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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 異辭錄
  • 劉體仁
  • 4940字
  • 2015-12-26 19:25:06

日本二次償款屆期,常熟為大司農,仰屋無策,求計于恭邸及合肥相國。合肥與俄使議,密約借羅布一萬萬,南海張樵野侍郎曰:“一萬萬何濟?若得二萬萬,將三次兵費一次償之,既省借息,且免日軍駐費。”合肥以為難。既而謀之英使,欲影射俄事以動英,而俄約漸泄。英使中俄交密,昌言曰:“中國借款,列強利益均沾,何獨偏于俄?此約果行,中國鐵路應借英款,且另辟通商口岸以為報。”俄使又以泄漏密約相詰,總署甚窘,南海居間調停,兩國分借,迄無成議。時中國通商銀行方創始,總辦盛宣懷,與海關歐人某訂草約,借五千萬兩,通商銀行作保。電告總署,合肥、常熟皆喜。南海曰:“此必無之事也。通商銀行資本號稱百萬,尚不敷借款一年之息,何能擔此重任?”已而果然。其他各國商人,紛紛奔走合肥之門,百計承攬,一經查核,轉瞬皆虛。南海謂常熟曰:“公毋與合肥謀矣。吾師外交如寧武子,愚不可及。”常熟曰:“如之何而可?”南海曰:“欲借英款,莫如用赫德。赫德我雇用人也。”乃以鹽稅、厘金作抵,籌借商款。將戶部暨總署全案,查交赫德,議乃定。從來洋債有回扣,二公秘密不可知,然媒孽者藉此為詞,而禍自此伏矣。

張樵野侍郎患慈眷之衰,使英時,立豫甫為之謀曰:“歸宜有珍奇之獻。”及反,獻祖母綠寶石嵌金鋼鉆鐲于太后,獻紅寶石嵌金鋼鉆于皇上。祖母綠以重價購于法官,舊皇室御用物也。紅寶石為洋匠偽制,光彩奪真。先獻上,上諭命并獻太后,由立豫甫介總管李蓮英以進,蒙恩賞飯。惟豫甫覺其偽,常謂人曰:“樵野竟于上前魚目混珠,可謂一身是膽。”

丁酉秋,各部尚書九卿,皆以別故,難與總裁之選。李文忠欣羨得一試差,以補生平之缺憾。時于晦若侍郎方在其幕,曾為擬策題五道備用。善化瞿相國方簡詹事,懼不得學使,而知來年會總之無望,頗有希冀之意。一日,當孟秋之末,善化在文忠所,預賀其簡在帝心。文忠曰:“吾老矣,縱有是事,其何能為!所望者與子同膺簡命耳。”二公寒暄之辭,《夢蕉亭雜記》以為先得消息,蓋傳聞之誤。

欽命試題,光緒年間,多壽州孫文正公代擬,以書一冊折角為記上呈。《四書》文、經文以監本進,無可更改。詩題初出于《唐宋詩醇》,繼改用乾隆中尹文端所編《斯文精粹》,復改用《御選唐詩》。光緒丁酉以后,帝年已長,擇句無須乎人。故自壬午會榜之后,孫文正公從未膺衡文之命。洎科舉末造,迭掌文衡,乃由于此。

甲午之后,各國使臣,皆彼中一時之杰。利于彼必害于我,自不待言。英使竇樂泰、法使施阿蘭、德使海靖、俄代使巴布羅福,尤稱魁首。滇越邊界簽約之日,恭邸取閱地圖,施阿蘭強之畫諾。及章京以圖進,悔已無及。不特蹙地千里,并緬甸甌脫而亦棄之。竇樂泰大嘩,予以其他地,乃已。是時,總署大臣,匪惟弗悉敵人趨勢,即外人之性情、禮俗而不知。往往在我以為侮,而在彼不覺;在我以為禮,而在彼有不能堪者。海靖初見,譯名曰“海靜”,恭邸曰:“君來尋好,而名旁有爭音,非佳象也。吾為君留靜之左青為音,而加立為形,曰‘靖’可乎?”海靖大悅,自此改名。恭邸亦大悅,以為是固可以狎而玩之也。孰知德文譯音之字,外人視之,何足輕重,徒費口舌而已。未幾,各國使臣入覲,畢,隨擯者循廊而退。海靖徑自階下,敬信挾其臂,使從行。海靖奪臂去,眾賓中有從之者,于是,朝儀大紊。總署諸臣憤海靖無狀,擬加詰問,南海張樵野侍郎不許。旋德使館來書,責敬信失禮。事聞于上,屏敬信勿用。海靖氣益張,卒奪膠州灣。自此而后,譯署聞海靖至,幾于談虎色變矣。然德取土地,藉口于教案。俄與我有密約,繼索旅順、大連灣,巴布羅福措詞為尤難,而亦如其欲。故當時說者言:海靖以剛,巴布羅福以柔,及其成功則一也。

