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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開夜宴異兆發悲音 賞中秋新詞得佳讖(1)

賈珍居長,不能承先起后,丕振家風。兄弟問柳尋花,父子呼幺喝六,賈氏宗風,其墜地矣,安得不發先靈一嘆!

乾隆二十一年五月初七日對清。缺中秋詩,俟雪芹。

□□□ 開夜宴 發悲音

□□□ 賞中秋 得佳讖

話說尤氏從惜春處賭氣出來,正欲往王夫人處去,跟從的老嬤嬤們因悄悄的回道:“奶奶且別往上房去,才有甄家的幾個人來,還有些東西,不知是作什么機密事。奶奶這一去恐不便。”尤氏聽了道:“昨日聽見你爺說,看邸報甄家犯了罪,現今抄沒家私,調取進京治罪。怎么又有人來?”老嬤嬤道:“正是呢,才來了幾個女人,氣色不成氣色,慌慌張張的,想必有什么瞞人的事情。”

尤氏聽了,便不往前去,仍往李氏這邊來了。[前只有探春一語,過至此回,又用尤氏略為陪點,且輕輕淡染出甄家事故,此畫家來落墨之法也。]恰好太醫才診了脈去。李紈近日也略覺精爽了些,擁衾倚枕,坐在床上,正欲一二人來說些閑話。因見尤氏進來,不似往日和藹可親,只呆呆的坐著。李紈因問道:“你過來了這半日,可在別屋里吃些東西沒有?只怕餓了。”命素云瞧有什么新鮮點心揀了來。尤氏忙止道:“不必,不必。你這一向病著,那里有什么新鮮東西?況且我也不餓。”李紈道:“昨日他姨娘家送來的好茶面子,倒是對碗來你喝罷。”說畢,便吩咐人去對茶。

尤氏仍出神無語。跟來的丫頭媳婦們因問:“奶奶今兒中晌尚未洗臉,這會子趁便可凈一凈好?”尤氏點頭。李紈忙命素云來取自己妝奩。素云一面取來,一面將自己的脂粉拿來,笑道:“我們奶奶就少這個。奶奶不嫌臟,這是我的,能著用些。”李紈道:“我雖沒有,你就該往姑娘們那里取去。怎么公然拿出你的來?幸而是他,若是別人,豈不惱呢!”尤氏笑道:“這又何妨。自來我每逢過來,誰的沒使過!今日忽然又嫌臟了?”一面說,一面盤膝坐在炕沿上。銀蝶上來忙代為卸去腕鐲、戒指,又將一大袱手巾蓋在下截,將衣裳護嚴。小丫鬟炒豆兒捧了一大盆溫水,走至尤氏跟前,只彎腰捧著。

銀蝶笑道:“一個個沒機變的,說一個葫蘆,就是一個瓢。奶奶不過待咱們寬些,在家里不管怎樣罷了,你就得了意!不管在家出外,當著親戚也只隨著便了。”尤氏道:“你隨他去罷,橫豎洗了就完事了。”炒豆兒忙趕著跪下。尤氏笑道:“我們家上下大小的人,只會講外面的假禮,假體面,究竟作出來的事都夠使的了。”[按尤氏犯七出之條,不過只是“過于從夫”四字,此世間婦人之常情耳。其心術慈厚寬順,竟可出于阿鳳之上。時用之明犯七出之人從公一論,可知賈宅中暗犯七出之人亦不少。似明犯者反可宥恕,其飾己非而揚人惡者,陰昧僻譎之流,實不能容于世者也。此為打草驚蛇法,實寫邢夫人也。]李紈聽如此說,便知他已知道昨夜的事,因笑道:“你這話有因,誰作事究竟夠使了?”尤氏道:“你倒問我,你敢是病著死過去了?”

