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這里是公安局檔案管理中心?!彪娫捘穷^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不知是感冒還是其他什么緣故,那聲音有些嘶啞,很難判斷說話者的年齡。
“檔案管理中心?”黃杰遠遲疑了一下,顯然對方并不是他預料中應該出現的通話者。
“是的?!蹦锹曇衾^續說道,“我們有一些情況想向您了解一下,是關于十八年前的一起案子,‘一三〇’劫持人質案件,您當時是刑警隊長丁科的助手,也是這起案件的直接參與者吧?”
“‘一三〇’案件?”黃杰遠沉吟著反問,“為什么突然關心起這個?”
“是這樣的,最近省廳在對歷年來的刑事案卷進行抽查,正好查到了‘一三〇’案件??删碜谏蠈@起案件的記載很不詳盡,模糊不清的地方也比較多。所以我們需要對當事人進行再訪,并據此寫一份留檔的補充報告。”
對方的解釋頗合情理,不過黃杰遠卻“嘿”了一聲道:“十八年前的事情了,誰還記得那么多?再說我早已不是公安系統內的人,沒有義務對你們負責什么?!?
“這個,話雖這么說……”對方斟酌著措辭說,“我們并不是在要求你,而是請求你提供一些幫助?!?
“我沒那么多時間……”黃杰遠懶懶地回答,“我自己的事情還忙不過來?!?
那人沉默了片刻,換了語氣道:“其實我們也是在互相幫忙。雖然你已經不是系統內的人,但如果你對‘一·一二’碎尸案感興趣的話,也許我們可以向你提供一些最新的資料?!?
黃杰遠聽了這話一愣,片刻后才回味著說道:“這倒是有點意思了……”
對面那人從鼻子里“呵”地一笑,又轉回到自己的目標:“那你還記得十八年前的事情嗎?”
“好吧?!秉S杰遠已然拿定了主意,痛快地答道,“我去找找當年的日志,對你們應該有用?!?
“什么日志?”
“我自己寫的日志。當年我參與的每一起案件,都會把前后過程詳細地記下來,那是第一手的資料,甚至比官方的案卷更有價值?!?
“什么時候能找到?”那人嘶啞的嗓音中透出急切的欲望。
“那得看我什么時候去找?!秉S杰遠拿著腔說道,“日志都在我家車庫里,和一堆廢紙雜物混在一起,好多年沒管了。嘿嘿,十年前我脫下警服,還以為再也用不著它們了。”
“我希望能盡快得到你的消息?!?
“不用太著急,你得騰出時間去準備好‘一·一二’碎尸案的資料。所以,還是我等著你的消息吧?!?
“好的好的,我明白了。”那人在對面笑了起來,“黃先生果然是個不會吃虧的生意人?!?
黃杰遠也發出圓滑的笑聲:“明白就好……希望我們之間能達成一次愉快的合作。”
話說到這個份上,對交談雙方來說似乎都已經達到了預期的效果。又多說了幾句場面上的客套話之后,他們各自掛斷了電話。
隨著電波的中斷,黃杰遠的笑容凝固在臉上,他首先看了看時間:現在是十月三十一日的上午八點三十三分。然后他沖著守候在一旁的領班招招手,面沉似水地說道:“我要用一下你的手機。”
上午十點四十七分,城東萊茵苑小區,黃杰遠家所在地。
七八年前萊茵苑小區剛剛建成的時候,算得上是省城檔次很高的商品房了。不過隨著這幾年房地產行業的飛速發展,萊茵苑的小區建設在此時已顯得頗為落伍,最明顯的便是車庫的配置。
當年的開發商顯然沒料到私家轎車會在日后數年內得到普及,所以那時的“車庫”其實是為自行車所設計。把整幢樓的底層劃分成七八平方米大小的一排“鴿子籠”,全樓的住戶每家一間。對于黃杰遠來說,當他購置了汽車之后,這個車庫便失去了實際的使用意義。所以和很多其他家庭一樣,“車庫”最終成了一個堆放臨時物品的“雜物間”。
時近中午,小區內多少顯得有些冷清,而一對男女便在此刻走進了小區的大門。
那女人與門房點頭打著招呼,看起來是萊茵苑的住客。女人三十來歲的年紀,衣著整潔,不施粉黛。她的右手提著一個塑料口袋,袋子里裝滿了食品蔬菜,看來正是買菜歸來。
