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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我們的理想不被左右(6)

我們離開老易家的那一天是端午節。老易依舊穿著那件白汗衫。兩天熏陶下來,我們已經迷上了他的音樂。臨走前,我們請他為我們放一張他自己最喜歡的碟。他從樓上的房間里,拿出了一張20世紀70年代卡朋特樂隊(Carpenters)的黑膠碟,像對待稀世珍寶似的用刷子輕輕拭去碟上的灰。當卡朋特的聲音隨著碟機的轉動流淌出來時,老易眼神溫暖,這令我們想起第一天晚上他說的話:“音樂就是信仰。”

我們忽然想到了一個嚴肅的問題:“沒有了老易的雨果怎么辦?”

“不要說這么沉重的話題嘛!”當我們將這個問題拋給老易時,他這么回答。老易說他曾經試過收徒弟來傳承,但后來兩個徒弟都去當了老板,“賺得比這行多,自然就走了”。

臨別時,老易又回憶起小時候聽新加坡有線電臺的情形。他反復對我們說:“對于民樂,中國需要德政。”他告訴我們,之所以他會在新加坡聽到中國民樂,就是因為當時中國政府對民樂有德政。“所有在中國內地出的唱片都會通過一個叫‘藝聲’的公司傳到海外。”他認為,現在政府方面為民樂做得太少了。

“那你是在為民樂的保護做貢獻嗎?”我們問他。

“我沒有那么偉大。”他回答。

“你有目標嗎?”

“我對自己沒有目標。”

“就是錄一張算一張?”

“這么說不對。我從來沒有算過多少張,只是盡可能地做好每一張吧。”

朱清時:堅持與妥協

朱清時的想法很簡單,就是“去行政化”,自主建立一所像香港科技大學一樣獨立的研究性大學,重新找回失落已久的大學精神。出乎意料的是,后面發生的一系列事情使得他和南科大成為了挑戰教育部和現有教育體制的符號。

秦蓁蓁

5月的深圳,氣溫已將近攝氏30度。

房間里沒有開空調,66歲的朱清時還穿著長袖襯衣,外加一件夾克衫,腰上還纏著一條寬寬的保暖護帶——他有腎結石,總是感覺腰寒。他的嗓子啞了,每說10分鐘就要咳半天。

自從當了南方科技大學(以下簡稱“南科大”)校長,朱清時就再沒跨進過體檢中心的門。“體檢對我沒意義,檢出來有病我也不能休息,沒有別的選擇。”

朱清時與人交談時一直語調平緩,盡量避免直接談論南科大與教育部的沖突。只有一次,他有些激動,是聊到四川的美食。

身為成都人,朱清時自然偏愛川菜。飯桌上,他和幾位學術界的朋友談起中國的美食文化,聊到川菜這幾年發展得不錯,菜品更新得很快。其中一位打趣說:“那是因為中國沒有餐飲部。”朱清時深感贊同:“沒人管餐飲,大家的創造力就都發揮出來了。倘若有一個餐飲部,擁有支配資金、評定優劣的權力,那它就會設定各種指標,要求大家都跟著它走,就像教育部一樣,它控制了一切。”

2009年,深圳市從100多個候選人里選中朱清時做南科大校長時,朱清時的想法很簡單,就是“去行政化”,自主建立一所像香港科技大學一樣獨立的研究性大學,重新找回失落已久的大學精神。出乎意料的是,后面發生的一系列事情使得他和南科大成為了挑戰教育部和現有教育體制的符號。

“行政化是我們國家多年來形成的高度統一的體系,深入到每個角落。不去行政化,祖國的高校就一點活力都沒有。”說到這里,朱清時似乎意識到了什么。不過,他馬上又自我安慰:“沒關系,沒關系。我們的招生方案已經報上去了,前期做了大量的溝通工作,我今天也沒怎么說教育部的壞話,應該不會受影響。”

顯然,朱清時正在慢慢變“圓滑”。

與2009年他上任后曾經猛烈抨擊中國教育體制的弊端,堅決抵制教育部的諸多規定不同,現在的朱清時正學著收斂自己的性格,去妥善處理一些關系——他似乎在用妥協與隱忍換取南科大更長久的未來。

保守但更穩妥

2010年,面對現有教育體制,上海交通大學教授熊丙奇曾推斷過南科大三種可能的發展方向:一是逐漸被給予招生權、授予學位證;二是任其發展,成為非學歷的教育機構,但可以與國外的申請入學機制接軌,被國外承認;三是國家為其自主招生自授學位創造條件,建立新的學歷認證體系。

