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以戲言，未信。適婦貨籃至，客皆笑曰：此婦是也。余即問之，婦云；不知經(jīng)為何物。夫婦人經(jīng)候，經(jīng)者常也；候者，候一月之陰陽也。若潮候應(yīng)乎天時，真氣相與流通，所以女子二七天癸至，月水如期。凡女人受孕經(jīng)止者，平日所生氣血，以養(yǎng)積而為經(jīng)。血熱則經(jīng)早，血少則經(jīng)遲。血盛則七七仍經(jīng)，血衰則五七外經(jīng)止。受孕則所生氣血，皆以養(yǎng)胎。胎生血上為乳，乳止血下為經(jīng)。元門采真，退經(jīng)為乳兩說，則經(jīng)乳一耳。經(jīng)本于腎，旺于沖任二脈。沖為血海，任為胞胎。此婦無經(jīng)者，乃沖脈與人稟賦不同，任脈與人乳子則一樣?！端貑枴吩唬喝酥钠?，則作事不定。人之下眼眶窄，則膽小。五臟各有稟賦外候，以此理推自明。（嘗觀書云：人之道根深濃者，其元關(guān)堅固，男子則不易輸泄，女子則月事行。此皆久修苦煉之徒，功行未成，復(fù)生人道，而仗宿世修養(yǎng)之力，故稟賦之濃，不與常人同。此說最為有理。錢公反復(fù)說，究未指明其所以然，殊為可笑。）蔣仲芳治姚生婦，年二十五，其月事或半年，或三月方得一至，溫補調(diào)治二載轉(zhuǎn)劇。診之，脈來微澀，外癥口干唇燥，手足心熱，曰：后期古法主寒，然其兼癥熱也。因熱耗血，血少故后期耳。遂用大劑生地、當歸為主，佐以條芩、山梔、白芍、川芎、丹皮、澤蘭、知母、鱉甲，六劑后則經(jīng)準，一月后而孕矣。（雄按：古法難執(zhí)，豈經(jīng)遲一證為然乎？醫(yī)者宜究心焉。）魏玉橫曰：徐德滋女，年近二十，素有脅痛肝病，常時月事先期而至，近忽逾數(shù)日。脈之，兩關(guān)躁疾，兩寸上溢。察其面，有如疹者數(shù)十點，其色或青或紫。詢其身亦有，至舌上亦有數(shù)點。絕類陽氣熱癥，然并無頭痛寒熱，且能進飯二甌。良由肝火內(nèi)熾，上乘肺胃而然。與生地、杞子、麥冬、丹皮、山梔、當歸、生芍、甘草、元參，令服一劑。次日晡后始至，見其偃臥，上半俯著床沿，嘔血盆許。詢之，則自巳牌血出如涌，既而心下若有一塊上攻，故必偃伏，以床沿抵住稍可，否則上頂悶絕。脈之，若有若無。意其經(jīng)水過期，乘肝火上逆而出，即俗之倒經(jīng)是也。然其急暴如此，兼之地氣上攻，其癥危矣。非大劑純陰，何以挽回？與熟地二兩，杞子一兩，令連進二服，服下即能仰臥，血止脈回。次日忽咳嗽無痰，此肺金燥而肝火未平也。前方減半，加麥冬、沙參、蔞仁、生地，八劑而愈。愈后面上之疹乃消，舌上之疹褪下如痘靨云。又顧卜周內(nèi)人失血，奄奄垂斃，亦以前藥數(shù)劑而愈。（雄按：水、火、風(fēng)，皆地氣也。姜、附、白通，治地中水氣上逆，以陽剛之品，掃除濁陰也。此癥風(fēng)動火升，故以純陰之品鎮(zhèn)息為治也。）范氏女，年及笄矣。忽病，夜臥小便自遺，晨起昏昏如醉，神氣與人了不相當，晡后漸清爽，皮膚癮疹，胸膈迷悶，食亦少，初起覺咽痛頭暈，已十余日矣。診之，脈弦小而數(shù)，此屬血虛火盛。詢其天癸云何，則自前月大行，去血甚多，至七日乃已。謂為肝木過盛，克脾侮胃乘肺而然?？似t脾不攝血，故經(jīng)水去多；侮胃則胃之絡(luò)溢，故脹悶食減；乘肺則肺熱，故癮疹咽痛。又肝藏魂，肺藏魄，二臟不和，是以小便自遺而神氣昏昧也。與生地、杞子、羚羊角、黑山梔、麥冬、蔞仁、黃連、丹皮、沙參、牛蒡之屬，出入加減，六帖而安。

