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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先秦學術概論(13)

  • 國學知識大全
  • 呂思勉
  • 4639字
  • 2016-11-01 17:27:09

法家貴綜核名實,故其所欲考察者,恒為實際之情形。執舊說而謬以為是,法家所不取也。職是故,法家恒主張變法?!俄n非子》曰:“古之毋變,常之毋易,在常古之可與不可。”(《南面》)此即務察其實,而不眩于虛論之精神也。又曰:“凡人難變古者,憚易民之安也。夫不變古者,襲亂之跡;適民心者,恣奸之行也民愚而不知亂,上懦而不能更,是治之失也。人主者,明能知治,嚴必行之,故雖拂于民心,立其治?!贝藙t既明實際之情形,而斷以行之者矣。商鞅、吳起之徒,所以一出而收富國強兵之效者,以此。

術家之言,千條萬緒,而一言以蔽之,不外乎“臣主異利”四字。蓋社會之組織,非至極安和之境,則公私之利害,終不能無相反之處;而凡人之情,必皆先私而后公,此督責之所由不可廢也。不特有特權之官吏為然也,即受治之人民亦然。故《韓子》又言“法為人民所同惡”。此法、術二家之所由相通也。(臣主異利之義,《韓非子》中《八奸》《奸劫弒臣》《備內》諸篇,言之最切。法為臣民所同惡,見《和氏》篇。)

職是故,法家之治民,乃主大處落墨,而不主茍順民情?!俄n非子·心度》篇謂“圣人之治民,度其本,不從其欲,期于民利”是也。今有孺子將入井,人見而止之,或不免嬰孺子之怒。然謂孺子之人井,為有求死之心固不可,則止之若違其欲,實順其欲也。人孰不欲利?然能得利者卒寡,不能得利者卒多,何哉?昧于利不利之故,不知利之所在也。故順人之欲者,未必其為利之;反人之欲者,未必其非利之也。特欲或隱而難見,或顯而易知。當其隱而未見之時,無從家喻戶曉耳。故曰:“凡民可與樂成,難與慮始?!保ù肆x主張太過,有時亦有流弊。蓋不從民欲,當以民利為期。若徑以人民為犧牲,則失其本意矣。韓非《備內》篇曰:“王良愛馬,為其可以馳驅;勾踐愛人,乃欲用以戰斗。”即坐此失?!渡叹龝贰度趺瘛菲鲝堄绕?

凡為國家社會之害者,非把持則僥幸之徒。把持謂已得地位之人,僥幸則未得地位,而思篡取之之人也。法術家務申國家社會之公利,故于此曹,最為深惡痛絕。凡裁抑大臣之說,皆所以破把持;而力詆游士之言,即所以絕僥幸也。見《韓非子·五蠹》篇。

《韓非子·問辯》篇曰:“或問曰:辯安生乎?對曰:生于上之不明也。明主之國?!薄傲钫?,言最貴者也。法者,事最適者也。言無二貴,法不兩適,故言行而不軌于法令者必禁。若其無法令而可以接詐應變,生利揣事者,上必采其言而責其實。言當則有大利,不當則有重罪。是以愚者畏罪而不敢言,智者無以訟。此所以無辯之故也。亂世則不然。主上有令而民以文學非之;官府有法,民以私行矯之。人主顧漸其法令,而尊學者之智行,此世之所以多文學也。夫言行者,以功用為之的彀者也?!薄敖衤犙杂^行,不以功用為之的彀,言雖至察,行雖至堅,則妄發之說也。是以亂世之聽言也,以難知為察,以博文為辨;其觀行也,以離群為賢,以犯上為抗。”“是以儒服帶劍者眾而耕戰之士寡。堅白無厚之辭章,而憲令之法息。”此說也,即李斯之所以焚書?!豆茏印しń菲湔f略同,可以參觀。知斯之行此,乃法家固有之義,而非以媚始皇矣。人性原有善惡兩面,法家則專見其惡,彼聞上令則各以學議之者,豈必以私計之便哉?亦或誠出于大公,冀以其所學,移易天下也,而自法家觀之,則恒以為自便私圖之士,遂不得不取此一切之法矣。然韓子但欲采其言責其實,則似尚未欲一概禁絕之,而斯又變本加厲耳。

言行以功用為彀的,推之至極,遂至列文學于五蠹,目詩書為六虱,此亦失之太過。然韓子又曰:“糟糠不飽者,不務粱肉;短褐不完者,不待文繡。”則其意自欲以救時之弊,非謂平世亦當如此也。

人之情,恒不免先私而后公,此特凡民為然。豪桀之士,固不如此。此少數豪桀之士,則國之所恃以立,而亦人民之所托命也。韓子之意,當時上而貴臣,下而游士,無非國之蠹,民之賊者,惟法術之士為不然。其說見于《難言》《孤憤》《說難》《奸劫弒臣》《問田》諸篇。此或亦實在之情形也。(貴族腐敗不可救藥。游士則多數但為身謀)

