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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 詩人玉屑
  • 魏慶之
  • 13263字
  • 2015-12-26 21:30:24

詩評

誠齋品藻中興以來諸賢詩

自隆興以來以詩名:林謙之,范至能,陸務觀,尤延之,蕭東夫;近時后進,有張镃功父,趙蕃昌父,劉翰武子,黃景說巖老,徐似道泛子,項安世平甫,鞏豐仲至,姜夔堯章,徐賀恭仲,汪經仲權。前五人皆有詩集傳世。謙之常稱重其友方翥次云詩云:「秋明河漢外,月近斗牛旁。」延之有云:「去年江南荒,趁逐過江北;江北不可住,江南歸未得。」有寄友人云:「胸中襞積千般事,到得相逢一語無。」又臺州秩滿而歸云:「送客漸稀城漸遠,歸涂應減兩三程。」東夫飲酒云:「信腳到太古」,又(「又」字原脫,據《誠齋詩話》補。)登岳陽樓:「不作蒼茫去,真成浪蕩游。三年夜郎客,一柂洞庭秋。得句鷺飛處,看山天盡頭。猶嫌未奇絕,更上岳陽樓。」又「荒村三月不肉味,并與瓜茄倚閣休。造物于人相補報,問天賒得一山秋。」至能有云:「月從雪后皆奇夜,天到梅邊有別春。」功父云:「斷橋斜取路,古寺未關門。」絕似晚唐人。詠金林禽花云:「梨花風骨杏花妝」,黃薔薇云:「已從槐借葉,更染菊為裳」,寫物之工如此。余歸自金陵,功父送之,(「之」字原脫,據《誠齋詩話》補。)末章云:「何時重來桂隱軒,為我醉倒春風前。看人喚作詩中仙,看人喚作飲中仙。」此詩超然矣。昌父云:「紅葉連村雨,黃花獨徑秋。詩窮真得瘦,酒薄不禁愁。」武子云:「自鋤明月種梅花。」又云:「吹入征鴻數字秋。」淵子云:「暖分煨芋火,明借績麻燈。」又「客路二千年五十,向人猶自說歸耕。」平甫題釣臺:「醉中偶爾閑伸腳,便被劉郎賣作名。」恭仲云:「碎斫生柴爛煮詩。」又有姚宋佐輔之一絕句云:「梅花得月太清生,月到梅花越樣明。梅月蕭踈兩奇絕,有人踏月遶花行。」僧顯萬亦能詩:「萬松嶺上一間屋,老僧半間云半間。三更云去作行雨,回頭方羨老僧閑。」又梅詩:「探支春色墻頭朵,闌入風光竹外梢。」又「河橫星斗三更后,月過梧桐一丈高。」又有龐右甫者,使虜過汴京云:「蒼龍觀闕東風外,黃道星辰北斗邊。月照九衢平似水,胡兒吹笛內門前。」

誠齋題品諸楊詩

吾族前輩諱存字正叟,諱樸字元素,諱杞字符卿,諱補世字昌英,皆能詩。元卿年十八第進士,其叔正叟賀之云:「月中丹桂輸先手,鏡里朱顏正后生。」吾鄉民俗,稻未熟,摘而蒸之,舂以為米,其飯絕香。元素有詩云:「和露摘殘云淺碧,帶香炊出玉輕黃。」余先太中貧,嘗作小茅屋三間,而未有門扉,干元卿求一扉;元卿以絕句送至云:「三間茅屋獨家村,風雨蕭蕭可斷魂。舊日相如猶有壁,如今無壁更無門。」昌英有絕句云:「碧玉寒塘瑩不流,紅蕖影里立沙鷗。便當不作南溪看,當得西湖十里秋。」

吾州詩人瀘溪先生安福王民瞻,名庭珪,弱冠貢入京師太學,已有詩名。有絕句云:「江水磨銅鏡面寒,釣魚人在蓼花灣。回頭貪看新月上,不覺竹竿流下灘。」紹興間,宰相秦檜力主和戎之議,鄉先生胡邦衡名銓,時為編修官,上書乞斬檜,謫新州。民瞻送行詩:「一封朝上九重關,是日清都虎豹閑。百辟動容觀奏議,幾人回首愧朝班。名高北斗星辰上,身落南州瘴海間。不待百年公議定,漢廷行召賈生還。」「大廈元非一木支,要將獨力拄傾危。癡兒不了公家事,男子要為天下奇。當日奸諛皆膽落,平生忠義祇心知。端能飽吃新州飯,在處江山足護持。」有歐陽安永上飛語告之,除名竄辰州。孝宗登極,召為國子監簿,以老請奉祠,除直敷文閣宮觀。

誠齋評李杜蘇黃詩體

「問君何意棲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閑。桃花流水窅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又「相隨遙遙訪赤城,三十六曲水回縈。一溪初入千花明,萬壑度盡松風聲。」此李太白詩體也。「麒麟圖畫鴻雁行,紫極出入黃金印。」又「白摧朽骨龍虎死,黑入太陰雷雨垂。」又「指揮能事回天地,訓練強兵動鬼神。」又「路經滟滪雙蓬鬢,天入滄浪一釣舟。」此杜子美詩體也。「明月易低人易散,歸來呼酒更重看。」又「當其下筆風雨快,筆所未到氣已吞。」又「醉中不覺度千山,夜聞梅香失醉眠。」又李白畫像:「西望太白橫峨岷,眼高四海空無人。大兒汾陽中令君,小兒天臺坐忘身。平生不識高將軍,手涴吾足乃敢嗔。」此東坡詩體也。「風光錯綜天經緯,草木文章帝杼機。」又「澗松無心古須鬣,天球不琢中粹溫。」又「兒呼不蘇驢失腳,猶恐醒來有新作。」此山谷詩體也。

