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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京官路線圖(2)

咸豐執政的第一年,曾國藩苦悶之極,在給他的家人信中,他不無抑郁地說:“我現在在官場,已厭惡其繁俗而無補于國計民生。只是勢之所處,求退不能。倘若家中有點閑錢,我就辭職回家,專心做學問。”

從曾國藩信中看,他滿腹經綸卻得不到施展,這是屈才;朝廷顢頇一片卻無人改革,這是不思進取。在這種情況下,他一個心存大志的人,還怎么待下去。縱然不能辭職回家,也可以離開京城到地方上去啊。

這似乎是歷史上偉大人物的通病,每當在政壇不得志時,就想離開。劉伯溫這樣,王陽明這樣,張居正也這樣。而一旦曙光初現,他們又精神抖擻起來。

1850年夏,廣西人洪秀全在廣西桂平縣金田村發動暴亂,很快席卷南中國,是為太平天國革命。1851年年初,中央政府對太平天國猛地重視起來。

曾國藩在書房里急得直轉圈,他既想給咸豐出主意,又擔心自己和穆彰阿的關系而受到咸豐的打擊。所以他愁眉不展,就在他意亂心煩時,同鄉兼好友羅澤南來了封信。

羅澤南指責他畏懼而不敢言,他分析原因說,你有貪位的私心,應該說的事你不說,簡直給湖南人丟臉。

羅澤南剛和曾國藩認識不久,和曾國藩有個相同點:總過不了鄉試,后來當地政府實在看不下去了,只好給了他個名譽頭銜“孝廉方正”。據曾國藩說,羅澤南精通理學,思想沉厚,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所以羅澤南說的任何話,都讓曾國藩震動。

接到羅澤南的信后,他坐到書桌前,找資料寫筆記。十幾天后,他向咸豐上了一道《議汰兵疏》。

奏疏說,他在兵部已有幾年,發現天下有兩大患,一是財政困難,二是軍隊無能。財政困難,內外大臣,人人憂慮,鴉片戰爭后,因賠款的關系更讓財政雪上加霜。至于軍隊問題,曾國藩把各地兵勇批了個狗血噴頭,尤其說了太平天國興起后,廣西軍隊一觸即潰的情況。他總結說,“兵不在多而在精,必須重新訓練一支驍勇部隊,才可將太平天國消滅。有了這支軍隊,不堪一擊的綠營、八旗就該裁撤。”

咸豐對著曾國藩的奏疏搖頭,此時正是用兵之計,怎么能裁軍,簡直荒唐!

這道奏疏泥牛入海,曾國藩正茫然時,羅澤南又來信了。羅澤南說:“你是說了,可說的全是假大空,和沒說有什么區別,真是不堪,真是無恥。”

曾國藩被羅澤南批評得神魂顛倒,他又坐到辦公桌前,寫下了他人生中最凌厲的一封上疏《敬呈圣德三端預防流弊疏》。

他單刀直入地說:“如今百姓造反如火如荼,吏治腐敗依然如故,原因何在?原因就在你咸豐身上!”

“你這人啊,總是在細枝末節上用功,對一些小事斤斤計較,比如你前段時間為了避諱名字中的‘奕’,竟將常用的‘儀注’兩個字改成了避諱字。你就注意這些瑣碎的事情,跟國家大事沒一毛錢關系,這純粹是吃飽了撐的。現在,太平軍正如日中天,你有計劃嗎,派誰去剿滅,中部和東南部該如何防守,地圖呢?我看咱們帝國的地圖全是康熙年間的,真要打起來,不是刻舟求劍嗎?”

批評完咸豐的做事態度,曾國藩直指咸豐本人:“你這皇帝喜歡文飾,崇尚虛文不務實際。你注重那些狗屁禮節,根本不注重禮節背后的實際功用。有人對你點頭哈腰,你就喜歡;有人對你不卑不亢,你就惱火,這是什么事嘛。”

“第三點,皇上你太剛愎自用,自以為是,以為自己很聰明,什么事都要親自去管,根本聽不進別人的意見。對那些提意見的人,總公報私仇。”

咸豐皇帝看了曾國藩的奏疏,尤其是發現曾國藩說的都是事實后,大怒若狂,咆哮道:“給我把曾國藩從嚴治罪,不要讓他跑了。”

站在下面的首席軍機大臣祁寯(jùn)藻不出聲,咸豐皇帝怒氣升騰:“曾國藩這廝把我說成了桀、紂,我怎么能是那種人,這畜牲胡說八道,祁寯藻,你怎么不說話?”

祁寯藻和曾國藩的私交并不深,但對曾國藩的印象不錯。在這種時候,作為首席軍機,他應該盡保護直臣的責任。但他不能和正在氣頭上的咸豐說:“曾國藩說得對。”

思來想去,他向咸豐說了四個字:“主圣臣直”。意思是,皇帝圣明才有曾國藩這樣講直話的臣子。

這就是說話的藝術,避重就輕,馬屁拍得不露痕跡。正如曾國藩所說,咸豐是個崇尚虛文的人,聽了祁寯藻的話,不禁轉怒為喜。一低頭又看到曾國藩的奏疏,不禁問道:“這廝就不怕丟烏紗帽嗎?”