“最后一種其實意味著改革,但是目前沒看到可能性。南科大自己想走第二條路,但是又不被允許。現在看來,國家似乎想讓它走第一條路,慢慢收編進現有體制中。”

對此,朱清時當時的回應是:“我做了快兩年,想突破的就是教育的現行體制,回到一元體制內沒有意義,辦一所體制內的大學就不用我來了。”

然而,南科大還是回到了體制內。

2012年4月24日,教育部同意建立南方科技大學。這意味著籌備達5年之久的南科大終于有了合法身份。在同意南科大建立的批文中,教育部要求南科大“遵守基本的教育制度”。

在朱清時看來,所謂“基本的教育制度”,就是高考。南科大想走的教學模式是全球通用的教學模式,即高校有充分的招生自主權,但中國特色的教育制度就是高考,高考在全國招生中是有主導地位的。

回到了體制內的南科大顯然是胳膊擰不過大腿。

5月29日,南科大的招生計劃獲教育部正式批復。隨后,南科大在其官方網站上發布招生方案,稱此次報考南科大的學生必須參加高考,錄取成績由三部分組成,學生高考成績占60%,高中階段的平均成績占10%,南科大組織的復試成績占30%。朱清時說,這個結果是南科大與廣東省教育廳和教育部在溝通之后,“勉強達成的一致意見”。

因為5月29日才拿到教育部的正式批復,很多省份都提前填報了志愿,所以南科大今年不能在全國范圍內招生,只能在8個還未填報高考志愿的省份招生,分別是廣東、山東、四川、安徽、河南、湖北、湖南和福建。

南科大現在把招生的標準設置為:考生只有高考成績須達到一本最低控制線才有機會進入南科大。學校自主命題的復試主要是考察學生的記憶力、想象力和理解力。舉例來說,記憶力主要是考察考生對一連串數字,毫不關聯的文字、圖像的瞬間記憶情況。想象力則是提類似“生活中,一支鋼筆除了寫字還有什么用途?”等問題,考生能答出七八項即為合格。洞察力的考試可能是給考生一連串的數字,如果他們能發現其中的規律,就能寫出下一個應該出現的數字。

南科大將在所有符合篩選條件的考生中,擇優錄取180人。新生沿用上一屆的教學模式,前兩年只學基礎課,不分科,三年級時可自選專業。據悉,南科大擬設物理學專業、化學專業、生物信息學專業、生物技術專業、微電子科學與工程專業、金融數學與金融工程專業六大專業。按照南科大的招生簡章,該校為本年度招收的全體新生設立了獎學金,每人每年6000元,連續4年,可抵消學費。學生還可協助教師進行科研工作,并獲得每年1萬~2萬元的生活補助。同時,這180人畢業后還可獲得教育部統一頒發的文憑。

南科大如此“轉正”,被很多人形容為“招安”,違反了學校創立的初衷。一個多月來,朱清時不得不在各個場合反復解釋自己的想法和立場。

朱清時認為“招安”的說法太夸張了,南科大堅持的改革初衷并沒有變化。實際上,在高考的基礎上,擁有一定程度的復試自主招生權,也是一種進步。轉正之后,南科大在合法平臺上做改革可能更容易一些。有些沖突,硬碰硬是不行的,采取一種更靈活、柔性的策略繞過去,效果最好。

“在中國教育制度上,我們是邁進了一步。(我)當初的想法可能不是很成熟,現在的想法比過去保守了一些,但是也更穩妥了一些。”朱清時說。

困卦

深圳一直被稱為是中國改革的“橋頭堡”,教育改革也不例外。

2007年,在中國高等教育改革發展的宏觀背景下,深圳市政府在深圳市第四屆人民代表大會第三次會議上決定,“傾全市之力”打造一所創新型大學,其使命是“為我國高等教育改革發揮先導和示范作用、探索建設現代大學制度”。

2009年,深圳市從100多個候選人里遴選朱清時做南科大校長時,他并沒覺得這是件多難的事情。曾經的“深圳速度”——深圳市政府的改革效率——給了朱清時很大的信心。“南科大是一張白紙,我可以在這張白紙上做新的機制建設,把過去當大學校長沒有進行下去的改革在這里進行下去。”

朱清時只和深圳市簽了5年的合同,家也一直沒有搬過來。他單純地認為,大學教育的問題在哪他是知道的,該如何去做,他也知道。何況,他提出的校長兼任黨委書記的條件,深圳市政府也答應了,這一點確保了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建立一所區別于國內現有高校,完全由教授治校的高水平大學。他認為5年的任期差不多夠他搭建起一個新機制的臺子了,“自己年齡大了,早點干完可以早點回去”。

