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馮書記(1)
- 鄉村書記傳奇(綠地文學叢書)
- 李玉梅
- 3681字
- 2016-02-25 14:24:58
馮書記,當年的永寧縣縣委書記。
姓馮,單名一個茂字。
紅旗村傳奇是以故事說人物,以人物說歷史,以歷史說文化,以文化說人格,以人格說魅力,用人格和魅力感染讀者。
“人格”就是人的性格、氣質、能力等的組合。
“魅力”就是很能吸引人的力量。
馮書記是紅旗村傳奇故事里最高的官最大的人物,最大的官在紅旗村做的是最小的事,最大的人物做的是小人物做的事。
且看大官做的是何等小事。
紅旗村因缺糧戶多,就成為縣上掛了號的后進村。
樹先進,促后進,書記帶頭下基層,是縣委提出的要求,幾位縣常委身體力行,帶頭下基層蹲點,各抓一方。
基層,根本的,起始的。
建筑物的基石,基礎,奠基,設在面層以下的結構層。
社會意識形態領域中各級組織中的最低的一層,它跟群眾的聯系最直接。
黨章規定:黨的基層組織是指在企業、農村、機關、學校、科研院所、街道社區、社會中介組織、人民解放軍連隊和其他基層單位設立的黨的基層委員會、總支委員會、支部委員會……
時至今日,抓好基層工作始終是各級領導的工作前提,說是群眾路線應該是沒錯的。通俗地講:基層工作就是群眾工作,群眾工作就是了解、解決人民群眾吃喝拉撒、衣食住行、生老病死、喜怒哀樂、需求愛恨等等一系列問題。
就是現在的社情民意,民生工程。
馮書記是以蹲點的方式下基層的。
蹲點就是守候,守著一個點,候著這個點由后進變成先進。
時間跨度大約是三年,至少一年。
一年初見成效兩年大見成效三年摘掉落后帽子。是馮書記在縣委擴大會上講的。
望遠公社是馮書記蹲的點,書記的點就是縣委的點。
地理位置關系,土地面積關系,銀川市南大門的望遠公社,糧食總產量在全縣排第八位,全縣共有八個公社,再往后排是不可能了。
這樣的排行榜當然是落后的典型。
紅旗大隊的糧食總產量在望遠公社八個大隊的排行也是第八位。
是落后中的落后。
馮書記是兩個落后點同時抓,紅旗大隊是重中之重。
紅旗大隊與公社相距不到五百米,馮書記蹲點的時住在公社,飯后散步就走在紅旗七隊的田埂上,一不留神就走進了紅旗大隊部。
前面介紹過,梅雨被馮書記表揚過,坐過馮書記的小汽車。
時隔半年,農民女兒梅雨就堂而皇之地坐上了公社的第四把交椅。
梅雨自己都莫名其妙。
有人說馮書記是她家的親戚,她問父親是哪門子親戚,怎樣的親戚,父親說啥親戚都不是,是我們家祖上積了大德,貴人相助呢。
農民父親說得最流暢的段子就是二十四個字: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時候若到,必定要報。
聽父親這樣說后,梅雨竊喜。
相信命中有貴人相助的,一輩子風調雨順,心想事成。
她以為馮書記就是那位貴人。
因為與她一樣情況的人,全縣只有三人,一個是某公社的廣播員,一個是下鄉知識青年,另一個就是回鄉青年梅雨。任命書是一份縣委任命的紅頭文件。人家兩位都有很大進步,后來官至市上、省上領導。
梅雨是羊頭上的毛——沒長進。
鄉科級的烏紗帽戴了一輩子,兩千年人事制度改革的“三定方案”審查時,組織部那位年輕的領導疑惑地問梅雨:你一不是大中專畢業分配到行政單位的,二不是國家招干到行政機關的,咋能是國家行政干部呢?還弄了個副科級?你要把這個問題講清楚,要不然,就影響你們單位的“三定”工作的整體效果。
幾位好友開玩笑說:老實交代,你是咋混進革命隊伍里來的。
為了搞清楚自己的來龍去脈,梅雨在永寧縣檔案館查了三天,才查到當年的縣常委會紀要,上面記載的是:按自然減員名額解決梅雨的干部待遇。
縣常委會的主持人是馮書記。
原來如此。
這段小插曲是很美妙的,美妙之處在于激發了梅雨對紅旗村傳奇的奇思妙想,使她記憶深處的陳年舊事浮出了水面。
梅雨記得,當年,就在紅頭文件下發前,小金師傅開著馮書記的小汽車把梅雨接到馮書記的辦公室,那兩位先梅雨之前面見馮書記,也是小金師傅接的。
馮書記辦公室就是縣常委會議室,三間大通房中間是乒乓球案子一樣的會議桌,上面鋪著軍綠色毛毯,木條長椅子圍了一圈。
那天算是馮書記對縣委培養的青年干部面授機宜。
馮書記對一個毛頭小伙子,一個城里姑娘,一個農民女兒說:“你們是縣委培養的青年干部苗子,雖然會寫文章,但你們是出了家門進校門,出了校門進機關門的三門干部,沒有多少社會經驗。涉足官場,是偶然不是必然,以后在工作中要好好向老同志學習,在實踐中盡快提高自己的領導水平。當官可是個苦差事,干部,就是先干一步,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呂玉蘭,郭鳳蓮都是干出來的,你們要以她們為榜樣”。
