒做自由演講,史瑞夫,難道你想因此解雇我?”
加拉格爾身形瘦削但肌肉發達,六英尺高,約摸三十歲上下。如果他們爭執起來,顯然史瑞夫處于下風。“好了你們兩個,”我拉開他們,“史瑞夫,快回辦公室去。”
他咕噥著,但轉念間扭頭走了回去。
“難道你也要我停手嗎,醫生?”加拉格爾問道。
“離開這兒吧,洛博。別在部長面前自由演講就可以了。”
“我跟卡塞爾少校提過這事,他說我有權利這么做。”
“我相信,可大家應該盡量避免惡性競爭。”
我隨史瑞夫·萊恩斯走進了辦公室,“剛才怎么回事?”我問。
“我不知道,我從來沒碰到過這樣的競選。見鬼,半輩子我都沒碰上過這樣的對手,我以前好幾次得到過民主黨人的支持。”
“顯然洛博·加拉格爾是安德斯的支持者,其他副部長呢?”
“其中幾個只是有這個傾向,但加拉格爾最讓人頭痛。他屬于共和黨,可也是安德斯的好朋友。在我看來他更愿意讓自己的朋友坐這個位子。”
“維拉說電話投票中你仍然保持領先。”
“但有可能一夜之間逆轉。”我深知此理,最后八天有可能成就他,也可以令他滿盤皆輸。
次日,周二清早,我在睡夢中被電話鈴聲驚醒。安娜貝爾接起電話遞給我說道:“是史瑞夫。”
我咕噥著,睡眼惺忪地問道:“幾點了?”
“6點左右。”
“你好,史瑞夫,什么事?”
“卡塞爾少校剛才打電話給我,說有人在他家門前徘徊,似乎想闖進去。我得過去。”
“你在值夜班嗎?”
“跟你一樣,我躺在床上,他打電話到我家,并沒有打到部長辦公室。不覺得很有意思嗎,醫生?”
“我會盡快趕去跟你見面。”此時,安娜貝爾倒頭入睡。
競選期間,卡塞爾所住的小木屋是安德斯郊區的一處房子。木屋源于專業構造,十分堅固,更像是間度假屋而并非簡樸的林間小屋。我驅車趕到時,東邊已經漸漸升起一輪旭日。卡塞爾那輛嶄新的別克跟史瑞夫的車停在屋前。洛博·加拉格爾手握左輪槍站在走廊的窗前朝里指著。
“加拉格爾,發生什么事了?”
“我不清楚,”他答道,并沒有轉過身來,“看來好像是史瑞夫·萊恩斯殺了卡塞爾少校。”
部長回到辦公室時的確瘋狂得想殺人。他還沒有被正式起訴。然而,加拉格爾副部長聲稱將為律師提供一份完整的報告。“這是場競選陰謀,安德斯不擇手段想要打敗我。”他朝我吼道。
我試著讓他冷靜下來:“他不至于殺死自己的競選助手。告訴我當時到底發生了什么?”
他深呼了口氣,試圖使自己平靜下來:“我之前告訴你他打電話來說有人在門口徘徊,這事就很可疑。可我不想讓加拉格爾來處理這件事,所以我起床趕到了現場。我到那兒的時候,屋前只停著卡塞爾的車,他沒有給我開門,而且門反鎖著。我看見客廳的窗子閃過一道光,走近才發現卡塞爾少校躺在地上,后來你們也看到了。我看到他的頭好像被槍打傷流著血,于是我查看了所有的窗戶,但都被關上了。這間木屋只有一扇門還被反鎖了,所以我打破了客廳的窗戶爬了進去。那個時候他已經死了,手槍就放在地板的另一端,就在那個時候洛博·加拉格爾出現在窗前用槍指著我。”
“沒有人藏在屋里?”