誠齋評為詩隱蓄發露之異

太史公曰:「國風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誹而不亂。」左氏傳曰:「春秋之稱,微而顯,志而晦,婉而成章,盡而不汪。」此詩與春秋紀事之妙也。近世詞人,閑情之靡,如伯有所賦,趙武所不得聞者,有過之無不及焉,是得為好色而不淫乎?惟晏叔原云:「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可謂好色而不淫矣。唐人長門怨云:「珊瑚枕上千行淚,不是思君是恨君。」是得為怨誹而不亂乎?惟劉長卿云:「月來深殿早,春到后宮遲。」可謂怨誹而不亂矣。近世陳克詠李伯時畫寧王進史圖云:「汗簡不知天上事,至尊新納壽王妃。」是得為微、為晦、為婉、為不污穢乎?惟李義山云:「侍燕歸來宮漏永,薛王沉醉壽王醒。」可謂微婉顯晦,盡而不污矣。

以畫為真以真為畫

杜蜀山水圖云:「沱水流中座,岷山赴此堂。白波吹粉壁,青嶂插雕梁。」此以畫為真也。曾吉父云:「斷崖韋偃樹,小雨郭熙山。」此以真為畫也。(《誠齋》)

臞翁詩評

因暇日與弟侄輩評古今諸名人詩:魏武帝如幽燕老將,氣韻沉雄;曹子建如三河少年,風流自賞;鮑明遠如饑鷹獨出,奇矯無前;謝康樂如東海揚帆,風日流麗;陶彭澤如絳云在霄,舒卷自如;王右丞如秋水芙蕖,倚風自笑;韋蘇州如園客獨繭,暗合音徽;孟浩然如洞庭始波,木葉微脫;杜牧之如銅丸走阪,駿馬注坡;白樂天如山東父老課農桑,言言皆實;元微之如李龜年說天寶遺事,貌悴而神不傷;劉夢得如鏤冰雕瓊,流光自照;李太白如劉安雞犬,遺響白云,核其歸存,恍無定處;韓退之如囊沙背水,惟韓信獨能;李長吉如武帝食露盤,無補多欲;孟東野如埋泉斷劍,臥壑寒松;張籍如優工行鄉飲,酬獻秩如,時有詼氣;柳子厚如高秋獨眺,霽晚孤吹;李義山如百寶流蘇,千絲鐵網,綺密瓌妍,要非適用。本朝蘇東坡如屈注天潢,倒連滄海,變眩百怪,終歸雄渾;歐公如四瑚八璉,止可施之宗廟;荊公如鄧艾縋兵入蜀,要以崄絕為功:山谷如陶弘景祗詔入宮,析理談玄,而松風之夢故在;梅圣俞如關河放溜,瞬息無聲;秦少游如時女步春,終傷婉弱;后山如九皐獨唳,深林孤芳,沖寂自妍,不求識賞;韓子蒼如梨園按樂,排比得倫;呂居仁如散圣安禪,自能奇逸。其它作者,未易殫陳。獨唐杜工部,如周公制作,后世莫能擬議。

滄浪詩評

囗原本只兩段,今按文意再分之。

大歷以前,分明別是一副言語,晚唐分明別是一副言語,本朝諸公分明別是一副言語,如此見得,方許具一只眼。

盛唐人有似粗而非粗處,盛唐人有似拙而非拙處。

五言絕句,眾唐人是一樣,少陵是一樣,韓退之是一樣,王荊公是一樣,本朝諸公是一樣。

盛唐人詩,亦有一二濫觴晚唐者;晚唐人詩,亦有一二可入盛唐者,要論其大概耳。

唐人與本朝人詩,未論工拙,直是氣象不同。唐人命題言語亦自不同,雜古人之集而觀之,不必見詩,望其題引,而知其為唐人、今人矣。

大歷之詩,高者尚未失盛唐,下者漸入晚唐矣;晚唐之下者,亦墮野狐外道鬼窟中。

或問唐詩何以勝我朝?唐人以詩取士,故多專門之學,我朝之詩所以不及也。

詩有詞理意興。南朝人尚詞而病于理;本朝人尚理而病于意興;唐人尚意興而理在其中;漢魏之詩,詞理意興,無跡可尋。

漢魏古詩,氣象混沌,難以句摘;晉以還方有佳句,如陶淵明「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謝靈運「池塘生春草」之句。謝所以不及陶者:康樂之詩精工,淵明之詩質而自然耳。謝靈運無一字(《滄浪詩話》作「篇」)不佳。

黃初之后,惟阮籍詠懷之作,極為高古,有建安風骨。晉人舍陶淵明、阮嗣宗外,惟左太沖高出一時。陸士衡獨在諸公之下。顏不如鮑,鮑不如謝,文中子獨取顏,非也。

建安之作,全在氣象,不可尋枝摘葉;靈運之詩,已是徹首尾成對句矣,是以不及建安也。

謝朓之詩,已有全篇似唐人者,當觀其集方知之。

戎昱在盛唐為最下,已濫觴晚唐矣。戎昱之詩有絕似晚唐者,權德輿之詩卻有絕似盛唐者。權德輿或有似韋蘇州、劉長卿處。顧況詩多在元、白之上,稍有盛唐風骨處。冷朝陽在大歷才子中最為下。馬戴在晚唐諸人之上。劉滄、呂溫亦勝諸人。李瀕不全是晚唐,間有似劉隨州處。陳陶之詩,在晚唐人中最無可觀。薛逢最淺俗。大歷以后,吾所深取者,李長吉、柳子厚、劉言史、權德輿、李涉、李益耳。大歷后,劉夢得之絕句,張籍、王建之樂府,吾所深取耳。

