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12章 開國(9)

  • 明史講義
  • 孟森
  • 3362字
  • 2016-11-02 16:44:40

以上節《玉傳》所敘玉之功績。當其北伐已建殊勛,敕書褒勞,而封國改梁為涼,賜券而鐫其過(見下)。在玉為武人,不修行檢,不能怨上之寡恩。逮平湖廣諸土司,益祿而印詔還鄉,明示以功成身退之義。玉若稍有學養,正急流勇退時,可以無多求矣。乃以西南多事,復起用之。既有功,復欲延長兵事,請討朵甘、百夷。朵甘地為青海,百夷則緬甸所析之麓川、平緬等司。詔不許而班師,亦其時朵甘、百夷初不為患也。帝之不欲輕啟邊釁,識高于玉,而玉之不必復以軍事自豪,亦可知矣。乃復憤憤爭功,在英主之朝,宜其取禍,然至誅夷滅族,坐黨者萬五千人,則亦太過,非君臣相處之常理矣。

《玉傳》又云:“玉長身囗 面,饒勇略,有大將才。中山、開平既沒,數總大軍,多立功。太祖遇之厚,寖驕蹇自恣,多蓄莊奴假子,乘勢暴橫。嘗占東昌民田,御史按問,玉怒,逐御史。北征還,夜扣喜峰關,關吏不時納,縱兵毀關入,帝聞之不樂。又人言其私元主妃,妃慚,自經死。帝切責玉。初,帝欲封玉梁國公,以過改為涼,仍鐫其過于券。玉猶不悛,侍宴語傲慢,在軍擅黜陟將校,進止自專,帝數譙讓。西征還,命為太子太傅,玉不樂居宋、潁兩公下(宋國公馮勝,潁國公傅友德),曰:‘我不堪太師耶?’比奏事,多不聽,益怏怏。二十六年二月,錦衣衛指揮蔣囗 告玉謀反,下吏鞫訊,獄辭云:‘玉同景川侯曹震、鶴慶侯張翼、舳艫侯朱壽、東莞伯何榮(何真子)及吏部尚書詹徽、戶部侍郎傅友文等謀為變,將伺帝出藉田舉事。’獄具,族之。列侯以下,坐黨夷滅者不可勝數。手詔布告天下,條列爰書,為《逆臣錄》。至九月,乃下詔曰:‘藍賊為亂,謀泄,族誅者萬五千人。自今胡黨、藍黨,概赦不問。’胡謂丞相惟庸也。于是元功宿將相繼盡矣。凡列名《逆臣錄》者,一公、十三侯、二伯。”

史家敘此事,云下吏鞫訊,獄辭云云,獄具,悉誅之。其意謂獄吏所具之文如是,其為事實與否,未可定也。《明通鑒》則據明代私家記載言:“初,玉征納克楚(即納哈出)歸,言于皇太子曰:‘臣觀燕王在國,陰有不臣心。又聞望氣者言,燕有天子氣,殿下宜審之。’蓋玉為常遇春妻弟,而皇太子元妃常氏,遇春女也。太子殊無意,而語嘖嘖聞于燕王,遂銜之。及太子薨,燕王來朝,頗言諸公侯縱恣不法,將有尾大不掉憂。上由是益疑忌功臣,不數月而禍作。”(太子薨在二十五年四月丙子,乃四月二十五日。燕王等來朝,在正月壬寅,乃正月二十四日。至二十六年二月乙酉誅藍玉,即二月初十日,越四日己丑,即頒《逆臣錄》。其間經告發鞫訊,當更需時,玉之禍作,不得即在二月。至八月,《本紀》又書燕王等來朝。上年太子薨后,不書燕王復來朝。燕王處北平,頗任邊事,亦決不能正月來朝,至四月皇太子死而未去,又未必以太子死一歲間再朝。則所言未必盡信,或進言猜忌功臣,不必在太子死后耶?此等記載,皆足為功臣不平之現狀。《明通鑒》又云:“藍玉之獄,詹徽從皇太孫錄其事,玉不服,徽叱令速吐實,毋株連人,玉大呼徽即臣黨,遂并坐。”此語出《名山藏·臣林記》,亦皆不平于當時之事者所為。《明史》詹徽附其父同《傳》,但言性險刻,李善長之死,徽有力焉。藍玉下獄,語連徽及子尚寶丞紱,并坐誅。且《玉傳》徽之與玉謀變,為蔣 所告,非錄囚時所攀。囚攀問官,明是狡供,以此井坐,并及其子,亦非情理。故未敢以為信也)

