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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眉山蘇軾詩六

東坡八首并引

余至黃州二年。日以困匱。故人馬正卿哀予乏食。為於郡中請故營地數十畝。使得躬耕其中。地既久荒為茨棘瓦礫之場。而歲又大旱。墾辟之勞。筋力殆盡。釋耒而嘆。乃作是詩。自愍其勤。庶幾來歲之入以忘其勞焉。

廢壘無人顧。頹垣滿蓬蒿。誰能捐筋力。歲晚不償勞。獨有孤旅人。天窮無所逃。

端來拾瓦礫。歲旱土不膏。崎嶇草棘中。欲刮一寸毛。喟然釋耒嘆。我廩何時高。

荒田雖浪莽。高庳各有適。下隰種秔稌。東原蒔棗栗。江南有蜀士。桑果已許乞。

好竹不難栽。但恐鞭橫逸。仍須卜佳處。規以安我室。家童燒枯草。走報暗井出。

一飽未敢期。瓢飲已可必。

自昔有微泉。來從遠嶺背。穿城過聚落。流惡壯蓬艾。去為柯氏陂。十畝魚蝦會。

歲旱泉亦竭。枯萍黏破塊。昨夜南山云。雨到一犁外。泫然尋故瀆。知我理荒薈。

泥芹有宿根。一寸嗟獨在。雪芽何時動。春鳩行可膾。

種稻清明前。樂事我能數。毛空暗春澤。針水聞好語。分秧及初夏。漸喜風葉舉。

月明看露上。一一珠垂縷。秋來霜穗重。顛倒相撐拄。但聞畦隴間。蚱蜢如風雨。

新舂便入甑。玉粒照筐筥。我久食官倉。紅腐等泥土。行當知此味。口腹吾已許。

良農惜地方。幸此十年荒。桑柘未及成。一麥庶可望。投種未逾月。覆塊已蒼蒼。

農父告我言。勿使苗葉昌。君欲富餅餌。要須縱牛羊。再拜謝苦言。得飽不敢忘。

種棗期可剝。種松期可斫。事在十年外。吾計亦已愨。十年何足道。千載如風雹。

舊聞李衡奴。此策疑可學。我有同舍郎。官居在灊岳。遺我三寸甘。照坐光卓犖。

百栽償可致。當及春冰渥。想見竹籬間。青黃垂屋角。

潘子久不調。沽酒江南村。郭生本將種。賣藥西市垣。古生亦好事。恐是押牙孫。家有十畝竹。無時容叩門。我窮交舊絕。三子獨見存。從我於東坡。勞餉同一飧。

可憐杜拾遺。事與朱。阮論。吾師卜子夏。四海皆弟昆。

馬生本窮士。從我二十年。日夜望我貴。求分買山錢。我今反累生。借耕輟茲田。

刮毛龜背上。何時得成氈。可憐馬生癡。至今夸我賢。眾笑終不悔。施一當獲千。

原選者評。軾答秦太虛書曰。所居對岸。武昌山水佳絕。有蜀人王生在邑中。往往為風濤所隔。不能即歸。則王生能為殺雞炊黍。至數日不厭。又有潘生者。作酒店樊口。棹小舟。徑至店下。村酒亦自醇釅。

施元之曰。先生儋耳手澤云。杞人馬正卿作太學生。清苦有氣節。學者既不喜博士。亦忌之。余少時偶至其齋中。書杜子美。秋雨嘆。壁上。初無意也。而正卿即日辭歸不復出。至今白首窮餓。守節如故。詩中馬生即其人也。江南有蜀士謂王文甫也。文甫嘉州犍為縣人。居於武昌。容齋三筆。曰。蘇公責居黃州。始自稱東坡居士。詳考其意。蓋專慕白樂天而然。白公有。東坡種花。二詩云。持錢買花樹。城東坡上栽。又云。東坡春向暮。樹木今何如。又有。步東坡詩。云。朝上東坡步。夕上東坡步。東坡何所愛。愛此新成樹。又有。別東坡花樹詩。

云。何處殷勤重回首。東坡桃李種新成。皆為忠州刺史時所作也。蘇公在黃正與白公忠州相似。因憶蘇詩如。贈寫真李道士。云。他時要指集賢人。知是香山老居士。贈善相程杰。云。

。我似樂天君記取。華顛賞遍洛陽春。送程懿叔。云。我甚似樂天。但無素與蠻。入侍邇英。云。定是香山老居士。世緣終淺道根深。而跋曰。樂天自江州司馬除忠州刺史。旋以主客郎中知制誥。遂拜中書舍人。某雖不敢自比。然謫居黃州起。知文登。召為儀曹。遂忝侍從。

出處老少。大略相似。庶幾復享晚節閑適之樂。去杭州云。出處依稀似樂天。敢將衰朽較前賢。序曰。平生自覺出處老少。粗似樂天。則公之所以景仰者。不止一再言之。非東坡之名偶爾暗合也。

侄安節遠來夜坐三首

南來不覺歲崢嶸。坐撥寒灰聽雨聲。遮眼文書元不讀。伴人燈火亦多情。

嗟予潦倒無歸日。今汝蹉跎已半生。免使韓公悲世事。白頭還對短燈檠。

心衰面改瘦崢嶸。相見惟應識舊聲。永夜思家在何處。殘年知汝遠來情。

畏人默坐成癡鈍。問舊驚呼半死生。夢斷酒醒山雨絕。笑看饑鼠上燈檠。

落第汝為中酒味。吟詩我作忍饑聲。便思絕粒真無策。苦說歸田似不情。

腰下牛閑方解佩。洲中奴長足為生。大弨一弛何緣彀。已覺翻翻不受檠。

原選者評。家常語愈淺愈真。安節以下第來黃州。大全集。雜說。有。侄安節遠來飲酒。

樂甚。以識一時盛事之言。此三詩但作喟嘆。未見其樂也。然以謫居岑寂之中。有骨肉遠來聚首。秉燭寒宵。絮語不倦。悲之所發。即其樂之所形。此與。冬至日贈安節。詩所云。詩成卻超然。老淚不成滴。者。情懷約略相似。岐亭道上見梅花。