他搖了搖頭說:“我們一起搜查時你也在場,木屋里有臥室、浴室,在客廳盡頭有間廚房,沒有地下室和閣樓。屋里唯一有生命的東西只有那只籠里的猴子。”
確切說那是只安娜貝爾曾在寵物醫院救治過的猩猩,個頭很大,約摸五十磅。不知道卡塞爾少校為何養只猩猩,可顯然它不可能是嫌犯。“加拉格爾的報告說他當時發現你單獨跟卡塞爾的尸體待在那間密閉的屋子里。卡塞爾不開門,沒人能進去。如果兇手另有他人,如何在離開后將門反鎖?正如你說,那扇門反鎖著還插上了門閂。”
“可你知道,門閂上可以做很多手腳。”
我贊同這一看法,可事情并沒有如此簡單:“我一開始就檢查過,門閂需要轉動一下旋鈕才能鎖住,用繩子扣住然后在繩子末段綁上一小塊冰根本辦不到這一點。況且門還同時被鑰匙上了鎖,不過我相信安德斯與卡塞爾都有鑰匙。”
“那窗戶呢,有人可能先拆下其中一扇接著又裝回去。”
我再次搖著頭說:“我檢查過每扇窗戶,全部完好無損,除了你打破的那扇以外。煙囪口很小,即使身材矮小的圣誕老人也鉆不進去。”
“有可能是自殺嗎?”他關切地問道。
“應該不是,傷口上沒有明顯的火藥灼燒痕跡,左輪手槍放在地板的另一端。槍只響了一聲,如果不是謀殺者開的槍,那就更麻煩了。”
“那不是我的槍,我的槍沒人碰過,后來被加拉格爾沒收了。你認為他會掉包嗎?”
“那不可能,兩把槍的編號我都記了下來。”我說道。事實上,令我迷惑不解的是兩把槍都是0.38口徑史密斯·威爾森型,編號只差最后兩位,這說明兩把槍的申領時間幾乎相同。”
“他們肯定認為我有殺人動機,因為卡塞爾是安德斯參選的支持者,而且利用年齡問題向我發難。”
“候選人不會因為參選時的過激言論槍殺對手,史瑞夫。”
“他們要做的就是讓選民們對我產生懷疑,一個星期就足夠,現在離競選只有一個星期了。”
周三清早,諾斯蒙特鎮的居民們對此事議論紛紛。鑒于案情仍未水落石出,市長允許史瑞夫帶薪休假。他那把佩槍確實沒有射殺卡塞爾,不過兇手的槍確系多年前部長辦公室購置。這些槍處于管制狀態,從未派發給任何一位副職。
“我好多年沒有檢查過那些槍了。”部長向我坦言。
“誰能夠拿到那些槍?”
“我手下的任何一位副手,或者其他人,我的秘書格雷琴就是其中之一。”
幾年前,史瑞夫決定找人幫忙處理日常文件。手下的九位副職,加之日益俱增的案件讓他從鎮委會得到了資助,他便雇用了格雷琴·維爾德。這位迷人的中年女子于大蕭條時期從普羅維登斯搬遷至此。她離過婚,我對她知之甚少,僅在史瑞夫的辦公室與其交談了幾次而已。史瑞夫休假暫時置身事外,我決定拜會這位女士。
格雷琴抬起頭捋了捋前額的棕發說道:“霍索恩醫生!”她十分意外地說道:“史瑞夫·萊恩斯——”
“我知道。我想和你談些事。”
“加拉格爾議員代理部長的職位,您需要我叫他嗎?”
“不需要的,我只想以私人名義跟你談談。”
“我到現在都不相信史瑞夫先生會對卡塞爾少校做出那樣的事。”
“謝謝,我想史瑞夫會很高興聽到你這樣說。部長的確擁有很多真心支持他的朋友,我想了解一些有關槍支存放的事。”
她將椅子轉向我,雙手交叉握在手臂上說道:“史瑞夫與他的副手都有槍,下班后他們都佩槍以防萬一。”
“算上部長,總共大概十把槍。幾年前你們購置了十二把史密斯·威爾森手槍。其余兩把應該還在辦公室里保管著吧。”
“我從沒見到過這兩把槍,不過應該被妥善保管起來了吧。”她說道。
我清楚地記得史瑞夫桌后那個大鐵柜幾乎沒在我面前打開過,可現在格雷琴卻正慢慢地走近它,看著一張小紙片,轉動了撥盤。“就是這個了,”她朝我說道,只聽鐵柜在羅盤轉動了幾下后發出一聲沉悶的金屬聲,門開了。她拉出一個抽屜拿出一把包在油布里的左輪手槍:“這是其中的一把,另外一把應該不在這兒。”
“很顯然這是用來槍殺卡塞爾少校的兇器。”我對她說。
“如果其他人知道密碼就放在你辦公桌里,那似乎每個人都能拿到這把槍。”
“除了史瑞夫之外,沒有其他人知道。”
“但任何一位副手都有可能碰巧得到,或是你打開柜門時正好經過。”
“我非常小心。”
“你認識卡塞爾少校嗎?”
