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郭璞云：“蚩尤為黃帝所得，械而殺之，已摘棄其械，化而為樹也。”郝懿行云：“郭注摘棄之摘當(dāng)為擿，字之訛也。”

2　郭璞云：“即今楓香樹。”

珂案：關(guān)于蚩尤被殺神話，已見大荒東經(jīng)“應(yīng)龍”節(jié)注：蓋傳說非一，此其一也。路史后紀(jì)四蚩尤傳于記蚩尤被殺之后，復(fù)說云：“后代圣人著其像于尊彝，以為貪戒。”其說當(dāng)有所本。羅蘋注云：“蚩尤天符之神，狀類不常，三代彝器，多著蚩尤之像，為貪虐者之戒。其狀率為獸形，傅以肉翅。”（吳任臣山海經(jīng)廣注（大荒北經(jīng)）引博古圖略同此說。）揆其所說，殆饕餮也。左傳文公十八年云：“縉云氏有不才子，貪于飲食，冒于貨賄，侵欲崇侈，不可盈厭；聚斂積實，不知紀(jì)極；不分孤寡，不恤窮匱；天下之民，以比三兇，謂之饕餮。”史記五帝本紀(jì)集解引賈逵曰：“縉云氏，姜姓也，炎帝之苗裔，當(dāng)黃帝時任縉云之官也。”而蚩尤姜姓，亦炎帝之苗裔，故說蚩尤即是此縉云氏之“不才子”饕餮，乃大有可能也。呂氏春秋先識篇云：“周鼎著饕餮，有首無身，食人未咽，害及己身，以言報更也。”然殷周鼎彝所著饕餮圖形，實非“無身”也，其全部之身已圖案化而為首矣，細(xì)視之則尾足俱在，其背且傅有肉翅，正路史注所說蚩尤形像也。呂覽所云，殊未省察，不足信也。然謂是“饕餮”則無可疑。北次二經(jīng)云：“鉤吾之山，有獸焉，其狀羊身而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齒人爪，其音如嬰兒，名曰？鴞，是食人。”郭璞注云：“為物貪惏，食人未盡，還害其身，像在夏鼎，左傳所謂饕餮也。”圖贊大體與注相同，惟于“食人未盡”下作“還自齦割”，則尤形象生動而達(dá)意。郭注？鴞即饕餮，當(dāng)有古說憑依，非臆說也。而？鴞為物，固“羊身、虎齒、人爪”，非如呂覽所說“有首無身”者。郭注多取呂覽之說，獨棄“有首無身”一語，更證以今殷周鼎彝饕餮圖形，以知呂覽此說蓋妄也。大戴禮用兵篇云：“蚩尤，庶人之貪者也。”與？鴞、饕餮之貪惏，義固相應(yīng)，故古以蚩尤比於？鴞、饕餮之獸而著於鼎彝，非無因也。神異經(jīng)西南荒經(jīng)云：“西南方有人焉，身多毛，頭上戴豕。貪如狠惡，好自積財，而不食人谷（史記五帝本紀(jì)正義引此經(jīng)作『積財而不用，善奪人谷物』，于義為長）。強(qiáng)者奪老弱者，畏群而擊單，名曰饕餮。春秋言饕餮者，縉云氏之不才子也。”是又后世本諸左氏春秋而于饕餮加以神話化之狀寫者也。果蚩尤即饕餮之說可以成立，則前代統(tǒng)治者于蚩尤之嫉惡詆毀，亦已甚矣。而民間相傳，則頗見同情之意。皇覽冢墓記云：“蚩尤冢，在東平郡壽張縣闞鄉(xiāng)城中，高七丈，民常七月祀之。”述異記亦云：“太原村落間祭蚩尤神不用牛頭。”又云：“今冀州有樂名『蚩尤戲』，其民兩兩三三，頭戴牛角而相抵。”太平御覽卷七八引龍魚河圖云：“（黃帝）制伏蚩尤，以制八方。蚩尤沒后，天下復(fù)擾亂不寧，黃帝遂畫蚩尤形像，以威天下，天下咸謂蚩尤不死，八方萬邦皆為殄服。”類乎此者，尚可臚舉。此經(jīng)蚩尤棄其桎梏，化為楓木，特其一端耳。

有人方齒虎尾，名曰祖狀之尸1。

1　郭璞云：“音如柤梨之柤。”珂案：經(jīng)文“祖狀之尸”，宋本、毛扆本均作“柤狀之尸”，與郭注“音如柤梨之柤”字同，蓋訛也。

有小人，名曰焦僥之國1，幾姓，嘉谷是食。

1　郭璞云：“皆長三尺。”珂案：焦僥國已見海外南經(jīng)。

大荒之中，有山名（歹ㄎ）涂之山1，青水窮焉2。有云雨之山3，有木名曰欒4。禹攻云雨5，有赤石焉生欒6，黃本，赤枝，青葉，群帝焉取藥7。

1　郭璞云：“音朽。”郝懿行云：“玉篇云『死或作朽。』是（歹ㄎ）、朽古字同，（歹ㄎ）、丑聲相近，（歹ㄎ）涂即丑涂也。已見西次三經(jīng)昆侖之丘。”珂案：西次三經(jīng)云：“昆侖之丘，洋水出焉，而西南流注于丑涂之水。”郭璞注：“丑涂，亦山名也。”

