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軍益爭餉,田仰尤橫,與鄭遵謙競于朝;其部斫遵謙,遵謙呼救,得走去。客鳳儀以兵助仰擊遵謙,巷戰;監國止之,仰走溫州。隆武帝詔使戢俘掠、敦臣節,不受命。浙中諸臣求乞亦無厭。煌疏:『國勢愈急,朝政愈紛。尺土無復,戰守無資。諸臣請祭,則當思先帝烝嘗未備;請葬,則當思先帝山陵未營;請封;則當思先帝宗廟未享;請蔭,則當思先帝子孫未保;請謚,則當思先帝光烈未昭』。人以為名言。
熊汝霖、陳萬良以嘉善、長興、吳江、宜興義兵皆相約,瑞昌王在廣德亦望助,將自海鹽直入至蕪湖,斷江路;不克,則引太湖軍為犄角。萬良言得兵三千,舟食足,用其計必成。眾不之應。惟王中正攻乍浦,克之。萬良進攻德清,不克;徐達龍戰死。姚志卓亦敗走昌化,復沒。俄,張存仁等盛兵至,萬良誓守;吳易自太湖至,無兵不能救。熊汝霖、張鵬翼、孫奭各請以兵進,不聽。鵬翼在衢州,監國用之以拒隆武帝;萬良無救。
夏五月,隆武帝執陳謙殺之(詳「閩海遺兵」)。閩中人士多請監國制浙東,以自衛;諸生李世輔言尤切,且憾岷、蜀諸王不倡義。然閩、浙隙卒不解。
錢肅樂在瀝海,諸將譖其將入閩,使人刺之;肅樂棄其軍,抗疏披發入山,誓不適閩。監國大駭,而無如何;使就黃斌卿攻崇明,以窺三吳。以孫嘉績、熊汝霖為東閣大學士,督師如故。兩人固書生,又無食;請裒其軍隸黃宗羲、王正中,凡三千人。正中知兵,又之仁之從子,故獨得食。于是太仆寺卿陳潛夫、尚寶寺卿朱大定、兵部主事吳乃武、查繼佐各以數百軍附,將之自海寧入海鹽,趣太湖;百里之內,迎者日至。遂約孫奭于崇德(詳「義旅」),沈廷揚亦謀自海壇矙海寧,張名振議由海道攻崇明,以救錢塘。俄,正中軍敗歸,名振亦未及進。
乙丑,博托以兵至錢塘。方國安大懼,將入閩;不勝,則走滇。俄,炮碎其灶,國安曰:『天奪我食矣』!遽擁兵遁。壬申,入紹興;甲士夜叩宮門,劫監國走。江上之軍一時迸散,鄭遵謙、熊汝霖、錢肅樂、劉穆兵皆入海。惟之仁軍未動,張國維議析守。之仁泣曰:『壞天下者,方荊國也。孤軍難御,公其行乎』!國維振旅,從監國。博托望江東軍無或在,猶未濟;見負擔者揭而行,乃決進。潮不至者又三日矣,博托遂濟江。
六月丙子,博托趨紹興。余煌縱民走,乃死。張煌言及諸臣追扈監國渡曹娥江,止于臺州。方國安、馬士英將執監國降,不果(見前)。
秋七月,監國渡海至南田。張名振來迎,謀入舟山;使毛有倫扈宮嬙先。
命張國維留守東陽諸邑;博托兵尋陷之,方逢年、方國安降(見前)。進攻金華,朱大典誓守;博托兵攻之。
時黃斌卿在舟山擊王鳴謙,殺之;降將張國柱兵攻斌卿,阮進救之,大敗國柱,獲其舟數百。國柱遁,值監國宮眷舟至,遂劫之;元妃張氏自刎死,次妃陳氏匿荒島凡數日,張肯堂護免。
