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透過歷史煙塵(2)
- 康定龍門陣
- 賀先棗
- 4937字
- 2016-04-08 17:14:03
康熙、乾隆以來,康定的商貿日益繁榮,交通條件不斷有所改善。為維護西藏及川邊的穩定,康定也成為重要的軍事重地。到了清朝光緒30年(公元1904年),清朝政府升打箭爐廳為直隸廳,加強對康定的控制,以抵御英國帝國主義的侵犯,以發揮對西藏的影響。到光緒34年(公元1908年),正式設立“康定府”,隸安邊康道,康定之名始于此。
公元1912年,四川總督尹昌衡奉命西征,將西征司令部設在康定。從公元1912年到1934年,是動亂的年代,這時期內,川邊地區先后改設川邊鎮撫府,川邊鎮守使署、西康特別行政區、川邊邊防指揮部等等機構,康定就成為這些機構的府、署、行署、指揮部所在地。1936年7月,民國政府西康省建省委員會從南京遷康定,1939年元旦,西康省正式成立,康定成為西康省的省會。
1950年11月24日,西康省藏族自治區成立,康定又成為西康省藏族自治區人民政府的所在地。1951年1月1日,康定縣人民政府成立,爐城鎮為康定縣人民政府所在地。1955年,西康省原寧屬(西昌、涼山地區)及雅屬(雅安地區)并入四川省,康屬一部(昌都地區)劃入西藏管轄,其余地區也并入四川省,康定又成為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的州府所在地。到2015年2月17日,經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批準,康定撤縣設市,又迎來了嶄新的發展時期。
西康起義和康定解放
西康起義和康定解放,都是康定歷史上的大事,別的有的地方,起義之日,就是解放之時。但是康定卻不是,宣布起義在先,真正得到解放在后,這是歷史的因緣際會,是事物發展的客觀規律決定,而不是人為因素為之。
公元1939年,西康建省,省會定在康定。身為西康省主席、掌握西康省黨政軍大權的劉文輝常住的地方卻是雅安。在康定主持日常事務的是西康省政府秘書長張為炯,以代主席身份處理劉文輝交辦的各項事宜。10年過后的公元1949年12月9日,劉文輝等人在彭縣通電宣布起義,脫離蔣介石集團。
劉文輝等人宣布起義通電傳到康定是12月12日深夜,張為炯連夜布置,于12月13日午前十時,召集西康省政府大小官員及辦事人員開大會,會上宣讀劉文輝從彭縣發來的電報。電文不長:“本主席業于佳日通電,在毛主席朱總司令領導下,竭誠擁護中央人民政府。特聞。”接著宣讀了劉文輝、鄧錫侯、潘文華三將領在彭縣發出的起義通電。西康省政府宣告響應劉文輝的號召,即日起義。
消息傳出,康定城中群情振奮,人們載歌載舞歡呼西康起義。公元1949年12月13日成為了西康省政府起義的紀念日。
而在此時,四川的雅安、西昌等地還有國民黨軍胡宗南的部隊還未肅清,蔣介石逃出大陸前布置的“反共游擊軍”還在利用高山峽谷自然天險與解放軍對抗。解放軍一時還不能分身前往康定。天全、蘆山等縣城被土匪搖身成為的所謂“川西反共游擊軍”圍困,西康省會的康定前往雅安、成都的道路被晝伏夜出的國民黨匪幫阻斷,除電報往來,人員馬幫都無法通行。
公元1950年3月5日,以田中田為首的一股國民黨軍殘部避開解放軍,專走小道,從崇山峻嶺中流竄到金川、丹巴等地,以其中一路人馬翻越康定北面的大炮山,沿雅拉溝進攻康定,另一路取道大渡河順流而下,再從瓦斯溝往康定進攻。張為炯為首的起義西康省政府,未能掌握準確情報,判斷失誤,省政府內主戰、主退兩方意見相持不下。張為炯只好帶領起義的西康省政府大部份人員,離開康定城,撤離到折多山以西的營官寨等待解放軍。
國民黨軍田中田殘部占領二十天,把康定城鬧得烏煙瘴氣,他們在城里成立了“西康省會軍警聯合稽查處”,發出通緝“異黨分子”、“危險分子”名單,搜查抄家,戒嚴封城,無所不用其極;網羅組織反共人員,成立了“西康反共救國委員會”,四下張貼反共標語,威脅恐嚇民眾。在城外,收羅丹巴、康定魚通等地的土匪,任命了若干司令、軍長、師長,與暫時還盤據在西昌一帶的國民黨殘部遙相呼應,妄圖憑二郎山、大渡河天險與解放軍對峙。
