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沙夫(19)
- 當代學者視野中的馬克思主義哲學:東歐和蘇聯學者卷(下)
- 袁貴仁 楊耕主編 衣俊卿 陳樹林分冊主編
- 3772字
- 2016-05-03 13:10:37
這樣一種機關為了能完成其任務不得不謀求自身的鞏固:不得不從數量上,并且通過提供物質手段來加強這些機構。這些機構為了保證得到必要的情報來源還不得不在人民群眾中建立相應的情報機構。一旦具備相應的條件(例如感到危及政權,這個政權便會不惜采取一切手段;除此之外還有舊的警察機構的傳統,這些傳統與所有那些關于“打碎”舊的國家機器的空談相反,會阻礙新的國家機器的運轉),那么,在短時間內告密和特務活動的惡性腫瘤便會在生活的各個領域內擴散開來。這對于人的社會性是一種危險——雖然有時也吸收忠實“可靠”的人來從事這些工作,但在大多數情況下,那種潛伏著的猶大一類的人卻被發動和動員起來干這種行當。
在這種條件下,保安機關不僅在數量上不斷增加,而且還以一種特殊的方式不斷擴大,因為它能吸引某種類型的人,這也是一個規律。如果說在革命時期和革命后的時期人們還能夠認為參加這個同敵人作斗爭的機關的都是一些有明確思想動機的人,那么,隨著情況的進一步發展,這些機關中平庸的“小人”卻越來越多,吸引他們的是優厚的物質條件,還有一些人的動機——即使他們對此尚不十分清楚——則是對權力的野心或統治欲。他們能得到這種權力,有時甚至是無限的、不受任何監督的權力。這對那些形形色色的灰心喪氣的人們,從充滿自卑變態心理的人直至無恥的虐待狂,具有多么大的誘惑力啊。即使是那些具有明確思想動機的人,從他們中間挑選出的也是“有鐵石心腸的人”——而恰恰是他們接受了這一挑選——這些人的個性就是擅長擔任旨在“整掉”他人的角色。他們并不是一定愿意做這種事,也可能他們想避免這樣做,但任何一個心理學家都可以斷定,這涉及一個無法避免的現象。
歸根結底,這種機關服從于官僚制度的普遍規律:等級森嚴和對“上”的唯命是從,按照自己的法令行事,使自己活動的意圖不受任何制約,對內實行“等級意識”,并竭力想把自己制度的統治強加給外部世界。
只要我們把這個機關的權勢,它的不斷膨脹的趨勢,它的按照等級制結成一體的特性以及日漸構成其干部隊伍的那種類型的人聯系起來看,我們便會明白,這里涉及的是一個尤其面臨著異化危險的機構。這個機構本來應當置于社會的經常不斷的和嚴密的監督之下。同時,這個機構的干部,有必要無條件地實行對任職期間所采取的一切行動承擔全部責任的輪換制。然而目前的困境在于,這個機構為了能有效地進行工作,不允許實行輪換制和接受監督,至多也不過是在極為有限的范圍內實行,這特別是因為在社會主義社會,這個問題和安全機關的異化趨勢所涉及的是一個并不違背黨的意愿,而是黨對此一清二楚并且同意的現象。這是對無產階級專政的特殊的、受條件制約的概念所造成的后果。假如沒有這樣一個和在這些基礎上行使其職能的機構,黨在具體的條件下根本不可能維持其政權。不管怎樣,安全機關的異化在一定條件下可能危及黨本身,而且也已經在實際上危及到黨(例如在斯大林的“清洗”過程中)。它會給人這樣一種印象,似乎黨和安全機關之間正在進行一場斗爭,它們輪流地時而你占上風,時而它占上風。但實際上并非如此:在我們所熟悉的“無產階級專政”的政權模式中,我們所看到的是兩個“機關”的有機的統一體,盡管它們之間也會出現沖突,但它們不相互依存便無法存在。
下面我們再回到無產階級專政和建設社會主義社會制度這個問題上來。
正如列寧所強調的,“無產階級專政”有兩個方面:“專政”的一面,即無產階級構成為統治階級;民主的一面,即從歷史的觀點看它是社會和政治民主的最高形式。
無產階級構成為統治階級意味著建立新型的國家,它具有嶄新的法治國家的性質,這一點同新的國家為粉碎舊的統治階級的反抗而在必要時使用暴力是絲毫也不矛盾的。當恩格斯說民主共和國是無產階級專政的特殊形式時,他想到的正是這一點;對于這一點,作為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家然而一直未能得到應有的重視的葛蘭西也是這樣想的,他強調無產階級在政治上和道義上的領導權的概念,同行政上的,即公然通過暴力而不是依靠社會的贊同而實現的領導權的概念是相互對立的。顯然,這種意義上的“無產階級專政”,無論是在政治領域還是在意識形態領域都沒有排除多元化的可能——恩格斯正是從這個意義上講民主共和國是無產階級專政的特殊形式。“資產階級專政”在資產階級國家的范圍內(如果這個國家是采取共和國的形式),也沒有排除多元化。列寧關于無產階級專政意味著不受任何法律制約地行使權力的公式,符合當時同反革命進行浴血斗爭的困難條件,是“紅色恐怖”的表現,而且被極力地加以鼓吹。它并不是無產階級專政的定義,盡管采取了定義的形式。列寧主要是一個革命的實干家,他曾不止一次給某些為了適應斗爭及其形勢的不斷要求而形成的提法加上普遍定義的形式。