博托遣兵攻衢州,降將秦應科內應,城遂陷;執崇王、楚王、樂安王、晉平王數十人,皆殺之。楊文驄來援,敗沒。博托兵并陷嚴州府。盤山關亦破;其地為紹興之陰平,博托未渡江,即以兵攻之;至是破。遂趨溫州、臺州。王芋、盧若膺先后奉隆武帝命守溫、臺,皆不能立。大學士顧錫疇以督師駐溫州,賀君堯殺之,走。劉孔昭掠其地,尤酷。至是,亦遁。博托軍連陷溫州,遂以舟師追監國;垂及矣,龍躍海中,波濤涌迭,舟楫盡壞,乃去。名振奉監國椗海口,張煌言等入舟山諸嶼,浙東內地亦幾盡。
監國聞鄭遵謙等在海中,謀會之。張名振與黃斌卿為姻,特又使阮進救斌卿,謂有德于彼,將奉監國如其地。遺書告之,遂行。
九月,監國魯王至舟山,斌卿拒不納。舟山在寧波海中,橫亙百余里,為春秋甬東地(或曰徐偃王失國,即走之)。斌卿自蕪湖東遁,歷吳淞、浙江不敢留,以舟山匿海中,止之。已聞隆武帝即位,思附之以自重;上書:『舟山地勢擅山海之扼,西連閩越、北走長江,為進兵門戶;番舶往來,饒魚鹽之利』。亦上疏于監國,遂自伯進侯。以得賜印劍、便宜行事,屯舟山;遂自立,不附諸軍。且貪橫甚,擅殺監軍道荊本徹于小沙,并其軍;阮進為擊敗張國柱,獲舟及百,反奪進軍資船舶;義師將軍胡來賀以通貢至,盡掠之;賀宗堯自閩走玉環,征其山海之稅,兵及貲重之舟凡五十,斌卿殺而奪之;有兩藩王子以舟至,斌卿殺而投諸海,盡有其孥賄。及是,拒命;曰:『我受土地于先皇,今王如的止,則競射之』。必不可。張肯堂勸之,不聽。會鄭芝龍以福建降,從子彩薄之,走入海,無所主;聞監國在,則大喜,奉入閩。
是月,博托兵陷金華,屠之。浙江盡沒。
冬十月丁酉,監國自舟山道普陀,東次臺州。十一月壬寅,次鷺門(即中左所);從臣兵部尚書熊汝霖、編修張煌言、鎮將張名振十余人。以扈從功,封名振定西伯,與鄭彩共典兵。芝龍更使彩執監國以為功,彩不可,匿諸舟;取貌似者被以冠服,曰:『急則縊以獻』。尋奉之如廈門。朱成功以閩、浙隙,不奉命,待監國如寓公;彩奉監國如南澳。
十二月,朱成功起兵,移文明年為「隆武三年」。眾知其意,張煌言勸名振北還,召散亡;遂奉監國次長垣、石浦。已沒,張名振抑郁甚。
順治四年(永歷元年、監國二年、朱成功稱隆武三年)春正月,監國在長垣。大學士吳鍾巒、侍郎熊汝霖、馬思理、沈荃宸、給事中吳垐、通政司鄭遵謙、郎中徐孚遠、總兵阮進、周瑞、周鶴芝、趙牧先后至,監國以熊汝霖、朱繼祚、張名振為大學士,黃宗羲、張煌言為僉都御史,授孫延齡等官有差。
辛未,監國誓師于海口,提督楊耿、總兵鄭聯以兵會。進封鄭彩建國公、鄭遵謙興義侯、張名振定西侯、楊耿同安伯、鄭聯定遠伯、周瑞閩安伯、阮進蕩胡伯、周鶴芝平夷伯。鶴芝往來于日本,與其撒斯瑪王昵。宏光元年,鶴芝在舟山,受命乞師于日本;期明年以三萬人行,大除東京及長崎道以待命。鶴芝喜,再使參謀林舞鑰以珠璣、玩好往結之。余煌抵書黃斌卿曰:『此亦吳三桂也』!鶴芝怒,入閩;諫鄭芝龍降,不聽,移其兵屯鷺門。聞大學士張肯堂將自殺,曰:『封疆之臣,以身殉也。公今北伐,非其比也;曷振旅為后圖』!肯堂入其軍,與攻下海口鎮東衛,使趙牧、林舞鑰守之。劉中藻已自括蒼攻慶元、泰順、壽寧、福安、寧德、古田、羅源七邑,守之(詳「義旅」)。監國以為兵部尚書、東閣大學士。鄭彩忌之,遂有隙。
