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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 貧富天平
  • 鄧宏順
  • 5381字
  • 2016-08-18 10:02:25

高南翔初到白鶴,想在腦子里填個白鶴全市的實地圖,還想多弄些感性材料在腦子里裝著,以免自己受了某些報表和文字材料的糊弄。他是搞報表寫材料出身的,反而更懂得第一手材料的重要。這些天,機關的人和事算是接觸過一些,就慢慢地往基層跑得多了起來。

高南翔從基層回來,車子在市委辦公樓前的臺階邊剛停下,手機叫了。下縣、下工廠轉了兩天,有些困倦,只想好好洗個澡,輕輕松松地休息一下,一看是華仕成的電話又不能不接。在老同學面前,高南翔沒有必要裝著很精神,于是,往后斜躺著身子,很隨意地說話。

華仕成說:“聽說你這幾天下基層了?辛苦了!今天晚上我們在皇妃茶樓一敘吧。”

高南翔說:“能不能改天?到縣里、廠里轉了這么幾天,剛回來,車子還沒有熄火呢。一身的汗臭哪!很累!”

華仕成說:“讀大學時,不也就是你只顧讀書,長期一身汗臭嗎?你反正是臭慣了,我也聞慣了。”

高南翔說:“這些年,我是徹底改了過去那些陋習了,有別人在的時候,你可千萬別揭我這些短啊!”

華仕成說:“你放心,我還沒有愚蠢到不知道給市委書記面子!本來我們過幾天再敘也行,但我要調重慶了,過幾天就走,今天聚最好。”

聽這么說,高南翔不好再拒絕,上次又委托過華仕成約個時間,心里又急著想知道龍貽神和張召鑫的情況,便說:“那行。幾點?”

華仕成說:“八點,皇妃茶樓。不見不散。”

高南翔的跟班秘書武湘懷說:“書記晚上有事?要不要我陪?”

高書記說:“一個老同學約我在皇妃茶樓見見面。你回去休息吧,也累了。劉師傅送我去就行。”

武湘懷提醒說:“高書記,你要到那個地方去啊?”

高南翔略一思索,說:“趁別人還不認識我,去去也好;不然,以后認識我的人多了,出現在這些場合就真是不合適。”

劉師傅問高南翔要不要現在就過去,高南翔看看表說:“還是吃過飯,洗一洗再去,免得老同學說我臭慣了。我讀大學時是最不講究的。”

對于領導的陋習,盡管是過去的,秘書和司機也絕不好多言,但領導自己說出來那就是一種謙遜和幽默,司機和秘書報以親切的微笑才是最好的選擇。

華仕成胳肢窩里夾著兩本自己的著作,老早就站在皇妃茶樓門口等著。他今天認真地收拾了身面,多年不見高南翔這位老同學了,他得像個教授的樣子!他雖然還不是玩車一族,但也得讓高南翔看出他這些年過得也還算不錯,至少是比龍貽神強多了。何況士別三日都得刮目相看呢!他穿著一件乳白色長風衣,使略顯矮小的身材變得高挑了許多。他一會兒站著,一會兒踱步,顯得十分儒雅。

華仕成只注意那些來來往往的高級車輛。每一輛高級車停在茶樓前,從車里出來的人他都要認真地看清楚,南翔來了,他要很熱情、很主動地迎上去,今天是他盡地主之誼,何況他是市委書記了。但是,華仕成又告訴自己,千萬不能亂了腳步和手勢,雖是老同學,也不能讓南翔看出自己是在趨炎附勢,他華仕成也是教授!教授不靠在官員面前討好吃飯,不能有失體態。不僅如此,他還得注意觀看高南翔在他面前是個什么姿態,老同學的感情還有多少,如果他居高臨下了,他也得相應而對。

茶樓門口來往人多,但高南翔一眼就認出了華仕成。他走到華仕成背后,拍了一下華仕成的肩膀。華仕成一轉身,沒想到高南翔突然出現在自己身后,因過于驚喜,忘了自己胳肢窩里的著作,抬手一把將高南翔的手握了,兩本書啪啦掉在了地上。華仕成頓感自己還是不能處事不驚。幸好,高南翔馬上將書拾起來,很珍惜地捧著,高興地說:“這是送給我的兩本大作吧?”

