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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薛文龍悔娶河?xùn)|獅 賈迎春誤嫁中山狼(2)

寶玉忙問:“定了誰家的?”香菱道:“因你哥哥上次出門貿(mào)易時,在順路到了個親戚家去。這門親原是老親,且又和我們是同在戶部掛名行商,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門戶,前日說起來,你們兩府都也知道的。合長安城中,上至王侯下至買賣人,都稱他家是‘桂花夏家’?!盵夏日何得有桂?又,桂花時節(jié)焉得又有雪?三事原系風(fēng)馬牛,今若強(qiáng)湊合,故終不相符。來此敗運(yùn)之事大都如此,當(dāng)局者不解耳。]

寶玉笑問道:[聽得“桂花”諢號,原覺新雅,故不覺又一笑。余亦欲笑問。]“如何又稱‘桂花夏家’?”香菱道:“他家本姓夏,非常的富貴,其余田地不用說,單有幾十頃地獨(dú)種桂花,凡這長安城里城外桂花局俱是他家的,連宮里一應(yīng)陳設(shè)盆景亦是他家貢奉,因此才有這個渾號。如今太爺也沒了,只有老奶奶帶著一個親生的姑娘過活,也并沒有哥兒弟兄,可惜他竟一門盡絕了后。”

寶玉忙道:“咱們也別管他絕后不絕后,只是這姑娘可好?你們大爺怎么就中意了?’。[補(bǔ)出阿呆素日難得中意來。]香菱笑道:“一則是天緣,二則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當(dāng)年又是通家常來往,從小兒都一處廝混過,敘親是姑舅兄妹,又沒嫌疑。雖離了這幾年,前兒一到他家,夏奶奶又是沒兒子的,一見了你哥哥出落的這樣,又是哭又是笑,竟比見了兒子的還勝。又令他兄妹相見,誰知這姑娘出落得花朵兒似的了,在家里也讀書寫字,所以你哥哥當(dāng)時就一心看準(zhǔn)了,連當(dāng)鋪里老朝奉伙計(jì)們一群人,糟擾了人家三四日,他們還留多住幾日,好容易苦辭,才放回家。你哥哥一進(jìn)門就咕咕唧唧求我們奶奶去求親。我們奶奶原也是見過這姑娘的,且又門當(dāng)戶對,也就依了。和這里姨太太、鳳姑娘商議了,打發(fā)人去一說就成了。只是娶的日子太急,所以我們忙亂的很。[阿呆求婦一段文字,卻從香菱口中補(bǔ)明,省卻許多閑文累筆。]我也巴不得早些過來,又添一個作詩的人了。”[妙極!香菱口聲,斷不可少??此麓怂勒Z,知其心中略無忌諱疑慮等意,直是渾然天真之人,余為一哭!]寶玉冷笑道:[忽曰“冷笑”,二字便有文章。]“雖然如此說,但只我聽這話就不知怎么倒替你耽心慮后呢?!盵又為香菱之讖,偏是此等事體等到。]香菱聽了,不覺紅了臉,正色道:“這是什么話!素日咱們都是廝抬廝敬的,今日忽然提起這些事來,是什么意思!怪不得人人都說你是個親近不得的人?!币幻嬲f一面轉(zhuǎn)身走了。

寶玉見他這樣,便悵然如有所失,呆呆的站了半天,思前想后,不覺滴下淚來,只得沒精打采,還入怡紅院來。一夜不曾安穩(wěn),睡夢之中猶喚晴雯,或魘魔驚怖,種種不寧。次日便懶進(jìn)飲食,身體作熱,此皆近日抄檢大觀園、逐司棋、別迎春、悲晴雯等羞辱驚恐悲凄之所致,兼以風(fēng)寒外感,故釀成一疾,臥床不起。賈母聽得如此,天天親來看視。王夫人心中自悔,不合因晴雯過于逼責(zé)了他。心中雖如此,臉上卻不露出。只吩咐眾奶娘等好生服侍看守,一日兩次帶進(jìn)醫(yī)生來診脈下藥,一月之后方才漸漸的痊愈。

賈母命好生保養(yǎng),過百日方許動葷腥油面等物,方可出門行走,這一百日內(nèi),連院門前皆不許到,只在房中玩笑。四五十日后,就把他拘約的火星亂迸,那里忍耐得住,雖百般設(shè)法,無奈賈母王夫人執(zhí)意不從,也只得罷了。因此和那些丫鬟們無所不至,姿意耍笑作戲。又聽得薛蟠擺酒唱戲,熱鬧非常,已娶親入門。聞得這夏家小姐十分俊俏,也略通文翰,寶玉恨不得就過去一見才好。

再過些時,又聞得迎春出了閣,寶玉思及當(dāng)時姊妹們一處,耳鬢廝磨,從今一別,縱得相逢,也必不似先前那等親密了。眼前又不能去一望,真令人凄惶迫切之至。少不得潛心忍耐,暫同這些丫鬟們廝鬧釋悶,幸免賈政責(zé)備逼迫讀書之難。這百日內(nèi),只不曾拆了怡紅院,和這些丫頭們無法無天,凡世上所無之事都玩耍出來,如今且不消細(xì)說。