俄之大錯,莫如俄、德二主彼得黑府之會,縱德以取膠島,俄因勢而租旅大。俄主權重,大臣爭之不得,遂啟日俄之釁。數百載皇族,因之而覆其宗,數十世輿圖,且以此而變其色。英雄能造時勢,豈惟英雄能之哉,庸主之一顰一笑,固未可輕也。

德據膠州,使臣海靖忌李文忠為梗,致書總署,言中國威名夙著,而平素輕己之。某大員不欲與議,于是文忠擯不與聞。而常熟翁尚書、南海張侍郎受命專辦膠案,盡從德人之請,唯魯撫李秉衡獲免于咎。常熟頗自幸,言:“國體所關,人材可惜。”文忠笑云:“然則川案之無人材,雖被黜,亦無關于國體,可以概見。”常熟亦笑,無以應也。

德、俄協以謀我,膠案即結未幾,即有俄租旅順、大連之事。適當戊戌會試,文忠方希冀試官,聞俄使巴布羅福有所請求,知為己任,笑曰:“衡文之事,殆無望矣。”時公方中讒,于此種外交,更無能為力。于是,俄租旅大,法租廣州灣,英租威海衛,得所求而去。及慈圣臨朝,意索三門灣,百計恫喝而無所得,使臣解職去。自此外人需索,戛然而止。乃知兩階干羽,威格有苗,古人并不欺我。

畢德格者,曾為天津美領事,慕文忠之名,舍官就幕。籌筑關內外鐵路,為中國鐵路之始基。公子伯行從之習英文,曾見曾侯《日記》中,所謂“美人白逖克”者是也。公子季皋朝夕與游,亦從問學。文忠入閣辦事,居賢良寺,與聞要政,茍有事至使館,必使之往。德據膠澳,銜朝命晤巴布羅福,俄卒無所助。此中國昧于外情,猶未知俄、德兩君會于彼得黑府之事也。

常熟相國與南海張樵野侍郎生連帶關系,自康案始。乙未會試,常熟披落卷,得有為而中式。有為有知己感,欲上書自見。以張侍郎為其鄉人,較為親近,乞為書,先容,常熟允之。及往,仍拒弗納。侍郎問之,曰:“此天下之才也,吾無以處之。”及丁酉歲有為再入京。常熟知上意求新,遂薦諸朝。恭邸曰:“額外主事保舉召見,非例也,不可。”無以先之,乃命于總署見。會年節伊邇,無暇及此。戊戌春正月三日,慶邸、合肥、常熟、南海見有為于總署。未幾,有為上書言事,上交總署議奏。章京持以請命于常熟曰:“準乎?”曰:“不可。”曰:“駁乎?”不應。曰:“然則奈何?”曰:“擇其可者而許之。”于是議準二事,曰:“商務”,曰“礦務”。總署諸公以洋洋數千言,條陳十數事,僅允其二,懼失上意,不得已,奏請軍機會議,樞府諸公惟恐任咎,擬旨會同王大臣議。迨奏上,準者過半,有為自此獲上。及有為得罪,常熟、南海皆列名康黨,實非二公本懷。

年終密考,少則四字,至少二字,至多十六字。蓋以備萬幾之暇,知其人之大略。非為作傳,以概其生平,亦非為作論,以較其長短,固無須乎多也。向例由軍機大臣資望在先者呈覽,政府中新進不盡知也。丁酉年終,李文忠問翁文恭曰:“近為何事,而冗若此?”文恭曰:“日與蘭孫抄錄密考,不勝其繁。”文忠曰:“曷不使子密為之?”文恭曰:“子密篤于交游,懼其先以報喜也。”以當時錢侍郎之資望,尚不能預于機密,他可知已。宣統以后,則攜出謄錄,視之不若往日之重,朝廷每年黜陟之典,亦不盡行。滇督李仲軒制府,于每人密考,各二三百言,于是失密考之本旨,視如例事。樞臣亦公然攜出錄副,無復秘之可言矣。