華仕成見高南翔這般虔誠,更加感動,說:“望老同學多多指教。”

高南翔說:“你是教授,我學習還來不及哪!哪里談得上指教!其實我也很喜歡《西游記》,唐僧的堅定信念,悟空的疾惡如仇,沙僧的忠貞不渝,妖魔鬼怪的千變萬化,在今天的生活中都很有現實意義。”

華仕成說:“英雄所見略同!英雄所見略同啊!到底是老同學。這兩本書就是研究這些問題,學術界評價還不錯哪!”

兩人談著這些話題,親熱地拉著手往茶樓里進了。

談到《西游記》,華仕成就特別來勁。他還是沿著上次的意思說:“老同學,你千萬不要看不起豬八戒,在一個沒有戰爭,衣食無憂的年代,其實學一學八戒才更有意義。我跟你說,我們校里有一次搞中層領導競選,結果不是真正能力最強的人被選上了,而是一個跳舞跳得最好、唱卡拉OK唱得最棒的男士被選上了,原因呢?女同胞都投他的票,他逗女人們喜歡呀!女人有半邊天哪!男人不喜歡女人,女人生在世上還有什么價值?”

高南翔笑了笑,覺得還是上次說的老話題,沒有必要往下討論,這個話題是討論不出一個共同結果的。高南翔看出來了,華仕成這個人還是個老性格:為人絕對正派,但嘴里老掛著女人。讀書的時候,他就老愛站在走廊上按照三圍來給女同學打分,但最終也沒敢真正愛過哪一位女同學。他是三百斤的野豬——嘴巴不饒人!

皇妃茶樓果然很講究,大廳里一棵巨大的人工老榕樹,樹須如瀑布般瀉下,樹旁有假山,假山上有流泉花叢,白鶴、孔雀和很多電動鳥獸盡在草木間追趕奔跑。幾位琴師在那假山流泉背后彈奏名曲,一會兒琵琶獨奏《高山流水》,一會兒二胡獨奏《二泉映月》,一會兒古箏獨奏《漁舟唱晚》,樂音在嘈雜的人聲中流動、縈繞,一曲遠去,一曲又起……

步入大廳就如進了瑤池仙境,令人陶醉。音樂把高南翔心里的沉重稀釋了,流走了,他輕松起來,感嘆道:“白鶴還有這么好的地方啊,在省城我也沒有享受過。”

華仕成說:“老同學,請你喝茶,我總不能不選地方,不講檔次吧!你也不要拘束太多了,現在不論省、市、縣,好玩的地方都多,不要太對不住自己。這年頭,一身正氣、兩袖清風是會很孤獨的,沒有人相信還有這種領導!勤政為民,又有點兒野史最好,最討人喜歡,那是精力旺盛的表現,不要太亂來就行。英雄難過美人關,你如果過了美人關,那也就不是英雄了。”

高南翔知道他又要推崇八戒了,就只好先截住他的話說:“老同學不愧為教授啊,每個觀點都這么新穎獨到。只是我為官治世,身不由己,不像你們當教授的,可以盡享人間歡樂。”

華仕成說:“你知道,我生成是有賊心無賊膽,讀大學時,我最愛評價女人,結果就是我不挨女人。你呢,比我勇敢一萬倍,不聲不響地竟然把一個高干女兒給攀上了。你生成就是個實干家,當領導的料子!恕我直言,你如果不和蘭萍結合,恐怕也沒有今天!”

高南翔說:“也是差點兒鵲橋分手了。其中的曲折你哪里知道啊!唉——孩子都上大學了,還是不談這些老黃歷了!我只想知道在白鶴都還有哪幾個同學。上次你說過,我知道他們的情況后會流淚的,今天有時間,你給我說說。這些日子還真有些惦記著這事兒!”

