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亂雖至,財富傳承后繼有人(2)
- 民企教父沈萬三4:天機算盡
- 李蒙
- 4128字
- 2016-05-30 11:23:47
他手里拿著十幾份軍報,還有幾份應到的尚未送達,不過最晚也不會超過今天。樞密院的人知道拿不出來,免不了又要受脫脫一頓訓斥,為了應付他,故意拿以前的幾份軍報稍作修改呈給了他。這幾天為了南征的事,脫脫忙得頭暈眼花,居然沒有看出來,順手將軍報交給身后的隨員,伸了一下懶腰,這是他在處理政務累極時,想休息一下的征兆,馬上有人遞上來一杯茶。
他接過來喝了一口,又交給下人,說道:“此乃非常時期,爾等切勿怠慢政務,欺瞞搪塞。”這幾乎是他每天必說的幾句話,像例行公事一樣,手下的官員們,也都例行公事一般表示一番。
脫脫點頭贊許,忽然樞密院中走進一個人來,脫脫抬頭一看,是新任命的治書侍御史汝中柏,此人是他夾袋中的人物,無話不談的心腹。脫脫此次南征,勢必要離開宮禁,這對于他的政敵來說,無疑是一個扳倒他的好機會。元朝從立國開始就伴隨著慘烈的政治斗爭,王權的更迭只有兩次是和平交接,其他不是宮廷政變就是武斗奪位。丞相的每次易位也往往是政治斗爭的結果,脫脫能有今天的權威,就是拜當初他斗敗伯父權臣伯顏所賜。因此,他時時刻刻警醒著,提防著有實力、有能力、有野心扳倒他的人。
離開宮禁往往是最危險的,政敵可以趁他不在中樞,進行謀位活動。脫脫深知這其中的厲害,所以在這之前他就已奏明元帝,要他的骨肉兄弟也先帖木兒代理朝政。有親兄弟在朝中壓住陣腳,量來沒人敢造次,汝中柏就是他提拔上來輔佐他兄弟的人。
“快給中柏讓座。”脫脫笑著讓人給汝中柏搬來了座位。樞密院值房中就有一排座椅,但這間屋子太大,要坐上去需要走幾步路,為了不勞動大人們,樞密院的值事都是搬著椅子隨時伺候。
汝中柏好像有什么要緊事,看到搬來的座椅,沒有坐下,他走到脫脫身邊,行了禮,小聲道:“相翁,可否借一步說話。”脫脫看他小心的樣子,反而不快,大聲道:“此處乃是朝廷中樞之地,無事不可談,你說。”說完,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汝中柏有些難堪,左右看了看,知道現在不說話也不行了,只得壓低聲音,道:“相翁南去,朝廷里的事情都安排妥當了?”脫脫知道他不會平白無故地問這個,一定是發覺他哪里安排得還不夠。他性子急躁,看不慣汝中柏說話慢吞吞的樣子,更不想在下屬面前這么躲躲閃閃的,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就大聲道:“你有什么話就直說,別繞彎子,本相還有許多政務要處理。”
汝中柏臉微微一紅,道:“哈麻……”他剛說了兩個字,脫脫就感到他要說的事情確實不能在眾人面前議論,一抬手,示意他閉嘴,然后站起來,拉著汝中柏一起走到了院子里,一邊散步,一邊問:“你是不是聽到什么消息了?”汝中柏神情篤定地道:“相翁,哈麻覬覦相位多年,如若不把他扳倒,您提師南征,廟堂之上恐怕變數陡生,還是應當趁相翁還手握軍政大權,將此獠除去,免得有后顧之憂。”
哈麻是元帝的寵臣,此人趨炎附勢,惟利是圖,為了取得元帝的歡心,他無所不用其極,到處搜羅奇珍異寶,更覓得藏僧傳授元帝房中秘術,深得元帝信任。從前脫脫從來不把他放在眼里,認為哈麻只是個供元帝開心的小角色,但是,隨著哈麻職位的不斷上升,又暗中和一些朝中重臣來往,他意識到此人早晚會是心腹大患。
汝中柏早就提議要鏟除哈麻,但是脫脫心有所忌,如果動了哈麻,勢必會讓元帝發怒。早在脫脫當權不久,朝中就有脫脫攬權欺主的流言蜚語。如果除掉哈麻,元帝會不會對他心生猜忌,繼而影響他的權位呢?正是由于這種顧慮,他才遲遲沒有動手。
“哈麻不足為患,有也先帖木兒代理朝政,有你輔佐,哈麻就是想有所異動,也鬧不出什么大亂子。他就像是一只被群狼看著的羊羔,能活命已經不錯了,還敢頂人不成?”汝中柏知道脫脫會這樣說,他料定,脫脫走后哈麻一定會動手。看到脫脫麻痹大意至此,他是又氣又急,一下子跪在地上,抱住脫脫的大腿,懇求道:“相翁萬萬不可做此想啊,哈麻狼子野心,滿朝皆知,不除掉他,早晚生變,如果相翁不聽我言,這治書侍御史我死也不做!”