“我總是看見他與雷·安德斯在一起,不過我不認識他。”
電話鈴聲響起,我心里盤算著沒有什么疑問,便匆匆告辭了。
周三午后,雷·安德斯正在伯曼飼料庫的停車場前發表競選演說,他妻子與他一道分發著與加拉格爾一樣的傳單。“各位,我長話短說,我尊敬的支持者、好朋友,喬納森·卡塞爾少校昨天凌晨被殘忍地殺害了。這場戰役的幸存者將繼承他的遺志,如果下周二我當選治安部長,我保證一定會讓殺人兇手受到法律的嚴懲。”他義正嚴詞地說道。
此后人群分散開來,紛紛涌向自己的貨車。我追上安德斯詢問是否可以和他單獨談幾分鐘。“你在幫史瑞夫脫罪?”他滿臉堆笑地問道。“這次你幫了他,薩姆。其他人不可能槍殺卡塞爾,別人沒有殺人動機。”
“洛勃·加拉格爾就在現場不是嗎?整件事似乎都是早有預謀。”
“加拉格爾星期一晚上正在巡邏,接線員告訴他有人打電話求救后就趕去小木屋了。他到那兒時,史瑞夫的車已經停在屋前,窗戶也被打破了。”
“你認識卡塞爾少校多久了?他為什么住在這個小鎮上?”
“在哈特福德的慈善籌款會上我遇見了他。交談片刻后,我告訴他競選治安部長時需要一個人上下打點。那應該是去年的事,我決定參選時珍妮建議我聯系他。這個人跟珍妮的父親做了很久的生意而且交際面很廣。”
珍妮從朋友那邊走了過來,說道:“薩姆醫生,我可不希望你來這兒幫史瑞夫脫罪,他的行為真可怕!”
“事情還在調查中,珍妮。”
“可別告訴我那是自衛,屋里一點兒搏斗的痕跡都沒有。”
“你去過那屋子了?”我問。
“我得去把馬克斯領回來,它還被關在籠子里。屋里的尸體和槍都已經被移走了,一切正常,除了那扇被打破的窗。”
“案發時猩猩怎么會在那兒?”
“夏天時我整修粉刷那屋子準備迎接卡塞爾少校,當時馬克斯陪著我。卡塞爾看到馬克斯后喜歡上了它,要我留下馬克斯陪他。我當然不樂意,至少在競選期間,我也能盡些力了。”“你和丈夫有沒有借給他一把槍防身?畢竟那屋子附近比較偏僻。”
“當然沒有,”安德斯連忙回答,“那兇器不是我的,去年退伍時我的已經上交了,我想應該會有記錄的。”
“我想進一步了解卡塞爾少校這個人,我知道他與你父親有生意上的往來,不知你是否介意我跟他談談?”