華仕成要了一個小包房,兩人坐下。將門一關,切斷了外界的嘈雜,小環境不錯,夠得上溫馨。

小姐來推銷點心和茶水,華仕成要了果盤和兩杯產于本地的毛尖。兩人一邊喝茶一邊聊起來。華仕成告訴他:“白鶴籍的同學就兩個,一個是龍貽神,一個是張召鑫。龍貽神在武陽縣土橋鄉中學教書,還一直在研究書法。現在日子過得很苦澀,妻子沒有個正式工作,在食堂里做臨時炊事員,一兒一女都長成大人了,還擠在一間大房子里用柜子作墻壁,龍貽神說他們兩口子晚上想親熱一下都怕床叫起來驚醒孩子。”

兩人都笑了起來,但笑得心里很沉。高南翔說:“現在農民都進城買房了啊!龍貽神還這么窮得干凈?工作這么多年了,在縣城買房的幾個錢都湊不齊?讀大學時,我們班里就他的成績最好,沒有想到現在是他家的日子過得最差。”

華仕成說:“不!現在還是張召鑫的家里樂極生悲!龍貽神的窮是因為他那點兒錢全都投資了對后代的教育,兩個孩子讀完大學見就業困難又繼續讀研,只有張召鑫家將來不知是什么結局。聰明過度就是愚蠢啊!他接受了別人的巨額賄賂,玩了幾十個女人,又不把別人的事辦好。擺不平別人就別干那些事嘛!結果被判死刑。他家里又沒有兄弟姐妹,就這么個獨根根,你說父母如何承受得了?其實召鑫不該是那樣的貪官,讀大學時就他家里最窮。你還記得他經常沒錢吃早餐,我們上課間操時,他餓了就吞紙團兒充饑嗎?他怎么就忘了這些呢!我真有些想不明白。”

高南翔說:“也許是他窮怕了,所以當了官就拼命地撈錢,結果才折了陽壽。張召鑫的老家還有什么親人嗎?你到過他家里沒有?”

華仕成說:“到過。家里可慘了啊!據說,那天他父親扛著犁,牽著牛往田里走,聽說張召鑫犯受賄罪被判了死刑,站在田塍上一下子就沒氣了。現在家里只有召鑫的老母親和召鑫的小兒子相依為命。小兒子是召鑫后來娶的那個嫩女人生的。那個嫩女人倒也很現實,‘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據說召鑫一死,她把兒子送回張召鑫老家,然后就去香港給一個老板當小了。我也多日沒有再去看望召鑫的母親和他的兒子了,也不知現在過得怎樣。”

高南翔說:“我什么時候一定要去這兩個同學家里看看。我到市里來工作了,應該去看看。現在講究以人為本,做官也還是有點兒人情味才好。”

華仕成說:“你的確該去看看。不僅是感情,在這兩個同學身上還有很多值得深思的社會問題、人生問題,說不定也是你將來作報告的生動材料。那就抓緊,就近幾天,我們一起去吧!”

高南翔問他們家里都通公路沒有,華仕成說,都通公路,而且是水泥路,很好走。高南翔說:“那你就坐我的車去。”華仕成不讓,說:“那太顯眼了,還是我去租輛車子。”

高南翔說:“仕成啊,你一下子縱容我學豬八戒,一下子怎么又這么謹慎起來,這么為我保駕護航了?”

華仕成說:“關于豬八戒、女人的話,都是說著好玩的。說句正經話,我還是有責任保護你在白鶴的名聲。你當了大官,我們做同學的頭頂上也明亮一些,將來萬一遇個什么困難,路也好走些。不說別的,在外面吹牛,總多一張王牌嘛!你知道我為什么這么急著約你出來嗎?我本來也不是像我說的那么急就要調走,而是急著想告訴你,在白鶴這個地方工作,你一定要謹慎再謹慎!”

高南翔一聽這話里有話,便問是否聽到了什么議論。華仕成說:“我在外面聽到有人說,你要捅白鶴的老虎屁眼了?”

高南翔聽不明白,說:“我是白鶴的市委書記,我一直都干我該干的事,什么叫要捅白鶴的老虎屁眼?”

華仕成說:“都說你要把太洋公司的皮革蘇抓起來?有這回事嗎?”

