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圖解寬容(彩圖精裝)
- 房龍 琢言
- 5643字
- 2019-01-02 18:41:13
第一章 野蠻的專制
公元527年,弗雷維厄斯·阿尼西厄斯·查士丁尼成為了東羅馬帝國的主宰者。
這位出身于塞爾維亞村落的君主對于知識素來排斥,于是他頒布了法令,打壓古希臘的哲學學派,不讓他們再去“興風作浪”。他還關閉了國境內唯一一座廟宇,這座廟宇在新基督教派的信徒遷入尼羅河流域后,香火已經延續了幾百年了。

微笑背后的專制
強盛的羅馬帝國在內憂外患下,將帝國疆土劃分為東、西兩個部分,而繼承了純正羅馬血統的查士丁尼為了重現昔日羅馬帝國的盛況,對所統領的東羅馬帝國施行森嚴的專制統治。圖中查士丁尼大帝在隨從簇擁中微笑著手捧圣器向基督獻祭,但從其他人僵硬的表情以及肢體語言仍能讀出那個時代的冷峻與嚴酷。
它位于菲萊島上,這是一個小島,附近便是尼羅河大瀑布。自從人們有了記憶,寺廟就已成了他們朝拜女神愛西斯的圣地。在地中海各個國邦的神都逐漸消失的時候,這座寺廟的女神仍然香火不息,真是個奇跡。一直到公元6世紀,這里還是唯一研究古老而神圣的象形文字的地方,幾個教士日復一日地在這里從事著這種早已被遺忘的工作。
如今,由于無知的帝國新君主所頒布的法令,寺廟連同附近的學校都劃歸公有,廟里面的女神像也被送到了君士坦丁堡的博物館收藏,教士和象形字書法家都被關入牢獄內。等到他們最后一個人在饑寒交迫中死去后,有著悠久歷史的象形文字技藝也從此失傳。
實在是令人可惜啊!

巴別塔
據古希臘歷史學家希羅多德的記載,巴別塔修建在8層逐層縮小的高臺之上,四周有螺旋形的階梯可逐級而上,塔高約90米,頂端建有馬克杜爾神廟,整個建筑氣勢恢弘,人稱“通天之塔”。巴比倫人建起種種奇跡來凸顯他們的價值與崇高,他們也借用上天與神的旨意來規范臣民的言行與思想。
倘若昏聵的君主的行動能慢一些,那些學者就有可能找尋到類似于“諾亞方舟”的藏匿之所,那現在的教授在對歷史做考證時也就不用那么艱難了。雖然我們現在可以辨識晦澀的埃及文字,卻無法理解它們的真正涵義。
在古代的各個部落中,這種事情俯拾皆是。
那些長著奇特大胡子的巴比倫人為我們留下了大量刻著宗教文字的磚窯,他們曾虔誠地吶喊著:“后人有誰能明白天國里上帝的忠告呢?”,當時他們是怎么想的?他們在祈求神的庇護,他們希望解讀神的法律,然后他們把神的旨意刻在圣城的大理石柱上。他們是怎么貫徹神的旨意呢?有時他們謙虛有禮,鼓勵教士崇拜天國、探索新的陸地和海洋;有時他們會變成冷血的劊子手,一旦人們中有誰由于疏忽而忘記了那早已過時的宗教禮儀,他們就有可能對其施以嚴厲的懲罰。這是什么原因呢?
至今歷史學家也沒有弄清楚。
曾經有一支探險隊到達尼尼微,他們在西奈的沙漠里發掘出了不少古跡,其中楔形文字最多了,譯注的書本竟有數英里之長。在美索不達米亞平原和埃及各地,歷史學家們也都在試圖找尋能夠打開這座神秘的智慧寶庫前門的鑰匙。
然而,由于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們找到了寶庫的后門,實際上它是一直敞開著,只要你能發現它,那隨時都可以進去。
不過,這扇方便出入的小門可不是位于阿卡達或者孟菲斯附近,而是隱匿于叢林深處。異教徒寺廟的木板幾乎將它完全遮掩住了。
我們的祖先在侵略擴張的征途中,發現了他們所稱呼的“野蠻人”。
這是一個并不愉快的相遇過程。
那些野蠻人以為我們的祖先是來殺戮的,于是便舉起手中的長矛和弓箭對準了他們。
可憐的野蠻人還沒有什么行動,就被祖先們用大口徑的火槍擊斃了。
這樣一來,祖先們就不可能在平心靜氣地與野蠻人進行交流了,而那些野蠻人也對來訪者懷有深深的偏見和怨恨。
在我們祖先的眼中,所謂的野蠻人,全都是一群如鱷魚般兇殘、如枯樹般骯臟的怪物,即便他們遭遇什么不幸,也是理所應當的。
這種情況在18世紀發生了改變。讓·雅克·盧梭以他深沉憂郁的思想描述著這個世界,很多人被他的多愁善感打動,也不禁為野蠻人的歷史流下了悲憫的淚水。
從此,人們開始喜歡談論關于野蠻人的話題,雖然他們沒有見過野蠻人,不過他們堅信,愚昧無知的野蠻人是生活環境的不幸犧牲品,卻也代表了人類最初的美德。而今,腐朽的文明制度已經使現代人喪失了最初的美德。
現在,我們可以在特定的研究領域內對野蠻人了解得更為清楚。
通常來講,辛勤付出總會得到豐收的果實。其實野蠻人的生活,和我們在艱苦環境下的拼搏是一樣的,遺憾的是他們沒有被上帝所感化。通過對野蠻人的研究考證,我們大略了解了尼羅河流域和美索不達米亞平原的社會風貌。通過對野蠻人的深入了解,我們可以對人類在5000年歷史中所形成的諸般奇怪的天性有一個管中窺豹的了解了。現在這些天性還深埋于人類所表現出來的禮儀和外表之下。
進駐巴比倫
巴比倫城位于波斯、希臘、埃及之間交匯的戰略重地,悠久的歷史與繁榮的經貿讓那里成為人們心目中無比向往的神圣之城。馬其頓帝國的締造者亞歷山大大帝在完勝波斯皇帝大流士之后,揮軍進駐巴比倫城,不僅將那里當做財富與榮譽的匯集地,更將那里看做是帝國宏偉計劃的又一個新起點。

