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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敏探春興利除宿弊 識寶釵小惠全大體(2)

平兒笑道:“這幾宗雖小,一年通共算了,也省的下四百兩銀子。”寶釵笑道:“卻又來,一年四百,二年八百兩,取租的錢房子也能看得幾間了,薄地也可添幾畝。雖然還有富余的,但他們既辛苦鬧一年,也要叫他們剩些,貼補貼補自家。雖是興利節用為綱,然亦不可太嗇,縱再省上二三百銀子,失了大體統也不像。所以如此一行,外頭帳房里一年少出四五百銀子,也不覺得很艱嗇了,他們里頭卻也得些小補。這些沒營生的媽媽們,也寬裕了,園子里花木也可以每年滋生蕃盛,你們也得了可使之物,這庶幾不失大體。若一味要省時,那里不搜尋出幾個錢來?凡有些余利的,一概入了官中,那時里外怨聲載道,豈不失了你們這樣人家的大體?如今這園子里幾十個老媽媽們,若只給了這幾個,那剩的也必抱怨不公。我才說的,他們只供給這幾樣,也未免太寬裕了。一年竟除了這個之外,他每人不論有余無余,只叫他拿出若干貫錢來,大家湊齊,單散與園中這些媽媽們,他們雖不料理這些,卻日夜也是在園中當差之人,關門閉戶,起早睡晚,大雨大雪,姑娘們出入抬轎子、撐船、拉冰床,一應粗糙活計都是他們的差使。一年在園里辛苦到頭,這園內既有出息,也是分內該沾帶些的。還有一句至小的話,越發說破了:你們只管了自己寬裕,不分與他們些,他們雖不敢明怨,心里卻都不服,只用假公濟私的,多摘你們幾個果子,多掐幾枝花兒,你們有冤還沒處訴!他們也沾帶了些利息,你們有照顧不到的,他們就替你們照顧了。”

眾婆子聽了這個議論,又去了帳房受轄制,又不與鳳姐去算帳,一年不過多拿出若干貫錢來,各各歡喜異常,都齊說:“愿意。強如出去被他揉搓著,還得拿出錢來呢。”那不得管地的,聽了每年終又無故得分錢,也都喜歡起來,口內說:“他們辛苦收拾,是該剩些錢貼補的,我們怎好‘穩坐吃三注’的!”

寶釵笑道:“媽媽們也別推辭了,這也是分內應當的。你們只要日夜辛苦些,別躲懶縱放人吃酒賭錢就是了。不然,我也不該管這事,你們一般聽見,姨娘親口囑托我三五回,說大奶奶如今又不得閑兒,別的姑娘們又小,托我照看照看。我若不依,分明是叫姨娘操心。你們奶奶又多病多痛,家務也忙,我原是個閑人,便是個街坊鄰居,也要幫著些,何況是親姨娘托我?我免不得去小就大,講不起眾人嫌我。倘或我只顧了小分,沽名釣譽,那時酒醉賭博生出事來,我怎么見姨娘?你們那時后悔也遲了,就連你們素日的老臉也都丟了。這些姑娘小姐們,這么一所大花園,都是你們照看,皆因看得你是三四代的老媽媽,最是循規遵矩的,原該大家齊心,顧些體統,你們反縱放別人任意吃酒賭博,姨娘聽見了,教訓一場猶可,倘或被那幾個管家娘子聽見了,他們不用回姨娘,竟教導你們一番,你們這年老的,反受了年小的教訓,雖是他們是管家,管的著你們,何如自己存些體統,他們如何得來作踐?所以我如今替你們想出這個額外的進益來,也為大家齊心把這園子周全的謹謹慎慎,使那些有權執事的看見這般嚴肅謹慎,且不用他們操心,他們心里豈不敬服。也不枉替你們籌畫進益,既能奪他們之權,生你們之利,豈不能行無為之治,分他們之憂?你們去細想想這話。”眾人都歡聲鼎沸說:“姑娘說的很是,從此姑娘奶奶只管放心,姑娘奶奶這樣疼顧我們,我們真要不體上情,天地也不容了。”

剛說著,只見林之孝家的進來說:“江南甄府里家眷昨日到京,今日進宮朝賀,此刻先遣人來送禮請安。”說著,便將禮單送上去。探春接了,看道是:上用的妝緞蟒緞十二匹、上用雜色緞十二匹、上用各色紗十二匹、上用宮綢十二匹、官用各色緞紗綢綾二十四匹。李紈也看過,說:“用上等封兒賞他。”因又命人回了賈母。

賈母便命人叫李紈、探春、寶釵等也都過來,將禮物看了。李紈收過一邊,吩咐內庫上人說:“等太太回來看了再收。”賈母因說:“這甄家又不與別家相同,上等賞封賞男人,只怕展眼又打發女人來請安,預備下尺頭。”一語未完,果然人回:“甄府四個女人來請安。”賈母聽了,忙命人帶進來。