法家之言,皆為君主說法,設君主而不善,則如之何?萬事一決于法,而持法者為君主,設君主而壞法,則如之何?近之持立憲論者,每以是為難。然此乃事實問題,不足以難法家也。何者?最高之權力,必有所歸。所歸者為君主,固可以不善;所歸者為他機關,亦可以為不善。歸諸一人,固不免壞法;歸諸兩機關以上,豈遂必不能壞法?今之議會,不與政府狼狽為奸乎?議會與政府,非遂無爭,又多各為其私,非必為國與民也。故曰:此事實問題也。

法之本義為模范,乃有所作者之所當則。術之本義為道路,則有所之者之所必由。自法術家言之,其學殆不可須臾離也。執法之不免拘滯,法家豈不知之?然終斤斤于是者,則以其所失少所得多也。《韓非子》曰:“釋法術而心治,堯舜不能正一國。去規矩而意度,奚仲不能成一輪?!保ā队萌恕罚┲^此矣。即謂茍有堯舜,雖釋法術而心治,亦可正國;茍有奚仲,雖去規矩而意度,亦可成輪;然“堯、舜、桀、紂,千世而一出;背法而待堯、舜,是千世而一治;抱法而待桀、紂,是千世而一亂也”。況乎釋法術,堯、舜亦未必能治;即能治,亦事倍而功半耶?(孟子曰:“離婁之明,公輸子之巧,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師曠之聰,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堯、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逼渌枷肴c法家同。特又曰:“徒善不足以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人與法并重,不如法家之側重于法耳。然茍法嚴令具,則雖得中主,亦可蒙業而安,此亦儒家所承認也。則法家所謂抱法而待桀、紂,千世而一亂者,亦不背于儒也)

以上征引,十九皆出《韓非》。以今所存法家之精義,多在此書也。至《商君書》之所論,則“一民于農戰”一語,足以盡之。《史記·商君列傳》:“太史公曰:余嘗讀商君開塞耕戰書,與其人行事相類?!薄端麟[》曰:“案《商君書》,開謂刑嚴峻則政化開,塞謂布恩惠則政化塞,其意本于嚴刑少恩。又為田開阡陌,及言斬敵首賜爵;是耕戰書也。”釋開塞義,與今書開塞篇不合。晁公武《郡齋讀書志》,謂司馬貞未嘗見其書,安為之說。今案開塞耕戰,蓋總括全書之旨,非專指一兩篇?!端麟[》意亦如此,晁氏自誤解也。然《索隱》釋開塞亦誤?!段究澴印け滔隆菲唬骸伴_塞,謂分地以限,各死其職而堅守。”此則開塞二字之古義也?!渡叹龝分剞r戰,度必有及分地堅守之說者,今其書偏亡,而其說遂不可見耳。

《李子》,《漢志》注云:“名悝,相魏文侯?!苯嗽疲骸啊妒池浿尽费岳钽槲何暮钭鞅M地力之教,與《史記·貨殖傳》言當魏文侯時,李克務盡地力正合,故知克、悝一人?!标惾骸段郝尚颉费糟ψ沃T國法,著《法經》六篇,商鞅受之以相秦。(見《晉書·刑法志》)黃奭有輯本?!稘h志》所著錄之《李子》則亡矣。

慎到棄知去己,而緣不得已,已見第六章第六節。此為道家言?!秴斡[·慎勢》《韓子·難勢》皆引其言,則法家言也?!渡鲃荨菲骸吧髯釉唬航褚煌米?,百人逐之,非一兔足為百人分也,由未定。(由同猶)由未定,堯且屈力,而況眾人乎?積兔滿市,行者不顧,非不欲兔也,分已定矣。分已定,人雖鄙不爭。故治天下及國,在乎定分而已矣?!薄秴斡[》引此,為“立天子不使諸侯疑焉,立諸侯不使大夫疑焉,立適子不使庶孽疑焉”之證。蓋位之所存,勢之所存,欲定于一,必先明分也。然則慎子勢治之論,即是法家明分之義?!盾髯印分^慎子“有見于后,無見于先”(《天論》),蓋指其道家言言之;又謂慎子“蔽于法而不知賢”(《解蔽》),則指其法家言言之也。此亦可見道、法二家之相通也。(今本《慎子》五篇,皆普通法家言)

第九章 名家

名家之書,《漢志》所著錄者有《鄧析》二篇、《尹文子》一篇、《公孫龍子》十四篇、《成公生》五篇、《惠子》一篇、《黃公》四篇、《毛公》九篇。今惟《公孫龍子》,尚存殘本,余則非亡即偽矣。