一語未了,只見人報:“寶姑娘來了。”忙說“快請”時,寶釵已走進來。尤氏忙擦臉起身讓坐,因問:“怎么一個人忽然走來,別的姊妹都怎么不見?”寶釵道:“正是,我也沒有見他們。只因今日我們奶奶身上不自在,家里兩個女人也都因時癥未起炕,別的靠不得,我今兒要出去,伴著老人家夜里作伴兒。要去回老太太、太太,我想又不是什么大事,且不用提,等好了,我橫豎進來的,所以來告訴大嫂子一聲。”李紈聽說,只看著尤氏笑。尤氏也只看著李紈笑。一時尤氏盥沐已畢,大家吃面茶。

李紈因笑道:“既這樣,且打發人去請姨娘的安,問是何病。我也病著,不能親自來的。好妹妹,你去只管去,我自打發人去到你那里去看屋子。你好歹住一兩天還進來,別叫我落不是。”寶釵笑道:“落什么不是呢?這也是通共常情,你又不曾賣放了賊。依我的主意,也不必添人過去,竟把云丫頭請了來,你和他住一兩日,豈不省事?”尤氏道:“可是史大妹妹往那里去了?”寶釵道:“我才打發他們找你們探丫頭去了,叫他同到這里來,我也明白告訴他。”

正說著,果然報:“云姑娘和三姑娘來了。”大家讓坐已畢,寶釵便說要出去一事。探春道:“很好。不但姨媽好了還來的,就便好了不來,也使得。”尤氏笑道:“這話奇怪,怎么攆起親戚來了?”探春冷笑道:“正是呢,有叫人攆的,不如我先攆。親戚們好,也不在必要死住著才好。咱們倒是一家子親骨肉呢,一個個不像烏眼雞,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尤氏忙笑道:“我今兒是那里來的晦氣,偏都碰著你姊妹們氣頭上了!”探春道:“誰叫你趕熱灶來了!”因問:“誰又得罪了你呢?”因又尋思道:“四丫頭也不犯啰唣你,卻是誰呢?”尤氏只含糊答應。

探春知他畏事,不肯多言,因笑道:“你別裝老實了,除了朝廷治罪,沒有砍頭的。你不必畏首畏尾的。實告訴你罷,我昨日把王善保家的那老婆子打了,我還頂著個罪呢。不過背地里說我些閑話,難道也還打我一頓不成?”寶釵忙問:“因何又打他?”探春悉把昨夜怎的抄檢,怎的打他,一一說了出來。尤氏見探春已經說了出來,便把惜春方才之事也說了出來。

探春道:“這是他的僻性,孤介太過,我們再傲不過他的。”又告訴他們說:“今日一早不見動靜,打聽鳳辣子又病了,我就打發我媽媽出去打聽王善保家的是怎樣。回來告訴我說:‘王善保家的挨了一頓打,大太太嗔著他多事。’”尤氏、李紈道:“這倒也是正理。”探春冷笑道:“這種掩飾誰不會作!且再瞧就是了。”尤氏、李紈皆默無所答。一時,估著前頭用飯,湘云和寶釵回房打點衣衫,不在話下。

尤氏等遂辭了李紈,往賈母這邊來。賈母歪在榻上,王夫人說甄家因何獲罪,如今抄沒了家產,回京治罪等語。賈母聽了正不自在,恰好見他姊妹來了,因問:“從那里來的?可知鳳姐妯娌兩個的病今日怎樣?”尤氏等忙回道:“今日都好些。”賈母點頭嘆道:“咱們別管人家的事,且商量咱們八月十五日賞月是正經。”[賈母已看破狐悲兔死,故不改已,聊未自遣耳。]王夫人笑道:“都已預備下了。不知老太太揀那里好,只是園里空,夜晚風冷。”賈母笑道:“多穿兩件衣裳何妨,那里正是賞月的地方,豈可倒不去的。”