李、杜二公,正不當優劣:太白有一二妙處,子美不能道;子美有一二妙處,太白不能作。子美不能為太白之飄逸,太白不能為子美之沉郁。太白夢游天姥吟、遠別離等,子美不能道;子美北征、兵車行、垂老別等,太白不能作。論詩以李杜為準,挾天子以令諸侯也。少陵詩法如孫吳,太白詩法如李廣。少陵如節制之師。李、杜數公如金翅擘海,香象渡河,下視郊、島輩、直蛩吟草間耳。觀太白詩者,要識真太白處;太白天才豪逸,語多率然而成者。學者于每篇中,要識其安身立命處可也。少陵詩憲章漢魏,而取材于六朝,至其自得之妙,則前輩所謂集大成者也。

人言太白仙才,長吉鬼才,不然。太白天仙之詞,長吉鬼仙之詞耳。

高、岑之詩悲壯,讀之使人感慨;孟郊之詩刻苦,讀之使人不歡。

玉川之怪,長吉之瑰詭,天地間自欠此體不得。

韓退之琴操極高古,正是本色,非唐諸賢所及。

釋皎然之詩,在唐諸僧之上(唐詩僧有法震、法照、無可、護國、靈一、清江,不特無本、齊己、貫休也。)

集句惟荊公最長,胡笳十八拍,混然天成,絕無痕跡,如蔡文姬肝肺間流出。

擬古惟江文通最長:擬淵明似淵明,擬康樂似康樂,擬左思似左思,擬郭璞似郭璞:獨擬李都尉一首,不似西漢耳。雖謝康樂擬鄴中諸子之詩,亦氣象不類;至于劉玄休擬「行行重行生」等篇,鮑明遠代「君子有所思」之作,仍是其自體耳。

和韻最害人詩。古人酬唱不次韻,此風始盛于元、白、皮、陸,而本朝諸賢乃以此而斗工,遂至往復有八九和者。

孟郊之詩,憔悴枯槁,其氣局促不伸;退之許之如此,何耶?詩道本正大,孟郊自為之艱阻耳!

孟浩然諸公之詩,諷味之久,有金石宮商之聲。

唐人七言律詩,當以崔顥黃鶴樓為第一。

唐人好詩,多是征戍、遷謫、行旅、離別之作,往往尤能感動人意。

蘇子卿詩:「幸有弦歌曲,可以喻中懷。請為游子吟,泛泛一何悲。絲竹厲清聲,慷慨有余哀。長歌正激烈,中心愴以摧。欲展清商曲,念子不能歸。」今人觀之,必以為一篇重復之甚,豈特如蘭亭絲竹弦歌之語耶!古詩正不當以此論也。

十九首「青青河畔草,郁郁園中柳。盈盈樓上女。皎皎當窗牖。娥娥紅粉妝。纖纖出素手。」一連六句,皆用迭字在首。今人必以為句法重復之甚。古詩正不當以此論也。

任昉哭范仆射詩,一首中凡兩用「生」字韻,三用「情」字韻:「夫子值狂生」,「千齡萬恨生」,猶是兩義;「猶我故人情」,「生死一交情」,「欲以遣離情」,三字皆同一意。《天廚禁臠》謂平韻可重押,若或平或仄韻,則不可。彼以八仙歌言之耳,何見之陋耶!詩話謂東坡兩「耳」字韻,二「耳」義不同,故可重押。亦非也。

劉公干贈五官中郎將詩:「昔我從元后,整駕至南鄉。過彼豐沛都,與君共翱翔。」元后蓋指曹操,至南鄉謂伐劉表之時,豐沛都喻操譙郡也。王仲宣從軍詩云:「籌策運帷幄,一由我圣君。」圣君亦指操也。又曰:「竊慕負鼎翁,愿厲朽鈍姿。」是欲效伊尹負鼎干湯以伐夏也。是時漢帝尚存,而二子言如此!一曰元后,一曰圣君,正與荀彧比曹操為高、光同科。春秋誅心之法,二子其何逃!

古人贈答,多相勉之詞。蘇子卿云:「愿君崇令德,隨時愛景光。」李少卿云:「努力崇明德,皓首以為期。」劉公干云:「勉哉修令德,北面自寵珍。」杜子美云:「君若登臺輔,臨危莫愛身。」往往此意。高達夫贈王徹云:「吾知十年后,季子多黃金。」金何足道,又甚于以名位期人者。此達夫偶然漏逗處也。

詩體(上)

風雅頌既亡,一變而為離騷,再變而為西漢五言,三變而為歌行雜體,四變而為沈、宋律詩;五言起于李陵、蘇武,(或云枚乘)七言起于漢武柏梁,四言起于漢楚王傅韋孟;六言起于漢司農谷永,三言起于晉夏侯湛,九言起于高貴鄉公。

囗按語所謂《滄浪詩話》各體分列者,原本當如是,但以無注故相連耳,今亦分列之。

以時而論則有:

建安體(漢末年號。曹子建父子及鄴中七子之詩。)

黃初體(魏年號。與建安相接,其體一也。)

正始體(魏年號。嵇、阮諸公之詩。)

太康體(晉年號。左思、潘岳、二張、二陸諸公之詩。)

元嘉體(宋年號。顏、鮑、謝諸公之詩。)