我的請求似乎有些出乎意料,但她同意了,“我想我父親很樂意幫助您,但不知他是否能幫到您。”
“我想沒人能,除了馬克斯,它一定看到了整個案發過程。”
周四一早,大家還在為是否起訴史瑞夫猶豫不決時,我已經驅車來到了菲尼安·布羅菲的煙草園。早在我來到諾斯蒙特之前,布羅菲家族就已經在此種植煙草。她們用保護薄膜蓋在煙草上以免被陽光灼傷。大多數的煙草都被制成雪茄,布羅菲家族因此非常富有。現在是十月下旬,煙草大多已被收割曬干后售出了。除了幾頭牲畜外,整個農場恐怕要等到明年春天才會富有生氣。事先我已經致電布羅菲告知其拜訪事宜,一小時后他準時出現在莊園前迎接我。
他身材高大,體形瘦削,看起來更像鄉間紳士而非農場主。他的女兒珍妮一雙墨綠的眸子與他十分相像,兩人的處世之道更是如出一轍。“我想我們之前從沒有見過面,霍索恩醫生。我是菲尼安·布羅菲,請進來,我妻子今天進城去了。”
我們面對面坐在一間裝飾華麗的屋里,墻上掛著鹿頭與野雞的標本。我不假思索地開口說道:“我不想占用您太多時間,只是想了解一些關于卡塞爾少校被殺的事。”
“當然沒問題,每個人都知道史瑞夫是你最好的朋友,”說著他伸手拿起一個裝著半瓶酒的琥珀雕花酒瓶半開玩笑地問道,“一早喝酒不是很好吧,醫生?”
“不,那對您的身體有好處,”接過酒杯我又說道,“史瑞夫不會殺卡塞爾的,我正在努力尋找到底是誰干的。你與卡塞爾之間有生意的往來不是嗎?”
“他為我工作。”
“什么樣的工作?”
“代表州煙草商的利益游說議員們修改立法。”
聽到他的回答,我皺起眉頭問道:“卡塞爾是個說客?”
“他是這兒最好的說客,可去年他遇到點麻煩,決定先躲一段時間。”
“什么樣的麻煩?”
菲尼安·布羅菲聳了聳肩說道:“有人指控他賄賂官員,買通了議員確保一項法案的實施。現在他們還在調查這項指控。”
“已經沒什么意義了,他死了。”
“是啊。”布羅菲贊同道。
“您女兒對他在競選中做的工作滿意嗎?”
“她當然滿意,用年齡問題向對手發難和要求注入新鮮血液,這都是卡塞爾的主意。”
“史瑞夫說周二一早卡塞爾打電話給他說自己門前有可疑的人,您不覺得這很詭異嗎?”
“如果真有什么可疑的人,他那樣做也無可厚非。”
“可他打電話給史瑞夫而不是治安部的辦公室?”
他朝我擺了擺手說道:“也許史瑞夫家的電話號碼就在他手邊呢,我怎么知道呢?”
我望著窗外遠處的田野說道:“您今年收成還好嗎?”
“本該比前幾年好的,不過這沒什么。”
我離開了他家,路上盤算著究竟哪些是有價值的線索。
那天下午我順路來到安德斯家,可他似乎不愿意見到我。“坦率地說,薩姆,無論你說什么,事實都不會改變。我相信史瑞夫殺了卡塞爾。即使我們沒有針鋒相對,我仍舊這么認為。”
這時從隔壁房間傳來一陣吵鬧聲,原來是馬克斯的房間,它上躥下跳歡迎我。“要是它能說話就好了。”我說道。
“如果它能開口說話,對史瑞夫可沒什么好處。”
“星期一晚上你在家嗎?”
“事實上那晚我待在西恩,周二一早我有場早餐講演。”
這時,珍妮·安德斯身著奇特的雞尾酒禮服走下樓梯,對我說道:“很抱歉醫生,我們要趕往演講會場。”
“今天一早我跟你父親談過了。”
“他打電話告訴我了。”
“我只是來看看馬克斯,它能自己走出籠子嗎?”
“它以前經常自己走出籠子,后來我在籠子上裝了彈簧鎖。現在它能自己回到籠子里,可它夠不到籠子外的鎖把,所以每次都要我們幫它把籠子打開。”
“你認為卡塞爾會把它放出來給自己解悶嗎?”
“我想他會的,有幾次是這樣的。”
馬克斯上躥下跳,希望引起我們的注意。
“我們真的得走了,否則要遲到了。”安德斯對我說道。
“最后一個問題,關于那把槍,會不會你就任議員時把它留在那間木屋里,后來忘記返還了呢?”