原來是說這事,高南翔心里有了數。社會上有了這樣的反映,說明公安局在按照他的意圖行事了。胡局長還算聽話。高南翔便有幾分得意地說:“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嘛!他皮革蘇如果真犯了罪怎么就不能動他了?”

華仕成說:“老同學,你是要學孫悟空了?要是另外一個人在白鶴當書記,我今天一定要鼓勵他學做孫悟空,打死所有的妖魔鬼怪;但是,在你老同學面前,我還是勸你別學悟空。誰叫你是我的老同學呢!悟空學不得的,只要是妖魔鬼怪,一個個就都是有來頭的,你說是不是?孫悟空是最有本事的,最恨妖魔鬼怪的,所以他也是受苦受委屈最多的,連師傅唐僧都要給他戴上緊箍咒整他。你何必學呢!”

高南翔說:“你真不愧是《西游記》專家,三句話不離本行啊!我不是學不學孫悟空的問題,我應該做好我該做的事情。想透了,人這一輩子都在做兩件事,一是讀前人的書,認識自然與社會;二是做眼前的事,完善自然與社會。”

華仕成朝高南翔挪得更近了一些,聲音也壓小了說:“海內海外,天下地上,龍王玉帝,皮革蘇都可以通!別人頭上你較點兒真,我不會勸你;在他頭上你絕對不要太認真。你不要看現在這么平平靜靜地,當真你上了樓,別人一抽梯,你就下不來了。”

春蘭姑娘那張淚臉又出現在高南翔面前。高南翔說:“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誰來抽梯。”

華仕成說:“市里有主要領導保他。”

高南翔說:“我不是主要領導嗎?”

華仕成說:“他們省里還有關系。”

高南翔說:“我在省里沒有關系嗎?”

華仕成說:“我可是為你老同學好啊!”

高南翔說:“這我知道。”

華仕成說:“老同學,你變了。讀書的時候你最謙虛,現在看樣子是聽不進別人的意見了。”

高南翔說:“做領導不能沒有這種素質!什么人的話都可以聽,但不是什么人的話都照辦!你是研究《西游記》的,唐僧要是什么人的話都聽,他還取得回來真經嗎?他早半途而廢了。領導者的意志就應該像唐僧取經那樣,自始至終就只想一個問題:如何把真經取回大唐來!”

華仕成說:“現在最不能學的就是唐僧和悟空。你要這么下去,那我就只好等著看你的戲了。你是市委書記,我只是你的老同學,你要這么干,我還能把你扛起來旋轉一百八十度?只是我要告訴你,把人家惹翻了,你可要小心。”

華仕成說到這兒,不再往下說了。他想說的是高南翔曾經在縣里工作時,他去看過他,那時候,縣里人都說他下海撈錢了,一身銅臭。當時他斷定高南翔的官職怕是船到碼頭車到站了,沒有想到今天在白鶴,高南翔會以市委書記的身份出現在他面前。

高南翔心里也知道老同學想說又沒有說出來的是什么。他說:“仕成啊,你不要一天光只研究《西游記》,你還應該讀一讀《史記》。《史記》里有更現實一些的東西。《越王勾踐世家》你還記得嗎?一個人為了達到自己崇高的目標,什么苦不能吃?什么屈辱不能忍?”

華仕成先是聽傻了眼,回想了一下,心里突然異常地激動起來。但他不說話,只是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兩人推心置腹地談話,時間過得很快。茶樓里開始有人陸陸續續地走了,疲倦悄悄地在筋骨皮肉里走動。高南翔看了看表,華仕成明白他的意思,便去工作臺付了賬,然后兩人說著話走出來,商量著約一個時間去看看龍貽神,去看看張召鑫的母親和兒子。臨別時,華仕成還是囑咐說:“老同學,皮革蘇這個老虎屁眼能不捅還是不捅為好啊!”

高南翔說:“你放心吧,我會把握的。”高南翔心里想的卻是,我偏要捅捅這個老虎屁眼,要看看到底會是哪些人站出來當皮革蘇的保護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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