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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國學概論(6)

考據學派之初興,只是厭宋學末流之空疏,務多讀書而已。其人并不反對宋學,且多深入宋學者,顧亭林(炎武)、黃梨洲(宗羲)、王船山(夫之)等無論矣,[顧氏所著《郡縣論》等經世之學,多本諸宋學。黃氏著《明夷待訪錄》,人多僅稱其《原君》《原臣》篇,實乃具徹底改革整個社會之精神,亦來自宋學也。諸人于漢學僅其一端,且或并非其主要者,不過因清代漢學大行,而諸人亦遂以漢學著矣。]即焦弱侯(竑)等亦然也。諸儒之立身及經世,仍以宋學為歸,惟說經及考證古事,不囿于宋人之說耳。此派,后來之人,自經學之立場言之,稱為漢宋兼采派。梁任公著《清代學術概論》稱胡渭、閻若璩為漢學之開山人物(以胡著《易圖明辯》,攻擊宋人所謂《河圖》《洛書》;閻著《古文尚書疏證》,就眾所共尊之經,證明其為偽作之故),亦在此派中。必至其所言者,專于疏通證明,補苴綴給,而不復存一合漢宋之說而評判其是非之見,乃得稱為純正之漢學(此等人自亦非不可兼治宋學)。

漢學家人物甚多,難遍疏舉。日人某分為皖、吳兩派,章炳麟采其說,大致是也。皖派當以戴震為巨擘。近人多稱道其《原善》及《孟子字義疏證》之說,以余觀之,此說并無足取,此點俟后再論。皖派之偉績,在長于小學。其巨子為段玉裁及王念孫。段為精治《說文》者之始(清之治《說文》者,并非專于《說文》一書;乃以《說文》為中心,而旁及其他字書),王則精治古人文法之始也。[王著《讀書雜志》,曾國藩稱其能含蘊語氣而得正確之解釋;以今日言之,則為精治文法之學也。其子王引之著《經傳釋詞》。]俞樾之《古書疑義舉例》,又為王之支流余裔。吳派當以惠棟為大宗,此派之偉績,在長于搜輯及疏釋。余蕭客(《古經解鉤沉》)、王鳴盛(《尚書后案》)、陳喬樅(《三家詩遺說考》)等,皆其代表人物。至于對一問題,搜羅證據,務極其周;疏釋論斷,務極其慎,則兩派之所同也。

道、咸以后,經學又形成今文一派。此派起于常州之莊(存與)劉(申受),衍于仁和之龔(自珍)、邵陽之魏(源),而極盛于近代之廖平及康有為。考據之學,最重源流派別,經學尤甚。分析漢、宋之后,再分析漢人之派別,本無足怪。惟此派之有聲光,不盡在學術方面,而兼在政論方面。故如陳喬樅之專輯今文經說,不參議論者,今學派并不重之。分析今古文之精,莫如廖平,晚亦好為怪論也。此派議論,多帶有經世色彩,(1)莊、劉,(2)龔、魏,(3)康有為,逐步加甚。此由(1)西漢經學,本重經世;(2)而時事日亟,亦有以誘之也。從純學術立場言之,康有為新學偽經之說實非是。廖平分析今古學為齊、魯學,則極可取。余為補充:齊學為治大國之規模,兼重節制資本;魯學為治次等國之規模,但重平均地權(又極重教化)。新莽一派人,所以扶立古學者,由其所行政策,欲兼二者之故:似頗足備一解也。

清儒中,反對宋儒之理論者,著者有二派。一為戴震,說見其所著《原善》及《孟子字義疏證》。以為宋儒偏于言理而不顧人情,以改(1)視食色之欲,饑寒之患,為人情所不能免者,皆若無足輕重;而徒實一般人以曠世之高節。(2)太重名分,如君父與臣子之關系,幾于不復論其是非。故主舍理而論情,情之所安,即為義之所在。案以凡民之欲為無足重輕,而不為之謀滿足,宋儒并無其事,[宋儒甚注意井田、社會、水利等。]說近于誣。至于不得已之時,教民以輕生而重義,亦凡立教者皆如是。過重名分,宋儒誠有此弊,此由不知經傳所言,乃就當時之社會立說,亦時君父之權固重也;至宋世,社會業已較為平等,宋儒不知此為社會之進步,而執古人之所言為天經地義,欲強后世之社會以就之,則人心覺其不平矣。然宋儒受病之原,戴氏并不知之;乃咎其偏于言理,而欲救之以情。不知情無客觀標準,固有行之者以為協乎人情,而受之者以為不能堪者矣。況宋儒所言之理,并非吾人當下推度所得之理;其所謂理者,必人欲去盡而后能見;故就實際言之,亦可謂無人能見得此理;其說用諸實際,誠不免失之空洞,然非如戴氏之所詆也。

又一派為顏元[習齋],則其所反對者,不僅限于宋學,特于宋學為尤甚耳。其說譏中國之讀書人,大偏于紙上,而不習實務。于宋學之空談心性,并書而不讀者,自然反對尤烈矣。謂求之于心,久之而自覺其可信者,實系一種心理變態,逮用諸實事,則全不足恃。故主恢復古人六藝之教(禮、樂、射、御、書、數),凡事皆須實習。案謂中國讀書人太疏于實務,自亦不錯。但研究發明,與實際應用,分為兩途:(1)由人性如有所長;(2)亦分工合作之理。若如顏氏所云,勢必至降低學問之程度而后止。章炳麟譏顏氏弟子,[李添,字剛主。]言數則僅通籌算之乘除,言書則粗知今隸之訛謬:即其明驗。

又有調和于漢、宋之間,而兼調和于文與學之間者,是為桐城派義理、考據、辭章,三者不可缺一之說。此說創自姚鼐(姬傳),后來桐城派皆宗之。章學誠之議論,亦于此為近。曾國藩本服膺姚鼐,故亦主此說,特其晚年,又間或益之以經濟(中國所謂經濟,包括極廣,非今經濟學之義),為四門耳。此說可謂甚正。但不分別普通及專門,則欲一人兼擅三者極難。即桐城派之本身,亦偏于辭章,于漢、宋二學之間,則又側重于宋也(如方植之著《漢學商兌》,力詆漢學,即其一極端之例)。

清代有特色之學術,尚有浙東學派之史學。浙西學派,亦推其考證之功,旁及史事;但多就事實為之補苴訂正,而通觀全局具有史識者甚少。[如錢大昕之《廿二史考異》,王鳴盛之《十七史商榷》,趙甌北之《廿二史劄記》等皆是。]浙東派則與之相反[如萬季野、全謝山等]。蓋浙西學派,乃承王應麟、黃干等之遺緒,為朱學中之一派。而浙東學術,則仍承宋時浙學之遺緒者也(呂祖謙一派)。[此義《文史通義》首發之。]以今日眼光觀之,則浙西派近于專門史家,浙東派近于通史家;惟通史乃可稱史學之正宗(專門史仍可歸入各種專門科學內),故必浙東派乃可稱為史學之正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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