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代趙師雄游羅浮山時,醉酒后夢見與一位裝束樸素的女子一起飲酒。這位女子芳香襲人,又有一位綠衣童子在一旁笑歌歡舞。后來趙師雄醒來,坐起來一看,發現自己就睡在一棵大梅花樹下,樹上有翠鳥在歡唱。原來夢中的女子就是梅花樹,綠衣童子就是翠鳥。這時,月亮已經落下,天上的星星也已橫斜,趙師雄獨自一人惆悵不已。此典史自唐代柳宗元《龍城錄·趙師雄醉憩梅花下》,是有關梅花的著名典故。
北宋處士林逋(和靖),隱居杭州孤山,一生不娶不仕,而植梅放鶴,稱“梅妻鶴子”,被傳為千古佳話。他種梅、賞梅、賣梅,過著恬然自得的生活,常在梅園里獨自吟哦,寫過許多有名的梅花詩,他的《山園小梅》中的名句“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是梅花的傳神寫照,膾炙人口,被譽為千古絕唱。
梅花,不畏嚴寒,獨步早春。它趕在東風之前,向人們傳遞著春的消息,被譽為“東風第一枝”。梅花這種不屈不撓的精神和頑強意志,歷來被人們當作崇高品格和高潔氣質的象征。“萬花敢向雪中出,一樹獨先天下春。”(元·楊維楨《道梅之氣節》)南宋愛國詩人陸放翁在詠梅的詞《卜算子》里寫道:“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借詠梅表現了詩人懷才不遇的寂寞和不論怎樣受挫折也永遠保持高風勁節的情操。元代還有個愛梅、詠梅、藝梅、畫梅成癡的王冕,隱居于九里山,植梅千株,自題所居為“梅花屋”。又工畫墨梅,花密枝繁,行筆剛健,有時用胭脂作沒骨梅,別具風格。其《墨梅》詩名揚天下:我家洗硯池頭樹,朵朵花開淡墨痕。不用人夸顏色好,只留清氣滿乾坤。
梅花的香韻一向為人們所傾倒,它濃而不艷、冷而不淡,那疏影橫斜的風韻和清雅宜人的幽香,是其他花卉不能相比的。然而,更為可貴的還是梅花的精神。梅的錚錚鐵骨、浩然正氣、傲雪凌霜、獨步早春的精神,被人們譽為中華民族之魂。贊賞梅花的高潔、典雅、冷峭、堅貞,視為知己、君子,梅都是當之無愧的。
3)頌竹
蘇東坡說:“食者竹筍、庇者竹瓦、載者竹筏、炊者竹薪、衣者竹皮、書者竹紙、履者竹鞋,真可謂不可一日無此君也。”竹子在我國古代就已經成為人們尤其是文人雅士須臾不可離的生活伴侶。竹,挺直、秀麗、多姿,引人遐想,發人幽思。一叢叢一片片,或嬌然如婀娜娉婷的素妝少女,或坦然如豪邁瀟灑的健壯男子,或藹然如輕指拂長的慈祥老者,而“雨后春筍”,則更是充滿無限的生命力。翠竹,無牡丹之富麗,也無青松之雄偉,更無桃李之妖艷。但是,它剛強正直,樸實無華,不卑不亢。它根生大地,渴飲甘泉,未出土時便有節。枝橫云夢,葉柏蒼天,及凌云處尚虛心,被文人視為偉大中華民族傳統美德之化身。
竹的種類眾多,大致分為青竹和紫竹兩類。古人對竹是十分偏愛的,閑時約上三五友人一起在竹下烹茶暢談,或者獨自徘徊于靜謐的竹林中。歷代多有人為之謳歌稱贊,留下許多有關竹子的典故,其中最有名的莫過于“斑竹一枝千滴淚”這個動人的故事。娥皇與女英是舜帝的兩個妃子,都被稱為湘夫人。舜帝駕崩后,兩個妃子悲傷得日夜啼哭,一直哭得兩眼流出了血淚,她們的眼淚灑落在身邊的竹子上,于是就在上面形成了斑斑點點的痕跡,后來人們就稱這種帶著紫暈的竹子為“湘妃竹”。歷代還有許多與竹密不可分的文壇佚事。魏晉時期最有名的“竹林七賢”,個個都是真名士,放蕩不羈,不懼世俗眼光。時常聚于竹塢之上,高談闊論,彈奏歌飲,酒徒劉伶自謂:“天生劉伶,以酒為名,一飲一斛,五斗解酲。”試想,如若沒有竹林相倚就失卻了幾分高雅,不異于醉漢撒野,甚至與占山剪徑的山大王沒有什么兩樣了。
在古代文人雅士的眼里,竹作為梅蘭竹菊“四君子”之一,虛心勁節,有謙謙君子之風,疏影瀟灑,潔身自好,不同流俗。竹不但是古人筆下經常謳歌描摹的對象,也是古人自喻個人品格和精神追求的一種文化象征。“獨坐幽篁里,彈琴復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唐·王維《竹里館》)“始憐幽竹山窗下,不改清陰待我歸。”(唐·劉長卿《晚春歸山居題窗前竹》)“虛心竹有低頭葉,傲骨梅無仰面花。”(清·鄭板橋聯)蘇東坡則如此稱贊竹子的風骨:“得志,遂茂而不驕;不得志,瘁瘠而不辱。群居不倚,獨立不懼。”(《墨君堂記》)蘇東坡對竹的推崇,更體現在下面這首流傳千古的《于潛僧綠筠軒》中:
可使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醫。
4)愛蓮
旁人笑此言,似高還似癡。若對此君仍大嚼,世間那有揚州鶴。
蓮為多年生草本植物。其花,即“荷花”,《詩經》稱“荷華”、“菡萏”,《爾雅》稱“荷”、“芙蕖”,《群芳譜》稱“水芙蓉”,《本草綱目》稱“蓮”,古詩文又稱之為玉芝、澤芝、玉環、凈客、水華等。歷代文人墨客譽荷為“君子花”。它以瀟灑的風姿、純潔的本性、高雅的氣質,博得許多文人的愛憐,使許多名人與其結下不解之緣,留下許多逸聞趣事、美詩妙文。
著名愛國詩人屈原愛荷成癖,他在《離騷》中表示要“制芰荷以為衣兮,集芙蓉以為裳”。不僅衣裳用蓮荷制作,還希望與之為鄰,住在荷下。北宋的周敦頤,以荷花為崇拜的對象,他把荷花喻為君子,寫下了著名的《愛蓮說》,成為傳世名篇,被千古傳唱,他也由此被后人稱為“荷花花神”。
愛蓮說
宋·周敦頤
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晉陶淵明獨愛菊。自李唐來,世人盛愛牡丹。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凈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予謂菊,花之隱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貴者也;蓮,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愛,陶后鮮有聞。蓮之愛,同予者何人?牡丹之愛,宜乎眾矣。
蓮葉大而寬闊,蓮花亭亭玉立,無論是雨后帶露的新荷還是含苞待放的尖尖荷角,都為人們欣賞贊頌。宋朝詩人楊萬里的詩作中,僅詠荷詩就有數十首之多。他曾為杭州西湖荷花所陶醉,吟唱道:“畢竟西湖六月中,風光不與四時同。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曉出凈慈寺送林子方》)此詩一向被人們譽為“詩海珍珠”,同時被認為是古今數以千計的詠荷作品中的奪魁之作。有關于蓮花的趣聞中,最有趣的當屬清朝紀曉嵐接聯的故事。這位才子詩文俱佳,名氣皆大,才思敏捷,聰明過人。乾隆皇帝率臣下江南時,見一池塘荷花含苞待放,觸景生情,遂脫口而出一上聯:“池中蓮苞攥紅拳,打誰?”隨同的紀曉嵐不假思索地續了下聯:“岸上麻葉伸綠掌,要啥?”語出自然,妙趣橫生,給端莊美麗的荷花增添了俏皮之色。
5)品菊
相傳賞菊及飲菊花酒源于晉代大詩人陶淵明。陶淵明以隱居出名,以詩出名,以酒出名,也以愛菊出名,后人效之,遂有重陽賞菊之俗。菊花在我國因其品格的高潔而被稱為花中君子。秋日菊花傲然綻放,因此九月亦有“菊月”之稱。
古人賞菊非常講究,宋代孟元老《東京夢華錄》載,時人喜愛多種菊花品種,“九月重陽,都下賞菊,有數種:其黃白色蕊若蓮房,曰萬齡菊;粉紅色曰桃花菊,白而檀心曰木香菊,黃色而圓者曰金鈴菊,純白而大者曰喜容菊,無處無之”。明代張岱《陶庵夢憶》載:“兗州紹紳家風氣襲王府。賞菊之日,其桌、其炕、其燈、其爐、其盤、其盒、其盆盎、其看器、其杯盤大觥、其壺、其幃、其褥、其酒、其面食、其衣服花樣,無不菊者夜燒燭照之,蒸蒸烘染,較日色更浮出數層。席散,撤葦簾以受繁露。”清代富察敦崇《燕京歲時記》曰:“九花者,菊花也。每屆重陽,富貴之家,以九花數百盆,架度廣廈中前軒后輕,望之若山,曰九花山子。四面堆積者,曰九花塔。”出門賞菊固然陶冶情操,若能用這美麗的菊花將自己打扮得更為別致,必然會錦上添花。漢民族女子自古便有簪花之俗,依節令不同簪戴不同的花卉。簪菊之俗唐代已有,唐代詩人杜牧就有“江涵秋影雁初飛,與客攜壺上翠微。塵世難逢開口笑,菊花須插滿頭歸”(《九日齊山登高》)的詩句。宋代還有將彩繒剪成茱萸、菊花來相贈佩戴的。不僅女子簪菊,男子也可簪菊,這可不是什么異常風俗,古時漢族男女皆留長發插笄,人們在重陽登高賞菊時在發上插上幾朵,既符合菊花可避邪、增長壽的觀念,又頗顯熱愛生活的靈動和俏皮。