永明體(齊年號。齊諸公之詩。)

齊梁體(通兩朝而言之。)

南北朝體(通魏、周而言之,與齊梁體一也。)

唐初體(唐初猶襲陳、隋之體。)

盛唐體(景云以后,開元、天寶諸公之詩。)

大歷體(大歷十才子之詩。)

元和體(元、白諸公。)

晚唐體

本朝體(通前后而言之。按:《滄浪詩話》「晚唐體」、「本朝體」分列。)

元佑體(蘇、黃、陳諸公。)

江西宗派體(山谷為之宗。)

以人而論則有:

蘇李體(李陵、蘇武也。)

曹劉體(子建、公干也。)

陶體(淵明也。)

謝體(靈運也。)

徐庾體(徐陵、庾信也。)

沈宋體(佺期、之問也。)

陳拾遺體(陳子昂也。)

王楊盧駱體(王勃、楊炯、盧照鄰、駱賓王也。)

張曲江體(始興文獻公九齡也。)

少陵體,

太白體,

高達夫體(高常侍適也。按:《滄浪詩話》三體分列。)

孟浩然體,

岑嘉州體(岑參也。按:《滄浪詩話》孟、岑分列。)

王右丞體(王維也。)

韋蘇州體(韋塵物也。)

韓昌黎體,

柳子厚體,

韋柳體(蘇州與儀曹合言之。按:《滄浪詩話》三體分列。)

李長吉體,

李商隱體(即西昆體也。按:《滄浪詩話》二體分列。)

盧仝體,

白樂天體,

元白體(微之、樂天,其體一也。按:《滄浪詩話》三體分列。)

杜牧之體,

張籍、王建體(謂樂府之體同也。《滄浪詩話》二體分列。)

賈浪仙體,

孟東野體,

杜荀鶴體,

東坡體,

山谷體,

后山體(后山本學杜,其語之似者但數篇,他或似而不全;又其它則本其自體耳。按:《滄浪詩話》六體分列。)

王荊公體(公絕句最高。其詩得意處高出蘇、黃、陳之上,而與唐人尚隔一關。)

邵康節體,

陳簡齋體(陳去非與義也。亦江西之派面小異。按:《滄浪詩話》二體分列。)

楊誠齋體(其初學半山、后山,最后亦學絕句于唐人;已而盡棄諸家之作,而別出機杼,蓋其自序如此。)

又有所謂:

選體(選詩時代不同,體制隨異,今人例用五言古詩為選體。)

柏梁體(漢武帝與羣臣共賦七言,每句韻。后人謂此體為柏梁。)

玉臺體(玉臺集乃徐陵所序,漢、魏、六朝之詩皆有之。或者但謂纖艷者為玉臺體,其實不然。)

西昆體(即李商隱體,然兼溫庭筠及本朝楊、劉諸公而名之也。)

香奩體(韓偓之詩,有裾裙脂粉之語,有香奩集。)

宮體(梁簡文傷于輕靡,時號宮體。)

又有古詩,

有近體(即律詩也。按:《滄浪詩話》二體分列。)

有絕句,

有雜言,

有三五七言(自三言而終以七言,隋鄭世翼有此詩。按:《滄浪詩話》三體分列。)

有半五六言(晉傳休奕鴻雁生寒弱之篇是也。)

有一字至七字(唐張南史雪月花草等篇是也。又隋人應詔有三十字號,凡三句七言,一句九言,不足為法,故不列于此也。)

有三句之歌(高祖大風歌是也。古華山畿二十五首,多三句之詞,其它古人詩多如此者。)

有兩句之歌(荊卿易水歌是也。又古詩青驄、白馬、共戲樂、女兒子之類,皆兩句之詞。)

有一句之歌(漢書「枹鼓不鳴董少平」,一句之歌也,又漢童謠「千乘萬騎上北邙」,梁童謠「青絲白馬壽陽來」,皆一句也。)

有曰號(或四句,或八句。)

有歌行(古有鞠歌行,放歌行,長歌行,短歌行;又有單以歌名者,單以行名者,不可枚述。)

有樂府(漢武帝定郊祀,立樂府,采齊、楚、趙、魏之聲,以入樂府,以其音調可被于弦歌也。樂府俱備諸體,兼統眾名也。)

有楚辭(屈、宋以下,效楚辭體者,皆謂之楚辭。)

有琴操(古有水仙操,辛德源所作;別鶴操,高陵牧子所作。)

曰謠(沈炯有獨酌謠,王昌齡有箜筷謠,穆天子之傳有白云謠也。)

曰吟(古詞有隴頭吟,樂府有梁父吟,相如有白頭吟。)

曰詞(選有漢武秋風詞,樂府有木蘭詞。)

曰引(古曲有霹靂引、走馬引、飛龍引。)

曰詠(選有五君詠,唐儲光羲有羣鴟詠。)

曰曲(古有大堤曲,梁簡文有烏棲曲。)

曰篇(選有名都篇、京洛篇、白馬篇。)

曰唱(魏明帝有氣出唱。)

曰弄(古樂府有江南弄。)

曰長調,

曰短調,

有四聲,

有八病(四聲設于周颙,八病嚴于沈約。按:《滄浪詩話》此四條分列,「八病」條并列舉八目。)

又有以嘆名者(古詞有楚妃嘆、明君嘆。)

以怨名者(文選有四怨,樂府有獨處怨。)

以樂名者(齊武帝有估家樂,宋臧質有石城樂。)

以別名者(杜子美有無家別、垂老別、新婚別也。)

以思名者(太白有靜夜思。)