只是他沒想到,從入住深圳市迎賓館的第一天起,他就像被困在了一個局里。朱清時用《易經》來描述這種處境:“中國《易經》中間有一個卦,叫困卦。我們想做的事情就是改革,但是處處都碰壁……總的感覺就是困。”

第一個困卦是資金。第一天上班,朱清時說要買臺計算機,工作人員告訴他:“買沒有問題,但要兩個月的時間。”新校長被嚇了一跳,他對在深圳買一臺電腦的過程簡直無法理解——報計劃、審批、招標、批量購買、分配,這些手續一個都不能少。

修房頂的事情同樣讓人無奈。2010年1月,南科大籌備辦公室全面接收原南開大學深圳金融工程學院作為南科大(籌)啟動校區。驗收時有人報告,教學樓樓頂漏水,朱清時想都沒想就吩咐明天找人來修。然而,這一行動卻拖了一個多月沒有動靜,下屬說維修需要經歷評估、報計劃、審批、招標……這一綿長的行政鏈條之后才能進行,其結果便是“幾個月以后才開始正式修房頂”。

“要是這么做的話,我們根本沒有希望在短時間內把這個學校建好。”這就是具有創新精神的“深圳速度”嗎?

朱清時有些惱火,就跑去跟深圳市委和市政府的領導“理論”——那時候,朱清時與深圳市的關系還處在“蜜月期”。

“大家都覺得,中國這么大,中國的教育這么復雜,讓一兩個學校,特別是像深圳特區的南科大做做試驗,不是一件壞事。我們大家都講理,市領導也很支持,開了幾次協調會,明確表示,(對)南科大要堅決支持,好多地方給我們開了綠燈,我們買東西也快了。”2010年10月,朱清時拿到了深圳市批復的第一筆機動資金,沒到一個月就都用完了。“光圖書館就花了四五百萬。圖書館買什么書,哪位官員能夠提什么意見?完全是學校自主決定的。”

朱清時遇到的第二個困卦是南科大的名分問題。1986年發布的《普通高等學校設置暫行條例》是中國現在大學建設的基本法。該條例第17條規定:“設置普通高等院校的審批程序,一般分為審批籌建和審批正式建校招生兩個階段”,其中,僅僅要滿足獲批籌建的條件,就需要在校生規模不少于5000人,圖書不少于6000冊。而且從籌建到正式建校招生,需要1~5年的時間。由于南科大的特殊性和條例的限制,教育部對南科大籌建工作的批復遲遲下不來。2009年9月15日,中央相關部門工作人員來到南科大新校區施工現場,明確指出南科大“未批先建”。

同時,針對南科大的校名,有人提出,教育部規定新建高校不得使用“中國”“南方”等字樣,南科大應改名為深圳科技大學。朱清時在中科大當了10年校長,還第一次聽說這樣的條例和規定——而此“指控”絕非深圳市政府能夠解決。

朱清時感覺自己上了一輛向錯誤方向飛馳的列車,想跳車已經來不及了。他唯有利用自己的能量想辦法化解這個危機。

那段時間他頻頻接受媒體采訪,宣傳自己的改革理念,強調南科大的既有名稱。2009年年底,參加澳門大學新校區奠基儀式的時候,朱清時與教育部部長袁貴仁進行了一次長談,據說取得了對方的支持。

20天后,在時任國務院總理溫家寶主持召開的《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意見和建議座談會上,溫家寶總理問朱清時:“你最近是不是去深圳搞了個南方科技大學?”合影留念時,他又把朱清時拉到身邊,仔細詢問南科大的情況。“總理都叫南科大了,肯定也不能改叫其他名字了。”朱清時松了一口氣。

簡單的卦容易解,但隨著南科大事務的推進,朱清時遇到的困難越來越多,能幫他的人卻越來越少,慢慢地就變成了只有朱清時一個人去“啃骨頭”。

對于南科大來說,唯有招生,教育改革才能真正啟動,但教育部的批復卻杳無音訊。深圳市政府也曾為落實南科大的招生權“經常去教育部”,但朱清時無從獲知雙方交流的信息,因為他們從不帶他去。他暗忖,“自己這個校長畢竟不是市政府系統選中的,沒有親近感”。

這時已經是2010年10月份,再拖下去,自己任期滿了,也許還沒招到第一屆學生,那改革的意義在哪里呢?朱清時覺得,“與其這樣等下去,不如放手自己干”。

2010年12月8日,南科大舉行首屆教改實驗班招生說明會,宣布正式啟動自主招生計劃,首批招收50名已完成高二學業的優秀學生,作為教改實驗班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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