且說香菱自那日搶白了寶玉之后,心中自為寶玉有意唐突他,“怨不得我們寶姑娘不敢親近,可見我不如寶姑娘遠(yuǎn)矣;怨不得林姑娘時常和他角口,氣的痛哭,自然唐突他也是有的了。從此倒要遠(yuǎn)避他才好。”因此,以后連大觀園也不輕易進(jìn)來了。日日忙亂著,薛蟠娶過親,自為得了護(hù)身符,自己身上分去責(zé)任,到底比這樣安寧些。二則又聞得是個有才有貌的佳人,自然是典雅和平的,因此他心中盼過門的日子比薛蟠還急十倍。好容易盼得一日娶過了門,他便十分殷勤小心服侍。

原來這夏家小姐今年方十七歲,生得亦頗有姿色,亦頗識得幾個字。若論心中的丘壑經(jīng)緯,頗步熙鳳之后塵。只吃虧了一件,從小時父親去世的早,又無同胞弟兄,寡母獨(dú)守此女,嬌養(yǎng)溺愛,不啻珍寶,凡女兒一舉一動,彼母皆百依百隨,因此未免嬌養(yǎng)太過,竟釀成個盜跖的性氣,愛自己尊若菩薩,窺他人穢如糞土;外具花柳之姿,內(nèi)秉風(fēng)雷之性。在家中時常就和丫鬟們使性弄?dú)?,輕罵重打的。今日出了閣,自為要作當(dāng)家的奶奶,比不得做女兒時靦腆溫柔,須要拿出這威風(fēng)來,才鈐壓得住人;況且見薛蟠氣質(zhì)剛硬,舉止驕奢,若不趁熱灶一氣炮制熟爛,將來必不能自豎旗幟矣;又見有香菱這等一個才貌俱全的愛妾在室,越發(fā)添了“宋太祖滅南唐”之意,“臥榻之側(cè)豈容人酣睡”之心。

因他家多桂花,他小名就喚作金桂。他在家時不許人口中帶出“金桂”二字來,凡有不留心誤道一字者,他便定要苦打重罰才罷。他因想“桂花”二字是禁止不住的,須另換一名,因想桂花曾有廣寒嫦娥之說,便將桂花改為“嫦娥花”,又寓自己身分如此。

薛蟠本是個憐新棄舊的人,且是有酒膽無飯力的,如今得了這樣一個妻子,正在新鮮興頭上,凡事未免盡讓他些。那夏金桂見了這般形景,便也試著一步緊似一步。一月之中,二人氣概還都相平;至兩月之后,便覺薛蟠的氣概慚次低矮了些下去。

一日,薛蟠酒后不知要行何事,先與金桂商議,金桂執(zhí)意不從。薛蟠忍不住便發(fā)了幾句話,賭氣自行了。這金桂便氣的哭如醉人一般,茶湯不進(jìn),裝起病來。請醫(yī)療治,醫(yī)生又說:“氣血相逆,當(dāng)進(jìn)寬胸順氣之劑?!?

薛姨媽恨的罵了薛蟠一頓,說:“如今娶了親,眼前抱兒子了,還是這樣胡鬧。人家鳳凰蛋似的,好容易養(yǎng)了一個女兒,比花朵還輕巧,原看你是個人物,才給你作老婆,你不說收了心安分守己,一心一計(jì)和和氣氣的過日子,還是這樣胡鬧,囗嗓了黃湯,折磨人家,這會子花錢吃藥白遭心。”一席話說的薛蟠后悔不迭,反來安慰金桂。金桂見婆婆如此說丈夫,越發(fā)得了意,便裝出些張致來,總不理薛蟠。薛蟠沒了主意,惟自怨而已。好容易十天半月之后,才慚慚的哄轉(zhuǎn)過金桂的心來。自此便加一倍小心,不免氣概又矮了半截下來。

那金桂見丈夫旗纛漸倒,婆婆良善,也就漸漸的持戈試馬起來。先時不過挾制薛蟠,后來倚嬌作媚,將及薛姨媽,后又將至薛寶釵。寶釵久察其不軌之心,每隨機(jī)應(yīng)變,暗以言語彈壓其志。金桂知其不可犯,每欲尋隙,又無隙可乘,只得曲意俯就。

一日金桂無事,因和香菱閑談,問香菱家鄉(xiāng)父母。香菱皆答忘記,金桂便不悅,說有意欺瞞了他,因問他“香菱”二字是誰起的名字,香菱便答:“姑娘起的?!苯鸸鹄湫Φ溃骸叭巳硕颊f姑娘通,只這一個名字就不通?!毕懔庑Φ溃骸皣唵?,奶奶不知道,我們姑娘的學(xué)問連我們姨老爺時常還夸呢?!庇骱笫?,且見下回。

作誄后,黛玉飄然而至,增一番感慨,及說至迎春事,遂飄然而去。作詞后,香菱飄然而至,增一番感慨,及說至薛蟠事,遂飄然而去。一點(diǎn)一逗,為下文引線。且二段俱以“正經(jīng)事”三字作眼,而正經(jīng)里更有大不正經(jīng)者。在文家固無一呆字死句。從起名上設(shè)色,別有可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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