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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沙夫(15)

這里的問題不在于對馬克思的這段陳述,特別是對其中所包含的世界革命的要求作出分析,列寧后來的論點,即社會主義革命在新的條件下不一定非要在全世界同時爆發,它甚至可以單獨在一個國家開始,并未取消這一要求,僅是對它作了改動。這段話中使我們感興趣的,主要是這個論斷:實現社會主義的必要前提,是相應的社會經濟發展(以便不造成“貧窮的普遍化”)和社會成員具有相應的文化發展。也就是說,社會主義只能依靠高度發展的生產力。為了利用這種生產力,需要駕馭這種生產力的人具有高度的文化。馬克思在他的著作中曾反復強調這一點。馬克思在《資本論》第一卷的序言[13]中明確指出,不能任意超越社會的客觀發展階段。

馬克思的這些論述像是對那些尚缺少建立新社會制度的客觀前提而匆忙實行社會主義的地方敲了一次警鐘。換句話說,人們可以把這些話理解為一種要求有“革命耐心”的呼吁,即使當政權看來是唾手可得時。也就是說,問題在于,領導革命斗爭的黨,特別是一個無產階級政黨,不僅對今天推翻有產階級負有責任,而且也要對此后的日子負責,在這段時間里,必須頂住反革命勢力的壓力,維持住政權,最后也要對形成和發展新型社會制度的長遠未來負責。因而,也可能出現這樣一種情況,即在一個尚不具備建立社會主義社會制度客觀條件的國家里,人們必須本著馬克思主義的觀點放棄建立社會主義的行動,盡管舊制度崩潰后的混亂使得馬克思主義政黨有可能掌握政權。而這一點顯然同進行另一種形式革命的可能性和必要性并不矛盾(這方面的典型例子不僅有第三世界新興的國家,而且有一些在尚不夠發達的歐洲國家中由于專制主義崩潰而產生的政治制度),正是在這些國家里,需要為形式上取得了勝利的社會主義革命的明天和后天負責,要防患于未然。在這個問題上,人們通常指出,當社會主義不具有相應的物質和社會基礎時,或者當不可避免地日益增長的困難引起群眾的不滿并從而使反革命勢力有機可乘時,有出現武裝的反革命的危險。這無疑是一種在政治估量中必須考慮到的危險。然而,在此我想把注意力集中于一種在文獻中被默默略過的現象,盡管我們在政治經驗和馬克思主義理論方面占有充分的材料,能夠詳盡地研究這個問題:我指的是和平的反革命這種現象,它對于社會主義革命來說同樣是一種威脅,如果這個革命不以對于社會主義來說業已成熟的社會條件為基礎的話。

對于這樣一種分析,馬克思主義理論占有極好的,盡管至今尚未被充分運用的工具——異化理論。

然而首先必須澄清某種誤解,這種誤解是同馬克思主義理論發展的特殊命運聯系在一起的:如果我們說“異化理論”,我們指的是同存在主義文獻對這個表述的理解全然不同的概念,盡管這些文獻——在它的法文版本中——標榜是忠于馬克思主義傳統的。造成這種誤解的首先是那些由于其學說的曲折遭遇而對馬克思的異化理論一直保持沉默,甚至否定它的存在的馬克思主義者本身。然而這一理論不僅存在著,它還是馬克思主義的一個支柱。政治異化理論是這一理論的一個重要領域。

馬克思主義理論把客觀意義上的異化理解為在作為一切財富生產者的人同他的(物質和精神上的)產品之間存在的這樣一種關系:在一定的社會機體里這些產品不依賴于它們的創造者的意志和意圖而發揮作用,甚至違背人們的意圖,破壞人們的計劃,在某些情況下甚至威脅人的生存。在這種表現為社會發展自發性(同有計劃的發展相反)的客觀的異化基礎上,人的自我異化從以下含義上看也在發展,他對社會問題感到陌生,無動于衷,對其他人懷著敵意,乃至由于自己的生活計劃未能實現而形成一種幻滅之感,伴隨這種感覺而來的是,對于“自我”感到陌生,他心目中的理想的人的楷模與“自我”是相對立的。因而,自我異化便是盛行的客觀異化的結果,只有在這個客觀異化的基礎上才會看清這種現象的形成,看清通過消除產生客觀異化的原因來克服這種現象的途徑和方法。

