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肉的這段時間,以及之前的一段時間,也差不多是我結婚前后,我還犯過其他錯。
我和一個親戚都喜歡上了吸煙。我們倒不是覺得吸煙有什么好處,也不是沉迷于煙草的味道,只是單純地享受從嘴里吞云吐霧的快感。我叔叔吸煙,有一次我們看到了,覺得可以模仿一下。但是我們沒錢,只能偷偷地撿他扔掉的煙屁股。
有時候我們找不到煙屁股,而且即便找到了,煙屁股也吸不出多少煙氣來。于是,為了買印度產的本土煙,我們開始從仆人們的口袋中偷銅幣。我們不知道應該把煙藏在哪兒,當著長輩,我們肯定不能吸煙。靠著這些偷來的銅幣,我們勉強過了幾周。就在這時,我們聽說有一種植物的莖多孔,可以當作煙來吸,于是找了一些來湊合一下。
但是,這樣的生活無法讓我們滿足,想要獲得獨立的愿望越來越強烈,無法忍受事事都要獲得長輩允許,最后,出于對這種生活的嫌惡,我們居然決定要自殺!
但是怎么才能自殺呢?去哪兒才能搞到毒藥?我們聽說曼陀羅的種子是一種強力毒藥,便深入叢林尋找,終于找到了。我們選擇了在晚上自殺,先去了凱達爾吉神廟,給神燈添了燈油,參拜了神像,最后找了一處僻靜的角落,但到底還是沒有足夠的勇氣。萬一我們沒有立即死去怎么辦?而且,自殺有什么好處呢?沒有自由就活不下去了嗎?不過,我們還是吃了兩三顆種子,然后就不敢再吃了,我們倆都無法直面死亡,于是決定都先去羅摩吉神廟冷靜一下,也就不再想著自殺了。
我意識到,自殺這件事,想想容易,做起來難。從那以后,每當我聽到有人用自殺相挾,對我都幾乎沒什么影響。
自殺這件事最終讓我倆徹底放棄了吸煙和偷竊。
長大之后,我也再沒想過要吸煙,并把吸煙看作是一種野蠻、骯臟、對身體有害的行為。我完全無法理解,為什么吸煙在全世界范圍內大肆蔓延。外出旅行時,同一車廂如果很多人吸煙,我都覺得難以忍受,常常感到窒息。
但是我后來犯的錯遠比這嚴重得多。在十二三歲,甚至更小的時候,我曾偷過一些銅幣。但是,這次偷竊發生在我十五歲的時候。我二哥當時欠了別人差不多二十五盧比,為了幫他還債,我從他的臂環上偷了一小塊金子。他的臂環為純金打造,摳一塊下來很容易。
之后,債務還清了,但我內心幾乎無法承受。我默默決定絕不再偷東西,想跟父親坦白,但又不敢說。我不是怕父親打我,不,在我的記憶里,他從沒打過我們任何一個。我是害怕面對自己帶給他的痛苦。但是,我覺得我應該邁出這艱難的一步,因為如果沒有懺悔,就不會有救贖。
我最后決定把懺悔寫出來,呈給父親,以請求他的原諒。我寫在了一張紙上,并親自拿給他。在這封信里,我承認了自己犯下的罪過,并請求父親給我最嚴厲的懲罰,最后還請他一定不要用我的過錯來懲罰自己,并發誓將來絕不再犯。
當我向父親呈上悔過書的時候,我渾身顫抖。那時父親患有瘺病,正臥床不起。他的病床是一張普通的木板床,我呈給他之后,就一直坐在床邊,面對著父親。
父親坐起來讀信,淚水像斷線的珍珠一樣從他臉頰流下,浸濕了信紙。他閉上眼思考了一會兒,把信撕了,然后就躺下了。我也哭了,我親眼目睹了父親的悲痛。時至今日,這個場景在我腦海中依然歷歷在目,如果我有足夠的繪畫水平,完全可以畫出來。
那些充滿愛意的淚水滌蕩了我的心靈,也洗清了我的罪惡。只有曾經親身感受過這種愛意的人才能明白。正如圣歌所唱的那樣:
唯受愛之箭,
方知愛之力。
這件事情向我生動地詮釋了“非暴力”的含義。當時,我只是看到了父愛無疆,但是現在,我明白這純粹是“非暴力”的力量。當它包容萬物之時,也能感化萬物,獲得無限的力量。
對我父親來說,如此溫和的寬恕并非理所應當。我以為他會大發雷霆,咒罵不停,甚至敲打自己的額頭。但是,出人意料地,他表現得很平靜,我想是源于我主動認錯。對我們懺悔的對象而言,如果我們毫無隱瞞地認錯,并表明絕不再犯,那我們就是真心悔過了。我知道,我的懺悔讓父親覺得可以更加信賴我,也讓他更加疼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