后經(jīng)水數(shù)月不行，則以前者去血過多也。仍用生地、杞子、當歸、白芍、丹皮、麥冬，少加紅花，八劑而月事下。

熱入血室

孫文垣治李氏婦，胸脅大腹作痛，譫語如狂，寅、卯、辰三時稍輕，午后及夜痛甚。（病在血分。）原有痰火頭疼牙疼之疾，又因經(jīng)行三日后頭痛發(fā)寒熱，醫(yī)以瘧治。因大惡熱，三四人交扇之，以兩手浸冷水中，口含水而不咽，鼻有微衄，（熱在經(jīng)絡(luò)。）又常自悲自哭，（如狂。）痛時欲奔竄，劇則咬人，（蛔厥。）小水直下不固，（肝熱。）喉哽哽吞藥不下。脈之，左弦數(shù)，右關(guān)洪滑，曰：此熱入血室也。誤服治瘧剛燥之劑，擾動痰火，以致標本交作。其胸脅痛者，病屬少陽也。劇則咬人者，蟲行求食而不得，故常覺喉中哽哽然也。以小柴胡湯加桃仁、丹皮，而譫狂減。次日，與安蛔湯，痛止、飲食進而愈矣。

元素侄婦，春溫后經(jīng)水適止，余熱不退，口中甚渴，胸脅痛而耳重聽，（少陽。）脈左弦數(shù)，右滑大而數(shù)，小柴胡加石膏、知母、桔梗、枳殼、葛根、栝蔞、半夏、神曲，服下熱渴如舊。改用柴胡二錢，人參、甘草、天花粉、黃芩、（小柴胡湯去半夏，加天花粉，以血家忌半夏也。）白芍、紅花、當歸、丹皮、知母各八分，調(diào)理而瘳。（此癥無譫妄發(fā)狂，然以涼解不應(yīng)，必用諸血藥乃應(yīng)，則仍是熱入血室者矣。雄按：本方渴者去半夏加栝蔞根，不但為血家所忌也。況此證并非血虛，而仍用行血之藥乎？）繆仲淳治張璇浦內(nèi)人，患熱入血室，發(fā)狂欲殺人。醫(yī)以傷寒治之，煎藥未服。邀繆往，繆曰：誤矣。覆其藥，投一劑而安。先與童便，（心主熱，邪從血分上乘于心，故發(fā)狂。先與童便引熱下行，最為元解。）繼與涼血行血安心神藥，遂定。

朱氏婦經(jīng)行一月不止，每黃昏先寒后熱，遍身疼痛，胸膈脹悶，必得大喊叫嘶，用手探吐痰涎乃寬，且渴甚，此痰飲瘧疾。今飲食不進，夜如見鬼者，乃熱入血室也。用小柴胡加生地、丹皮、桃仁兩帖，后以白術(shù)三錢，陳皮、麥芽各一錢，烏梅一個，姜三片，水煎服之，寒熱止，諸癥皆安。

陸?zhàn)B愚治臧堯山夫人，向有頭風(fēng)癥，八月間患腹痛，日輕夜重，痛作昏憒，語言不倫，唇口燥裂而不欲湯飲，已十日。或投香燥行氣益甚，身熱如火，饑不能食。脈之，沉數(shù)而弦。詢之，適經(jīng)行時感冒，自發(fā)寒熱，頭大痛。平日服川芎茶調(diào)散，今服之，頭痛稍止，而身熱更甚，遂變?yōu)楦雇础Ｔ賳柦?jīng)行如常否？謂比平素覺微快。曰：此必?zé)崛胙乙??；蛑^此傷寒癥乎？曰：豈必傷寒，而后熱入血室哉？凡病未有無客熱者，況初得之感冒，因頭痛而以茶調(diào)散遏之，熱無從泄，遇經(jīng)行血室空虛，熱乘虛而入，因以成瘀。血瘀下焦，飲食不進而作痛，亦勢使然也。用小柴胡以清其勢，丹皮、紅花、桃仁以去瘀，人參、麥冬生津止渴。二劑神清，痛減能食。日服二劑，兩日后送潤字丸一錢，大便去硬血數(shù)枚，痛全愈。減桃仁、紅花，加歸、芍，調(diào)理而安。