康定城內,對共產黨和人民政權懷著仇恨的一些人趁機興風作浪,他們過高地估計了他們的能量,以為螳臂真能當車,瘋狂抓捕革命者,大肆迫害進步人士,一時間,康定城內黑云翻滾,人民群眾苦不堪言。這時,以為宣布起義了就是翻身解放了的康定人民在殘酷的現實面前清醒了,在黨的地下組織帶領下,與田中田匪幫展開了不屈的斗爭。
歷史潮流不可阻擋。公元1954年3月19日,中國人民解放軍第62兵團186師556團從雅安出發,以摧枯拉朽之勢,2月22日,翻過二郎山,解放瀘定城。3月23日,擊潰沿大渡河布防的國民黨軍殘部。田中田布置在瓦斯溝、日地的殘兵聞風喪膽,不敢頑抗,一起逃回康定城。
3月23日凌晨,國民黨殘軍田中田部趁天色未明,蒼惶從康定南門方向朝盤盤山逃命。3月24日下午,中國人民解放軍排成三路縱隊進入康定城,軍容嚴整地出現在康定人民面前。
康定城終于迎來了解放。這個日子是:公元1950年3月24日。
茶馬互市地
茶馬互市,最先是指在中國西南地區進行的以茶和馬進行交易的活動,但發展到了后來,專指的是漢族地區的以茶為代表的包括糧食、鹽巴、布匹、綢緞、白銀、銅鐵及日用百貨等在內的漢地物資,與藏族地區的以馬為代表的包括畜產品、高原藥材、黃金及各類土特產品等物資進行貿易交換的商貿活動。
簡單追溯歷史,茶馬互市起于唐朝時代,北宋朝時期發展很快。南宋時期,由于北方疆土的丟失,不能從北邊得到戰爭所需馬匹,南宋朝庭對西南方向的馬匹需求量迅速增長,貧弱的南宋朝庭更需要茶馬交易的稅利,以彌補和支撐風雨飄搖的政局,以茶求馬的交易活動更加頻繁。到了元、明時期,茶馬互市已從“官賣”為主轉為民間貿易為主。清朝,更沒有把購買馬匹作為首需,看重的是茶馬互市所帶來的巨大經濟效益。
從北宋熙寧年間到清朝初期,打箭爐鄰近之地都是“南路邊茶”總匯地。所謂的“南路邊茶”,是指產于四川雅安、滎經、名山、天全及邛崍等地的茶葉,以人力搬運到打箭爐后,再以畜力往折多山以西轉運。再經過理塘、甘孜等地再中轉朝西藏、青海等地販運。
而到了清康熙41年(公元1702年),朝庭在打箭爐設置茶關。至康熙45年(公元1706年),建成瀘定鐵索橋。進入打箭爐的交通改善,打箭爐的茶市更為興旺。龔伯勛先生考證:“乾隆年間,各地茶商每年在打箭爐銷售的茶葉,就已達十萬零三百多引。按一道引販茶葉一百斤計算,納稅銀一錢八分計算,一年銷售的茶葉在一千萬斤以上,征收稅銀一萬八千零五十八兩”。
到民國時期,康定已經發展成為川邊一大商貿重鎮,民國17年(公元1928年),民國政府發布《全國商會條例》,定上海、漢口、康定為“總商會”,其它城市都稱為“商會”。把康定的商會定為與上海商會、漢口商會置同等地位,康定位列全國“三大商埠”之列,可見當時康定在全國商貿活動中的地位。民國24年(公元1935年),當時人口還不上萬的康定城中有商戶達到250多戶,但張央先生卻根據他的經歷、見聞說:“……城中有300余家漢、藏行商、坐商的生意,造就了爐城的繁華……”
打箭爐商賈云集,茶市興旺,更帶來了商貿百業活動的繁盛。有記載:“打箭爐雖山陬小市,而山海各貨咸集,交易之盛,冠于西陲”。類似的許多記載由張央先生、龔伯勛先生收進了他們研究的著述中,對于茶馬互市帶給打箭爐的繁華作了肯定。于是,打箭爐出現了別的地方都沒有的一個獨特現象——鍋莊。
“爐城四十八鍋莊,故事而今半渺茫”。寫這首詩、發出這個感嘆的賀覺非先生在上個世紀的三十年代,對鍋莊已經感到“半渺茫”,到了如今,康定城里再也看不到鍋莊的影子,今人已經完全“渺茫”。
首先是對“鍋莊”的理解,見仁見智,不一而足。很多人一看到“鍋莊”一詞,自然而然就會想到風行康藏高原上的一種圓圈舞蹈。但是在康定城里的鍋莊卻與這種舞蹈的聯系有些扯不上。其實這種圓圈音譯為“鍋卓”要近似一些,因為“卓”才是舞蹈的意思,而“鍋”或“果”的音譯,是“圍”、“圓圈”的意思,“圍在一起舞蹈”才為今天約定俗成的“鍋莊”這種舞蹈形式。
