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86章 誥命·祭文增補·傳記·增補(6)

  • 王陽明全集
  • 王守仁
  • 4529字
  • 2015-12-27 01:10:13

忠、泰奉內降討宸濠余黨,根搜羅織。京邊軍萬余駐省城五閱月,糜費繁浩,公私騷然。北軍旦暮呼先生名謾罵,或沖道啟釁,先生略不為動。先令市人移家鄉落,以老稚應門。給示內外,述北軍離家苦楚,居民當致客禮。每出,遇北軍喪,必停車問故,厚與之櫬,嗟嘆乃去。久之,北軍咸曰:“王都堂待我有禮,我安得犯之!”會冬至,新經濠亂,民間哭亡酹酒,北人無不思家泣下。忠、泰自挾所長校射教場,江西官軍射多不中,乃強先生。先生故不得已,應之。三發三中,北軍同聲踴躍,呼應遠近。忠、泰不樂而罷,曰:“我軍皆附彼矣!”遂班師。

當是時,宸濠未死,諸奸佞先通濠得金錢者多在上左右,頗有異謀。畏先生、不敢發。先生沉機曲算,內戰兇幸,外防賊徒,撫定瘡痍,激勵將士,日夜如封劫敵,宸濠竟得伏誅。內閣大臣素惡王瓊,忌先生以提督專制討賊,歸功瓊。久之不賞。居南昌,求錄陸象山子孫,集門人于白鹿洞。

世宗即位,封奉天詡衛、推誠宣力守正文臣、特進光祿大夫、柱國、新建伯。詔至,直父華生日,奉觴為壽。

嘉靖元年二月,丁外艱居越,弟子益進。黃綰薦先生才可入相,而他疏刺譏楊一清,故與輔臣齟齬。而其鄉人之忌者至誣之史,詆其講學收召朋徒共為名高。形奏牘,上亦不能無疑也。服闋,不召,不與鐵券。歲錄勤王諸臣,唯伍文定得副都御史,余并閑廢。先生上疏辭爵,論白諸有功者,竟格不行。廷推本兵、三邊、圍營,皆不用。

二年,南宮策士問“心學”,陰辟先生,門人徐珊不對而出。三年八月,宴門人天泉橋。四年,會龍泉山中天閣。十月,立陽明書院于越城。

六年,起總督兩廣、江西、湖廣軍務,征思、田。至南浦,民歡迎夾道。講《大學》于明倫堂,諸生擁蔽,多不得聞。唐堯臣代獻茶者,上堂旁聽,驚曰:“三代后安得有此氣象耶!”師至田州,開示恩信,盧蘇、王受等自縛來歸,束甲受杖。上疏言:“思、田久苦兵革,況外捍交址,縱克之而置流官,餉窮兵弱,必生他變。岑氏世有功,因其俗可,請降田州府為田州,以岑猛子邦相為判官,蘇、受為巡檢。別立思恩府,設流官統之。”上皆從焉。

師旋,以蘇、受為先鋒,合永順、保靖兵討斷藤峽諸盜,進剿八寨,瑤賊悉平之。方欲移府治、建衛所、增兵設官而病作,疏乞骸骨。十二月,度大庚,疾劇,謂布政使王大用曰:“爾知孔明所以托姜維乎?”大用擁兵護衛,且敦匠事。舟次南安,門人推官周積來見,問何遺言。曰:“此心光明,亦復何言!”卒,年五十八。官屬、師生、士民遠近遮道,自贛送櫬至會城,哭聲震地,屬路不絕。

桂萼等因言先生攻南昌日紀律不肅,奏捷夸揚,而學術僻狂,足壞士習,宜削官爵。上憐先生功,不許。田州之出,萼與張[王總]薦之。萼本不善先生,以[王總]強之。萼長吏部,暴貴喜功名。諷先生取安南,先生不應,以故構隙。再論先生離職及處田州失當,下公卿議。停恤典、世襲,詔禁偽學。隆慶初,始贈新建侯,謚“文成”,踢葬祭。子正億得嗣伯。萬歷中,從祀孔子廟庭。正億卒,子承勛嗣。承勛卒,子先通嗣。

自宋世理學昌明,程、朱大儒擇精語詳,有國者至以《五經》、《四書》制科取士,可謂盛矣。然人人崇用朱傳,而不知反驗之身心,口之所能言、筆之所能書顧茫然也。先生思振其衰弊,以為人皆可堯、舜,獨持此不學不慮之良知。而作圣之功,不廢學慮。孩提之不學不慮,與圣人之不思不勉本體同,而求端用力在于致。《大學》“致知在格物”,《中庸》“致中和”、“致曲”,推而極之,畢天下之能事,至于天地位、萬物育,而非有加良知也。孔子曰:“我欲仁,斯仁至。”不得謂良知之遠且難也;曾子曰:“仁以為己任,任重道遠。”不得謂致良知之近且易也。

良知即明德,是為德性;致之有事,必由問學。尊德性而道問學,致良知焉盡之矣。故謂象山為尊德性,而墮于禪學之空虛,非尊德性也;謂晦庵為道問學,而失于俗學之支離,非道問學也。非存心無以致知,后人自分,而晦庵、象山自合耳。顧晦庵之學,已皎然如日月之麗天。先生欲表章象山,以救詞章帖括之習,使人知立本、求自得,故其言曰:“朱、陸二賢者天姿頗異,途徑微分,而同底于圣道則一。其在夫子之門,視如由、賜之殊科焉可矣。而遂擯放廢斥,若碔砆之于美玉,奚為也?”