薛立齋治一婦人，多怒，手背患瘡出血，至夜發(fā)熱妄語，服清心涼血藥不應(yīng)，乃熱入血室而然也。遂以加味小柴胡湯二劑，血止而熱亦清矣。

崩漏

薛立齋治一婦人，性急，每怒非太陽耳項喉齒胸乳作痛，則胸滿吞酸，吐瀉少食，經(jīng)行不止，此皆肝火之癥。肝自病則外癥見，土受克則內(nèi)癥作。先以四物加白術(shù)、茯苓、柴胡、梔子炒、龍膽清肺養(yǎng)血，次用四君加柴胡、白芍、神曲、吳茱萸、炒黃連以培土制肝，漸愈。惟月經(jīng)不止，是血分有熱，脾氣尚虛，以逍遙散倍用白術(shù)、茯苓、陳皮，又以補中益氣湯加酒芍，兼服而愈。

一婦人懷抱不舒，腹脹少寐，飲食素少，痰涎上涌，月經(jīng)頻數(shù)。薛曰：脾統(tǒng)血而主涎，此郁悶傷脾，不能攝血歸源耳。用補中益氣、濟生歸脾而愈。

一婦人血崩兼心痛，三年矣，諸藥不應(yīng)。每痛甚，虛癥悉具，面色萎黃。薛曰：心主血，蓋由去血過多，心無所養(yǎng)，以致作痛。宜用十全大補湯，參、術(shù)倍之，三十余劑稍愈，百余劑乃全愈。

大尹王天成之內(nèi)，久患崩，自服四物涼血之劑，或作或輟。因怒發(fā)熱，其血不止，服前藥不應(yīng)。乃主降火，更加脅腹大痛，手足俱冷。薛曰：此脾胃虛寒所致。先用附子理中湯，體熱痛止。又用《濟生》歸脾、補中益氣二湯，崩血漸愈。若泥痛無補法，則誤矣。

錦衣楊永興之內(nèi)，患血崩，過服寒涼之劑，其癥益甚，更加肚腹悶痞，飲食不入，發(fā)熱煩躁，脈洪大而虛。

薛曰：此脾經(jīng)氣血虛而發(fā)躁也。當急用八珍湯加炮姜以溫補之，緩則不救。不信，仍服止血降火之劑，虛癥蜂起，始信其言，緩不及治矣。

一婦人因怒崩血，久不已，面青黃而或赤，此肝木制脾土而血虛。用小柴胡合四物，清肝火生肝血，又用歸脾、補中二湯，益脾氣，生肝血而瘥。此癥若因肝氣風(fēng)熱而血不寧者，防風(fēng)為丸，以兼癥之藥煎送?；蚋谓?jīng)火動，而血不寧者，炒條芩為丸，以兼癥之藥送下。若瘀血為患，用五靈脂為末，燒鐵器酒調(diào)服，無不效者。

周暉內(nèi)人病血大崩，諸醫(yī)皆危之。劉春齋用當歸一兩，荊芥一兩，酒一鐘，水一鐘，煎服立止如神。（《續(xù)金陵瑣事》。）易思蘭治一婦患崩，晝夜十余次，每次去血升許。用止血藥愈甚。臥床月余，羸瘦食少，面青爪黑，氣促痰喘。診之，心脈平和，肝脈弦大，時一結(jié)，肺脈沉而大且有力，脾胃脈沉澀，兩尺沉而無力，曰：此氣郁病也。詢之，果因午餐小婢忤意，發(fā)怒構(gòu)疾。隨以四神散與之，蘇梗五分，甘草三分，撫芎三分，白芷五分，加當歸二分，白術(shù)三分，神曲三分，香附一錢，烏藥一錢，服藥半盂，未及一時，頓覺神爽。易曰：未也，明曰子時分，指甲變桃紅色，方可救。至期，甲色過紅。復(fù)診之，左三部如前，肺脈微起，脾胃雖沉緩而不澀，二尺仍舊，謂其家曰：午時血當大崩，毋得驚惶，以駭病者。至期，果然下紫黑血塊數(shù)枚，自此遂止。后用壯真五和丸，醋炒香附二兩，烏藥一兩，漢防己五錢，歸身二兩，酒炒白芍二兩，熟地四兩，續(xù)斷四兩，甘草五錢，秦艽一兩，藿香一兩，白茯苓一兩，山藥二兩，砂仁五錢，蜜丸，調(diào)理月余全愈，次年生子?；騿栐唬罕姥Y也，諸醫(yī)用血藥不效，公用氣藥而愈，何也？易曰：崩雖在血，其源在氣。氣有一息不運，則血有一息不行。