不過這些發現不足以讓我們感到驕傲,從另一方面來講,我們明白了人類擺脫了曾經的艱苦環境,并創造了許多偉大的成就。然而這也只能使我們以新的態度來繼續工作,如果還有其他需要做的事情,那就是我們應該秉持寬容的態度來對待那些未開化的異族同胞們。
這不是一本關于人類學的著作。
而是一本講述寬容的書。
寬容是一個宏大的主題,我們很容易偏離這一主題。
一旦我們撇開了這一主題去追求其他,可能就收不住腳了。
鑒于這種危險,我最好先用一小章的篇幅來介紹我所講的寬容的含義吧。
語言是人類最富有欺騙性的發明了,它對于任何名詞的定義都難稱絕對客觀。所以那些無名之輩就應該以一本書為綱,而這本書的權威性是大多數學者所承認的。
我所說的這本書就是《大英百科全書》。

野蠻人的世界
人們總是對外來者或未知的世界給予深深的警惕與恐懼,“野蠻人”兇殘、骯臟的形象成為每一個文明人對外族異類最牢不可破的標簽。盧梭用他憂郁的思想向人們描述了一個質樸、優雅的野蠻人世界,外部生存環境的差異造就了文明的差異,但擁有了文明的人們擺脫了困境,卻往往容易喪失最初的美德。
該書第二十六卷第1052頁對于“寬容”的解釋是這樣的:“寬容:容許別人有行動和思想的自由,對于不同于自己或傳統觀點的見解予以公正的容忍。”
或許寬容還有其他含義,不過這本書的解釋最易被接受,所以我們不妨將《大英百科全書》的釋義作為引據。
既然我已經為自己樹立了一個明確的主題,那么我就要開始從野蠻人講起了,告訴你們我從所記載的早期社會形態中發現了什么樣的寬容吧。
在大多數人看來,原始社會非常簡單,原始語言只是幾聲用以召喚的嘟囔,原始人類相當自由,無拘無束。然而在社會變得復雜后,這種自由也隨之消失了。
這幾十年來,不論是冒險家、傳教士,還是醫生,他們都在北非、西亞和波利尼西亞地區做了調查,得出的結論與傳統觀點相左。實際上,原始社會也是非常復雜的,原始語言的時態和變式比俄語和阿拉伯語還要多。原始人也不自由,他們是現實社會的奴隸,也是過去和未來的奴隸。他們是一群命運悲慘的生靈,他們在恐懼中求生,在顫抖中死去。