二月壬申,監國圍海澄,擊降將張應元走之。明日,攻漳平不克,總兵陳國祚戰死。甲戌,福州兵救海澄,監國退入海口。丙子,監國克漳浦;旋復陷。己卯,攻福州不克。壬午,遣兵攻興化,拒于張應元,不克;朱繼祚、楊耿尋克之(詳「義旅」)。癸巳,攻福清,亦為降將張心裕所拒。
三月己未,周鶴芝攻閩安。甲子,林質復德化;再攻建陽,與降將蔡應科戰敗死。
夏四月,常州諸生戴之雋說降將吳兆勝于松江,使反正,遣使約諸軍;黃斌卿拒不應。言者再四,斌卿劍擬之;請者益銳,斌卿卒不出。已舉其故伯印授兆勝,曰:『望必會師』。張名振、張煌言各以其部行,沈廷揚為導;曰:『兵至必屯于崇明,禁俘掠』。名振從之。比至,食已罄,皆登岸掠,維舟鹿苑;颶風夜作,溺死過半。叛將馬得功兵大呼:『薙發者不復殺』。師大潰。廷揚抗節死(詳「義旅」)。煌言、名振皆被執;有百長教之,微服出間道免。兆勝將入海,使張世勛登城望;師潰且盡,世勛遂殺李魁等,執兆勝送南京。兵部右侍郎陳子龍及與謀者皆死(詳「殉節」)。
監國攻建寧,李長蛟、王國用為軍主,義兵四至;城中望之舉火應,遂入之。進攻邵武,城環山海難之。鄖西王將王祁軍上游,夜索幾案炙香放之,城中炮矢作;遲明審其偽,不為備。一夕,祁親以敢死士突之,更漏未盡而拔。
五月,鄭彩拔長樂;尋沒。馬得功攻海口,林舞鑰、趙牧死之。周鶴芝退守火燒嶼,使義子林皋從安昌王乞師日本。副將岑本高攻浦城,亦敗。
六月,監國攻漳州,不克。退次瑯江,故副都御史錢肅樂來覲。肅樂既解兵,隆武帝召之不赴;福京沒,肅樂走福清,采薯以食。及是入謁,鄭彩請代己司兵部,肅樂泣而辭,監國不許;乃言:『兵部舊制難盡復,請申約束,使臣得行其法。自國家多難,將帥率以敗為功,王之仁實蹈其習。臣愿海上諸臣,以勿欺為事。臣在山下,有以資來投,請奪降臣家以餉士者可數百人。諸臣入關,臣當先驅;顧宜存大體,勿以爭兵餉為朝廷羞。敘功惟官而棄士卒,誰為之死?請至今兵能斬級獲馬者,徑授官。江上之役,病無統一,宜帥彩而定諸鎮前沖、后殿,無令異同;次定什伍,無令囂然孟浪以戰』。從之。再疏:『停一切封拜,擇諸健軍有功即掛印』。監國然之。乃僉六營勁卒及諸裨未能督統者,授之。兵威遂振。
秋七月,監國自以兵及朱成功、鄭鴻逵水陸攻福州,敗績。
八月,監國遣兵襲連江。
九月,監國復羅源;又取連江、長樂、永福、閩清、崇浦、海澄、漳浦二十余縣。北掠海州,破高公、鶯游、龍門諸島。鄖西王常潮入松溪,慶元、政和、樂安、光澤、建陽山寨多應者。馬得功自浦城來攻,卻之;又復順昌、將樂(詳「義旅」)。
冬十月,監國以馬思理為東閣大學士,林正亨為戶部尚書,沈荃宸為工部尚書,余揚、劉沂春為左右都御史,林嵋為給事中,黃賓為吏部郎中。召大學士吳鍾巒于家,錢肅樂寓書焉。鍾巒幡然曰:『行固無益;然吾不出,人心益渙,當以死濟之』。乃疏:『今武臣并將軍、都督,文階必都御史、侍郎,三品以下者弗署也。又制符璽、鬻官爵,臥林泉者,稱連齊、楚;守仆御者,曰集多兵。以此聲聞,徒致亂故。請嚴核之』。監國是其言。