脫脫沒想到他會失態至此,伸手拉起他來,生氣道:“中柏你多慮了,你想想,我節制全天下馬兵,權勢過重,此時再誅殺朝臣,豈不是更讓今上心疑?到時候,我丟位丟命,悔之何及?這番道理,你久在廟堂怎能不知?”脫脫雖然性子急躁,但絕不是那種沒有心機的莽夫,他心思縝密,對權謀智術更是有一套獨有的法門,不然也不會當政這么多年。
汝中柏氣得跺著腳,道:“相翁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如你所言,現在相翁你手握全天兵馬大權,今上就是想動你,也有所顧忌,怎會因為相翁除掉一個小小的哈麻,就讓你丟位丟命啊?但是,相翁一味婦人之仁,容許哈麻做大,待相翁南去,哈麻獨持今上,左右進言,今上難免聽進去一句兩句,那時一道圣旨,萬事皆休啊!”說著居然哭起來。
脫脫看他身為朝臣,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抽泣啼哭,氣得語無倫次,道:“這……這……從何說起啊這……亂彈琴……亂彈琴……”說完就甩袖子走了。
這年初冬,在脫脫的全力催辦下,大元朝廷調集了諸王、諸省號稱百萬軍馬,直奔高郵殺來。脫脫知道,這次大戰不僅關乎國運,而且左右著他個人的命運。如果一戰成功,他計劃揮師轉戰,用得勝之師一舉將南方諸多割據勢力,逐個擊破。那樣他無疑將成為大元朝的中興名臣,流芳千古,萬世留名,在朝廷上的位置更是無人能撼動分毫。但是,一旦失敗,他的權位能不能保住是小,恐怕連性命都堪憂……
一場決定著元末歷史走向的大戰即將拉開帷幕。一邊是決心要廓清寰宇,力保大元江山的廟堂權臣,一邊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梟雄巨將,脫脫和張士誠,這兩個代表著兩個不同勢力的大人物,將在高郵決定彼此的生與死。
坐鎮高郵的張士誠剛剛擊退了一股襲擾高郵的官兵,雖說是小股游騎,但他也不敢大意。按照左丞徐義的建議,現在他要立威,不然朝廷會接連不斷地派小股兵馬前來襲擾、刺探。一定要讓他們知道,高郵不是輕易可以侵擾的地方。為此,張士誠派大將李伯升用數倍于敵的兵力,輕輕松松地將那小股朝廷游騎絞殺殆盡。
徐義精于算計,覺得應該把這個小小的勝利大大地宣揚一下,鼓舞高郵上上下下的士氣。在他的建議下,張士誠決定犒勞參與作戰的將士,大擺筵席,歡宴三天。這天,張士誠邀請了高郵城內的鄉紳名士,要他們參與宴席。這樣做,不僅可以起到親民的作用,還可以讓底下的民眾知道,他大周誠王張士誠有能力挫敗朝廷的任何挑釁行為。
在張士誠新近改建的宮殿——誠王宮里,擺開了三四十條一兩丈長的長桌,前面一排坐滿了文臣武將,文臣只有不到十個人,還是武將居多,靠后的幾排是高郵城內的鄉紳。眾人都坐定之后,張士誠才在徐義的陪同下,笑容滿面地走進大廳。眾人趕緊磕頭的磕頭,拱手打招呼的拱手打招呼。那些給他拱手的都是從前一起在鄉間共事的兄弟,磕頭的多是后來才投靠來的人。
看到有人給自己磕頭,張士誠急忙要攔阻,還想拱手還禮,但是,看到徐義給他打眼色,他才想起來:自己現在是大周的王了,不是從前那個“鄉野英豪”了,接受別人的跪拜不僅是一種禮儀,更是自己與眾不同的一種標記。必須把規矩立起來,不然就會有人瞧不起你,瞧不起你,就會生出蔑視的心理來,這對一個新興的政權是致命的威脅。因為,一個政權的建立,必須有一個強勢的領導者,才能逐鹿天下。