他搖著頭說:“不,我告訴過你我唯一的槍已經上交了。”
他們動身之前我離開了,計劃著下一步該去哪兒。
安娜貝爾邀請了史瑞夫與維拉晚上來我家共進晚餐,試圖讓他們輕松片刻,可顯然這是個沉悶的夜晚。“我甚至都沒有辦法進行演講,”史瑞夫氣憤地說道,“我一開始講話,臺下的人就質問我為什么要殺了卡塞爾。”
“我們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辭職吧,史瑞夫,就讓野心勃勃的安德斯去做治安部長吧。”維拉說道。
“辭職只會讓史瑞夫擔負更大的罪名,他必須面對這場戰爭,維拉。”我指出。
“現在已經是周三的晚上了,薩姆,離選舉的日子只有六天了。”部長說道。
“離萬圣節只有三天了,你一定會贏得這場競選。不過我們必須在周末之前讓大家都知道你是無辜的。”
“無辜!”他喊道,“除非檢察官被我收買,否則我會鋃鐺入獄。如果周二前我被起訴或是被判入獄,安德斯就贏得了勝利。”
“你沒有什么主意嗎,薩姆?”安娜貝爾問道。
“只有一個,猩猩會用左輪手槍嗎?”
安娜貝爾嘆了口氣說道:“有可能,但我不確定。不要把時間浪費在這些事上,還記得那只園圃案件中的猩猩嗎?你一開始也懷疑了它很久,但這不是愛倫·坡的小說。除非你真能證明些什么,否則我更愿意相信有人才是真兇。”
“也許我能證明,我們可以重現小木屋的案情,看看馬克斯周一晚上究竟干了什么。”我承認這個想法很瘋狂,可我總得做些什么,哪怕對史瑞夫與維拉來說希望非常渺茫。下周二選舉前逮捕史瑞夫的呼聲如潮,對他來說這是個致命的打擊。洛博·加拉格爾現在是代理部長,周四一早我找到他,并告知我的想法。
“洛博,我想重演周一晚兇案現場的場景。”
“那有什么意義?”
“也許有轉機,也許是那只猩猩殺了卡塞爾。”
“噢,薩姆,你瘋了!猩猩可不會用槍。”
“馬克斯是只聰明的猩猩,珍妮告訴我它能夠自己從籠子里走出來,后來珍妮把籠子的鎖換了,它才老實待在里面。”
“當我趕到現場時馬克斯是被關在籠子里的,而且槍離它很遠。”
“可珍妮說它能自己回到籠子里去,而且那是把彈簧鎖。假設當時卡塞爾正在跟猩猩玩耍……”
“早晨6點跟一只猩猩玩?”洛博打斷我的話。
“他們玩時,猩猩發現了那把槍,它扣動了扳機,卡塞爾被它擊中。馬克斯受到驚嚇,于是很快又回到籠子里去了。”
“好吧,我來告訴你其中的破綻。首先,卡塞爾當時穿戴整齊;其次,他打電話向史瑞夫求救時的聲音聽上去像是正在跟一只猩猩玩嗎?他正在期待著某人的到來,可能那個人就是史瑞夫。”
“那個在門前徘徊的可疑人你又作何解釋?”
“那是史瑞夫編造出來的人。”
“那他為什么要打破窗戶,反鎖房門,使自己成為唯一的嫌犯呢?”
“因為我到達現場時他正動手把那兒布置成有人徘徊許久的樣子,他沒有時間去開門鎖。要是我晚到五分鐘的話,可能他已經逃離現場了。那把左輪手槍上可是什么指紋都沒有,連只爪印都沒有,早已經被人擦得一干二凈了,你認為一只猩猩能辦到嗎?”