真實的野蠻人
在人們的潛意識中,處于原始社會的野蠻人思想樸素、行動自由,但現實中的調查與傳統觀點大相徑庭。原始社會的內部結構也很復雜,語言的時態和變式富于變化,野蠻人為了生存不得不終日處于一個部落群體的蔭庇下,在那里他們背負著過去與未來的枷鎖,直到有一天在惶恐、顫抖中默默死去。
原始社會的求生法則
在人類出現的最初時期,弱勢的人類不僅要時刻警惕猛獸的致命威脅,也要抵擋自然界細菌、疾病、風寒、酷熱的侵襲。為了生存,原始人不得不將自己融入復雜的部落生活中,匯集眾人的資源與力量以獲得相對安全、充裕的生存空間。

人們所認為的野蠻人形象,是一群古銅膚色、黃頭發的人在大草原上自由散步,然后在饑餓時追逐野豬等獵物。不過我要講的野蠻人與你們的想象卻是相差千里,我所講的才是最真的事實。
那么事實上是個什么樣子呢?
我讀過許多描述奇跡的書,然而這些書無一例外少說了一個奇跡:人類能夠生存,這就是最大的奇跡。
試想,人類本身是手無寸鐵、亦無所長的哺乳動物,如何能抵擋住細菌、疾病、風寒、酷熱的侵襲而不倒,從而成為萬物之靈長呢?其原因這里不討論,然而這就是事實。
而且可以肯定的是,這諸般成就,絕不是一個人就能完成的。
原始人為了能夠生存,或者說獲取某種成功,他們不得不將自己融入復雜的部落生活中。人類在原始社會成為主宰,所秉持的只有一條信念:極端而瘋狂的求生欲。
當然,困難是重重的。
所以,人類的任何欲望都必須服從求生欲,這是人類最崇高的欲望。
在原始社會中,沒有個人,只有集體。部落是從事活動的主體,它自成體系,憑借群體的力量,不僅為自己謀利,也要排斥其他的威脅,這樣部落才能獲得安全的生存環境。
然而,實際問題比我的概述要復雜得多,我所講的只是表面上的原始世界,在人類社會發展的最初階段,那些看不見的真實和看得見的真實相比,可謂是大巫見小巫了。
讀者若是想充分了解,就需謹記一點。原始人與現代人有著很大的不同,他們根本不明白什么是自然法則。

求生的欲望
人類不得不將自己融入復雜的社會群體環境中,群體要生存,個體亦要生存,極端而瘋狂的求生欲望占據著一切訴求的頂峰,并督促著每一個群體和個人,影響和支配著他們的思考、行為。而最終他們戰勝了眾多困難,抵擋住細菌、疾病、風寒、酷熱的侵襲,淘汰掉弱者,這本身就是一個奇跡。
譬如說一個人坐在有毒的常青藤上,那么他會認為是自己的粗心大意,然后他就請醫生來診治,并讓自己的孩子將那些有害物移走。現代人辨識因果的能力會使他明白,這些常青藤的毒素侵入皮膚,會引起皮疹,醫生可以給我止癢,將毒素清除就可避免疾病的痛苦了。