有全篇雙聲迭韻者(東坡經字韻詩是也。)

有全篇字皆平聲者(天隨子夏日詩,四十字皆平聲。又有一句全平聲,一句全仄聲。)

有全篇字皆仄聲者(梅圣俞酌酒與婦飲之詩是也。)

有律詩上下句雙用韻者(第一句,第三、五、七句押一仄韻,第二句第四、第六句押一平韻。唐章碣有此體,不足為法,謾列于此,以備其體耳。又有四句平入之體,四句仄入之體;無關詩道,今皆不取。)

有轆轆韻者(雙入雙出。)

有進退韻者(一進一退。)

有古詩一韻兩用者(文選曹子建美女篇用兩「雖」字;謝康樂述祖德詩用兩「人」字,其后多有之。)

有古詩一韻三用者(文選任升哭范仆射詩三用「情」字也。)

有古詩三韻六七用者(古焦仲卿妻詩是也。)

有古詩重用二十許韻者(焦仲卿妻詩是也。)

有古詩旁取六七許韻者(韓退之此日足可惜篇是也;凡雜用東、冬、江、陽、庚、青六韻。歐陽公謂退之遇寬韻則故旁入他韻,非也。此乃用古韻耳,于焦〔《滄浪詩話》作「集」〕韻自見之。)

有古詩全不押韻者(古采蓮曲是也。)

有律詩至百五十韻者(少陵有古韻律詩,白樂天亦有之。而本朝王黃州有百五十韻五言律。)

有律詩止三韻者(唐人有六句五言律。如李益詩「漢家今上郡,秦塞古長城。有日云當慘,無風沙自驚。當今天子圣,不戰四夷〔《滄浪詩話》、《全唐詩》均作「方」〕平」是也。)

有律詩徹首尾對者(少陵多此體,不可概舉。)

有律詩徹首尾不對者(盛唐諸公有此體。如孟浩然詩「掛席東南望,青山水國遙。舳艫爭利涉,來往接風潮。問我今何適,天臺訪石橋。坐看霞色晚,疑是石城標。」又「水國無邊際」之篇。又李太白「牛渚西江夜」之篇皆文從字順,音韻鏗鏘,八句皆無對偶。)

有后章字接前章者(選曹子建贈白馬王彪之詩是也。)

有四句通(《滄浪詩話》下有「義」字)者(如少陵「神女峰娟妙,昭君宅有無。曲留明怨惜,夢盡失歡娛」是也。)

有絕句折腰者,

有八句折腰者,

有擬古,

有連句,

有集句,

有分題(古人分題或各賦一物,如云送某人分題得某物也,亦曰探題。按:《滄浪詩話》六條分列。)

有分韻,

有用韻,

有和韻,

有借韻(如押七之韻,可借八微或十二齊,一韻也。按:《滄浪詩話》四條分列。)

有協韻(《楚辭》及選詩多用協韻。)

有今韻,

有古韻(如韓退之此日足可惜詩,用古韻也。蓋選詩多如此。按:《滄浪詩話》二條分列。)

有古律(陳子昂及盛唐諸公多此體。)

有今律,

有頷聯,

有發端,

有落句(結句也。按:《滄浪詩話》四條分列。)

有十字對(劉眘虛「滄浪千萬里,日夜一孤舟。」)

有十字句(常建「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等是也。)

有十四字對(劉長卿「江客不堪頻北望,塞鴻何事又南飛」是也。)

有十四字句(崔顥「黃鶴一去不復返,白云千載空悠悠」,太白「鸚鵡西飛隴山去,芳洲之樹何青青」是也。)

有扇對(又謂之隔句對。如鄭都官「昔年共照松溪影,松折碑荒僧已無。今日還思錦城事,雪銷花謝夢何如」等是也。蓋以第一句對第三句,第二句對第四句。)

有借對(孟浩然「廚人具雞黍,稚子摘楊梅。」太白「水春云母礁,風掃石楠花。」少陵「竹葉于人既無分,菊花從此不須閑。」言之者有是也。)

有就對者(又曰當句有對。如少陵「小院回廓春寂寂,浴鳧飛鷺晚悠悠」,李嘉佑「孤云獨鳥川光暮,萬井千山一氣秋」是也。前單于文亦多此體。如王勃「龍光射牛斗之墟,徐孺下陳蕃之榻」,乃就句對也。)

論雜體則有:

風人(上句述一語,下句釋其義。如古子夜歌,讀曲歌之類,多用此體。)

藁砧(古樂府「藁砧今何在?山上復安山。何日大刀頭,破鏡飛上天。」)

五雜俎(見樂府。)

兩頭纖纖(亦見樂府。)

盤中(玉臺集,蘇伯玉妻作,寫之盤中,屈曲成文也。)

回文(起于寶寶滔之妻,織錦以寄其夫也。)

反復(舉一字而師皆成句,無不押韻,反復成文也。李公詩格,有此二十字詩。)

離合(字相拆合成文。孔融漁父屈節之詩是也。雖不關詩道之重輕,其體制亦古。)

至于建除(鮑明遠有建除詩,詩每句首冠以建除平滿等字。其詩雖佳,蓋鮑本工詩,非因建除之體而佳也。)、字謎、人名、卦名、數名、藥名、州名之詩,只成戲論,不足為法也。(又有六甲、十屬之類,及藏頭、歇后等體,今皆削之。近世有李公詩格,泛而不備;惠洪《天廚禁臠》最為誤人。今此卷有旁參二書者,蓋其是處不可易也。)

滄浪編

詩體(下)