2　郭璞云：“青水出昆侖。”郝懿行云：“青、清聲同，西次三經(jīng)云：『昆侖，洋水出焉。』郭云『洋或作清』，即此也。”

3　珂案：（歹ㄎ）涂（丑涂）山在昆侖西南，云雨山復(fù)在（歹ㄎ）涂山附近，以地望衡之，當(dāng)即此經(jīng)前文所記之巫山，亦大荒西經(jīng)所記之靈山也（說已見前）。

4　珂案：經(jīng)文“有木名曰欒”下，宋本、毛扆本均有郭注“音鸞”二字，今本脫去之也。

5　郭璞云：“攻謂槎伐其林木。”

6　郭璞云：“言山有精靈，復(fù)變生此木于赤石之上。”郝懿行云：“初學(xué)記三十卷引拾遺記云：『黑鯤魚千尺，如鯨，常飛往南海。或死，骨肉皆消，唯膽如石上仙欒也。』義正與此合。”

7　郭璞云：“言樹花實皆為神藥。”珂案：欒實如建木實，見海內(nèi)南經(jīng)，郭注本此經(jīng)為說。

禹攻云雨神話，當(dāng)即禹巫山治水之神話也。經(jīng)文“赤石生欒”，郭注以為“精靈變生”，或舊有成說，惜其詳已不可得而聞矣。巫山舊有高唐神女神話（見宋玉高唐賦序），謂神女瑤姬入楚懷王夢，自云是“巫山之女，旦為朝云，暮為行雨”，因薦枕席。疑此巫山之或稱“云雨山”也。而唐末杜光庭鏞城集仙錄乃謂禹理水駐巫山下，遇大風(fēng)振崖，功不能興，得云華夫人即瑤姬之助，始能“導(dǎo)波決川，以成其功”：此雖后起之說，然知民間古固亦有禹巫山治水之神話也。其原始狀態(tài)維何？則曰：此經(jīng)之“禹攻云雨”是矣。

有國曰顓頊，生伯服1，食黍。有鼬姓之國2。有苕山。又有宗山。又有姓山。又有壑山。又有陳州山。又有東州山。又有白水山，白水出焉，而生白淵，昆吾之師所浴也3。

1　吳任臣云：“世本云：『顓頊生偁，偁字伯服。』”珂案：疑經(jīng)文當(dāng)作“有國曰伯服，顓頊生伯服”，脫“伯服”二字。

2　郭璞云：“音如橘柚之柚。”

3　郭璞云：“昆吾，古王者號。音義曰：『昆吾，山名，溪水內(nèi)出善金。』二文有異，莫知所辨測。”郝懿行云：“昆吾，古諸侯名，見竹書。又大戴禮帝系篇云：『陸終氏產(chǎn)六子，其一曰樊，是為昆吾』也。郭又引音義以為山名者，中次二經(jīng)云昆吾之山是也。所引音義未審何人書名，蓋此經(jīng)家舊說也。”珂案：郝說“昆吾，古諸侯名，見竹書”者，今本竹書紀(jì)年夏仲康六年“錫昆吾作伯”是也，然是書偽撰，不足信。又引大戴禮帝系篇云者，蓋出于世本；世本（張澍？集補(bǔ)注本）帝繫篇云：“陸終娶于鬼方氏之妹，謂之女嬇，是生六子，孕三年而不育。剖其左脅，獲三人焉；剖其右脅，獲三人焉。其一曰樊，是為昆吾；其二曰惠連，是為參胡，其三曰籛鏗，是為彭祖；其四曰求言，是為鄶人；其五曰安，是為曹姓；其六曰季連，是為羋姓。”大戴禮文字小有異同，然當(dāng)以世本為準(zhǔn)。據(jù)此則昆吾亦古神性之英雄也。

有人曰張弘，在海上捕魚。海中有張弘之國1，食魚，使四鳥。

1　郭璞云：“或曰即奇肱人，疑非。”珂案：郭說“即奇肱人”，又云“疑非”者，海外西經(jīng)“奇肱之國”郭注云：“肱或作弘”，肱、弘聲同，古字通用，似此張弘即奇肱矣。然“張”非“奇”也，故郭又云“疑非”也。案此“張弘”實即海外南經(jīng)所記之“長臂國”也。穆天子傳卷二云：“天子乃封長肱于黑水之西河。”郭注云：“即長臂人也，見山海經(jīng)。”張、長形音俱近，是張弘即長肱亦即長臂矣。？此張弘“在海上捕魚”，復(fù)與長臂國人“捕魚水中”職業(yè)相同，二國所處又俱南方，則此張弘之國之為海外南經(jīng)長臂國，斷無可疑也。

有人焉，鳥喙，有翼，方捕魚于海1。大荒之中，有人名曰驩頭。鯀妻士敬，士敬子曰炎融，生驩頭。驩頭人面鳥喙，有翼，食海中魚，杖翼而行2。維宜芑苣，穋楊是食3。有驩頭之國。

1　珂案：此“捕魚于海”之“鳥喙、有翼”之人，即下文所說驩頭也。

2　郭璞云：“翅不可以飛，倚杖之用行而已。”珂案：郭注“用行”，吳任臣本作“周行”。驩頭國已見海外南經(jīng)，作“讙頭國”，即丹朱國也，詳海外南經(jīng)“讙頭國”節(jié)注。此又云鯀妻士敬、士敬子炎融生驩頭者，蓋傳聞不同而異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