說話之間,早有媳婦、丫鬟們抬過飯桌來,王夫人、尤氏等忙上來放箸捧飯。賈母見自己的幾色菜已擺完,另有兩大捧盒內捧了幾色菜來,便知是各房另外孝敬的舊規矩。賈母因問:“都是些什么?上幾次我就吩咐,如今可以把這些蠲了罷,你們還不聽。如今比不得在先的時光了!”鴛鴦忙道:“我說過幾次都不聽,也只罷了。”王夫人笑道:“不過都是家常東西。今日我吃齋,沒有別的。那些面筋、豆腐,老太太又不大甚愛吃,只揀了一樣椒油莼齏醬來。”賈母笑道:“這樣正好,正想這個吃。”鴛鴦聽說,便將碟子挪在跟前。寶琴一一的都讓了方歸坐。賈母命探春來同吃,探春也都讓過了,便和寶琴對面坐下。侍書忙去取了碗來。

鴛鴦又指幾樣菜道:“這兩樣看不出是什么東西來,大老爺送來的。這一碗是雞髓筍,是外頭老爺送上來的。”一面說,一面就只將這碗筍送至桌上。賈母略嘗了兩點,便命:“將那兩樣著人送回去,就說我吃了。以后不必天天送,我想吃,自然來要。”媳婦們答應著,仍送過去,不在話下。

賈母因問:“有稀飯吃些罷。”尤氏早捧過一碗來,說是紅稻米粥。賈母接來吃了半碗,便吩咐:“將這粥送給鳳哥兒吃去。”又指:“這一碗筍和這一盤子風腌果子貍,給顰兒、寶玉兩個吃去,那一碗肉給蘭小子吃去。”又向尤氏道:“我吃了你就來吃了罷。”尤氏答應著,待賈母漱口洗手畢,賈母便下地和王夫人說閑話行食。尤氏告坐。

探春、寶琴二人也起來了,笑道:“失陪,失陪!”尤氏笑道:“剩我一個人,大排桌的不慣。賈母笑道:“鴛鴦、琥珀來,趁勢也吃些,又作了陪客。”尤氏笑道:“好,好,好,我正要說呢。”賈母笑道:“看著多多的人吃飯,最有趣的。”又指銀蝶道:“這孩子也好,也來同你主子一塊來吃,等你們離了我,再立規矩去。”尤氏道:“快過來,不必裝假。”賈母負手看著取樂。

因見伺候添飯的手內捧著一碗下人的米飯,尤氏吃的仍是白粳米飯,賈母問道:“你怎么昏了,盛這個飯來給你奶奶?”那人道:“老太太的飯完了,今日添了一位姑娘,所以短了些。”鴛鴦道:“如今都是可著頭做帽子了,要一點富余也不能的。”王夫人忙回道:“這一二年旱澇不定,田上的米都不能按數交的。這幾樣細米更艱難了,所以都可著吃的多少關去,生恐一時短了,買的不順口。”

賈母笑道:“這正是‘巧媳婦做不出沒米的粥來’。”眾人都笑起來。鴛鴦道:“既這樣,你就去把三姑娘的飯拿來添也是一樣,就這樣笨!”尤氏笑道:“我這個就夠了,也不用取去。”鴛鴦道:“你夠了,我不會吃的?”地下的媳婦們聽說,方忙著取去了。[總伏下文。]一時,王夫人也去用飯。這里尤氏直陪賈母說話取笑。

到起更的時候,賈母說:“黑了,過去罷。”尤氏方告辭出來。走至大門前上了車,銀蝶坐在車沿上,眾媳婦放下簾子來,便帶著小丫頭們先直走,過那邊大門口等著去了。

因二府之門相隔沒有一箭之路,每日家常來往,不必定要周備,況天黑夜晚之間,回來的遭數更多,所以老嬤嬤帶著小丫頭只幾步便走了過來。兩邊大門上的人都列在東西街口,早把行人斷住。尤氏大車上也不用牲口,只用七八個小廝挽環拽輪,輕輕的便推拽過這邊階磯上來。于是眾小廝退過獅子以外,眾嬤嬤打起簾子,銀蝶先下來,然后攙下尤氏來。