一進大廳,他就看到了座次的排列,覺得有點不合乎他的本意。坐在首席上后,他先不說話,別人自然都不敢說話,他微笑著掃視著眾人,笑道:“前幾日,咱家的李大將軍大顯神威,把那些吆五喝六的官老爺們打了個落花流水,好不威風……”一句話沒說話,就哈哈大笑起來,眾人跟著爆發出一陣笑聲,有些膽大的笑得毫無顧忌,一些膽小的就不敢這么肆無忌憚了,不管怎么說,這也是當著大周誠王的面,應有的禮儀還是要的,就只是隨聲附和般微微笑了笑,不敢似別人那般開懷大笑。
坐在前排的李伯升生性粗魯,站起來,端起一杯酒,大聲道:“張……誠王陛下,我看您就讓我撒開了殺,我帶兵直接殺到大都,抓住那韃子皇帝,一腳把他從那寶座上踢下來,換上誠王您,那時候您再讓我們敞開了吃,敞開了喝,多好啊!”李伯升和張士誠是舊時朋友,以前都是兄弟相稱,一口一個“張大哥”,現在張士誠變成了誠王,他還是改不了口,剛剛差一點又說漏嘴了。
眾人聽了李伯升的話,又是一陣大笑。張士誠待眾人笑過之后,說道:“今日喝酒為了今日大勝,明日喝酒是為了明日大勝,你李伯升有本事天天打勝仗,我天天陪你喝慶功酒。”眾人又都笑起來。
張士誠的笑容忽然收斂,說道:“我張士誠起兵,只是為了給普天下勞苦百姓造一個清平世界,不是貪圖什么帝王功業。可是,今日為何把我高郵子民的座位放在最后?高郵百姓是我們的衣食父母,就拿這次大捷說,沒有高郵百姓供給的錢糧,咱們也打不了勝仗。依我看,今日慶功宴上,功勞最大的,除了各位用命的將士,我高郵百姓當屬首功,做前排的應當是他們,來人……”
一個負責慶功宴的執事急忙跑過來。張士誠道:“去,把座位給換過來,天下最大的是百姓啊!”那執事急忙答應,跑過去指揮小廝把眾鄉紳請到前排就坐。張士誠這一番感人至深的話還沒有說完,那些鄉紳里就有感動落淚的,死活不愿意坐在前排,一個個跪在地上大呼張士誠是圣主賢君。一個耄耋老鄉紳淚流滿面,抽泣著道:“誠王真是前古未有之君啊,小老兒我能在誠王這等賢明君主治下過活,這輩子值了,值了!敢不效犬馬之勞?”說完又是磕頭不止,眾鄉紳也是一邊磕頭一邊歌功頌德。
張士誠急忙讓人把鄉紳們都攙扶起來,又說了許多安慰的話,他知道目的已達到,在這番沒花一分錢的表演下,民心已經買到了。正在這時,他看到自己的女婿潘元紹滿頭大汗地跑進了大廳,站在遠處向自己眺望,似乎有什么急事要稟報。他不急于和潘元紹說話,又和眾人說了幾句,才示意潘元紹過來。
潘元紹邁著小步子,走到他身邊,附耳道:“剛剛得到探馬消息,偽元國相脫脫,調集各路各王和各個藩國的兵馬,恐有百萬之眾,直奔高郵而來,我們……”聽到這個消息,張士誠臉色陡然變了,手里的酒杯居然嚇得掉在了地上,百萬之眾,他手里只有不到十萬人,十倍于己的兵力,這讓他怎么應對?
正在飲酒笑談的眾人,看到剛剛還談笑風生的誠王忽然變了臉色,酒杯也掉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頓時變得鴉雀無聲,就算有還在說笑的,看到別人不說話,自己也閉嘴了。張士誠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態造成的局面,索性嚎啕大哭起來,哭叫道:“士誠不孝啊,連累我先祖冠冢被挖,我愧對先父和我張家的列祖列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