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柯爾施(3)
- 當代學者視野中的馬克思主義哲學:西方學者卷(中)
- 袁貴仁 楊耕主編 吳曉明分冊主編
- 4054字
- 2016-05-03 13:05:29
在這一考察的開始,我們表明了作為科學社會主義創始人的馬克思和恩格斯,遠非要建造一個新的哲學。相反,與資產階級的思想家們相比較,他們兩人充分地意識到了在他們的唯物主義理論和資產階級的唯心主義哲學之間的密切的歷史聯系。在恩格斯看來,社會主義在它的內容上是一些新觀念的產物,而這些新觀念必然在社會發展的一定階段上,在作為其物質狀況的產物的無產階級中產生出來。但是,它依靠它和德國唯心主義,尤其是和黑格爾哲學體系的聯系,創造出了自己特殊的科學形式(這一形式使它有別于空想社會主義)。從空想發展成科學的社會主義,從形式上看產生于德國唯心主義哲學之中。自然,這種(形式上的)哲學根源并不意味著社會主義因此不得不是具有獨立形式并將進一步發展的哲學。至少,從1845年以來,馬克思和恩格斯不再把他們的新唯物主義的和科學的見解表述為哲學的見解。[8]在這里,我們應當記得,對他們來說,全部哲學等同于資產階級哲學。但是,全部哲學和資產階級哲學相等同的意義,仍然是需要特別強調的。因為它在很大程度上涉及像馬克思主義和國家的關系那樣的關系。馬克思和恩格斯不僅反對一種特殊歷史形式的國家,而且他們也歷史地和唯物主義地把國家和資產階級國家等同起來,并因此宣布廢除國家是共產主義的政治目標。同樣,他們恰恰不是反對特殊的哲學體系——他們要用科學社會主義最終克服和取代哲學。在這里,我們發現,在馬克思主義的“現實主義的”(辯證唯物主義的)觀念與拉薩爾主義和所有早期和晚期的形形色色的“粗陋的社會主義”所特有的“法學家和其他人的意識形態的謊言”之間有嚴重的矛盾。后者基本上從未超越“資產階級的水平”,即“資產階級社會”的見解。
任何對“馬克思主義和哲學”之間的關系的徹底的闡述,必須從馬克思和恩格斯他們自己的明確論述出發。他們認為:他們的新的辯證唯物主義觀點不僅要取代資產階級唯心主義哲學,而且同時要取代全部哲學。最根本的是,不要搞混馬克思主義對哲學的這種態度的基本意義,把整個爭論看作是純粹詞句上的。這里的意思是指,有人會認為恩格斯只是對在黑格爾術語中作為“科學的哲學方面”的某些認識論原則給予了新的名稱,這些原則實質上是被保留在黑格爾辯證法的唯物主義變體之中的。[9]當然,在馬克思那里,尤其是在較后的恩格斯那里,有一些論述暗示了這一點。但是,哲學自身沒有由于只是廢除它的名稱而被廢除,這一點是容易理解的。[10]在任何關于馬克思主義和哲學之間的關系的嚴肅考察中,必須不考慮這種純粹術語學的觀點。問題毋寧是,我們應當如何理解馬克思和恩格斯主要在19世紀40年代,但也在后來的許多場合講述的廢除哲學的話。這一廢除過程應當如何完成?或者它是否已經完成?通過什么行動來完成?以什么樣的速度完成?是對于誰來說的?也就是說,這一廢除哲學應當被看作是由馬克思和恩格斯的一次思想上的行動而一勞永逸地完成的嗎?它的完成應當被認為只是對于馬克思主義者來說的呢,還是對于全體無產階級,或者對于全人類來說的呢?[11]或者,我們是否應當把它理解為(像國家的廢除一樣)一個非常漫長和非常艱巨的,通過各個完全不同的階段而展開的革命過程?如果是這樣的,那么,只要這個艱巨的過程還沒有達到它的最終目標,即廢除哲學,馬克思主義對于哲學的關系又是什么?
如果馬克思主義對于哲學的關系問題被這樣提出來,那么,很清楚,我們所涉及的不是對很久已解決了的問題的無意義的和空洞的反思。相反地,這一問題仍然有最大的理論上與實踐上的重要性。的確,在無產階級斗爭的現階段,這是特別具有決定意義的。正統的馬克思主義者們循規蹈矩幾十年,好像根本不存在什么問題,或者至多只有對于階級斗爭實踐來說總是不重要的問題。這一立場現在顯得極為含糊——按照在馬克思主義和哲學與馬克思主義和國家這兩個問題之間的正相對應的情況,更是如此。眾所周知,如列寧在《國家與革命》中所說的那樣,后一個問題“是第二國際的最著名的理論家和政治家們很少注意的”。這就產生了一個問題:如果在廢除國家和廢除哲學之間有著一定的聯系,那么,第二國際的馬克思主義者對這兩個問題的忽視是否也有某種聯系?這個問題可以更確切地提出來。列寧對機會主義者貶低馬克思主義的做法的嚴厲批評,在更一般的情況下,是同第二國際的馬克思主義者對國家問題的忽視相關的。在馬克思主義和哲學的問題上,還有這種關聯嗎?換言之,第二國際的馬克思主義者對哲學的忽視也與“他們一般很少注意革命問題”這一事實有關嗎?要弄清楚這個問題,我們必須對存在于馬克思主義理論歷史中最大的危機的原因和實質作更詳盡的分析。在最近十多年里,這危機已把馬克思主義者分裂成了三個敵對的陣營。