大學士劉中藻趨福寧。守將涂登華,故隆武帝臣也;汀州沒,登華守福寧如故。中藻至,登華欲降未決;曰:『寧有海上天子乎』?錢肅樂與之書:『殘宋二帝并在海中,矧其不為殘宋乎』?登華遂降。彩益忌之,強以私人守福寧;中藻不可。沈荃宸往解之,彩不聽;監國魯王以李向中巡撫福寧。時兵屢勝而俘戮甚,民為語曰:『長髯總兵、黔面御史;銳頭中軍,有如封豕。我父、我兄,斧臂且死』。向中聞之曰:『是非能成大事也』!中藻曰:『是監軍職,公何嫌焉』。向中乃持節,召其中軍將斬之。訴諸中藻,不應;曰:『汝今日始見段太尉也』。軍士乃戢。向中居恒短衣縳褲遍隨諸舶,鮫人、蛋戶皆勉之供軍實;福寧人倚之。曾慶亦以兵復平樂,旋出降。辛未,陳世亨復瑞安;俄沒。林汝翥攻福清,亦敗。大學士劉中藻攻慶云,克之。
錢肅樂請頒監國歷于海上,朱成功不從;肅樂勉以忠義,亦不忤。監國始惜肅樂貳于隆武帝,至是悟其誣。
降將李榮、馬成龍來攻,鄖西王亦敗于松溪,景寧、云和、龍泉、慶元皆沒。
十二月,初,溫、臺、紹興、寧波間山寨千計,平岡張煌言、大蘭王翊、東山李長祥尤精整。及監國出長垣,連復浙江、福建諸郡邑,兵勢逼福州;凡滿洲卒在浙江者多援閩,浙中備弱。主事華夏及諸人謀以舟山兵取寧波,聯李長祥軍入紹興,盡復故地;乞師于黃斌卿,不應。長祥及馮文琦再三言監司以下皆將出東門,樓船兵亦以其時入紹興;斌卿諾之,而竟不出。夏書亦為謝三賓所得,長祥諸軍皆敗走。降將常進功、張杰扼海口;張名振自蛟門次三江,兵少不敢進。斌卿一屯桃花渡,訖不進;諸人皆死(詳「義旅」)。
順治五年(永歷二年、監國三年、朱成功稱隆武四年)春正月丁酉朔,監國在閩安,復次壺江之瑯琦嶼。
周瑞、鄭彩軍私斗,熊汝霖撻彩兵,彩殺汝霖;遵謙不平,彩又殺之。人心駭潰(詳「義旅」)。監國不能問。
前大學士朱繼祚、同安伯楊耿合兵攻興化,降臣彭遇促城中兵出戰,登城易幟;諸軍乘之,遂復興化。鄰邑多下,徇及汀州、延平,斷福建、江西之道。
二月,以錢肅樂為東閣大學士;三辭不許。每入見,輒流涕;固有血疾,至是益劇。
江西將郭天才來請約,監國封為伯(詳「江西之亂」)。
王翊破上虞,旋敗走天臺;復入寧波,諸義兵亦再起。張存仁以兵陷連城、將樂、順昌諸邑。
三月,同安復沒,詔安、和平諸縣亦沒。鄭彩之爭福寧也,錢肅樂不之直;遺書劉中藻,為彩所獲,恨之。肅樂雖入閣,恒與馬思理、林正亨偕艤舟監國側,擬票訖,即引去。是月,馬得功入永春州,進次虎豹關,陷德化諸縣,屠攻民寨三百有奇。降將張應夢陷羅源縣,柯棟賴、李率泰兵陷興化,攻延平諸寨皆下。得功又攻建寧,陷之;蓋碎以西洋巨炮也。建寧守蓋三月矣。鄖西王走沙埕,旋被執死(詳「義旅」)。初,王祁在建寧,諸生惲日初言不守仙霞關,建寧必不可守;從之,使副使謝南云趣浦城,兵潰死。御史徐云兵適至,祁復與之襲浦城,亦潰。故建寧卒不守。長樂、蒲田、永福諸縣先后沒,監國所存寧德、福安、連江而止。
夏六月,降臣陳錦取金鄉。
秋八月,李率泰至長樂;鄭彩走入海,并連江失之。
冬十月,監國以舟師退壺江。陳錦攻將軍寨,陷之(詳「義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