野蠻人的死亡定律
野蠻人認為死亡的結果僅僅是到另一個世界繼續生活,它不可窺視,亦不可褻瀆。安定的社會秩序由看不見的神操縱著,傳統與法律維系著微妙的平衡。圖中的死亡之島上每一處局部皆被阿道夫·希特勒贊賞有加。它詮釋著自然的深邃、神秘與死亡的沉重、威嚴,無盡的壓迫感讓人感到如此渺小。
而真實的野蠻人,他們對于常青藤的反應就與我們相左了。他不會將常青藤與皮疹聯系起來,甚至他就不會有皮疹的意識。在野蠻人的意識中,分不清什么是過去、什么是現在、什么是未來。野蠻人會認為那些逝去的領袖成為了上帝,逝去的朋友成為了天使,他們仍是部落大家庭的成員,只不過看不見他們,然而他們會始終陪伴活著的人。在野蠻人的生活中他們會與死人同吃同睡,共同站崗守衛。對他們來說,遠離死人或者與死人親近,是一個重大的問題,如果不慎重考慮,就會受到懲罰。因為活著的人不知道如何取悅天使,所以他們總是害怕上帝將不幸作為報復施加在他們身上。
因此,當他們遇到了怪異的事情時,不會查找根本原因,反而會認為是天使顯靈了。當發現手臂上的皮疹時,他們不會咒罵:“這該死的毒藤!”,而是誠惶誠恐地嘀咕:“我得罪了上帝,他來懲罰我了。”于是他去找醫生,可不是討醫治藤毒的膏藥,而是求一道符,這道符必須比“憤怒的上帝”施加在他身上的符咒要靈驗百倍才可以。
而那條使他致病的毒藤,他卻不予理會,隨它在那里繼續生長。如果哪一天有個現代人在毒藤上澆上汽油燒毀,野蠻人一定會詛咒他損毀了上帝的符咒,會遭報復的。
所以,如果一個社會中的秩序是由看不見的神操縱著,那么要使社會的安定維持下去,就必須對法律完全服從才能平息神的怒火。
在野蠻人看來,法律是確鑿無疑的存在。他們的祖先創造了法律,將它傳給了下一代,而下一代所肩負的最崇高的職責就是將法律原封不動地傳給他們的下一代,由此使法律代代相傳。
這種傳承在我們看來是十分荒謬的,因為我們所信仰的,是不斷地發展、創新和進步。
然而,所謂的進步,實際上也是個新生事物。初級社會的特點是,當人們覺得生存現狀已經足夠完美了,他們就不想、也不相信再有什么改進了,因為他們從未見過另外的世界。
如果這是真實的原始社會,那么野蠻人是如何防止既成的法律和已有的社會形態發生改變呢?
答案十分簡單。

弱肉強食的世界
弱肉強食的自然世界讓野蠻人別無選擇,文明的演進與危機的環視,讓他們唯有用最簡單、最蠻橫的手段去達成生存的最終目的。示弱與忍讓只會蠶食掉他們賴以生存的條件,將他們自身置于兇險的萬劫不復之地。他們借用“忌諱”的概念維系著穩定,觸犯者如同敵人一般被嚴懲,甚至被殺死吃掉。
那就是將那些拒絕將社會公約奉為神的旨意的人處死。說白了,就是依靠一種蠻橫的制度來維持既有社會形態。
倘若我據此聲明野蠻人是不值得寬容的,那也不是為了詆毀他們,因為我還要聲明附加一句,在他們賴以生存的環境中,蠻橫是理所應當的。若是他們一味忍讓,任由那些保護他們生命安全、維持他們思想純潔的部落生活被人踐踏,那么他們的部落就會有瀕亡之危,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然而,令人好奇的是,這些少數的幾個人是如何來推行那一整套代代相傳、口口相授的法律條例呢?在我們這個時代,即便我們擁有了數以萬計的警察、數以百萬計的軍隊,然而在推行一部普通法律時仍會存在著重重障礙。
其實答案也很簡單。
在這方面野蠻人比我們現代人要聰明很多,他們清楚地認識到,有些東西僅憑武力是不能推廣的。于是他們創造了“忌諱”這一概念。
當然,用“創造”來形容他們這一舉措是不夠恰當的,因為在原始社會中,新生的事物很少是一時靈感的產物,更多的是長久歲月的積累和實踐的結果。不管怎么說,自從北非和波利尼西亞的野蠻人有了“忌諱”這一概念后,在很多方面都省去了不少麻煩。
到底是教士創造了忌諱,還是由于維持忌諱才有了教士,這個因果問題至今沒有被科學驗證。不過,由于傳統相比宗教有著更為悠久的歷史,所以我們可以相信,早在教士或者巫師的職業產生之前,忌諱就已經存在了。當然,當教士和巫師一出現,他們就成為了忌諱最堅定的支持者了,并且運用巧妙的手法濫用這一概念,使得忌諱成為了史前的“禁物”象征。
可以這樣說,本書的重點不在于研究史前的歷史,或者研究概念中的“遠古史”。
為寬容而起的斗爭直到個性被發現以后才開始。
在人類最偉大的發現中,個性的發現,應當歸功于希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