欲治其血，先調(diào)其氣。或曰：是固然矣。然嘗見有調(diào)氣而血不愈者，有不調(diào)氣而治血亦愈者，何也？易曰：此所因不同也。有因血而病氣者，有因氣而病血者，能以脈癥辨之，而氣血之先后定矣。如人有稟來血弱者，有偶傷力失血者。假使血虛氣必盛，陰虛火必?zé)搿Ｆ浒Y咳血，咯血，便血，作渴，日晡潮熱，五心煩熱，甚則咽喉腫痛，此因血而氣病者也。治宜養(yǎng)陰降火，而以氣藥兼之。此癥右肺主氣，時值正秋肺氣當令，脈宜浮短，今反沉大，失其令矣。大者火也，沉者氣也。沉而且大，是血郁而不運也。肝木至秋當微弱，今反弦大而結(jié)。

肝木結(jié)者，血積于內(nèi)也。此病原因怒氣傷肝，肝火郁結(jié)，血不歸經(jīng)而妄行，乃因氣而病血也。惟其所因氣，而所以治氣為先也。夫血活則紅，血凝則黑。爪甲黑者，血凝而不散也。今用藥以行其氣，至子時一陽初動，氣行則血行，肝血一行，其血即活，斯黑變紅矣。至午時一陰復(fù)生，肝乃乙木，乙木生于午，肝氣得令，邪不能容，故積血于此時盡出，積出則氣運血行，而病已矣。藥不在多，貴得其宜。四神散雖數(shù)味常藥，然以香附行氣為之君，烏藥助香附行氣為之臣，蘇梗通十二經(jīng)之關(guān)竅，白芷化腐血生新血為佐，加當歸引氣入心而生新血，撫芎引氣入肝，舒肝之郁而去舊納新，神曲引氣入脾，暢脾結(jié)而統(tǒng)新血，白術(shù)健脾胃而和中氣為使。以行氣為主，活血輔之，此活血先調(diào)氣之法也。

吳孚先治俞氏婦，血淋念載，已成痼疾。因幼孫出痘危險，忽下血兩晝夜不止，汗瀉交作，暈數(shù)次，（思慮恐懼，三陰并傷也。）脈向弦大而革者，忽變而數(shù)疾欲脫，奄奄一息。用人參、黃各一兩，制附、炮姜、棗仁各三錢，五味、龍骨各一錢?；蛞筛阶犹珶?，且謂何不用血藥？曰：血脫補氣，古人精義。謂有形之血，不能速生，幾微之氣，所當急固。又脾胃氣血，俱喜溫而惡寒，姜、附宜服也。二劑脈漸轉(zhuǎn)，前方加歸、芍等藥，血癥已除。然脈氣不和，非三年調(diào)攝，未易復(fù)也。自后參、不輟，計服補劑六百余帖，膏丸數(shù)料而起，并宿疾亦瘳。

一婦半月前小產(chǎn)，繼以血崩舌硬，心搖，汗出發(fā)潤，日夜俱熱，耳閉不聞，目視不見，身浮浮如在舟車，六脈細數(shù)欲脫。用人參二兩，黃二兩，白術(shù)一兩，熟地二兩，當歸五錢，炮姜、制附、棗仁各三錢，龍骨一錢五分，一劑頓減，二劑精神爽慧。

陸?zhàn)B愚治玉笠云母，年四十九，經(jīng)事已止半年，一日忽暴崩不止，昏暈厥逆。脈之，兩手沉微如絲，急以八珍湯加附子、姜炭灌之，半時方醒。連進二大劑，乃止十之七八。至十劑后，方能止。后數(shù)月復(fù)崩，亦昏暈，或以犀角地黃湯加藕節(jié)、阿膠之屬，不止。脈仍沉弱，以附子、干姜、鹿茸，俱燒存性，同釜底墨酒調(diào)服之即止。后以六味加四物料服之，約二斤，一年不作。次年八月間又暴至，昏暈更久，脈之如舊，仍以八物湯加附子，連進二劑，昏暈自晡至晚未蘇，咸謂必死。診之，決其必蘇。蓋氣血暴脫，一時補力未能與胃氣相迎耳。

或投以牛黃丸，至半夜人事稍省，而血尚未止。明早陸診后，仍銼八味湯，少加姜、附二劑?；蜻m至，云昨夜之蘇，乃牛黃丸之功，公實不知也。向日屢服參、附，致屢崩。今人事既省，斷宜順氣行瘀去其病本，豈可復(fù)蹈前轍？曰：昨早投大補之藥，即不服牛黃丸亦蘇。此等脈癥，急宜續(xù)投參、，少緩恐成不救，況可更以他藥乎？或乃怫然而去。曰：讀父書而坑趙卒，天下每多此人。陸令先服煎劑，隨制存性附子等灰。午后人事更爽，進粥，晚投末藥一服，夜間血少止。明日又湯散并投，血遂止。再服煎湯十劑而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