總論

古人文章,自應律度,未嘗以音韻為主。自沈約增崇韻學,其論文則曰:「欲使宮羽相變,低昂殊節;若前有浮聲,則后須切響。一篇之內,音韻盡殊;兩句之中,輕重悉異。妙達此旨,始可言文。」自后浮巧之語,體制漸多,如傍犯、蹉對、假對、雙聲、迭韻之類。詩又有正格、偏格,類例極多。故有三十四格、十九圖、四聲、八病之類。今略舉數事;如徐陵云:「陪游馺娑,騁纖腰于結風;長樂鴛鴦,奏新聲于度曲。」又云:「厭長樂之踈鐘,勞中宮之緩箭。」雖兩「長樂」,羲不同,不為重復,此為傍犯。如九歌云:「蕙肴蒸兮蘭藉,奠桂酒兮椒漿。」「蒸蕙肴」對「奠桂酒」,今倒用之,謂之蹉對。又「自朱耶之狼狽,致赤子之流離。」不唯「赤」對「朱」,「耶」對「子」,兼「狼狽」「流離」,乃獸名對鳥名。又如「廚人具雞黍,稚子摘楊梅。」以「雞」對「楊」,如此之類,皆為假對。如「幾家村草里,吹唱隔江聞。」幾家、村草、吹唱、隔江,皆雙聲。如「月影侵簪冷,江光逼履清。」侵簪,逼履,皆迭韻。詩第二字側入,謂之正格,如「鳳歷軒轅紀,龍飛四十春」之類。第二字平人,謂之偏格,如「四更山吐月,殘夜水明樓」之類。唐名輩詩多用正格。如杜甫詩,用偏格者十無二三。(《筆談》)

江左體

引韻便失粘,既失粘,則若不拘聲律;然其對偶特精,則謂之骨含蘇李體。「浣花流水水西頭,主人為卜林塘幽。已知出郭少塵事,更有澄江銷客愁。無數蜻蜓齊上下,一雙鸂對沉浮。東行萬里堪乘興,須向山陰上小舟。」(杜子美卜居)

蜂腰體

頷聯亦無對偶,然是十字敘一事,而意貫上二句,及頸聯,方對偶分明。謂之蜂腰格,言若已斷而復續也。「下第唯空囊,如何住帝鄉?杏園啼百舌,誰醉在花傍?淚落故山遠,病來春草長。知音逢豈易,孤棹負三湘。」(賈島下第詩)

隔句體

破題與頷聯便作隔句對,若施之于賦,則曰「幾思靜話,對夜雨之禪床;未得重逢,照秋燈于影室」也。「幾思聞靜話,夜雨對禪床。未得重相見,秋燈照影堂。孤云終負約,薄宦轉堪傷。夢遠長松榻,遙焚一炷香。」(鄭谷吊僧詩)

偷春體

其法頷聯雖不拘對偶,疑非聲律;然破題已的對矣。謂之偷春格,言如梅花偷春色而先開也。「無家對寒食,有淚如金波。斫卻月中桂,清光應更多。仳離放紅蘂,想象嚬青娥。牛女漫愁思,秋期猶渡河。」(杜子美寒食月詩)

折腰體

謂中失粘而意不斷。「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王維贈別)

絕弦體

其語似斷弦而意存,如弦絕而其意終在也。「燕鴻去后湖天遠,欲寄知音問水居。七歲弄竿今八十,錦鱗吞釣不吞書。」(僧謙寄遠)

五仄體

晏元獻守汝陰,梅圣俞往見之。將行,公置酒潁河上,因言古人章句中,全用平聲,制字穩帖,如「枯桑知天風」是也,恨未見側字詩。圣俞既引舟,遂作五側體寄公云:「月出斷岸口,影照別舸背。且獨與婦飲,頗勝俗客對。月漸上我席,瞑色亦稍退。豈必在秉燭,此景已可愛。」(《西清詩話》)

回文體

謂倒讀亦成詩也。「潮隨暗浪雪山傾,遠浦漁舟釣月明。橋對寺門松徑小,巷當泉眼石波清。迢迢遠樹江天曉,藹藹紅霞晚日晴。遙望四山云接水,碧峰千點數鷗輕。」(東坡題金山寺)

五句法

此格即事遣興可作,如題物贈送之類,則不可用。「曲江蕭條秋氣高,菱荷枯折隨風濤,游子空嗟垂二毛。白石素沙亦相蕩,哀鴻獨叫求其曹。」(杜子美)「即事非今亦非古,長歌激烈梢林莽,比屋豪華固難數。吾人甘作心似灰,弟侄何傷淚如雨。」(杜子美《曲江三章》章五句)

六句法

此法但可放言遣興,不可寄贈。杜子美云:「烈士惡多門,小人自同調。名利茍可取,殺身傍權要。何當官曹清,爾輩堪一笑。」山谷云:「三公未白首,十輩擁朱輪。只有人看好,何益百年身。但愿身無事,清樽對故人。」

促句法

止于兩迭,三句一換韻,或平聲,或側聲皆可。「江南秋色推煩暑,夜來一枕芭蕉雨,家在江南白鷗浦。一生未歸鬢如織,傷心日暮楓葉赤,偶然得句應題壁。」「蘆花如雪灑扁舟,正是滄江蘭杜秋,忽然驚起散沙鷗。平生生計如轉蓬,一身長在百憂中,鱸魚正美負秋風。」