戲贈季常

蕙死蘭枯菊亦摧。返魂香入嶺頭梅。數枝殘綠風吹盡。一點芳心雀啅開。

野店初嘗竹葉酒。江云欲落豆秸灰。行當更向釵頭見。病起烏云正作堆。

原選者評。陳忄造喜蓄聲妓。此作體近香奩。似有所指者。故謂之戲贈。軾與忄造交好。詩文無所拘忌。若河東君。秀英君之名。因而流布。非是輕薄為文。正可見其忘形無間也。

方回曰。一點芳心雀口卓開。此句最佳。坡天人也。作詩不拘法度。而自有生意。雀之為物。嘗凍口卓梅開。本無情於梅。下此語。乃若不勝情者。尾句蓋謂季常侍兒病起新妝。行當于釵頭見此花。欲其出以侑樽也。豆秸灰出。文酒清話。王勉。雪詩。上天燒下豆秸灰。烏李從教作白梅。亦俚語。世傳以為戲者。

。苕溪漁隱叢話。曰。東坡云。龍丘子。自洛之蜀。載二侍女。戎裝駿馬至溪山佳處。輒留數日。見者以為異人。后十年。筑室黃岡之北。號靜庵居士。作。臨江仙。贈之云。細馬遠馱雙侍女。青巾玉帶紅靴。溪山好處便為家。誰知巴蜀路。卻是洛城花。面旋落英飛玉蕊。人間春日初斜。十年不見紫云車。龍丘新洞府。鉛鼎養丹砂。龍丘子。即陳季常也。

太守徐君猷通守孟亨之。皆不飲酒。以詩戲之

孟嘉嗜酒桓溫笑。徐邈狂言孟德疑。公獨未知其趣爾。臣今時復一中之。

風流自有高人識。通介寧隨薄俗移。二子有靈應撫掌。吾孫還有獨醒時。

原選者評。因姓援古以著題。古人所有也。只詠孟嘉。徐邈二人事。承說到底。章法獨創。

后人亦未見有效之者。

。苕溪漁隱叢話。曰。此詩不止天生此對。其全篇用事親切。尤為可喜。皆徐孟二人事也。

方回曰。全用徐孟二人飲酒事。以其泉下有靈。卻笑厥孫不飲善滑稽者。

次韻和王鞏六首錄一首

平生我亦輕余子。晚歲人誰念此翁。巧語屢曾遭薏苡。廋詞聊復托芎 。

子還可責同元亮。妻卻差賢勝敬通。若問我貧天所賦。不因遷謫始囊空。

原選者評。俯視一切。交集百端。起二句。匪由作意所能得。

。志林。曰。昔為鳳翔幕。過長安見劉原父。留吾劇飲。數日酒酣。謂吾曰。昔陳季弼告陳元龍曰。聞遠近之論。謂明府驕而自矜。元龍曰。夫閨門雍穆。有德有行。吾敬陳元方兄弟。淵清玉潔。有禮有法。吾敬華子魚。清修疾惡。有識有義。吾敬趙元達。博聞強記。奇逸卓犖。吾敬孔文舉。雄姿杰出。有王霸之略。吾敬劉先主。所敬如此。何驕之有。余子瑣瑣。亦安是錄哉。

因仰天太息。此亦原父之雅趣也。吾后在黃州。作詩云。平生我亦輕余子。晚歲人誰念此翁。蓋記原父語也。

江上值雪。效歐陽體。限不以鹽玉鶴鷺絮蝶

飛舞之類為比。仍不使皓白潔素等字

縮頸夜眠如凍龜。雪來惟有客先知。江邊曉起浩無際。樹杪風多寒更吹。

青山有似少年子。一夕變盡滄浪髭。方知陽氣在流水。沙上盈尺江無澌。

隨風顛倒紛不擇。下滿坑谷高陵危。江空野闊落不見。入戶但覺輕絲絲。

沾裳細看若刻鏤。豈有一一天工為。霍然一麾遍九野。吁此權柄誰執持。

世間苦樂知有幾。今我幸免沾膚肌。山夫只見壓樵擔。豈知帶酒飄歌兒。

天王臨軒喜有麥。宰相獻壽嘉及時。凍吟書生筆欲折。夜織貧女寒無幃。

高人著履踏冷冽。飄拂巾帽真仙姿。野僧斫路出門去。寒液滿鼻清淋漓。

灑袍入袖濕靴底。亦有執版趨階墀。舟中行客何所愛。愿得獵騎當風披。

草中咻咻有寒兔。孤隼下擊千夫馳。敲冰煮鹿最可樂。我雖不飲強倒卮。

楚人自古好弋獵。誰能往者我欲隨。紛紜旋轉從滿面。馬上操筆為賦之。

原選者評。巖壑高。人物錯雜。大處浩渺。細處纖微。無所不盡。可抵一幅王維。江干初

雪圖。六一詩話。稱。有進士許洞。嘗會諸僧。分題出一紙約曰。不得犯此一字。其字乃山。

水。風。云。竹。石。花。草。霜。雪。星。日。禽鳥之類。諸僧皆閣筆。盧陵集。穎州雪詩。其序則曰。玉。月。梨。梅。練。絮。白。舞。鵝。鶴等字。皆請勿用。禁體物語。非是歐陽創之也。特以潁州賓主一時之盛。遂成佳話耳。