第三節品茗忘憂
自古以來,文人喜歡茶。因為茶能提神益思,激發文人的激情和靈感。品茗是文人生活中一件韻事,一大樂趣,一種高雅的活動。品茗為文人的生活增添了無限情趣,增進了心性修養。
歷代文人墨客知茶、愛茶、嗜茶,借茶寫人、敘物、抒情,有不少傳世之作便是在這悠悠茶香中醞釀出來的。唐代元稹在著名的寶塔詩《詠茶》中講茶是“慕詩客”的,一個“慕”字道盡了茶與文人的那種難分難解的情緣。飲茶,本是平常事,卻讓文人變得優雅、文質彬彬。“彈琴閱古畫,煮茗仍有期”(梅堯臣),文人們留下了許多有關茶的經典名篇和不少與茶有關的佳話。
《詠茶》
元稹
茶,香葉,嫩芽。慕詩客,愛僧家。
碾雕白玉,羅織紅紗。銚煎黃蕊色,碗轉曲塵花。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對朝霞。洗盡古今人不倦,將至醉后豈堪夸。
1.以茶會友——一盞清茗酬知音
歷史上,以茶相交的摯友莫過于茶圣陸羽和詩僧皎然這兩位大師級的人物。唐肅宗至德二年(757年)前后,陸羽輾轉來到湖州吳興,住在妙喜寺,與寺內僧人皎然結識,并成為莫逆之交。從皎然與陸羽交往期間所寫下的許多詩句中,可以了解到這兩位“緇素忘年之交”的深厚情誼。皎然寫過一首記敘尋訪陸羽的詩:“遠客殊未歸,我來幾惆悵。叩關一日不見人,繞屋寒花笑相向。寒花寂寂遍荒阡,柳色蕭蕭愁暮蟬。行人無數不相識,獨立云陽古驛邊。鳳翅山中思本寺,魚竿村口望歸船。歸船不見見寒煙,離心遠水共悠然。他日相期那可定,閑僧著處即經年!”(《往丹陽尋陸處士不遇》)陸羽隱逸生活悠然自適,行蹤飄忽,使得皎然造訪時常向隅,詩中傳達出皎然因訪陸羽不遇的惆悵心情,以情融景,更增添心中那股悵惘之情。此外,皎然在送陸羽回龍山的詩中,語雖含蓄,卻情深義重:“太湖東西路,吳主古山前。所思不可見,歸鴻自翩翩。何山賞春茗,何處弄春泉。莫是滄浪子,悠悠一釣船。”(《訪陸處士羽》)寥寥數語,便將陸羽隱逸時的生活情調鮮明地勾勒出來。
還有一對老茶友我們不能不提,他們就是北宋時期政壇、文壇轟動一時的王安石和蘇東坡。人生宦海沉浮,二人在改革中雖政見不一,但這并不妨礙他們成為至交。蘇東坡被貶為黃州團練副使時,王安石也已到暮年,身體不好,體內痰火郁結。太醫給王安石開了一個方子,用陽羨(今江蘇宜興)的茶,以長江瞿塘峽中段的水來煎烹,才能消除痰火。王安石心想,蘇東坡是蜀地人,有機會去長江三峽,于是便托付于他:“倘尊眷往來之便,將瞿塘中峽水,攜一甕寄于老夫,則老夫衰老之年,皆子瞻所延也。”意思是說,不管是你還是你的家人過往瞿塘峽時,請在中游打一甕水捎來。我能不能延年益壽,就拜托你了。蘇東坡收到老朋友的囑托不敢怠慢,專程去長江三峽打水,親自送至王安石府上。王安石即命人將甕抬進書房,親以衣袖拂拭,紙封打開。又命僮兒茶灶中煨火,用銀銚汲水烹之。先取白定碗一只,投陽羨茶一撮于內。待水沸后急取傾入碗中,其茶色半晌方見。王安石問:“此水何處取來?”東坡答:“巫峽。”王安石道:“是中峽?”東坡回:“正是。”王安石笑道:“又來欺老夫了!此乃下峽之水,如何假名中峽?”東坡大驚,只得據實以告。原來蘇東坡因鑒賞秀麗的三峽風光,船至下峽時,才記起所托之事。當時水流湍急,回溯已難,只得汲一甕下峽水充之。東坡說:“三峽相邊,水一般樣,老太師何以辨之?”王安石道:“讀書人不可輕舉妄動,須是細心察理。這瞿塘水性,出于《水經補注》。上峽水性太急,下峽太緩,惟中峽緩急相半。太基官知老夫中脘變癥,故用中峽水引經。此水烹陽羨茶,上峽味濃,下峽味淡,中峽濃淡之間。今茶色半晌方見,故知是下峽。”東坡大驚于王安石在茶上的造詣,故而離席謝罪。小小香茗,使蘇東坡與王安石在晚年成為莫逆,可謂一段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