平頭換韻法

東坡作太白贊云:「天人幾何同一漚,謫仙非謫乃其游。揮斥八極隘九州島,化為兩鳥鳴相酬。一鳴一止三千秋,開元有道為少留。縻之不得矧肯求!東望太白橫峨岷,眼高四海空無人。大兒汾陽中令君,小兒天臺坐忘身。平生不識高將軍,手涴吾足矧敢嗔。作詩一笑君應聞!」一韻七句,方換韻,又是平聲,其法不得雙殺,雙殺者不得此法也。(《禁臠》)

促句換韻法

魯直觀伯時畫馬詩云:「儀鸞供帳饕虱行,翰林濕薪爆竹聲,風簾官燭淚縱橫。木穿石盤未渠透,坐穿不遨令人瘦,貧馬百嚙逢一豆。眼明見此玉花騘,徑思著鞭隨詩翁,城西野桃尋小紅。」此格《禁臠》謂之促句換韻。其法三句一換韻,三迭而止。此格甚新,人少用之。余嘗以此格為鄙句云:「青玻璃色瑩長空,爛銀盤掛屋山東,晚涼徐度一襟風。天分風月相管領;對之技癢誰能忍,吟哦自恨詩才窘。掃寬露坐養興新,浮蛆琰琰拋青春,不妨舉盞成三人。」(《漁隱》)

拗句

魯直換字對句法,如「只今滿坐且尊酒,后夜此堂空月明。」「清談落筆一萬字,白眼舉觴三百杯。」「田中誰問不納展,坐上適來何處蠅。」「秋千門巷火新改,桑柘田園春向分。」「忽乘舟去值花雨,寄得書來應麥秋。」其法于當下平字處,以仄字易之,欲其氣挺然不羣;前此未有人作此體,獨魯直變之。(《禁臠》)苕溪漁隱曰:此體本出于老杜,如「寵光蕙葉與多碧,點注桃花舒小紅。」「一雙白魚下受釣,三寸黃甘猶自青。」「外江三峽且相接,斗酒新詩終日踈。」「負鹽出井此溪女,打鼓發船何郡郎。」「沙上草閣柳新暗,城邊野池蓮欲紅。」似此體甚多,聊舉此數聯,非獨魯直變之也。今俗謂之拗句者是也。

囗苕溪漁隱好發議論,而議論實多不公,未可為據,附記于此。

七言變體

律詩之作,用字平側,世固有定體,眾共守之。然不若時用變體,如兵之出奇,變化無窮,以驚世駭目。如老杜詩云:「竹里行廚洗玉盤,花邊立馬簇金鞍。非關使者征求急,自識將軍體數寬。百年地辟柴門迥,五月江深草閣寒。看弄漁舟移白日,老農何有罄交歡。」此七言律詩之變體也。(《漁隱》)

絕句變體

韋蘇州云:「南望青山滿禁闈,曉陪鴛鷺正差池。共愛朝來何處雪,蓬萊宮里拂松枝。」老杜云:「山瓶乳酒下青云,氣味濃香幸見分。鳴鞭走送憐漁父,洗盞開嘗對馬車。」此絕句,律詩之變體也。(同上)

第三句失粘

七言律詩至第三句便失粘,落平側,亦別是一體。唐人用此甚多,但今人少用耳。如老杜云:「搖落深知宋玉悲,風流儒雅亦吾師。悵望千秋一灑淚,蕭條異代不同時。江山故宅空文藻,云雨荒臺豈夢思。最是楚宮俱泯滅,舟人指點到今疑。」嚴武云:「漫向江頭把釣竿,懶眠沙草愛風湍。莫倚善題鸚鵡賦,何須不著鵕鸃冠。腹中書籍幽時曬,肘后醫方靜處看。興發會能馳駿馬,終須重到使君灘。」韋應物云:「來水蒼山路向東,東南山豁大河通。寒樹依微遠天外,夕陽明滅亂流中。孤村幾歲臨伊岸,一雁初晴下朔風。為報洛橋游宦侶,扁舟不系與心同。」此三詩起頭用側聲,故第三句亦用側聲。(同上)

八句仄入格

唐末,蜀川有唐求,放曠踈逸,方外人也。吟詩有所得,即將稿捻為丸,投入瓢中。后臥病,投瓢于江,曰:「茲文茍不沉沒,得之者方知吾苦心耳。」瓢至新渠江,有識者曰:「此唐山人詩瓢也。」接得,十才二三。題鄭處士隱居曰:「不信最清曠,及來愁已空。數點石泉雨,一溪霜葉風。業在有山處,道成無事中。酌盡一杯酒,老夫顏亦紅。」(《古今詩話》)

進退格

鄭谷與僧齊己、黃損等,共定今體詩格云:「凡詩用韻有數格,一曰葫蘆,一曰轆轤,一曰進退。葫蘆韻者,先二后四;轆轤韻者,雙出雙入;進退韻者,一進一退;失此則繆矣。」余按《倦游錄》載唐介為臺官,廷疏宰相之失。仁廟怒,謫英州別駕,朝中士大夫以詩送行者頗眾,獨李師中待制一篇,為人傳誦。詩曰:「孤忠自許眾不與,獨立敢言人所難。去國一身輕似葉,高名千古重于山。并游英俊顏何厚,未死奸諛骨已寒。天為吾君扶社稷,肯教夫子不生還。」此正所謂進退韻格也。按韻略:「難」字第二十五,「山」字第二十七;「寒」字又在二十五,而「還」字又在二十七。一進一退,誠合體格,豈率爾而為之哉!近閱《冷齋夜話》,載當時唐、李對答語言,乃以此詩為落韻詩。蓋渠伊不見鄭谷所定詩格有進退之說,而妄為云云也。(《緗素雜記》)