正月二十日。與潘。郭二生出郊尋春。

忽記去年是日同至女王城作詩。乃和前韻

東風未肯入東門。走馬還尋去歲村。人似秋鴻來有信。事如春夢了無痕。

江城白酒三杯釅。野老蒼顏一笑溫。已約年年為此會。故人不用賦。招魂。

紅梅三首錄一首

怕愁貪睡獨開遲。自恐冰容不入時。故作小紅桃杏色。尚余孤瘦雪霜姿。

寒心未肯隨春態。酒暈無端上玉肌。詩老不知梅格在。更看綠葉與青枝。

原選者評。不著意。紅字。則泛衍。然一落色相。則又如涂涂附矣。石延年句。豈不精切。

而詩謂其不知梅格。知此者。可與言詩。

陳季常見過三首錄二首

仕宦常畏人。退居還喜客。君來輒館我。未覺雞黍窄。東坡有奇事。已種十畝麥。但得君眼青。不辭奴飯白。

送君四十里。只使一帆風。江邊千樹柳。落我酒杯中。此行非遠別。此樂固無窮。

但愿長如此。來往一生同。

寒食雨二首

自我來黃州。已過三寒食。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今年又苦雨。雨月秋蕭瑟。

臥聞海棠花。泥污燕脂雪。暗中偷負去。夜半真有力。何殊病少年。病起頭已白。

春江欲入戶。雨勢來不已。小屋如漁舟。濛濛水云里。空庖煮寒菜。破灶燒濕葦。

那知是寒食。但感烏銜紙。君門深九重。墳墓在萬里。也擬哭途窮。死灰吹不起。

原選者評。二詩后作尤精絕。結四句固是長歌之悲。起四句乃先極荒涼之境。移村落小

景。以作官居情況。大可想矣。后人乃欲將此四句。裁作絕句。以爭勝王韋。是乃見山忘道也。

賀裳曰。黃州詩尤多不羈。小屋如漁舟。氵蒙氵蒙水云里。一篇最為沉痛。

魚蠻子

江淮水為田。舟楫為室居。魚蝦以為糧。不耕自有余。異哉魚蠻子。本非左衽徒。

連排入江住。竹瓦三尺廬。於焉長子孫。戚施且侏儒。擘水取魴鯉。易如拾諸途。

破釜不著鹽。雪鱗芼青蔬。一飽便甘寢。何異獺與狙。人間行路難。踏地出賦租。

不如魚蠻子。駕浪浮空虛。空虛未可知。會當算舟車。蠻子叩頭泣。勿語桑大夫。

原選者評。分明指新法病民。出賦租者不如魚蠻之樂也。忽又念及算舟車者。筆下風生凜凜。史記。平準書。述卜式之言。以結全篇曰。烹弘羊。天乃雨。不更益一字。而意已顯。此詩結云。蠻子叩頭泣。勿語桑大夫。亦不待明言其所以然。可稱詩史。

吊李臺卿并引

李臺卿。字明仲。廬州人。貌陋甚。性介不群。而博學強記。罕見其比。好。左氏。有。史學考正同異。多所發明。知天文律歷。千載之日可坐數也。軾謫居黃州。臺卿為麻城主簿。始識之。既罷居於廬。而曹光州演甫。以書報其亡。臺卿。光州之妻黨也。

我初未識君。人以君為笑。垂頭老鸛雀。煙雨霾七竅。敝衣來過我。危坐若持釣。

褚裒半面新。鬷蔑一語妙。徐徐步其瀾。極望不可徼。卻觀原嫵媚。士固難輕料。

看書眼如月。罅隙靡不照。我老多遺忘。得君如再少。縱橫通雜藝。甚博且知要。

所恨言無文。至老幽不耀。其生世莫識。已死誰復吊。作詩遺故人。庶解俗子譙。原選者評。看書眼如月。數語可謂心折膺服矣。卻先從人所共笑處為之寫生傳神。可笑

處實是可笑。可敬處實是可敬。寫來俱不遺余力。洵稱一人知已。

曹既見和復次其韻

造物本兒嬉。風噫雷電笑。誰令妄驚怪。失匕號萬竅。人人走江湖。一一操綱釣。

偶然連六鰲。便為此手妙。空令任公子。三歲蹲海徼。長貧固不辭。一死實未料。

難將蓍草算。除用佛眼照。何人嗣家學。恨子兒尚少。嗟我與曹君。衰老世不要。

空言今無救。奇志后必耀。吟君五字詩。義重千金吊。收藏慎勿出。免使群兒譙。

原選者評。笑臺卿者。多是偶然釣鰲之人。此詩要不專為臺卿一人長太息也。

次韻孔毅父集古人句見贈五首錄三首

羨君戲集他人詩。指呼市人如使兒。天邊鴻鵠不易得。便令作對隨家雞。

退之驚笑子美泣。問君久假何時歸。世間好句世人共。明月自滿千家墀。

紫駝之峰人莫識。雜以雞豚真可惜。今君坐致五侯鯖。盡是猩唇與熊白。

路傍拾得半段槍。何必開爐鑄予戟。用之如何在我耳。入手當令君喪魄。

天下幾人學杜甫。誰得其皮與其骨。劃如太華當我前。跛欲上驚崷山卒。

名章俊語紛交衡。無人巧會當時情。前生子美只君是。信手拈得俱天成。

原選者評。集句詩創自北宋。著于石延年。而工于王安石。至黃庭堅則目之為百家衣。言如小兒文褓也。是匪富有胸中。豈能親切貫穿。然終非詩家所貴。觀此數詩所以譽之者。至矣。言外正自有意在。