祁寯藻知道這件事,急忙回答:“曾國藩寫這道上疏前,已給家人寫過信,這封信被他放進了《曾氏家訓》里,京城都快傳遍了。信上說,我憑良知寫這封信給皇上,已將得失禍福置之度外。”

咸豐“嘿”了一聲:“這廝大有前朝海瑞抬棺材諫朱厚熜(嘉靖)的風范啊。”

祁寯藻說:“如果皇上懲治他,天下士子必會傾向于他;如果皇上趁此獎賞他,正能證明皇上的心胸。”

咸豐琢磨了一會,一拍大腿:“你言之有理啊,來啊,下旨,升曾國藩為刑部左侍郎。”

升職圣旨未到曾國藩家之前,曾國藩活得簡直不像人了。

他上了那道奏疏后就開始懊悔,然后是心驚膽戰,最后開始埋怨羅澤南,如果不是羅澤南慫恿,他怎么會上那道奏疏。埋怨完羅澤南,他又埋怨自己,太沉不住氣,被人家激了幾句,就拔刀而起,這是莽夫啊。這么多年的學問都學到狗肚子里去了,正當他自怨自艾、心魂不定時,圣旨到了。

一聽圣旨二字,曾國藩上身晃了兩晃,家人趕緊扶住他。他嘴角劇烈顫抖,囑咐兒子們:“把我的家訓保護好,要子孫流傳。”

家人把他扶到傳旨太監面前,他本來是要跪下去,想不到雙腿一軟,坐到地上,家人又努力把他扶正。聽完升職的圣旨,曾國藩激動得渾身哆嗦,叩頭如搗蒜,謝主隆恩。

事后,曾國藩給羅澤南寫信說:“你對我的鞭策真是給力。如果不是你那樣激我,我不可能把奏折遞上去,不遞上奏折,我就沒有今天升職的機會。你說得對,身為人臣,就不該有貪位的私心,也不該有茍且的念頭,要有‘文死諫’的文臣氣概。”

這封信一寄出去,曾國藩擼胳膊挽袖子,準備繼續“文死諫”,為咸豐提出如牛毛多的從上而下整頓帝國的方案來。

有人實在看不下去他的糨糊腦袋了,偷偷把咸豐表彰他的真相告訴了他。

曾國藩呆若木雞,隨即仰天長嘆。他閉門思過,又是悲憤又是后怕,在用朱熹的方法論“格物致知”一番后,他給咸豐皇帝上了一道奏折,俯首認錯。

咸豐以為曾國藩從此會縮起頭來做人,曾國藩也這樣認為。想不到,他不再得罪咸豐,卻掉頭得罪起了京城權貴。

京城權貴們的唾罵

曾國藩自修身克己后,修養漸好,再加上刻苦努力鉆研學術,在文化氛圍濃厚的北京城,的確結交了無數朋友。

不過這些朋友除了穆彰阿之外,全無根底,都是來自五湖四海出身普通階層的人,曾國藩的圈子里少有權貴階層的人。本來,權貴階層應該是做官者必須要主動結交的,可曾國藩非但不結交,反而義無反顧地把他們得罪遍。

事情起于琦善。這位貴族出身的公子哥憑借家族力量在二十歲時就當了河南巡撫,一度位極人臣,風光八面。

琦善會做官也會做人,所以在朝廷中人緣特好,根深蒂固。鴉片戰爭期間,琦善是堅定的和解派,觸怒了道光,被革職抄家。但他的人緣太好了,一批一批的人保舉他,終于他重獲啟用,被派到甘肅蘭州擔任陜甘總督。

大概是在鴉片戰爭中懦弱的表現而被革職抄家,琦善受了嚴重刺激,一到蘭州就一反常態,重典治國,還將周邊本來安靜的少數民族首領誘殺,引起了不必要的麻煩。

意料之中地,有人舉報他這種瘋魔行為。咸豐雷霆大怒,一面罵娘一面說:“長毛(太平軍)已把我搞得寢食難安,如果再被逼出叛亂,我還活不活了?把琦善這蠢材交刑部審訊!”

琦善一進刑部,曾國藩就發現了人緣的威力:會審官員只問琦善些微不足道的問題,琦善保持著貴族風度,對答如流。

作為刑部副部長的曾國藩越聽越氣,當聽到會審官員要把舉報琦善的人捉起來審訊時,他怒發沖冠,對會審官員們說:“你們到底是在審案,還是在為罪犯開脫罪責?把舉報人當成罪犯捉來,根本不符合大清律例,你們難道不知道?”

審訊堂鴉雀無聲,琦善擺出他的滿洲肥佬做派,把腦袋歪成九十度,看向曾國藩,陰陽怪氣地問道:“您哪位?好大的官架子啊。”

換作未修身克己前的曾國藩,肯定沖上去就是一頓湖南臟話,但曾國藩修身了好多年,已經有了高深涵養。他看著琦善,冷冷地回答:“新任刑部左侍郎曾國藩的便是。”

刑部尚書恒春是個老好人,慌忙站起來,把琦善請了出去,氣急敗壞地訓斥曾國藩:“你糊涂啊。”

曾國藩大怒:“我看你們才糊涂。琦善固然位高權重,既然是奉旨審訊他,就該以罪犯對待,但你們卻把他當成爺。這樣也就算了,你們竟然還要捉拿舉報他的人,如果舉報者都被這樣對待,將來再有大員犯罪,誰敢過問?”

恒春被這番話震住了,去看其他審訊官,其他人急忙仰頭看天。

在曾國藩的堅持下,琦善被革職并發配回他的老家東北。

琦善本人是走了,可他的門生故舊遍布京城各個衙門,曾國藩收了無數的唾罵和指責。許多他圈里的朋友此時也埋怨他不該與權貴為敵,主動或被動地與他拉開了距離。

面對圈子的緊縮,曾國藩不為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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