至于“四無”之說,流失在龍溪。而天泉夜論,其師不以為不然,故滋后人口實,然其中正有可詳求者。陽明之所為“四無”,固異于龍溪之所為“四無”。龍溪之所謂“四無”,以無為無者也,蕩而失歸,恍惚者托之矣。故其后為海門、為石梁,而密云悟之禪人焉。陽明之所謂“四無”,以無為有、以有為無者也。前乎此者,濂溪之“無極而太極”;后乎此者,蕺山之“無善而至善”。“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形而上者謂之道”,是不可名者也。故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統中人以上、中人以下,循循焉俱由此二言入。教人有序,雖卓立喟嘆之顏子不能出其范圍,固當以緒山之所守為正矣。致良知實功唯為善去惡,故曰:“致知在格物。”其小異于朱子者,正心誠意之事并攝入格致中,舉存心、致知不分為二,是固《中庸》“尊德性”、“道問學”之本旨也。

善乎,鄭端簡之言曰:“王公才高學邃,兼資文武,近世名卿,鮮能及之。特以講學故,眾口交訾。蓋公功名昭揭,不可蓋覆。唯學術邪正,未易銓測。以是指斥,則讒說易行,娼心稱快爾。”今人咸謂公異端陸子靜之流。嗟乎,子靜豈異端乎!以異端視子靜,則游、夏純于顏、曾,而思、孟劣于雄、況矣!公所論敘《古本大學則言》、《傳習錄》諸書具在,學者虛心平氣,反復融玩,久當見之。寧庶人反時,又能不顧九族,身任其事,不逾旬朔,卒平大難。宣德、樂安之變有如公者,景陵無羈靮之勞矣。

萬歷十二年十月,大學士申時行等疏曰:

前御史、詹事建白先臣王守仁、陳獻章從祀學宮,下九卿、科道官議。諸臣不能深唯德意,雜舉多端,或且詆訾守仁。奉旨:“王守仁學術原與宋儒朱熹互相發明,何嘗因此廢彼。”大哉王言!亦既明示之矣。而議者紛紛,迄無定論,又命廷議歸一具奏。

仰唯王上重道崇儒,德旨屢下,深切著明。今覆議乃請獨祀布衣胡居仁,臣等竊以為未盡也。彼詆訾守仁、獻章者,謂之“偽學”、“伯術”,原未知守仁,不足深辨。

其謂各立門戶者,必離經叛圣,如老、佛、莊、列之徒而后可。若守仁,言“致知”出于《大學》,言“良知”本于《孟子》。獻章言“主靜”,沿于宋儒周敦頤、程顥。皆闡述經訓,羽翼圣真,豈其自創一門戶耶?事理浩繁,茫無下手,必于其中提示切要以啟關鑰,在宋儒已然。故其為教,曰“仁”曰“敬”,亦各有主。獨守仁、獻章為有門戶哉!

其謂禪家宗旨者,必外倫理、遺世務而后可。今孝友如獻章,出處如獻章,而謂之禪,可乎?

氣節如守仁,文章如守仁,功業如守仁,而謂之禪,可乎?其謂無功圣門者,豈必著述而后為功耶?蓋孔子嘗刪述《六經》矣,然又曰“予欲無言”,曰“吾無行而不與二三子”。門人顏淵最稱好學矣,然于道有以身發明者,比于以言發明,功尤大也。

其謂崇王則廢朱者,不知道固相成,并行不悖。蓋在朱時,朱與陸辯,盛氣相攻,兩家弟子有如仇敵;今并祀學宮。朱氏之學,昔既不以陸廢,今獨以王廢乎?

大抵近世儒臣,褒衣博帶以為容,而究其日用,往往病于拘曲而無所建樹;博覽洽聞以為學,而究其實得,往往狃于見聞而無所體驗。習俗之沉錮,久矣!今誠祀守仁、獻章,一以明真儒之有用,而不安于拘曲;一以明實學之自得,而不專于見聞。斯于圣化,豈不大有神乎!若居仁之純心篤行,眾議所歸,亦宜并祀。我國家二百余年,理學名臣,后先輩出,不減宋朝。至于從祀,乃止薛瑄一人,殊為闕典。昔人有云:“眾言淆亂,折諸圣。”伏唯圣明裁斷,益此三賢,列于薛瑄之次,以昭熙代文運之隆。

制曰:“可”。

康熙某年,湯斌答陸隴其書曰:

手教:孔、孟之道,至朱子而大明。學者但患其不行,不患其不明;但當求入其堂奧,不當又自辟門戶。再讀《學術辨》云:天下有立教之弊,有末學之辨。又云涇陽、景逸未能盡脫姚江之藩籬,圣人復起,不能易也。獨謂弟不欲學者詆毀先儒,是誠有之,然有說焉。