。王直方詩話。曰。荊公始為集句。多者至數十韻。往往對偶。親於本詩。蓋以誦古今人詩多。或坐中率然而成始。可以為貴也。其后多有效之者。孔毅父嘗集句贈東坡。

六年正月二十日。復出東門。仍用前韻

亂山環合水侵門。身在淮南盡處村。五畝漸成終老計。九重新埽舊巢痕。

豈惟見慣沙鷗熟。已覺來多釣石溫。長與東風約今日。暗香先返玉梅魂。

原選者評。詞旨溫厚。意味深長。在集內近體詩中。更上一層。

陸游曰。昔祖宗以三館養士。儲將相材。及官制行罷三館。而東坡蓋嘗直史館。然自謫為散官。削去史館之職久矣。至於史館亦廢。故云。新埽舊巢痕。其用事之嚴如此。而。鳳巢西隔九重門。則又李義山詩也。

方回曰。東坡初貶黃州之年。即細雨梅花。關山斷魂之時也。次年正月二十日。往岐亭見陳忄造季常是以為女王城之詩。又次年正月二十日與潘邠老等尋春。是以有。事如春夢了無

痕。之詩。又次年正月二十日尚在黃州。復出東門仍和此韻。亂山環合。四句。謂元豐官制行罷。廢祖宗館職。立秘書省以正字校書郎等為差除資序。而儲士之意淺矣。觀此等語。豈惟可以考大賢之出處。亦可見時事之更張。仁廟之所以遺燕安于后世者。何其盛。熙豐之政。所以大有可恨者。何其頓衰。坡下句云。豈惟見慣沙鷗熟。已覺來多釣石溫。又可痛坡翁一謫數年。甘心於漁樵而忘返也。

南堂五首錄一首

掃地燒香閉閣眠。簟紋如水帳如煙。客來夢覺知何處。掛起西窗浪接天。

邢居實曰。東坡此詩。嘗題於余扇。山谷初讀以為是劉夢得所作。

。齊安拾遺。曰。夏澳口之側。本水驛。有亭曰臨皋。郡人以驛之高坡。上筑南堂。為先生游息。

次韻孔毅父久旱已而甚雨三首

饑人忽夢飯甑溢。夢中一飽百憂失。只知夢飽本來空。未悟真饑定何物。

我生無田食破硯。爾來硯枯磨不出。去年太歲空在酉。傍舍壺漿不容乞。

今年旱勢復如此。歲晚何以黔吾突。青天蕩蕩呼不聞。況欲稽首號泥佛。

甕中蜥蜴尤可笑。跂跂脈脈何等秩。陰陽有時雨有數。民自天民天自恤。

我雖窮苦不如人。要亦自是民之一。形容雖是喪家狗。未肯弭耳爭投骨。

倒冠落幘謝朋友。獨與蚊雷共圭蓽。故人嗔我不開門。君視我門誰肯屈。

可憐明月如潑水。夜半清光翻我室。風從南來非雨候。且為疲人洗蒸郁。

褰裳一和快哉謠。未暇饑寒念明日。

原選者評。先將旱勢寫得淋漓極致。以待下二章轉闋。反覆詳盡。清絕滔滔。呼作。快哉謠。不虛也。

去年東坡拾瓦礫。自種黃桑三百尺。今年刈草蓋雪堂。日炙風吹面如墨。

平生懶惰今始悔。老大勸農天所直。沛然例賜三尺雨。造化無心怳難測。

四方上下同一云。甘不為龍所隔。蓬蒿下濕迎曉來。燈火新涼催夜織。

老夫作罷得甘寢。臥聽墻東人響屐。奔流未已坑谷平。折葦枯荷恣漂溺。

腐儒粗糲支百年。力耕不受眾目憐。破陂漏水不耐旱。人力未至求天全。

會當作塘徑千步。橫斷西北遮山泉。四鄰相率助舉杵。人人知我囊無錢。

明年共看決渠雨。饑飽在我寧關天。誰能伴我田間飲。醉倒惟有支頭磚。

原選者評。旱而得雨。因雨而籌及于破陂之漏水。思作塘以遮泉。由去年今年。而并預算明年。絕不為愁霖計者。三詩如各自成章。乃正其神明于斷續合離之法。東坡先生年譜。曰。元豐壬戌。先生在黃州。寓居臨皋亭。就東坡筑雪堂。自號東坡居

士。以東坡圖考之。自黃州門南至雪堂。四百三十步。堂以大雪中為之。因繪雪于四壁之間無容隙。其名蓋起于此。先生自書。東坡雪堂。四字以榜之。先生自臨皋遷雪堂。在壬戌十月之后。和孔毅父詩云。去年太歲空在酉。乃指去年辛酉言之也。