此外,列寧在《國家與革命》一書中以一種不需要作任何補充和附加的方式闡述了無產階級專政的民主方面。這個方面必須予以實現,為此必須具備相應的條件,這是關鍵所在。從政治上看,社會主義在馬克思主義看來是社會主義民主的同義詞,社會主義民主并不排除資產階級民主的成果,而是將它提高到一個更高的階段。它通過改變社會的階級結果和廢除資本主義剝削,給予作為形式上的要求的資產階級民主以實際的社會內容。如果在無產階級專政的過渡時期有必要限制民主(在同反革命的斗爭中),那么,這只不過是一個過渡時期,在馬克思看來是一個短暫的過渡時期。試圖對這個提法加以曲解,認為無產階級專政將一直持續到完全建成共產主義社會,這是理論上的誤解造成的結果,盡管這樣解釋的政治動機是一清二楚的——這里涉及斯大林把無產階級的領導權解釋為行政的領導權,這在實踐中就導致了反民主性質的統治。理論上的誤解(或者是有意篡改)是同對列寧關于無產階級專政就是從資本主義向共產主義的過渡時期這句話的解釋聯系在一起的。問題在于,列寧在《國家與革命》一書中使用“共產主義”這個術語意在表明兩個發展階段,即新社會制度的低級和高級階段,因此,“共產主義”這個詞不僅僅局限于指高級發展階段。按照另一種術語的習慣,低級階段被稱為“社會主義”。這里列寧說的無非是——盡管他是用別的話來表達的——同另一些人一樣的話,他們認為無產階級專政是與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之間的過渡階段相適應的,即指共產主義的第一或低級發展階段。
不過,這一切都是次要的問題。根本問題在于——對廣大公眾來說只有這個問題至關重要——我們如何理解共產主義運動的目標。共產主義運動的目標無疑是民主,是社會主義的民主,它應成為不只是形式上的,而且是實際上已經實現的人民統治的鼎盛時期。假如有人把這個意義上的民主同到處設立關押“持不同政見者”(即那些敢于持不同于“官方”的觀點并對其進行反抗的人)的集中營和精神病院的政權混為一談,假如有人認為,民主表現為剝奪人民群眾享有形成政治見解并作出決定的權利,表現為剝奪知識分子自由發表其科學和藝術見解的權利,表現為剝奪平民百姓在本國自由行動或離開本國的權利等,那么,他向我們兜售的便不是馬克思主義,而是恰恰同馬克思主義截然對立的論調。
這里,使我們感興趣的是這個問題的政治方面。而從這一觀點出發,就必須肯定,只要“無產階級專政”不過是掩蓋機關的專政的幌子,情況便只能如此。這種偷梁換柱的做法反映了社會主義缺乏群眾的支持,它的社會基礎是薄弱的,它的存在依賴于使用暴力。在這種情況下談不上無產階級專政,而只能說以無產階級的名義對無產階級,也對社會的其余部分實行專政。在這種情況下,人權和公民權均遭到侵犯。但決不能從中得出這樣一個結論,似乎在社會主義國家必然和應當出現這種情況,相反,結論只能是,這里所出現的是社會主義制度的一種畸形的和蛻變了的形式。如果說這種形式今天已成為全世界日益尖銳的批判的對象——真正的“左翼”也參加了這一批判——那么,這種批判便是正當的,從中能得出唯一結論:必須徹底改變社會主義建設的模式,從而使這種批判成為多余之舉。
(奚戚齊伍等譯)
注釋
[1]選自《人的哲學——馬克思主義與存在主義》,北京,三聯書店,1963。
[2]《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60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3]作者這里所指的是“匈牙利事件”后有些人對所謂“斯大林主義”的“義憤”。——譯注
[4]載《綜合評述》第3卷,1960(17、18)。
[5]選自《哲學譯叢》,1979(1,2)。原載法國《人與社會》雜志1976年第41、42期合刊。
[6]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大綱》第1分冊,97~98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
[7]盧卡奇:《歷史和階級意識》,110頁,巴黎,1960。
[8]《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88~89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9]盧卡奇:《歷史和階級意識》,113頁,巴黎,1960。
[10]《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88~89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11]選自《論共產主義運動的若干問題》,北京,人民出版社,1983。
[12]《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39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
[13]“既不能跳過也不能用法令取消自然的發展階段。”(《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11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14]《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6卷,302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74。
[15]《列寧選集》第3卷,173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