“你不能給他個機會重演當時的場景嗎?你剛才的疑問也許會在場景重現時找到答案,只要你開口,安德斯就一定會答應。”
洛博·加拉格爾考慮了一會兒,最后他點頭應道:“可以試一下,如果真是那只猩猩干的,那史瑞夫的罪名就不成立了。我現在就通知安德斯讓他安排一下。”
“每樣東西都得跟周二早上見到的一模一樣。”
我與洛博的談話被正在打字的格雷琴·維爾德聽到了,她立刻轉過身來對我們說道:“你們需要那些我們從現場拿回來的物品嗎?上面有指紋。”
“那都是些什么東西?”我急忙問道。
只見她打開一個呂宋紙信封,說道:“一個裝有煙蒂的煙灰缸,一只秒表和幾個空玻璃杯。所有這些物品上都有卡塞爾的指紋,而且這只秒表還在走。”
“秒表還在走?”聽到這個消息時我皺起眉頭說道,“怎么會?秒表走了多久了?”
“我沒注意,”加拉格爾說道,“我把它按停后就當做有指紋的證據收了起來,事實上我們找到兩個這樣的秒表。”
“只有卡塞爾的指紋嗎?沒有其他人的?”
“沒有。”加拉格爾肯定地答道。
“打電話給安德斯,問問今晚能否在小木屋里重演案情。”
這不是件輕松的事情,馬克斯待在現場意味著珍妮也必須在場,因為它只聽珍妮的命令。安娜貝爾也被我請到了現場,因為她具備有關動物的專業知識。當然,也包括史瑞夫在內。
下午5點左右,安德斯、珍妮、史瑞夫、洛博、安娜貝爾和我都準時碰面。現場布置與案發當時完全一樣,那扇被打破的窗戶仍舊用一片木板擋著。安德斯吃力地將馬克斯的籠子搬進屋里,放在客廳壁櫥旁邊。“馬克斯現在多重了?”安娜貝爾問道。
安德斯放下籠子,長舒口氣說道:“大約五十磅了,我們只希望它不要再長胖了,我聽說會長到一百多磅。”
“如果馬克斯長得那么胖,那就把它送到動物園去。”珍妮說道。
大家像觀眾一樣,待在屋后看著加拉格爾掏出那把射殺卡塞爾的槍。“希望那把槍沒有子彈。”史瑞夫在一旁小聲說道。
“當然沒有!”加拉格爾打斷道,接著他將槍上膛后交給珍妮說,“放回我們發現它的地方。”珍妮走到屋子的另一端,按照加拉格爾的指示把槍放回原位,然后走回馬克斯的籠子邊,打開了籠鎖。這時我注意到籠子上的金屬片擋住了馬克斯的手,所以它打不開鎖。
籠門一開,馬克斯便跳到地板上跑到壁櫥邊。“我來代替卡塞爾的角色。”安德斯小聲說道。只見他學著馬克斯的叫聲,手里拿著它最愛吃的香蕉不停地吸引它的注意,不一會兒馬克斯就徑直向安德斯走去。
“珍妮,你最好幫他一下。”我說道。
只見珍妮從地上撿起槍,手握槍柄把槍遞給馬克斯。可它只是驚慌地碰了一下,便轉身走開了。于是,珍妮把槍放在它的腳邊,退回到她丈夫與加拉格爾身邊。馬克斯好奇地低頭看著這個在腳邊的東西,然后握著槍管拿了起來。大概過了幾分鐘,我們一直盯著它,可它最后還是把槍扔在了地上。
“現在它要干什么?”加拉格爾問道。
“可能會回籠子里去。馬克斯,籠子!”珍妮略微提高嗓音朝它說道。
馬克斯望著珍妮,手拿香蕉轉身回到了籠里。表演就此結束。
“不是猩猩干的。”加拉格爾說道。
“也許是吧。”我贊同道。大家心里清楚,如果不是馬克斯干的,那兇手只能是史瑞夫。
隨后,我同安娜貝爾一起回家。案情毫無進展,我簡直無法面對史瑞夫與維拉。那天晚上安娜貝爾躺在床上問我:“你就不能做點什么幫幫史瑞夫嗎?”
“我也不清楚自己怎么了,這些天我無數次想著史瑞夫的事,可只能想到一個答案。兇手必須能搞到那把槍、有殺人動機、還要有辦法進入那間密室;或者卡塞爾為兇手開門,可兇手又如何在屋外把門反鎖上?”