天公號令不再出。十日愁霖并為一。君家有田水冒田。我家無田憂入室。

不如西州楊道士。萬里隨身惟兩膝。沿流不惡溯亦佳。一葉扁舟任飄突。

山芎麥麴都不用。泥行露宿終無疾。夜來饑腸如轉雷。旅愁非酒不可開。

楊生自言識音律。洞簫入手清且哀。不須更待秋井塌。見人白骨方銜杯。

原選者評。前兩章言旱言雨已。各詞意周浹。此章言甚雨。君家有田水冒田。我家無田憂入室。二句。情狀已盡。下只就楊道士為言。與雨旱都不相值。張弛無所不妙也。楊萬里獨賞結二句。不須更待秋井塌。見人白骨方銜杯。謂其用杜詩。得翻案法。抑亦末矣。首作以饑人忽夢起。以。未暇饑寒念明日。結。次作云。饑飽在我寧關天。三作云。夜來饑腸如轉雷。微作呼應之語。纓帶無痕。

施宿曰。先生為楊道士書一帖云。仆謫居黃岡綿竹。武都山道士楊世昌子京。自廬山來過余。其人善畫山水。能鼓琴。曉星歷。通知黃白藥術。可謂藝矣。又一帖云。十月十五日夜。

與楊道士泛舟赤壁。按次毅父韻第三首。載西州楊道士凡數聯。因此帖知為世昌詩中又言善吹洞簫。其自廬山從公。蓋壬戌之夏。前赤壁賦云。客有吹洞蕭者。殆是楊也。

初秋寄子由

百川日夜逝。物我相隨去。惟有宿昔心。依然守故處。憶在懷遠驛。閉門秋暑中。

藜羹對書史。揮汗與子同。西風忽凄厲。落葉穿戶牖。子起尋夾衣。感嘆執我手。

朱顏不可恃。此語君莫疑。別離恐不免。功名定難期。當時已凄斷。況此兩衰老。

失涂既難追。學道恨不早。買田秋已議。筑室春當成。雪堂風雨夜。已作對床聲。

原選者評。五言轉韻。能一氣旋折。筆愈轉而情愈深。味愈長。此等詩。他人不能為。在集中亦惟與子由往復數章僅見之。

林子仁曰。懷遠驛蓋先生與子由應制京師時。嘗寓于此。是歲嘉祐五年也。黃州東南三十里。地名沙湖。先生嘗買田其間。故云。買田秋已議。

和蔡景繁海州石室

芙蓉仙人舊游處。蒼藤翠壁初無路。戲將桃核裹黃泥。石間散擲如風雨。

坐令空山作錦繡。倚天照海花無數。花間石室可容車。流蘇寶蓋窺靈宇。

何年霹靂起神物。玉棺飛出王喬墓。當時醉臥動千日。至今石縫余糟醑。

山人一去五十年。花老室空誰作主。手植數松今偃蓋。蒼髯白甲低瓊戶。

我來取酒酹先生。后車仍載胡琴女。一聲冰鐵散巖谷。海為瀾翻松為舞。爾來心賞復何人。持節中郎醉無伍。獨臨斷岸呼出日。紅波碧山獻相吞吐。

徑尋我語覓余聲。拄杖彭鏗叩銅鼓。長篇小字遠相寄。一唱三嘆神凄楚。

江風海雨入牙頰。似聽石室胡琴語。我今老病不出門。海山巖洞知何許。

門外桃花自開落。床頭酒甕生塵土。前年開闔放柳枝。今年洗心參佛祖。

夢中舊事時一笑。坐覺俯仰成今古。愿君不用刻此詩。東海桑田真旦暮。

原選者評。石延年通判海州。使人以泥裹桃核彈擲山嶺之上。一。二歲間。花發滿山。誠為

勝舉。詩援此說。入自首句。至。蒼髯白甲低瓊戶。以上。皆言石事。繼述舊游。而以和詩之意。

終焉舒展舂容。有大海回波生紫瀾之妙。

施元之曰。蔡景繁名承禧。臨川人。中嘉祐進士第。知雩都縣。擢監察御史里行。后出為淮南轉運副使。置使楚州。東坡謫黃。實在部內。獨拳拳慰藉行部訪之。東坡有答蔡景繁帖云。朐山臨海石室。信如所諭。前某嘗攜家一游。時有胡琴婢就室中作。濩索。涼州。凜然有冰車鐵馬之聲。婢去久矣。因公復起一念。若果游此。必有新篇。當破戒奉和也。又云。海上奇觀恨不與公同游。大篇或可追賦。景繁往游。既賦詩。坡為屬和。前所述皆指石曼卿。后車胡琴云云。皆帖中語意。又前年開闔云云。即所謂。婢去久矣。因公復起一念。用此帖為證。而詩乃粲然。

小飲公瑾舟中

青泥赤日午相烘。走訪船窗柳影中。輟我東坡無限睡。賞君南浦不貲風。

坐觀邸報談迂叟。閑說滁山憶醉翁。此去澄江三萬頃。只應明月照還空。

原選者評。酒坐劇談。嘯傲之概可想。

過江夜行武昌山上。聞黃州鼓角

清風弄水月銜山。幽人夜渡吳王峴。黃州鼓角亦多情。送我南來不辭遠。

江南又聞出塞曲。半雜江聲作悲健。誰言萬方聲一概。鼉憤龍愁為余變。

我記江邊枯柳樹。未死相逢真識面。他年一葉溯江來。還吹此曲相迎餞。

原選者評。已去之地。鼓角多情。新至之處。曲聲悲健。妙是半雜江聲。通彼我之懷。覺行役宵中。有聲有色。

自興國往筠。宿石田驛南二十五里野人舍

溪上青山三百疊。快馬輕衫來一抹。倚山修竹有人家。橫道清泉知我渴。

芒鞋竹杖自輕軟。蒲薦松床亦香滑。夜深風露滿中庭。惟見孤螢自開闔。

原選者評。孤螢開闔。之句。較。暗飛螢自照。更泠然善也。圓通禪院。先君舊游也。四月二十四日晚。至宿焉。

明日。先君忌日也。乃手寫寶積獻蓋頌佛一偈。

以贈長老仙公。仙公撫掌笑曰。昨夜夢寶蓋飛下。

著處輒出火。豈此祥乎。乃作是詩。

院有蜀僧宣逮。事訥長老。識先君云。

石耳峰頭路接天。梵音堂下月臨泉。此生初飲廬山水。他日徒參雪寶禪。

袖里寶書猶未出。夢中飛蓋已先傳。何人更識嵇中散。野鶴昂藏未是仙。

原選者評。詩簡于題。題中之意。詩無剩語。題外之意。詩有余情。體贍律調。咀味無盡。

題西林壁

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原選者評。能作如是語。始是認取真面目者。妙高峰三日不見。而見之別峰。與此參看。