那四個女人都上四十往上年紀,穿戴之物皆比主子不甚差別。請安問好畢,賈母便命拿了四個腳踏來。他四人謝了坐,待寶釵等坐了,方都坐下。賈母便問:“多早晚進京的?”四人忙起身回說:“昨日進的京。今日太太帶了姑娘進宮請安去了,故令女人們來請安,問候姑娘們。”賈母笑問道:“這些年沒進京,也不想到今年來。”四人也都笑回道:“正是,今年是奉旨進京的。”賈母問道:“家眷都來了?”四人同說:“老太太和哥兒,兩位小姐并別位太太都沒來,就只太太帶了三姑娘來了。”賈母道:“有了人家沒有?”四人道:“尚沒有。”賈母笑道:“你們大姑娘和二姑娘這兩家,都和我們家甚好。”四人笑道:“正是。每年姑娘們有信回去說,全虧府上照看。”賈母笑道:“什么照看,原是世交,又是老親,原應當的。你們二姑娘更好,竟不自尊自大,所以我們才走的親密。”四人笑道:“這是老太太過謙了。”

賈母又問:“你們哥兒也跟著你們老太太?”四人回說:“也是跟著老太太。”賈母道:“幾歲了?上學不曾?”四人笑說:“今年十三歲,因長的齊整,老太太很疼。自幼淘氣異常,天天逃學,老爺、太太也不便十分管教。”賈母笑道:“也不成了我們家的了!你這哥兒叫什么名字?”四人說道:“因老太太當作寶貝一樣,他又生得白,老太太便叫作個寶玉。”賈母便向李紈等道:“偏也叫個寶玉!”李紈忙欠身笑道:“從古至今,同時隔代重名的很多。”四人也笑道:“起了這個小名兒之后,我們上下都疑惑,不知那位親友家也倒似曾有了一個的,只是這十來年沒進京,卻記不真了。”賈母笑道:“那就是我的孫子。人來!”眾媳婦丫頭答應了一聲,走進來。賈母笑道:“園里把咱們的寶玉叫了來,給這四個管家娘子瞧瞧,比他們的寶玉如何?”

眾媳婦聽了,忙去了,半刻,圍了寶玉進來。四人一見,忙起身笑道:“唬了我們一跳,若是我們不進府來,倘若別處遇見,還只道我們的寶玉后趕著也進了京了呢!”一面說,一面都上來拉他的手問長問短,寶玉也忙笑問好。

賈母笑道:“比你們的長的如何?”李紈等笑道:“四位媽媽才一說,可知是模樣兒相仿了。”賈母笑道:“那有這樣巧事?大家子孩子們再養的嬌嫩,除了臉上有殘疾、十分黑丑的,大概看去都是一樣的齊整,這也沒有什么怪處。”四人笑道:“如今看來,模樣兒是一樣,據老太太說,淘氣也一樣。我們看來,這位哥兒性情卻比我們的好些。”賈母忙問:“怎見得?”四人笑道:“方才我們拉哥兒的手說話便知。我們那一個只說我們糊涂,慢說拉手,他的東西,我們略動一動也不依。所使喚的人都是女孩子們。”

四人未說完,李紈姊妹等禁不住都失聲笑出來。賈母也笑道:“我們這會子也打發人去,見了你們寶玉,若拉他的手,他也自然勉強忍耐一時。可知你我這樣人家的孩子們,憑他們有什么刁鉆古怪的毛病兒,見了外人,必是要還出正經禮數來的。若他不還正經禮數,也斷不容他刁鉆去了。就是大人溺愛的,是他一則生的得人意,二則見人禮數竟比大人行出來的不錯,使人見了可愛可憐,背地里所以才縱他一點子。若一味由他只管沒里沒外,不與大人爭光,憑他生的怎樣,也是該打死的。”

四人聽了都笑說:“老太太這話正是,雖然我們寶玉淘氣古怪,有時見了人客,規矩禮數更比大人有禮。所以無人見了不愛,只說為什么還打他。殊不知他在家里無法無天,大人想不到的話,他偏會說,想不到的事,他偏要行。所以老爺、太太恨的無法。就是弄性,也是小孩子的常情。胡亂花費,這也是公子哥兒的常情。怕上學,也是小孩子的常情,都還治的過來。第一,天生下來這一種刁鉆古怪的脾氣,如何使得?”一語未了,人回:“太太回來了。”王夫人進來問過安,他四人請了安,大概說了兩句,賈母便命歇歇去。王夫人親捧過茶,方退出。四人告辭了賈母,便往王夫人處來。說了一會家務,打發他們回去,不必細說。