“史瑞夫出現在小木屋絕不是巧合,卡塞爾打電話告訴他說有可疑的人在屋前徘徊。”
“那就是我不太能理解的地方了,難道是兇手逼迫卡塞爾打電話以此引誘史瑞夫上鉤?”
不久后,我們入睡了。醒來時我隱約記得自己做了個稀奇古怪的夢。夢中,一只猩猩拿著秒表在不停地追趕我。
自從史瑞夫的事發生后,我幾乎沒有開診。我打算這周五一整天待在辦公室里。可我剛到辦公室,秘書艾普爾就跑來告訴我維拉匆忙打電話來找我。于是,我立刻撥通了她家的電話。
“維拉嗎?我是霍索恩,發生什么事了?”
“選舉委員會的人讓我丈夫退出競選,他們現在和市長待在我家。說是下周二選舉之前,他們有辦法找到新的候選人。”維拉慌張地說道。
“那不切實際,維拉,選票都已經印好了。”
“我知道,可委員會的人說如果今晚能讓新候選人在廣播臺發表演說,或許會有人支持他。”
“新候選人是誰?”
“洛博·加拉格爾。他現在是代理部長,而且還是共和黨人。”
“可洛博不是支持安德斯嗎?”
“事情有了變化。”她嘆著氣說道。
“我現在這兒有個病人,結束后我馬上趕過去。我們必須做點什么。”
一小時后我趕到時,史瑞夫家中亂作一團。幾個共和黨人與史瑞夫一起站在門廊前,史瑞夫看上去心情沉重。我快步走上臺階,他一看見我便走上前來對我說道:“他們要我退出競選。”
“我已經知道了。”我安慰道。剛才進來時在后院碰到了加拉格爾,我盡力向他解釋史瑞夫的處境,可他不予理睬。
“這都是你一手策劃的嗎,洛博?”
他不快地答道:“我什么也沒做。委員會那些人昨晚找到我吩咐我這么做,就在昨天你那個實驗失敗后。”
“那可不是什么失敗的實驗!”我故作鎮定道,“卡塞爾死了,但那絕不會是史瑞夫干的,我要你再次恢復犯罪現場。”
“那不可能,薩姆,再試結果還是一樣。”
“肯定有效,這次我親自扮演兇手。”
他遲疑片刻說道:“委員會的人不會同意。”
“市長在嗎?”
“在屋里。”
我立刻進屋找到市長,他正與維拉一起待在廚房里。“一切都已經決定了,薩姆。共和黨人不能讓史瑞夫這個殺人嫌疑犯參加下周二的競選。”
“昨晚我們在兇案現場重演了一遍……”
“我聽說了。”
“今天我要再試一遍,一定會成功。”
“那有什么用?史瑞夫的政治生涯已經結束了,不可能是別人殺了卡塞爾。”
“會不會是自殺呢?”
“槍離尸體不是很遠嗎?”
“但可能槍被移動過,比如說珍妮·安德斯的猩猩。”
市長的眼中閃過一絲猶疑:“你能證明嗎?”
“請讓我試一下,史瑞夫為政府效力二十四年,應該給他機會。”
“今天下午能做嗎?今天必須了結這件事,如果明天對外宣布新的候選人,民主黨人一定會說我們在開萬圣節玩笑。”
下午3點我們都來到了安德斯的小木屋。路上我試圖向史瑞夫解釋,可他根本聽不進去。“薩姆,槍是否放在地上,猩猩是否移動了槍,這些都不重要。尸體的傷口上沒有灼燒的痕跡而且指紋都被擦去了,很明顯這不可能是自殺。”
“這一點我們都明白,我這么做只想多爭取點時間。”
“只要回答我一個問題,你知道卡塞爾是如何死在那個密室里的嗎?”