黃庭堅曰。此老人于般若橫說豎說。了無剩語。非其筆端有口。亦安能吐此不傳之妙。

廬山二勝并引

余游廬山。南北得十五六奇勝。殆不可勝紀。而懶不作詩。獨擇其尤佳者作二首。

開先漱玉亭

高巖下赤日。深谷來悲風。擘開青玉峽。飛出兩白龍。亂沫散霜雪。古潭搖青空。

余流滑無聲。快瀉雙石硔。我來不忍去。月出飛橋東。蕩蕩白銀闕。沉沉水精宮。

愿隨琴高生。腳踏赤公。手持白芙蕖。跳下清泠中。

原選者評。寫瀑布奇勢迭出。曲盡其妙。此巨靈開山手。徐凝惡詩。誠不足道耳。

。廬山記。曰。山中瀑布十余處。香爐峰與雙劍峰在瀑布旁。水源在五老峰頂。西入康王谷為水簾。東為開先之瀑布。

王注正訛曰。開先漱玉亭。王本訛作開元。題下注云。開元禪院舊傳梁昭明太子之居。棲隱也。唐玄宗即位。始號開元。有拓隱橋。玄宗所作。按黃庭堅。開先禪院修造記略。曰。南唐中主。年少好文。無經世意。慕物外之名。問舍五老峰下。有野夫獻地。買之萬金。以為書堂。

及即位。以為寺。以野夫獻地。為己有國之祥。故名開先。后遷洪都。蓋嘗弭節。故榻與畫像存焉。又。山志。稱。中主讀書臺在寺后。世以為李后主者誤。以為梁昭明者尤誤。開先寺本末甚明。無可疑者。王本既訛開先為開元。又訛南唐之玄宗為唐開元天寶之玄宗。又云唐玄宗即位始號。開元。其杜撰駁乃爾。梅溪何至是想。后人偽讠乇耶。棲賢三峽橋

吾聞太山石。積日穿線溜。況此百雷霆。萬世與石斗。深行九地底。險出三峽右。

長輸不盡溪。欲滿無底竇。跳波翻潛魚。震響落飛狖。清寒入山骨。草木盡堅瘦。

空濛煙靄間。氵項洞金石奏。彎彎飛橋出。瀲瀲半月彀。玉淵神龍近。雨雹亂晴畫。

垂瓶得清甘。可咽不可漱。

原選者評。奇景以精理通之。發為高談。結為幽艷。絡繹間起。使人應接不暇。

。苕溪漁隱叢話。曰。三峽橋詩。清寒入山骨。草木盡堅瘦。此等語精研絕韻。真他人道不到也。

蘇轍。棲賢僧堂記。曰。元豐三年。余過廬山。入棲賢谷。谷中多大石。岌叢相倚。水行石間。其聲如雷霆。又如千乘車行者。震掉不能自持。雖三峽之險不過也。故橋曰。三峽。

。廬山前錄。曰。過棲賢路稍崎嶇。然不妨觀山也。約十余里。至三峽橋。蘇黃門所記。殆非夸詞。自此行石衢。至玉淵亭。澗水披石。陡落匯為龍湫。雪濺雷吼。不減三峽。

岐亭并引五首錄三首

元豐三年正月。余始謫黃州。至岐亭北二十五里山上。有白馬青蓋來迎者。則余故人陳慥季常也。為留五日。賦詩一篇而去。明年正月。復往見之。季常使人勞余于中途。余久不殺。恐季常之為余殺也。則以前韻作詩。為殺戒以遺季常。季常自爾不復殺。而岐亭之人多化之。有不食肉者。其后數往見之。往必作詩。詩必以前韻。凡余在黃四年。三往見季常。季常七來見余。蓋相從百余日也。七年四月。余量移汝州。自江淮徂洛。送者皆止慈湖。而季常獨至九江。乃復用前韻。通為五首以贈之。