如果這樣來理解客觀異化,那么就可以理解,凡是人所創造的東西都可能發生客觀異化:市場上的商品,意識形態,國家、政黨等政治設施,還有諸如革命一類的人們社會活動的產物。革命在下述情況下會發生異化:人們為了達到社會發展的一定目標而進行革命(使社會政治結構發生質的改變,而不管實行這一革命的形式),而這一革命在具體的社會條件下卻向著一種并非所希望的、某些方面與本來的意圖相反的方向上發展,并從而使它的發動者失去對它的控制。在這種情況下,人們往往說是對革命的“背叛”,或者更確切些(因為是客觀的表述),說是革命的變質或蛻變。然而,用馬克思主義理論來考察,最合適的說法應該是革命的異化。恩格斯在給維拉·查蘇利奇的一封信(這封信廣大公眾很少知道)中指的正是這一點,他寫道:“那些自夸制造出革命的人,在革命的第二天總是看到,他們不知道他們做的是什么,制造出的革命根本不象他們原來打算的那個樣子。”[14]在后來被刪掉的接下去的一行話里,他補充了一句:“也許我們大家都會如此。”

今天,當從事革命斗爭的力量在某個時刻面臨著這場革命應當具有何種性質的問題時,他們必須重視這個問題。因為,關鍵在于,縱使是社會政治制度真正的革命變革也不是非具有社會主義的性質不可,盡管這些變革在不久的將來可能導致社會主義,從馬克思主義者的觀點來看,甚至必須導致社會主義。這樣一種直至實現社會主義轉變的或長或短的過渡時期(在這段時期里,人們對被推翻的社會制度采取具有革命意義的緊急措施,從而觸及社會生活的深處)是極為重要的,不僅為了爭取無產階級的同盟者(首先是農民,往往還有一些與解決某些迫切的少數民族問題利害相關的社會力量等)繼續進行斗爭,而且也為了使物質條件和群眾的思想覺悟成熟起來,以便他們愿意支持社會主義的轉變。這樣,就必須放慢革命速度,把革命的最后階段推遲到下一個時期,用這種辦法來確保革命的成果。列寧在1905年就是這樣做的,那時他表示反對將社會主義革命的口號作為當時沙皇俄國的直接任務,而將爭取革命民主變革的斗爭作為直接目標。今天,變化了的國際形勢給革命運動提供了更多的保障,因為存在一個具有強大軍事力量的社會主義世界,這在一定程度上為反對外部干涉和武裝的反革命提供了后盾。當然,這樣的后盾只能在“一定程度上”發揮作用,因為人們不能把社會主義國家對于國際主義團結應盡的義務理解為這些國家應當隨便由于某個輕率的冒險舉動而甘冒一場世界戰爭和全面毀滅的風險。那些魯莽的極端分子正準備拿世界去冒險,因為他們不對力量和可能性作認真估算就過早地提出社會主義的口號。無論如何必須估計到外部和內部的反革命力量,還必須估計到和平的反革命的力量。僅僅依據“總的形勢”,像極端分子們有時做的那樣,是錯誤的,同樣,把部分真理絕對化的任何做法也是錯誤的。毫無疑問,今天“總的形勢”變得有利于革命運動了,革命運動取得成功的機會在增多,然而這絲毫未能改變下述事實:在一些國家里,進行社會主義革命的條件尚不成熟,并且在這樣的形勢下,任何掀起革命的企圖,都表明是對社會的不負責任,對此,歷史在晚些時候將作出清算。

歷史清算的形式主要表現為革命的異化,即革命的性質和內容會發生變化。這個過程是在對革命沒有準備并且對其有反感的群眾的壓力下發生的,這些群眾由于某種外部原因(諸如其他社會主義國家對革命的支持和維護)沒有可能轉向傳統武裝反革命一邊。我稱之為和平的反革命的東西,恰恰是這個由群眾和平地“吞噬”革命的過程,這個過程表現為,革命保存下來的特點同本來希望形成的特點相矛盾,但又仍然保留著它的外部標記和舊有的意識形態慣用語(這是從總體關系中必然產生出來的掩蔽體)。