“我不確定,不過我必須得向自己和其他人作個交代。”
正如我此前所承諾的,這次我扮演兇手的角色,安德斯再次扮演卡塞爾。珍妮站在馬克斯的籠子旁,史瑞夫與維拉等人在一旁看著。洛博與市長也在現場,洛博打電話讓格雷琴把煙灰缸與秒表帶過來。
每樣東西都放回原位后,我說道:“兇手在周一晚上或周二清晨打電話給卡塞爾商量如何參選。卡塞爾之所以穿戴整齊是因為此人要來拜訪他。他們計劃一早打電話給史瑞夫告知有可疑人徘徊的事,讓他趕來現場處理。然后他們利用秒表來計算他到達木屋的時間,如果史瑞夫不是一個人來,或者在路上耽擱了,他們就可以利用這件事證明他的年齡的確成為他連任的障礙。”
“我可從來不用那種伎倆,”安德斯說道,“那種卑鄙方法會讓我失去許多選票。”
“我同意你的說法,可兇手從一開始就沒想用這個辦法。他的目的是引誘史瑞夫到現場,讓他成為殺人兇手。”
“好吧,”安德斯走近電話機旁說道,“假設我剛打完電話。”
我按動了秒表,然后把它放在桌上,“他們在這兒等著史瑞夫時,兇手放出了馬克斯。他不能浪費一分一秒,因為史瑞夫可能在二十分鐘左右后趕到。接著他開槍殺死了卡塞爾,然后很快擦去指紋把槍扔到了地毯上,確認窗戶是否反鎖。之后他用含糊不清的聲音打電話向治安中心求助,當然他也提到了屋外有可疑人物,后來一位副部長馬上被派往現場,就在史瑞夫到達之后。兇手最后用鑰匙從唯一的一扇門逃了出去,而且還把門反鎖上。”
一切正如我所說的做著,我拿著從安德斯那兒借來的鑰匙走出門外,反鎖上了它。然后站在門外大聲喊道:“馬克斯,門把手。”
什么都沒發生。
我又喊了一聲,可還是沒有任何動靜。我打開大門,退回到屋里。“你證明了馬克斯沒有開槍。”珍妮·安德斯說。
我關上門:“珍妮,命令它。”
“這很愚蠢。”
“命令它,馬克斯只聽你的。”
她望著丈夫企圖尋求支持,但安德斯雙眼圓睜盯著她。“你照做吧,珍妮,”他最終對她說道,“證明他的推論毫無根據。”
她深吸一口氣說道:“門把手,馬克斯。”
猩猩跳到門口爬上去轉動門把手,然后退到籠里,關上籠門。
隨后,我向大家解釋一切,包括兇手殺人的動機。“卡塞爾少校是珍妮父親的幕僚。布羅菲告訴我他因涉嫌州煙草行業賄賂案件而受到指控。調查正在進行中,我懷疑卡塞爾想借揭發布羅菲為自己脫罪。布羅菲安排卡塞爾在競選中為安德斯效力,但那還不夠。我認為珍妮力圖為父親洗脫罪名,甚至不惜殺死卡塞爾。她一手策劃了整件事情,如此一來她既保護了父親又令丈夫在競選中勝出。”
“你怎么會懷疑她,醫生?”史瑞夫問道。
“第一次重演案情時,加拉格爾讓她把手槍放回原位,她照做了,但她如何知道當初槍放在何處?她告訴我自己前去木屋放出馬克斯時槍已經被拿走了。這讓我懷疑她,我想到加拉格爾到現場時,秒表為什么還在走?如果卡塞爾受到蒙蔽為史瑞夫的到達計時,這恰恰為那個電話提供了合理的解釋。只有現在或以前的雇員才能拿到保險柜里的手槍,這樣一來前任副職的妻子也有嫌疑。她必定在保險柜打開時拿走了手槍,而跟她在一起的安德斯卻對此渾然不覺。”
“你為什么這樣說?”
“如果安德斯知道妻子拿走了手槍,肯定會懷疑她就是兇手。我覺得他至今還被蒙在鼓里。還記得吧,安德斯周一晚上在新康納斯,所以她一人獨自在家。”
珍妮被捕的消息令安德斯的競選功虧一簣。盡管選票已全部印好,但他主動退出競選。史瑞夫·萊恩斯以絕對優勢連任治安部長一職。同日,前線傳來蒙哥馬利將軍在阿拉曼戰役中大獲全勝的消息。前景一片光明。
(吳越 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