昨日云陰重。東風融雪汁。遠林草木暗。近舍煙火濕。下有隱君子。嘯歌方自得。

知我犯寒來。呼酒意頗急。撫掌動鄰里。繞村捉鵝鴨。房櫳鏘器聲。蔬果照巾冪。

久聞蔞蒿美。初見新芽赤。洗盞酌鵝黃。磨刀削熊白。須臾我徑醉。坐睡落巾幘。

醒時夜向闌。唧唧銅瓶泣。黃州豈云遠。但恐朋友缺。我當安所主。君亦無此客。

朝來靜庵中。惟見峰巒集。

原選者評。從呼酒說到徑醉。醉而復醒。寫出嘯傲自適。頹然兀然。真不知何者是主。何者是客。

我哀籃中蛤。閉口護殘汁。又哀網中魚。開口吐微濕。刳腸彼交病。過分我何得。

相逢未寒溫。相勸此最急。不見盧懷慎。烝壺似烝鴨。坐客皆忍笑。髠然發其羃。

不見王武子。每食刀幾赤。琉璃載烝犭屯。中有人乳白。盧公信寒陋。衰發得滿幘。

武子雖豪華。未死神已泣。先生萬金璧。護此一蟻缺。一年如一夢。百歲真過客。

君無廢此篇。嚴詩編杜集。原選者評。通篇俱為戒殺而作。未死神已泣。一語。尤惻惻動人。中用鄭余慶事。誤作盧懷慎。藝苑雌黃。指摘之。然未足為此詩病也。

。許豈頁詩話。曰。東坡贈季常詩戒其殺生。末云。君無廢此篇。嚴詩編杜集。謂嚴武也。

工部集中有武倡和數首。

枯松強鉆膏。槁竹欲瀝汁。兩窮相值遇。相哀莫相濕。不知我與君。交游竟何得。

心法幸相語。頭然未為急。愿為穿云鶻。莫作將雛鴨。我行及初夏。煮酒映疏羃。

故鄉在何許。西望千山赤。茲游定安歸。東泛萬頃白。一歡寧復再。起舞花墮幘。

將行出苦語。不用兒女泣。吾非固多矣。君豈無一缺。各念別時言。閉戶謝眾客。

空堂凈掃地。虛白道所集。

原選者評。臨別互相勸勉。匡其所不及。不徒作依依戀戀之詞。同心之言。其誼古。其情深矣。

。緗素雜記。曰。世俗相傳。古詩不必拘于用韻。余謂不然。如杜少陵。早發射洪縣及字韻。詩。皆用。緝。字一韻。未嘗用外韻也。又觀東坡與陳季常。汁。字韻一篇詩。而用六韻。殊與老杜異。其他側韻詩多如此。以其名重當世。無敢訾議。

。苕溪漁隱叢話。曰。黃朝英之言。非也。老杜側韻詩何嘗不用外韻。今若以一篇詩偶不用外韻。遂為定格。則老杜何以謂之能兼眾體也。黃既不細考老杜諸詩。又且輕議東坡。尤為可笑。

郭祥正家。醉畫竹石壁上。

郭作詩為謝。且遺二古銅劍

空腸得酒芒角出。肝肺槎牙生竹石。森然欲作不可回。吐向君家雪色壁。

平生好詩仍好畫。書墻涴壁長遭罵。不瞋不罵喜有余。世間誰復如君者。

一雙銅劍秋水光。兩首新詩爭劍铓。劍在床頭詩在手。不知誰作蛟龍吼。

原選者評。畫從醉出。詩特為醉筆。洗剔精神。讀起四句。森然動魄也。句句癚絕。在集中另辟一格。

龍尾硯歌并引

余舊作。鳳咮石硯銘。其略云。蘇子一見名鳳咮。坐令龍尾差牛后。已而求硯于歙。

歙人云。子自有鳳咮。何以此為。蓋不能平也。奉議郎方君彥德。有龍尾大硯。奇甚。謂余若能作詩。少解前語者。當奉餉。乃作此詩。

黃琮白琥天不惜。顧恐貪夫死懷璧。君看龍尾豈石材。玉德金聲寓于石。

與天作石來幾時。與人作硯初不辭。詩成鮑。謝石何與。筆落鐘。王硯不知。

錦茵玉匣俱塵垢。搗練支床亦何有。況瞋蘇子鳳咮銘。戲語相嘲作牛后。碧天照水風吹云。明窗大幾清無塵。我生天地一閑物。蘇子亦是支離人。

粗言細語都不擇。春蚓秋蛇隨意畫。愿隨蘇子老東坡。仁者不用生分別。

原選者評。前用解嘲。后更諷以通人之論。雄恣逸態。奇矯無前。集中鳳口朱硯三銘。各以遒煉為工。不可無此。作蕩氵矞之氣。

次韻杭人裴維甫

余杭門外葉飛秋。尚記居人挽去舟。一別臨平山上塔。五年云夢澤南州。

凄涼楚些緣吾發。邂逅秦淮為子留。寄謝西湖舊風月。故應時許夢中游。

同王勝之游蔣山

到郡席不暖。居民空惘然。好山無十里。遺恨恐他年。欲款南朝寺。同登北郭船。

朱門收畫戟。紺宇出青蓮。夾路蒼髯古。迎人翠麓偏。龍腰蟠故國。鳥爪寄曾巔。

竹杪飛華屋。松根泫細泉。峰多巧障日。江遠欲浮天。略彴橫秋水。浮屠插暮煙。

歸來踏人影。云細月娟娟。

原選者評。次第寫景。不必作山曾郁屈之勢。而斫削精潔。神彩欲飛。不獨。峰多。江遠。

一聯。差肩杜老。

。西清詩話。曰。元豐中。王荊公在金陵。東坡自黃北遷日。與公游。盡論古昔。文字間即俱味禪悅。公嘆息謂人曰。不知更幾百年。方有如此人物。東坡渡江至儀真。賦此詩。公亟取讀之。至。峰多巧障日。江遠欲浮天。乃撫幾曰。老夫平生作詩。無此二句。