鄧析之事,見于《呂覽,離謂》?!峨x謂》篇曰:“子產治鄭,鄧析務難之,與民之有獄者約,大獄一衣,小獄襦褲。民之獻衣襦褲而學訟者,不可勝數。以非為是,以是為非。是非無度,而可與不可日變。所欲勝因勝,所欲罪因罪。鄭國大亂,民日歡嘩。子產患之。于是投鄧析而戮之,民心乃服,是非乃定,法律乃行。”《荀子·宥坐》《說苑·指武》《列子·力命》亦謂鄧析為子產所殺。據《左氏》,則昭公二十年子產卒,定公九年,駟顓乃殺鄧析。二者未知孰是。要之鄧析為鄭執政者所殺,則似事實也。其書,《隋志》一卷。今本仍一卷,二篇。辭指平近,不類先秦古書。蓋南北朝人所偽為,故唐以來各書征引多同也。

尹文子《漢志》云:“說齊宣王,先公孫龍?!薄肚f子·天下》以宋钘、尹文并舉?!秴斡[·正名》則以尹文所說者為齊湣王。曰:“齊王謂尹文曰:寡人甚好士。尹文曰:愿聞何謂士?王未有以應。尹文曰:今有人于此,事親則孝,事君則忠,交友則信,居鄉則悌,有此四行者??芍^士乎?齊王曰:此真所謂土已。尹文曰:王得若人,肯以為臣乎?王曰:所愿而不能得也。尹文曰:使若人于廟朝中,深見侮而不斗,王將以為臣乎?王曰:否。夫見侮而不斗,則是辱也,辱則寡人勿以為臣矣。尹文曰:雖見侮而不斗,未失其四行也。未失其四行,是未失其所以為士一矣。未失其所以為士一,而王不以為臣,則向之所謂士者乃士乎?王無以應。”“尹文曰:王之令曰:殺人者死,傷人者刑。民有畏王之令,深見侮而不敢斗者,是全王之令也。而王曰:見侮而不敢斗,是辱也。不以為臣,此無罪而王罰之也。齊王無以應?!备咦⒃唬骸耙?,齊人,作《名書》一篇。在公孫龍前,公孫龍稱之。”則《漢志》所謂尹文說齊宣王者,即指《呂覽》所載之事。一云宣王,一云湣王,古書此等處,大抵不能精審也。高氏說既與《漢志》合,則其所謂《名書》者,亦必即《漢志》所謂《尹文子》矣。今所傳《尹文子》分二篇。言名法之理頗精,而文亦平近。疑亦南北朝人所為故《群書治要》已載之也。

公孫龍子說趙惠王偃兵,見《呂覽·審應》;說燕昭王偃兵,見《呂覽·應言》;與孔穿辯論,見《呂覽·淫辭》。其書存者六篇。篇數與《漢志》不符,其辭容有附益,然大體非后人所能為。(《呂覽》高注,謂尹文在公孫龍前,公孫龍稱之。案尹文說齊王事,見《公孫龍子·跡府》篇,以為公孫龍難孔穿,則此篇或即高誘所見。亦此書非偽之一證也)蓋《漢志》十四篇之殘本也。毛公,《漢志》云:“趙人,與公孫龍等并游平原君趙勝家。”師古曰:“劉向云:論堅白同異,以為可以治天下。”此外無可考。

與公孫龍有關系者,又有魏公子牟。亦稱中山公子牟。見《莊子·秋水》《讓王》(《呂覽·審為》略與《讓王》同),《列子·仲尼》篇。又《莊子·天下》篇,以桓團、公孫龍并舉?;笀F行事無考。

惠施為名家巨子?!肚f子·天下》篇.稱“惠施多方,其書五車”。又曰:“南方有锜人焉,曰黃繚,問天地所以不墜不陷,風雨雷霆之故?;菔┎晦o而應,不慮而對,遍為萬物說,說而不休,多而無已。猶以為寡,益之以怪?!薄缎鞜o鬼》篇:惠施死,莊子曰:“自夫子之死也……吾無與之言矣?!保ā墩f范·說叢》篇同?!痘茨献印ば迍沼枴芬嘣唬骸盎菔┧蓝f子寢說言?!保┣f周學說,與惠施最相近,然而判為二派者,莊子以生有涯而知無涯,而惠施則多其辭說。故莊子譏之曰:“由天地之道觀惠施之能,其猶一蚊一虻之勞?!倍窒渖⒂谌f物而不厭,逐萬物而不反,是窮響以聲,形與影競走也。又“惠子事”亦見《莊子·秋水》,《呂覽》中《淫辭》《不屈》《應言》《愛類》諸篇。(高注謂惠施宋人)

成公生,《漢志》云:“與黃公等同時。”(師古引劉向云:“與李斯子由同時。由為三川守,成公生游談不仕。”)黃公,《漢志》曰:“名疵,為秦博士。作歌詩,在秦歌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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