跟在她身后的是一個推著三輪車的青年男子。從他健碩的身材和臟兮兮的膚色和穿戴來看,這人多半是個長期從事體力勞動的農民。三輪車上堆著幾大筐紅艷艷的蘋果,印證著對他的猜測。
“喲,買蘋果了啊。”門衛笑呵呵地問那女人。
“是啊,這蘋果又好吃又便宜。我就多買點,管送到家的。一會兒也拿點給你嘗嘗。”女人說起話來脆脆的,顯得很爽快。
“哎呀,不用客氣?!遍T衛上前,幫那男子推了一把三輪車。小伙子忙不迭地道謝。也許是整日吆喝的緣故,他的聲音低沉嘶啞。
女人很快把小伙子帶到樓下的一間車庫前。根據事先的約定,小伙子只負責把一筐蘋果送到樓下,所以女人要把蘋果先存放在車庫里。
女人掏出鑰匙打開車庫門的同時,小伙子也把一筐蘋果從三輪車上抱了下來。那蘋果看起來沉得很,小伙子捯著急促的小碎步沖到屋內,找了塊空地放下了竹筐。
“行了,謝謝你!”女人掏出一張鈔票遞給小伙子。小伙子接過錢卻并不離去,他的目光在屋子里游離著,最后停在了屋角由廢舊報刊和紙張堆成的雜物上。
“大姐,你這些廢紙還要嗎?三十塊錢收給我吧?!毙』镒釉囂街鴨柕?。平心而論,他開出的是一個非常不錯的價格。
可女人卻瞪大了眼睛,露出非常詫異的表情。令她驚訝的并不是對方的提議,而是地上的那堆雜物。因為她不記得自家車庫中有這么一堆廢紙雜物,而雜物堆旁邊兩個大大的紙箱更是她以前從未見過的。
兩個包裝箱,一個是裝電冰箱的,一個是裝洗衣機的。女人肯定那絕不是自家的物品。她轉頭看了看車庫門上的號碼,有些懷疑自己是否走錯了房間。而這時更令她驚駭的事情發生了。
那兩個大紙箱同時散開,從中變魔術般跳出了兩個陌生男子。其中一人搶過來關上了車庫門,另一人則猛虎撲食一般將那個賣水果的小伙子放倒在地上。
這一切都發生在須臾之間,女人的一聲驚呼甚至還沒來得及沖出嗓門,一個男子在關門的同時已低聲喝道:“別怕,我們是警察!”
那女人正是黃杰遠的妻子,她驚魂未定地看著面前這個中年男子,對方亮出的證件顯示了他的姓名:羅飛。
事實上早在昨天傍晚,羅飛已經通過宋局長與黃杰遠取得了聯系。因為Eumenides并不知道專案組已經跟蹤到“一三〇”劫持案這條線索,羅飛便開始設計通過黃杰遠誘捕Eumenides的計劃??紤]到Eumenides很可能會對專案組進行反監控,羅飛與黃杰遠的聯系都是跳過專案組進行的,即便是曾日華等人對這個計劃也并不知曉。羅飛知道黃杰遠的履歷,十八年前他就能當上警界傳奇丁科的副手,在刑偵方面必然也有過人的實力。讓他參戰是值得信賴的。
很容易想到,那個向黃杰遠探詢“一三〇”案件的男子正是Eumenides。黃杰遠的表現也沒有讓羅飛失望。早上他與Eumenides通話時,欲擒故縱的表演絲毫不露痕跡,在和對方討價還價的同時,一張大網已悄然張開。
在接到黃杰遠的線報之后,羅飛立刻帶著柳松趕到了萊茵苑小區,他們花了十分鐘的時間把車庫按照需要布置好,然后便埋伏起來:在這樣一個雜物間里堆上幾個裝冰箱、洗衣機的大紙箱子,然后再藏上一兩個人并不是什么很困難的事情。
黃杰遠沒有直接參與伏擊行動,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行動很可能正在Eumenides的關注之下。給羅飛打完電話之后,他還故意到鬧市區轉了一圈,在分散Eumenides注意力的同時也給羅飛等人的埋伏創造了時間。
Eumenides顯然不會真的與黃杰遠交換案件資料,擺在他面前最簡單的方法,就是直接潛入防備并不嚴密的小區車庫,將相關的“日志”盜走。
當然,那所謂的“日志”并不存在,在車庫內等待Eumenides的是羅飛和柳松這兩名專案組警員。
將Eumenides引入車庫,這是羅飛和黃杰遠此前商議好的方法。車庫是一個很好的抓捕場所,密閉且狹小。進入之后便很難逃脫,而且也不會對外界群眾的安全構成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