這里賈母喜的逢人便告訴,也有一個寶玉,也都一般行景。眾人都說天下之大,世宦之多,同名者也甚多,祖母溺愛孫者,亦古今之常情,不是什么罕事,故皆不介意。獨寶玉是個迂闊呆公子的性情,自為是那四人承悅賈母之詞。后至蘅蕪苑去看史湘云病去,史湘云說他:“你放心鬧罷,先是‘單絲不成線,獨樹不成林’,如今有了個對子。鬧急了,再打狠了,你逃走到南京找那一個去。”寶玉道:“那里的謊話你也信了,偏又有個寶玉了?”湘云道:“怎么列國有個藺相如,漢朝又有個司馬相如呢?”寶玉笑道:“這也罷了,偏又模樣兒也一樣,這是沒有的事。”湘云道:“怎么匡人看見孔子,只當是陽虎呢?”寶玉笑道:“孔子、陽虎雖同貌,卻不同名,藺與司馬雖同名,而又不同貌,偏我和他就兩樣俱同不成?”湘云沒了話答對,因笑道:“你只會胡攪,我也不和你分證。有也罷,沒也罷,與我無干。”說著便睡下了。

寶玉心中便又疑惑起來,若說必無,然亦似有。若說必有,又并無目睹。心中悶了,回至房中榻上默默盤算,不覺就忽忽的睡去,不覺竟到了一座花園之內。寶玉詫異道:“除了我們大觀園,竟又有這個園子。”[寫園可知。]

正疑惑間,從那邊來了幾個女兒,都是丫鬟。寶玉又詫異道:“除了鴛鴦、襲人、平兒之外,也竟還有這一干人?”[寫人可知。妙在并不說“更強”二字。]只見那些丫鬟笑道:“寶玉怎么跑到這里來了?”寶玉只當是說他自己,忙來陪笑說道:“因我偶步到此,不知是那位世交的花園,好姐姐們,帶我逛逛。”眾丫鬟都笑道:“原來不是咱家的寶玉。他生的倒也還干凈,[妙!在玉卿身上只落了這兩個字,亦不奇了。]嘴兒倒也乖覺。”

寶玉聽了,忙道:“姐姐們這里也竟還有個寶玉?”丫鬟們忙道:“‘寶玉’二字,我們是奉老太太、太太之命,為保佑他延壽消災的,我們叫他,他聽見喜歡。你是那里遠方來的一個臭小廝,也亂叫起他來。仔細你的臭肉,打不爛你的!”又有一個丫鬟笑道:“咱們快走罷,別叫寶玉看見,又說同這臭小子說了話,把咱熏臭了。”說著,一徑去了。

寶玉納悶道:“從來沒有人如此荼毒我,他們如何竟這樣,真亦有我這樣一個人不成?”一面想,一面順步早到了一所院內。寶玉又詫異道:“除了怡紅院,也更還有這么一個院落?”忽上了臺磯,進入屋內,只見榻上有一個人臥著,那邊有幾個女孩兒做針線,也有嘻笑玩耍的。只見榻上那個少年嘆了一聲,一個丫鬟笑問道:“寶玉,你不睡又嘆什么?想必為你妹妹病了,你又胡愁胡恨呢!”寶玉聽說,心下也便吃驚。只見榻上少年說道:“我聽見老太太說,長安都中也有個寶玉,和我一樣的性情,我只不信。我才作了一個夢,竟夢中到了都中一個花園子里頭,遇見幾個姐姐,都叫我臭小廝,不理我。好容易找到他房里頭,偏他睡覺,空有皮囊,真性不知那去了。”寶玉聽說,忙說道:“我因找寶玉來到這里,原來你就是寶玉?”榻上的寶玉忙下來拉住笑道:“原來你就是寶玉?這可不是夢里了!”寶玉道:“這如何是夢?真而又真了!”一語未了,只見人來說:“老爺叫寶玉。”唬的二人皆慌了。一個寶玉就走,一個寶玉便忙叫:“寶玉快回來,快回來!”

襲人在旁,聽他夢中自喚,忙推醒他,笑問道:“寶玉在那里?”此時寶玉雖醒,神意尚恍惚,因向門外指說:“才出去了!”襲人笑道:“那是你夢迷了,你揉眼細瞧,是鏡子里照的你影兒。”寶玉向前瞧了一瞧,原是那嵌的大鏡對面相照,自己也笑了。早有人捧過漱盂茶鹵來漱了口,麝月道:“怪道老太太常囑咐說,小人屋里不可多有鏡子。小人魂不全,有鏡子照多了,睡覺驚恐作胡夢。如今倒在大鏡子那里安了床,有時放下鏡套還好,往前去,天熱困倦不定,那里想的到放他?比如方才就忘了。自然是先躺下瞧著影兒玩,一時合上眼,自然是胡夢顛倒,不然如何得看著自己,叫著自己的名字?不如明兒挪進床來是正經。”一語未了,只見王夫人遣人來叫寶玉。不知有何話說,[此下緊接“慧紫鵑試忙玉”。]且聽下回分解。

探春看得透,拿得定,說得出,辦得來,是有才干者,故贈以“敏”字。寶釵認的真,用的當,責的專,待的厚,是善知人者,故贈以“識”字。“敏”與“識”合,何事不濟?敘園圃事極板重,卻極活潑,營心孔方,帶以圖記,勞形案牘,不費謳吟,高人焉肯以書香混于銅臭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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