一些人以為“鍋莊”就是火塘,三個支架上安放一口鍋。這種說法卻與康定城特有的“鍋莊”有一些關聯。賀覺非先生考證說:“藏語呼作‘獨吉’者凡十三家,計戶以鍋,每一‘獨吉’有大鍋一口,鍋作桶形,取暖煮茶用也”。這里所說的“獨吉”,指的是用石片鋪地的較大院落。在打箭爐城內用石板鋪地的十三戶“獨吉”,據龔伯勛、張央、騫仲康、郭昌平等人考證,其實就是明正土司屬下的十三個頭人最先設置在打箭爐城中的辦事處。
龔伯勛等先生認為,這十三個頭人的辦事處,設置之始就稱為“古草”(又音譯為谷昌),漢語意為“代表”,而“代表”的就是十三個頭人到此地來聽候明正土司的派遣。頭人們的身份都是“古曹”(又音譯為谷章),意為“貴族”。“古草”(谷昌)、“古曹”(谷章)與“鍋莊”的發音都很相近,先生們考證說,這極有可能是后來人們所說的“鍋莊”一詞的來由。
隨著商貿日益興旺,打箭爐的“鍋莊”也由最先的十三家,發展到了四十八戶,盛極之時曾有大小“鍋莊”70余戶。如果說,最先的“鍋莊”是為明正土司服務,帶有明顯的政治行為,到了后來,“鍋莊”則完全轉變成為了服務于貿易集市交易的、具有客貨棧性質的商業行為。
“鍋莊”是來往客商下榻地,是來往貨物的存儲地,還不僅如此,“鍋莊”主還是促成交易的中間人、經紀人。促成一單生意,“鍋莊”主按比例收取一定的傭金(當時稱為“退頭”)。買賣雙方都因為“鍋莊”主的行為,感受到了方便快捷,貨物資金的流動快速,生意自然興旺。“鍋莊”堅守誠信,無論代為保管貨物,還是代收、代支錢票都為買賣雙方作想。集旅舍招待、貨棧存放、騾馬寄養、乃至承辦少量現在所說的“金融業務”于一身的“鍋莊”也由此興旺發達。
現在的人們已經無法看到當年“鍋莊”的模樣,根據口傳和龔伯勛先生等人的研究,當年的“鍋莊”,有點類似人們較為了解的“四合院”樣子,四周有亂石砌成的圍墻,圍墻內有用石片鋪就的院落。呈凹字形的木結構兩層樓房,樓上為接待來往商家和旅人食宿處,樓下為貨物堆放地。轉過一樓一底的樓房,后面有拴牛、拴馬的露天壩或簡易木棚,以及堆放柴草的場所。“鍋莊”規模不同,較大的如“瓦斯碉鍋莊”,有客房多達30多間,而一般“鍋莊”有客房從幾間到十多二十間不等。相同的是,不論“鍋莊”規模大小,都有一間類似客廳的房間,這里既是接待客人的場所,也是可以進行生意談判的所在地。
還有一個有趣的現象,是每個“鍋莊”接待的客商相對固定。尤其是從“關外”地來的藏商,他們的下榻處,貨物寄放處不會輕易變動,對于他們,熟悉了,做生意方便,對于“鍋莊”主,則意味著有較穩定的客源,穩定的收入。但是,一當常住的客商離去,“鍋莊”主們也歡迎其他客商、旅人入住。在清朝中期,“鍋莊”的生意十分紅火,這種現象延緩到清朝末年民國初期。
可以說,是茶馬互市、商業活動的興起,直接促使了打箭爐“鍋莊”業的發達,也使打箭爐出現了別的地方沒有的“縫茶業”這個行業,進而打箭爐的制革業、搬運業也圍繞茶葉貿易、其它貨物的貿易而興起。
打箭爐成為了茶葉及其它貨物的中轉、集散地,相應就會催生一些行業的產生、發展。“縫茶業”即其中之一。所謂“縫茶包”是因為從雅安等處運到打箭爐的茶葉,全靠人力背來。背來的茶葉包,都是方便放在“背架子”上的長條形包裝。而要從康定再往藏區各地、牧場深處販運,主要依靠牛力。這就必須把長條形的包裝改為方便牛馬馱運的、稍短且利于放到牛馬背上的包裝。將長條形改為方形包裝后,為防販運途中的雨雪,都要用牛皮進行包裹,牛皮接縫相連用牛毛線縫上,這就是“縫茶包”。從事這項工作的人因而有一個專門的稱呼:“甲珠娃”,意為“專為茶葉縫包者”。當年從事這項工作的人還有后人,他們回憶說:在茶業興旺的年代里,他們的先輩每天都非常繁忙。
因為包裹茶葉要用牛皮,牛皮包裹的最大好處是不怕雨淋,也能有效減低遙遠路途上的磨損。沒有經過專門處理的牛皮稱為“生牛皮”,生牛皮不能用以包裹茶葉,把“生牛皮”制作成“熟牛皮”才能使用。制作熟牛皮不僅要用硝水浸泡,更有清洗、搓揉、晾干的一整套流程。其實用以包裹茶葉包的牛皮并沒有制作到可以用來制作藏靴、藏袍的那種“熟”的程度,僅是把附在牛皮上的牛毛盡可能地除掉。被認為是合格的“熟牛皮”最后才被分割開來、或割成條、片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