面授機宜過后,馮書記讓縣委通訊員領他們到縣委會議室,參加縣委擴大會議。落座后,就聽主席臺正中央的馮書記說:“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在座的要注意培養年輕干部,為我們黨不斷輸送新鮮血液。老同志要做好“傳、幫、帶”,當好青年干部的引路人。否則,到馬克思那里報到時就過不了關……”
“三門干部”是個新名詞。梅雨第一次聽到,想想也是,祖上幾代都是修理地球的,她怎么搖身一變就成了九品官。
父親說是她家積德行善修行好,她竊喜貴人相助,天上掉餡餅給她。
胡猜亂想的人說她家朝里有人好做官。
幾天沒回家,父母還不習慣未出嫁的女兒多日離家,父親借找包師傅(公社炊事員)見了梅雨的面。
梅雨說她去縣上開會了,馮書記談了話,說她是個三門干部,父親說啥叫三門干部,她給父親解釋后,父親說:“到底是縣太爺,說啥都是一套一套的在理。人家馮書記說得對,當官就是個苦差事,俗話說: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你要像花木蘭那樣,學一身真本事,在人前走動才能服人,就像我當這個技術隊長一樣,要不是有兩下子,怕早就下臺了。”
父親是在識字班掃的盲,能寫幾個人名,體會到識文斷字的好處,沒有重男輕女,才供養梅雨上了高中。
從這個角度講,父親還是有眼光的。
梅雨搞的那個“科學育種試驗”,就是父親指導的,結果讓梅雨一舉成名,搶了頭功中了舉,應該說,父親是梅雨走向社會的第一位尊師。
《七品芝麻官》里有個唱段:當官難,難當官,人人都想把官來當。徐九斤當了個七品官,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
梅雨當了個九品官,咋就那么容量。不用跑不用送不用找關系不用托人情,就那么點文化,種一次實驗田,給農民父兄念了幾次報紙,在理論學習班敢說話,就有了九品官的頭銜。
其實不容易,只不過是趕上了機遇撞上了運氣。
機遇——能寫會算的青年——知識青年——培養年輕干部。
運氣———根正苗紅,有知識有文化的農村青年。
那個年代知識匱乏,初中生是替代品,高中畢業生是急需品,大學生是貴重品,研究生是稀有品,博士碩士是儲存品。
現在的初中生是掃盲生,高中生是次品,大學生是實用品,研究生是時尚品。聽人說三個老媽媽上街趕上天下雨,站在大樹下避雨,相互打聽兒女之事,一個說女兒大學畢業參加工作了,一個說女兒研究生畢業好幾年了,沒有適合的工作只好在家里等著,一個說女兒研究生畢業后去了國外讀博士,為了將來能找個好工作。
其實,不是沒有合適的工作,而是好高騖遠,心高眼界高,用人單位不敢用。
這樣就是學而無用了。
雖然那時的高中生沒有現在同類文品者的學問大,見識廣,物以稀為貴,在選拔培養年輕干部時梅雨就榜上有名了。
時代不同了,知識結構的框架越來越高,文化層次越來越高。
從古至今,物以稀為貴嘛。
知識匱乏的年代,高中生就是調整干部文化結構的有生力量。
總之,知識是把萬能鑰匙,無所不能。
之前講過那個年代縣委工作的重點是“五大戰役”,第一戰役就是“春運春播”戰役,每年在“督促檢查完成國家公購糧任務”的第五戰役結束時,就部署好了參加第一戰役的準備工作,參戰人員整裝待發,過罷年打起背包就出發。
一千九百七十六年,馮書記大年初一怎么就打起背包出發了?
哈書記認出紅旗渠壩的路上走的兩個人的確是馮書記和老王書記。
周大選沒有胡喧亂說,胡吹冒聊。
馮書記的冬天,總是著那件二毛皮大衣,戴著無沿呢冒。
老王書記的冬天,總是穿二老皮大衣,戴著鴨舌帽。
二毛皮大衣,是那時最高級的衣料。
哈書記也穿著,生產隊長開會露臉時也有穿的。
時至今日,那東西在皮草行里仍有一席之地,多是毛朝外穿戴,圖的是時尚。
幾位書記們是毛朝里穿著,圖的是暖和抗寒。
三位書記互相握手打招呼。
哈書記先說話:“哎呀呀,兩位領導大過年的怎么就……”
“你不是也在這里布兵擺陣嘛。”老王書記笑說。
“困難戶都領到救濟糧了吧,年后的斷糧戶還有多少?那個金隊長家里怎么樣?”馮書記開門見山。
“金隊長的老伴身體一直不好,娃娃多,一家人的口糧差不多,就是經濟方面困難大,娃娃上學,大人看病用錢有些困難。救濟糧也就是救個急,斷糧戶七、八隊多一些”。哈書記一五一十地回答。
“聽王書記講,金隊長是因公殉職,你們大隊已做出決定,把四個娃娃撫養到十八歲,這樣做很好。你們再寫個報告,公社蓋上章,報縣民政局備案,我批一下,按特殊情況讓他們享受優撫補助”。
縣委書記有年不過,冒雪下鄉,對一小小老百姓的事牽掛于心。
紅旗大隊黨支部一班人的心顫抖了。
兩位油戶大叔聽說縣委書記來了,想親見看看縣太爺長什么樣。擦掉大隊會議室窗玻璃上的浮冰窺視,聽見了屋子里的對話,心有些顫抖。
這么大的官,還知道金隊長的事?
“這么冷的天,外面咋還有人呢?”馮書記問。
“是兩位榨油師傅,估計是聽見你這位縣太爺來了,想看看呢”。
“那就讓他們看看,我和他們一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