子蒼于五言八句近體詩,亦用此格。其詩云:「盜賊猶如此,蒼生困未蘇。今年起安石,不用哭包胥。子去朝行在,人應問老夫。髭須衰白盡,瘦地日攜鉏。」蓋「蘇」、「夫」在十虞字韻,「胥」、「鉏」在九魚字韻。

平側各押韻

唐末有章碣者,乃以八句詩平側各有一韻。如「東南路盡吳江畔,正是窮愁暮雨天。鷗鷺不嫌斜雨(全唐詩作「兩」)岸,波濤欺得送(全唐詩作「逆」)風船。偶逢島寺停帆看,深羨漁翁下釣眠。今古若論英達筭,鴟夷高興固無邊。」自號變體,此尤可怪者也。(《蔡寬夫詩話》)

雙聲迭韻

《南史.謝莊傳》曰,王元謨間莊:何者為雙聲,何者為迭韻?答曰:「互」、「護」為雙聲,「磝」、「碻」為迭韻。某按古人以四聲為切韻,紐以雙聲迭韻,必以五音為定,蓋謂東方喉聲為木音,西方舌聲為金音,南方齒聲為火音,北方唇聲為水音,中央牙聲為土音也。雙聲者,同音而不同韻也;迭韻者,同音而又同韻也。「互」、「護」同為唇音,而二字不同韻,故謂之雙聲;「磝」、「碻」同為牙音,而二字又同韻,故謂之迭韻。若彷佛、熠耀、騏驥、慷慨、喉喔、霢霂,皆雙聲也;若侏儒、童蒙、崆峒、螳螂、滴瀝,皆迭韻也。按李羣玉詩曰:「方穿詰曲崎嶇路,又聽鉤辀格磔聲。」詰曲、崎嶇,乃雙聲也;鉤辀、格磔,乃迭韻也。(《學林新編》)

東坡作吃語詩:「江干高居堅關扃,耕犍躬駕角掛經。孤航系舸菰茭隔,笳鼓過軍雞狗驚。解襟顧景各箕踞,擊劍高歌幾舉觥。荊笄供膾愧攪聒,干鍋更戛甘瓜羹。」(《漫叟詩話》)

扇封法(此與前隔句體同)

律詩有扇封格,第一與第三句對,第二與第四句對。如杜少陵哭臺州司戶蘇少監詩云:「得罪臺州去,時危棄碩儒。移官蓬閣后,谷貴歿潛夫。」東坡和郁孤臺詩云:「解后陪車馬,尋芳謝朓淵。凄涼望鄉國,得句仲宣樓。」又唐人絕句,亦用此格,如「去年花下留連飲,暖日夭桃鶯亂啼。今日江邊容易別,淡煙衰草馬頻嘶」之類是也。(《漁隱》)

蹉對法

僧惠洪《冷齋夜話》載介甫詩云:「春殘葉密花枝少,睡起茶多酒盞踈。」「多」字當作「親」,世俗傳寫之誤。洪之意,蓋欲以「少」對「密」,以「踈」對「親」。予作荊南教官,與江朝宗匯者同僚,偶論及此,江云:惠洪多妄誕,殊不曉古人詩格。此一聯以「密」字對「踈」,以「多」字對「少」,正交股用之,所謂蹉對法也。(《藝苑雌黃》)

離合體(前雖不取,此特存其大略耳。)

藥名詩起自陳亞,非也。東漢已有離合體,至唐始著藥名之號。如張籍答鄱陽客詩云:「江皐歲暮相逢地,黃葉霜前半夏枝。子夜吟詩向松桂,心中萬事豈君知」是也。(《西清詩話》)

禽言詩當如藥名詩,用其名字隱入詩句中,造語穩貼,無異尋常詩,乃為造微入妙。如藥名詩云:「四海無遠志,一溪甘遂心。」遠志、甘遂,二藥名也。禽言詩云:「喚起窗全曙,催歸日未西。」喚起、催歸,二禽名也。梅圣俞禽言詩,如「泥滑滑,苦竹岡」之句,皆善造語者也。(《漁隱》)

人名

荊公詩有「老景春可惜,無花可留得。莫嫌柳渾青,終恨李太白」之句,以古人姓名藏句中,蓋以文為戲。或者謂前無此體,自公始見之;余讀權德輿集,其一篇云:「藩宣秉戎寄,衡石崇勢位。言紀信不留,弛張良自愧。樵蘇則為愜,瓜李斯可畏。不顧榮宦尊,每陳農畝利。家林類巖巘,負郭躬斂積。忌滿寵生嫌,養蒙恬勝利。踈鐘皓月曉,晚景丹霞異。澗谷永不變,山梁冀無累。論自王符肇,學得展禽志。從此直不疑,支離踈世事。」則權德輿已嘗為此體。乃知古今文章之變,殆無遺蘊。德輿在唐,不以詩名,然詞亦雅暢;此篇雖主意在別立體,然不失為佳制也。(《石林詩話》)

藥名

嘗見近世作藥名詩,或未工;要當字則正用,意須假借。如「日側柏陰斜」是也。若「側身直上天門東」,「風月前湖夜」,「湖」「東」二字即非正用。孔毅夫有詩云:「鄙性嘗山野,尤甘草舍中,鉤簾陰卷柏,障壁坐防風。客土依云實,流泉架木通。行當歸老矣,已逼白頭翁。」又「此地龍舒國,池隍獸血余。木香多野橘,石乳最宜魚。古瓦松杉冷,旱天麻麥踈。題詩非杜若,箋膩粉難書」(《漫叟詩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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