我們將在下面以某種典型形式探討和平的反革命的表現形式。我們假設一個確定的環境,并且指出在這種環境中具有威脅性的、消極的社會現象,這些現象在既定的關系中可以說是一種必然性。我們感到正是這些現象具有特別的價值,特別有意思,因為它們證明了構成這些現象基礎的,同時又以歷史經驗為依據的傾向的一般性質。相反,作為條件和事件的特殊聯系而產生的后果,以及由于與普遍的規律性相比有其獨特性而可以被視為偶然現象的那些現象,就不那么重要了。我們在這里說的,首先指的是未來,同時考慮到當前發生的和不久的將來可以預見到的具有社會主義性質的轉變。然而,及時地預見到某些危險,抵制這些危險或是慎重從事,盡力排除這些危險的社會原因,較之于受各種極端主義的虛偽思潮所驅使,傷害革命的同盟者,并且由于采取錯誤的政策為反動派提供證據,以致最終在革命的廢墟上唱起哀歌,畢竟要好一些。

這里所說的一切不可避免地要涉及過去,因為人們可以從那些已經進行過社會主義革命的國家的經驗中汲取最好的教訓。出于各種各樣的原因,主要是為了使基本的東西不致淹沒在對個別事實的可靠性的爭論中,我們不想談論具體國家中的具體現象。盡管如此,我們的闡述和結論仍然要依據于對這些現象的認識。

首先,讓我們觀察一下社會和占統治地位的黨以及新制度的關系。為了這個目的,我們假設一種環境,讓社會主義的社會經濟形態在一個經濟和社會相對落后的國家里取勝,而這個國家又受到周圍敵對的資本主義國家的威脅;這個國家的居民對于新政權抱有反感,甚至持敵對態度,而新政權又沒有能力保障廣大人民群眾很快地改善自己的生活狀況,更有甚者,它不得不在某些方面,至少是部分地使群眾的生活狀況惡化。換句話說,我們這里所作的設想,指的是一個沒有實現馬克思向從事社會主義革命的領袖們所提出的條件的社會。在這種情況下,就執政黨同社會之間的關系而言,會發生什么情況,必然會發生什么情況?

當由于統治階級及其國家機器的瓦解(比如一次戰爭失敗,統治階級腐化或人民群眾對國內的混亂普遍不滿等)而導致“政權唾手可得”時,或者當駐有一個社會主義國家的軍隊而使人民群眾無法進行反抗時,黨可以比較容易地改變經濟形態。在此,我們必然要想起前面闡述過的、向革命政黨提出的要求,即不僅要意識到自己對今天已完成的革命負責,而且也要充分負責地考慮到明天維護和繼續發展革命的可能性。人們當然可以這樣認為:勝利的革命在其實現的過程中將贏得新的社會階層支持,并且將教育出社會主義的新人。然而,這一設想只有在社會的大部分人已經支持新制度,爭取新的階層及教育工作僅限于某些無足輕重的社會集團,首先是限于少數屬于從前擁有財產和占統治地位的階級成員時,才有意義。如果教育工作不得不擴展到整個社會,或者無論如何要擴展到社會的絕大多數,即那些由于各種原因對新的社會制度抱敵視態度的人,那么,上述觀點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列寧認為,如果我們要求的是促進革命轉化的積極分子,那就不應使用簡單的計算多數的辦法;這一論斷不能機械地運用到社會對革命事業支持的問題上。不能把社會同心協力地參加反對舊的、可憎惡的政權的斗爭混同于對革命的支持:反對舊政權的斗爭決不等于自動支持新政權,盡管它的代表人物站在革命的最前列并領導了革命;他們不過是比其他人更積極、更有組織性、善于更靈活地利用社會的不滿罷了。從支持他們為反對某一事物而斗爭的消極綱領中,絕對得不出這樣的結論:群眾也會自動地支持為爭取某一事物而斗爭的積極綱領。革命政黨在這個問題上必須有全面的認識,善于使自己綱領的特點適應于群眾的成熟程度和實現這一綱領的客觀可能性。我想再次舉列寧的例子,他在1905年反對把社會主義革命的口號列為直接的斗爭目標,而在1917年他卻以一定的形式提出這一目標,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他以及當時的大多數革命者確信,俄國的革命將引起世界革命,而俄國將再次——正如他所明確肯定的那樣——成為一個落后國家,但這一次卻是社會主義世界體系中的一個落后國家了。對于這些問題有深刻理解的葛蘭西,在他的迄今還沒有得到充分評價的關于人民群眾同革命轉變綱領保持“一致”的理論中,已作了闡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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