送沈逵赴廣南

嗟我與君皆丙子。四十九年窮不死。君隨幕府戰西羌。夜渡冰河斫云壘。

飛塵漲天箭灑甲。歸對妻孥真夢耳。我謫黃岡四五年。孤舟出沒煙波里。

故人不復通問訊。疾病饑寒疑死矣。相逢握手一大笑。白發蒼顏略相似。

我方北渡脫重江。君復南行輕萬里。功名如幻何足計。學道有涯真可喜。

句漏丹砂已付君。汝陽甕盎吾何恥。君歸趁我雞黍約。買田筑室從今始。

原選者評。就兩人境遇不同處。抒寫盡致。而以道牙日就。作無聊解脫之詞。覺滿紙毫飛墨噴。一時怡然冰釋。

豆粥

君不見滹沱流澌車折軸。公孫倉皇奉豆粥。濕薪破灶自燎衣。饑寒頓解劉文叔。

又不見金谷敲冰草木春。帳下烹煎皆美人。萍虀豆粥不傳法。咄嗟而辦石季倫。干戈未解身如寄。聲色相纏心已醉。身心顛倒自不知。更識人間有真味。

豈如江頭千頃雪色蘆。茅檐出沒晨煙孤。地碓舂秔光似玉。沙瓶煮豆軟如酥。

我老此身無著處。賣書來問東家住。臥聽雞鳴粥熟時。蓬頭曳履君家去。

原選者評。起伏開闔。氣偉來奇。青蓮無以過。

。苕溪漁隱叢話。曰。東坡于飲食作詩。賦以寫之。往往皆臻其妙。如。老饕賦。豆粥詩。

是也。

秦少游夢發殯而葬之者。云是劉發之柩。

是歲發首薦。秦以詩賀之。劉涇亦作。因次其韻

君看三代士執雉。本以殺身為小補。居官死職戰死綏。夢尸得官真古語。

五行勝己斯為官。官如草木吾如土。仕而未祿猶賓客。待以純臣蓋非古。

饋焉曰獻稱寡君。豈比公卿相爾汝。世衰道微士失已。得喪悲歡反其故。

草袍蘆箠相嫵媚。飲食嬉游事群聚。曲江船舫月燈毬。是謂舞殯而歌墓。

看花走馬到東野。余子紛紛何足數。二生年少兩豪逸。詩酒不知軒冕苦。

故令將仕夢發棺。勸子勿為官所腐。涂車芻靈皆假設。著眼細看君勿語。

時來聊復一飛鳴。進隱不須煩伍舉。

原選者評。說得通透。使人心融神釋。凡經史傳記。百家之言。信手拈來。無不貫穿協合。

前古詩人。未嘗有此。此所謂。詩到蘇黃盡。也。

徐大正閑軒

冰蠶不知寒。火鼠不知暑。知閑見閑地。已覺非閑侶。君看東坡翁。懶散誰比數。

形骸墮醉夢。生事委塵土。蚤眠不見燈。晚食或奇支午。臥看氈取盜。坐視麥漂雨。

語希舌頰強。行少腰腳僂。五年黃州城。不蹋黃州鼓。人言我閑客。置此閑處所。

問閑作何味。如眼不自睹。頗訝徐孝廉。得閑能幾許。介子愿奉使。翁歸備文武。

應緣不耐閑。名字掛庭宇。我詩為閑作。更得不閑語。君如汗血駒。轉盼略燕。楚。

莫嫌鑾輅重。終勝鹽車苦。

原選者評。為。閑。字下轉語。轉轉無竭。是問是答。兩無縛脫。以偈頌體入詩。自雪堂始也。

施元之曰。徐大正因其先君猷守黃州。始從公游。秦少游為作。閑軒記。

高郵陳直躬處士畫雁二首

野雁見人時。未起意先改。君從何處看。得此無人態。無乃槁木形。人禽兩自在。

北風振枯葦。微雪落璀璀。慘澹云水昏。晶熒沙礫碎。弋人悵何慕。一舉渺江海。眾禽事紛爭。野雁獨閑潔。徐行意自得。俯仰若有節。我衰寄江湖。老伴雜鵝鴨。

作書問陳子。曉景畫苕霅。依依聚圓沙。稍稍動斜月。先鳴獨鼓翅。吹亂蘆花雪。

原選者評。色斯舉矣。語隱而不發。前作更從未起時。見其意之先改。后作又于安翔徐徊處。見其意之自得。詩中畫。畫中詩。二難并矣。

次韻王定國南遷回見寄

土暈銅花蝕秋水。要須悍石相礱砥。十年冰蘗戰膏粱。萬里煙波濯紈綺。

歸來詩思轉清激。百丈空潭數魴鯉。逝將桂浦擷蘭蓀。不記槐堂收劍履。

卻思庾嶺今何在。更說彭城真夢耳。君知先竭是甘井。我愿得全如苦李。

妄心不復九回腸。至道終當三洗髓。廣陵陽羨何足較。只有無何真我里。

樂全老子今禪伯。掣電機鋒不容擬。心通豈復問云何。印可聊須答如是。

相逢為我話留滯。桃花春漲孤舟起。

原選者評。盤空硬語。具體昌黎。

。王定國詩集敘。曰。定國以余故得罪。貶海上三年。一子死貶所。一子死于家。定國亦病幾死。余意其怨我甚。不敢以書相聞。而定國歸至江西。以其嶺外所作詩數百首寄余。皆清平豐融。融然有治世之音。其言與志得道行者無異。幽憂憤嘆之作蓋亦有之矣。特恐死嶺外而天子之恩不及報。以忝其父祖耳。孔子曰。不怨天。不尤人。定國且不我怨。而肯怨天乎。余然后廢卷而嘆。自恨其人之淺也。

。墨莊漫錄。曰。王定國寄詩于東坡。答書云。新詩篇篇皆奇。老拙此回真不及矣。窮人之具。輒欲交割與公。魏道輔見而笑曰。定國亦難作交代。只是且權攝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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