弟少無師承,長而荒廢,茫然無所知。竊嘗泛濫諸家,妄有論說。其后學稍進,心稍細,甚悔之。反復審擇,知程、朱為吾儒正宗,欲求孔、孟之道而不由程、朱,猶航斷港絕潢,而望至于海也。

若夫姚江之學,嘉、隆以來,幾遍天下矣。近有一二巨公昌言排之,不遺余力,姚江之學遂衰,可謂有功圣道。然海內學術,澆漓日甚,其故何歟?蓋天下相尚以偽久矣。今天下深明理學者固眾,隨聲附和者實多。更有沉溺利欲之場、毀棄坊隅、節行虧喪者,亦皆著書鏤板,肆口譏彈,曰“吾以趨時局”也。亦有心未究程、朱之理,目不見姚江之書,連篇累牘無一字發明學述,但抉摘其居鄉居家隱微之私,以自居衛道閉邪之功。夫訐以為直,圣賢惡之,唯學術所關。不容不辨。如孟子所謂“不得已”者可也。今舍其學術而毀其功業,更舍其功業而訐其隱私,豈非以學術精微未嘗深討,功業昭著未易詆誣,而發隱微無據之私,可以自快其筆舌?此其用心亦未光明矣。在當年,桂文襄之流不過同時忌其功名,今何為也?責人者,貴服人之心。自古講學,未有如今日之專以謾罵為能者也。

或曰:“孟子嘗辟楊、墨矣,楊、墨何至“無父無君”?孟子必究其流弊而極言之。此圣賢衛道之苦心也,何怪今之君子歟?

竊以為不然。孟子得孔子之心傳者,以其知言、養氣、性善、盡心之學,為能發明圣人之蘊也。蓋有所以為孟子者,而后能辟楊、墨,息邪說,閑先圣之道;若學術不足繼孔子,而徒日告于人曰:“楊、墨無父無君也”,“率獸食人也”恐無以服楊、默之心而熄其方張之焰矣。孟子曰:“今之與楊、墨辯者,如追放豚,既入其苙,又從而招之。”則知當日之與楊、墨辯者亦不乏人矣,今無片言只字之存,則其不足為輕重可知也。然則楊、墨之道不傳于今者,獨賴有孟子耳。今不務為孟子之知言、養氣、崇仁義、賤功利,而但與“如追放豚”之流相頡頏焉,其亦不自重也已。

臺諭云:陽明嘗比朱子于洪水猛獸,是詆毀先儒莫陽明若也。今亦黜夫詆毀先儒者耳,庸何傷!

竊謂陽明之詆朱子也,陽明之大罪過也,于朱子何損?今人功業文章未能望陽明之萬一,而止效法其罪過,如兩口角罵,何益之有?恐朱子亦不樂有此報復矣。故弟之不敢詆斥陽明者,非篤信陽明之學也,非博長厚之譽也,以為欲明程、朱之道者,當心程、朱之“心學”。程、朱之學,窮理必極其精,居敬必極其至,喜怒哀樂必求中節,視聽言動必求合禮,子臣弟友必求盡分。久之,人心咸孚,聲應自眾。即篤信陽明者,亦曉然知圣學之有真也而翻然從之。若曰能謾罵者即程、朱之徒,則毀棄坊隅、節行虧喪者皆將俎豆洙、泗之堂矣,非弟之所敢信也。

弟年已衰暮而學不加進,唯愿自體勘求,不愧先賢。或天稍假以年,果有所見,然后徐出數言就正海內君子未晚。此時正未敢漫然附和也。

斌號潛庵,唯州人,孫征君鐘元門人。

論曰:道固一貫,其流則萬析焉。既精,支離是患。

儒者之學,固以經世務為驗也。昔孔子作《春秋》,空文當行事;孟子游事梁、齊,闊其言弗用;漢董、賈,宋周、程、張、邵、朱諸賢,未得大展所為;陽明遭際運會,值昏亂之朝,而能以動名完立,卓然為一代安國家、定社稷元臣。即其初謫龍場,亦有一紙書剪安之烈,使天下見儒者經綸無施不可,蓋皆其學之厚積有以發之。忌者顧從而指為偽,甚矣。石齊黃公稱先生氣象類孟子、明道,而出處建功之跡近于伊尹,知人知言哉!

(錄自邵廷采《思復嘗文集》卷一)

主站蜘蛛池模板: 黄浦区| 苗栗县| 外汇| 中西区| 青海省| 保康县| 克山县| 都安| 平江县| 辽阳市| 福泉市| 沭阳县| 彝良县| 五大连池市| 呼和浩特市| 锦屏县| 克什克腾旗| 怀化市| 武川县| 济宁市| 白山市| 台山市| 文化| 安义县| 大荔县| 左权县| 延津县| 抚州市| 保靖县| 宝丰县| 云阳县| 久治县| 迭部县| 沁源县| 鄂伦春自治旗| 新泰市| 阜阳市| 阿巴嘎旗| 通化市| 青神县| 樟树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