太祖之好用峻法,于約束勛貴官吏極嚴,實未嘗濫及平民,且多唯恐虐民,是以謹于守法而致成諸案。如永嘉侯朱亮祖父子俱鞭死,《史道同傳》:“為番禺知縣,番禺故號煩劇,而軍衛尤橫,數鞭辱縣中佐吏,前令率不能堪,同執法嚴,非理者一切抗弗從,民賴以少安。未幾,永嘉侯朱亮祖至(亮祖以洪武十二年出鎮廣東,見本傳),數以威福撻同,同不為動。土豪數十輩,抑買市中珍貨,稍不快意,輒巧詆以罪,同械其魁通衢。諸豪家爭賄亮祖求免,亮祖置酒召同從容言之,同厲聲曰:‘公大臣,奈何受小人役使?’亮祖不能屈也。他日,亮祖破械脫之,借他事笞同。富民羅氏者納女于亮祖,其兄弟因怙勢為奸,同復按治,亮祖又奪之去。同積不平,條其事奏之。未至,亮祖先劾同訕傲無禮狀,帝不知其由,遂使使誅同。會同奏亦至,帝悟,以為同職甚卑,而敢斥言大臣不法事,其人骨鯁可用,復使使宥之。兩使者同日抵番禺,后使者甫到,則同已死矣。”《亮祖傳》:“亮祖誣奏同,同死,帝尋悟。明年九月,召亮祖至,與其子府軍衛指揮使暹俱鞭死,御制壙志,仍以侯禮葬。”此等事,皆抑官威以伸民枉,唯失在太快,當亮祖一奏同無禮,即遣使誅同,不先一問虛實。而其時縣令得自上奏,則權貴不能無所忌憚。若亮祖之武夫不學,不足深責,但使所誣者不死,亮祖亦未至以鞭死償命,但優獎鯁直之縣令,深斥恣勢之上官足矣,然有此等事樹之風聲,勛臣不無相警。史家類記其事,有臨淄縣令歐陽銘,抗常遇春,《銘傳》附《道同傳》:“遇春師過其境,卒入民家取酒,相毆擊,一市盡嘩,銘笞而遣之。卒訴令罵將軍,遇春詰之,曰:‘卒王師,民亦王民也,民毆且死,卒不當笞耶?銘雖愚,何至詈將軍;將軍大賢,奈何私一卒撓國法?’遇春意解,為責軍士以謝。后大將軍徐達至,軍士相戒曰:‘是健吏,曾抗常將軍者,毋犯也。’開平、中山固非朱亮祖比。然明初縣令多能為民保障,觸忤貴官,未嘗非恃朝廷之能執法也。合之胡大海子以犯禁酒令而被手刃,駙馬歐陽倫以私販累有司供役而伏誅,足以見例矣。太祖之馭吏,復就《史》中揭一事言之,《楊靖傳》附嚴德珉事云:“吳人嚴德珉,由御史擢左僉都御史,以疾求歸,帝怒黥其面,謫戍南丹。遇赦放還,布衣徒步,自齒齊民,宣德中猶存。嘗以事為御史所逮,德珉跪堂下,自言:‘曾在臺勾當公事,曉三尺法。’御史問:‘何官?’答言:‘洪武中臺長,所謂嚴德珉是也。’御史大驚,揖起之。次日往謁,則擔囊徙矣。有教授與飲,見其面黥,戴敝冠,問老人犯何法?德珉述前事,因言:‘先時國法甚嚴,仕者不保首領,此敝冠不易戴也。’乃北面拱手,稱圣恩圣恩云。”讀此可以想見峻法之為用矣。民權不張之國,不能使官吏畏法,則既豢民膏,復以威福肆于民上,假國寵以殃民,即國家養千萬虎狼以食人耳。故非有真實民權,足以鈐束官吏,不能怨英君誼辟之持法以懾其志也。刑亂國用重典,正此之謂,豈謂對民眾而用法外之刑哉?