大小七八個燈籠,照的十分真切。尤氏因見兩邊獅子下放著四五輛大車,便知系來赴賭之人所乘,遂向銀蝶眾人道:“你看,坐車的是這樣,騎馬的還不知有幾個呢!馬自然在圈里拴著,咱們看不見。也不知他娘老子掙下多少錢與他們,這么開心兒!”一面說,一面已到了廳上。

賈蓉之妻帶領家下眾媳婦、丫頭們,也都秉燭接了出來。尤氏笑道:“成日家我要偷著瞧瞧他們,也沒得便。今兒倒巧,就順便打他們窗戶跟前走過去。”眾媳婦答應著,提燈引路。又有一個先去悄悄的知會服侍的小廝們,不要失驚打怪。于是尤氏一行人悄悄的來至窗下,只聽里面稱三贊四,耍笑之音雖多,[妙,先畫贏家。]又兼恨五罵六,忿怨之聲亦不少。[妙,又畫輸家。]

原來賈珍近因居喪,每不得游玩曠蕩,又不得觀優聞樂作遣。無聊之極,便生了個破悶之法。日間以習射為由,請了各世家弟兄及諸富貴親友來較射。因說:“白白的只管亂射,終無裨益。不但不能長進,而且壞了式樣,必須立個罰約,賭個利物,大家才有勉力之心。”因此,在天香樓下箭道內立了鵠子,皆約定每日早飯后來射鵠子。

賈珍不肯出名,便命賈蓉作局家。這些來的皆系世襲公子,人人家道豐富,且都在少年,正是斗雞走狗、問柳評花的一干游蕩紈绔。因此大家議定,每日輪流作晚飯之主——每日來射,不便獨擾賈蓉一人之意。于是天天宰豬割羊,屠鵝戮鴨,好似“臨潼斗寶”一般,都要賣弄自己家的好廚役、好烹炮。不到半月工夫,賈赦、賈政聽見這般,不知就里,反說:“這才是正理,文既誤矣,武事當亦該習,況在武蔭之屬。”兩處遂也命賈環、賈琮、寶玉、賈蘭等四人于飯后過來,跟著賈珍習射一回,方許回去。

賈珍志不在此,再過一二日,便漸次以歇(臂)養力為由,晚間或抹抹骨牌,賭個酒東而已,至后漸次至錢。如今三四月的光景,竟一日一日賭勝于射了,公然斗葉擲骰,放頭開局,夜賭起來。家下人借此各有些便益,巴不得的如此,所以竟成了勢了。外人皆不知一字。

近日邢夫人之胞弟邢德全也酷好如此,故也在其中,又有薛蟠,頭一個慣喜送錢與人的,見此豈不快樂?這邢德全雖系邢夫人之胞弟,卻居心行事大不相同,這個邢德全只知吃酒賭錢,眠花宿柳為樂,手中濫漫使錢,待人無二心,好酒者喜之,不飲者亦則不去親近。無論上下主仆,皆出自一意,并無貴賤之分,因此都喚他“傻大舅”。薛蟠更是早已出名的“呆大爺”。今日二人皆湊在一處,都愛“搶新快”爽利,便又會了兩家,在外間炕上“搶新快”。

別的又有幾家在當地下大桌子上打公番。里間又一起斯文些的,抹骨牌,打天九。此間服侍的小廝都是十五歲以下的孩子,若成丁的男子,到不了這里,故尤氏方潛至窗外偷看。其中有兩個十六七歲孌童以備奉酒的,都打扮的粉妝玉琢。今日薛蟠又輸了一張,正沒好氣,幸而擲第二張完了,算來,除翻過來,倒反贏了,心中只是興頭起來。賈珍道:“且打住,吃了東西再來。”因問:“那兩處怎樣?”里頭打天九的,也結了帳等吃飯,打公番的未清,且不肯吃。于是各不能顧,先擺下一大桌,賈珍陪著吃,命賈蓉落后陪那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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