在20世紀初,資本主義長期的純粹進化的發展時期結束了,一個新的革命斗爭時代開始了。由于階級斗爭實際條件的這個變化,出現了馬克思主義理論進入了危機階段的日益增長著的跡象。很明顯,追隨者們的極其平庸的和殘缺不全的庸俗馬克思主義,甚至不能適當地意識到它自己的所有問題,更不用說對他們之外的一系列問題的任何明確的見解了。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危機,在社會革命對于國家的態度問題上,最清楚地表現出來。自從1848年的第一次無產階級革命運動失敗和1871年的巴黎公社起義被鎮壓以來,這個重要的問題在實際上從來沒有被嚴肅地提出過。世界大戰和1917年的第一、二次俄國革命,還有同盟國在1918年的崩潰再次把它具體地提到了議事日程上?,F在人們已經很清楚,在馬克思主義陣營內,在諸如“無產階級奪取國家政權”、“無產階級專政”和在共產主義社會里“國家的最后消亡”這些目標和轉變的主要問題上,都存在著不一致。相反地,只要所有這些問題以一種具體的、不可避免的方式被提出,至少立即會出現三種都聲稱是馬克思主義的不同的理論見解。然而,在戰前,這三種傾向的最杰出的代表——倫納、考茨基和列寧——不僅被認為是馬克思主義者,而且被認為是正統的馬克思主義者。長達幾十年,在第二國際的社會民主黨和工會的陣營內,已經存在著明顯的危機;它采取了正統馬克思主義和修正主義之間沖突的形式。但是,隨著在這些新問題上不同的社會主義傾向的出現,很清楚,這次明顯的危機不過是貫穿了正統馬克思主義路線自身的更深刻得多的裂縫的一個暫時的和虛幻的表現而已。在這個裂縫的一邊,出現了馬克思主義的新改良主義,它不久便或多或少地與早先的修正主義混合了。在另一邊,新的革命的無產階級政黨的理論代表在恢復純粹的或革命的馬克思主義這一戰斗口號下,發動了一個既反對修正主義者的舊改良主義也反對“中派”的新改良主義的斗爭。
這一危機在世界大戰爆發之際在馬克思主義陣營內噴發出來。但是,把它僅僅歸結為要為馬克思主義理論的這種貧困和被降低到第二國際的正統的庸俗馬克思主義水平負責任的理論家和政治家的怯懦,或者缺乏革命堅定性,卻是一個極其膚淺的和非辯證的歷史過程觀——完全是非馬克思主義和非唯物主義的,甚至也不是黑格爾唯心主義的。然而,設想列寧、考茨基和其他“馬克思主義者”之間的大論戰僅僅是傾向于通過忠實地重建馬克思主義的學說來恢復馬克思主義,這也將是同等膚淺和非辯證的。[12]到現在為止,我們只是運用黑格爾和馬克思引入歷史研究中去分析德國唯心主義哲學和從中產生出來的馬克思主義理論的那種辯證方法。但是,進行這種分析的唯一真正的“唯物主義的因而是科學的方法”(馬克思),應該應用于馬克思主義直到今天的進一步發展上。這意味著我們必須試圖去理解,自從馬克思主義理論作為它的時代的必然產物(黑格爾)從德國唯心主義哲學中最早產生以來,它的每一個變化、發展和修改。更確切地說,我們應當力圖理解它們一般表達的歷史—社會過程的總體對它們的決定作用(馬克思)。這樣,我們就能夠把握馬克思主義理論淪落為庸俗馬克思主義的真正根源。我們也可以辨明今天第三國際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家恢復“馬克思的真正學說”的熱情的然而明顯意識形態上的努力的意義。
如果我們把馬克思的辯證唯物主義原則運用于馬克思主義的整個歷史,那么,我們就能夠區分出自從馬克思主義理論誕生以來所經歷過的三個主要的發展階段——根據這個時代的具體的社會發展,不可避免地是要這樣的。第一個階段開始于1843年前后,與觀念歷史中的《黑格爾法哲學批判》相對應。它結束于1848年的革命——對應于《共產黨宣言》。第二階段開始于1848年6月戰斗中巴黎無產階級被血腥鎮壓和由此發生的“在一個瘋狂的工業活動、道德淪喪和政治反動時期中”所有的工人階級的組織和解放的美夢破滅,就像馬克思在他的《1864年的開幕詞》中機智地描述的那樣。在這里我們不涉及整個工人階級的社會歷史,而只關注與無產階級的一般階級歷史相聯系的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內部發展。因此,如果忽略一切不太重要的分界線(第一國際的建立和失敗、巴黎公社的插曲、馬克思主義者和拉薩爾派之間的斗爭、德國的反社會黨人法、工會、第二國際的建立)的話,我們可以說第二個階段大體上延續到19世紀末。第三個階段從20世紀初開始到現在,并延續到一個還不能確定的未來。
按這種方式來安排,那么,馬克思主義理論的歷史發展就呈現出下面的圖景:在整個后期,在馬克思和恩格斯的頭腦中,它的最初的面貌自然在實質上沒有變化,雖然在他們的著作中它沒有全然保持不變。盡管有所有這些對哲學的否定,但是這個理論的最初形態卻是完完全全為哲學思想所滲透的。它是一種把社會發展作為活的整體來理解和把握的理論;或者更確切地說,它是一種把社會革命作為活的整體來把握和實踐的理論。在這一階段,毫無疑問,任何把這一整體的經濟的、政治的和思想的要素劃分為知識的各個分支的做法,甚至在每一個分支的具體特征被把握時,都是以歷史的忠實性去分析和批判的。當然,不僅經濟、政治和意識形態,而且歷史過程和有意識的社會行動,都繼續構成了“革命的實踐”(《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的活的統一體。這一作為社會革命理論的馬克思主義理論的早期和富有青春活力的形式的最好例子,顯然就是《共產黨宣言》。[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