三、納諫與拒諫

《紀事本末》敘明祖開國規模,大約明祖能識大計,不待人言,早有定見,逮言者適與之合,有翕然水乳之合。此類事極多,《明史列傳》類敘頗有法,如陳遇等《傳》以純儒高識,導以不嗜殺人,薄斂任賢,為帝所敬禮,言無不用,而不敢強以官。薦遇者秦從龍,帝止聞從龍名,從龍居鎮江,帝遣徐達攻鎮江,即屬亟訪從龍。達訪得之,帝即遣從子文正、甥李文忠奉金綺造廬敦聘。從龍來薦遇,又發聘書,引伊、呂、諸葛為喻,尊遇至此。遇來,遂留參密議;從龍亦事無大小,悉與其謀,筆書漆簡,問答甚密,左右皆不能知。二人始終敬禮,其所敷陳,無文字可見,但知為不嗜殺人及薄斂任賢等大指[旨]而已,蓋亦非敢以嚴酷之度一律待天下之賢。從龍死在太祖未即大位以前,常與世子親至其家,尊禮無匹;遇死于洪武十七年,太祖屢欲官之而不受,卒成其高,又何嘗敢以寰中士夫不為君用之罪相坐。蓋其有益于太祖者,在救民水火一切根本之計,其品駕乎劉基、宋濂等之上。唯劉基、宋濂、葉琛、章溢諸人,則原本儒術,而文武干濟,亦有實見之事功。宋濂始終以文儒侍上及教太子,未與軍事,然劉基之傾倒于濂,在元代即視為天下之才,唯濂與己。蓋當時之第一流,實為篤信好學、守死善道之儒者,視事功乃其末節,太祖皆得而用之,開一代之太平者,其所取之人才固不同矣。史傳自一百三十五至一百三十七,數卷中皆見太祖之能容人善,崇信儒臣,絕非馬上治天下之氣度。至以綜核精密之才,佐定法令,足以圖治,其后或不得善終,則皆偏重于才,而德不足以稱之。若陳修、楊思義等《傳》附見多人,如開濟即以奸狡棄市,此亦可以見太祖之尊賢用才,輕重自有分際也。

以上所謂納其言而不待以諫名者,至其以諫自名,太祖之能納,亦自英爽不落常套,姑舉一事為例。《明史·周觀政傳》:“觀政以薦授九江教授,擢監察御史,嘗監奉天門,有中使將女樂入,觀政止之,中使曰:‘有命。’觀政執不聽,中使慍而入,頃之,出報曰:‘御史且休,女樂已罷不用。’觀政又拒曰:‘必面奉詔。’已而帝親出宮謂之曰:‘宮中音樂廢缺,欲使內家肄習耳,朕已悔之,御史言是也。’左右無不驚異者。”

主站蜘蛛池模板: 旅游| 汉寿县| 克什克腾旗| 长沙市| 珠海市| 会东县| 萝北县| 辉县市| 安泽县| 封丘县| 富锦市| 同仁县| 正宁县| 金堂县| 贞丰县| 华宁县| 平阳县| 舟山市| 泰来县| 宜州市| 鱼台县| 咸宁市| 三亚市| 黄石市| 灵山县| 宁阳县| 蒙山县| 海口市| 永靖县| 日喀则市| 扶沟县| 扎囊县| 肥西县| 平昌县| 涡阳县| 南澳县| 余姚市| 乐至县| 黄陵县| 余干县| 博白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