京朝官重前后輩之禮,翰、詹、科、道、樞廷向有此稱,相沿成俗。俄租旅順、大連案,李文忠主稿。畫諾后一日,遇許筠庵尚書,問曰:“旅大事奈何?”文忠曰:“與之。”尚書大詫,曰:“中堂不知譯署有同官耶,而自為政也?”文忠曰:“爾足不至署,謂予能日至而家請命乎?爾無多言,他日予將至清秘堂判曲直焉。”尚書為之奪氣。翰院之制,后輩無禮于前輩,直呼至清秘堂服罪。文忠蓋以此窘之,尚書雖貴,未敢抗也。周鏡漁廉訪為軍機處領班章京時,有新進傳到前問其字,廉訪立呼蘇拉入室。蘇拉者,清語仆役也。謂之曰:“汝領此君出,以我籍貫、姓字、官銜、寓所告之。予有公務,未暇與敘寒暄也。”廉訪豐裁過峻,未免令人難堪。部曹之中,雖無前后輩名稱,然尊卑判別,出于天然。新進到部,分司入室以后,仆役引見本司所有人員。自印稿以下,皆一揖而退,印稿略有問答,乃列之至末一座,同官籍貫、姓字、官銜、寓所,均令仆役開單記之。不敢面詢也。次日按單登門往謁,或遇或不遇,不遇則再往。繼而因友及友,介紹屬托,漸次相習,乃擇日宴請同僚,杯酒聯歡。自此而后,升沈進退,皆托命于印稿。縱有年姻故舊,轉相攀附,不能逾此范圍之中矣。

《越縵堂日記》近日頗有盛名,常瀏覽一過,記之如下:

莼客記所讀之書全無宗旨,嫌其太雜。經史子集,無一不有,讀之未畢,隨手札記,難免首尾不貫。如經學之《禹貢錐指》、《尚書古文疏證》、《詩毛傳疏》、《左通補釋》、《左傳賈服注輯述》,小學之《駢雅》、《說文佚字》,史學之《紀載類篇》、《野獲編》、《明季北略》、《明季南略》、《小腆紀年》,金石學之《金石史》、《石墨鐫華》,別集之《道古堂全集》、《味經堂遺書》、《焦氏叢書》、《蛾術堂全集》、《景紫堂叢書》。多長篇巨帙,或專門名家,在他人畢生精力所在,僅看一序,以一日了之,便加評語,謂之讀書,孰能信之。最可笑者,叢書目錄抄寫多種,連篇累牘,視為珍秘。其至《縉紳錄》亦刪節記入,無復著書之體。同光以來,文人不篤志于學,咸以書籍作談柄,為欺人之計,悉是類也。

點閱之書,《日記》中僅見三種:一《周禮注疏》,一《吳梅村集》,一《戴東原集》。皆一二日即止,揆厥情形,恐未終卷。又,一日讀杜氏《春秋經傳集解》,于惠氏、馬氏、焦氏《補注》、高氏《地名考略》、江氏《地理考實》、邵氏《南江札記》、王氏《經義述聞》、邵氏《規過持平》同時并進,一日而終。雖精力過人,恐無此理。

論誠字工夫須自然,不須逼促。惟學問之道,茍非上智,無不從勉強而行之始者。莼客平生近于放浪,皆此說誤之也。莼客于小學未識門徑,始譏陳珊士、孫蓮士作字從篆體,同治五年四月以后《日記》,摹仿《說文》,則誠之謂何?謂酒壚之壚,《史記》作钅盧,《漢書》作“盧”。按,盧為本字,钅盧、壚為后加偏旁之字,何足深論。謂天數一,故引伸為專壹。按,一字不作壹解,又不知壹本從[1234],且誤壹為[1234],益生紛糾。《爻山詩話》據《博古圖》,“單疑生”即“散宜生”。按,單、散,疑、宜,古字通用,抑何足記。其邑人陳致英之《書契原指》莫非盲說,津津樂道,尤為無識。

《讀史札記》較有可取,然多單辭片證,蓋于頃刻之間,逐卷尋覓而得之。非若王西莊、趙云崧輩,有所見而錄之,積少以成多也。明季雜史,略有考據,亦皆細故,無關宏旨。謂“柳如是歸錢牧齋后,遇宴客,仍出勸觴。”雖載全紹衣《鮚亭集》及計六奇《南略》,抑何足記。謂梨洲涂澤學術,以相炫耀;苦貧不免請托,以冀沾潤;呂晚村托買祁氏書,梨洲擇其奇秘者自買,而以其余歸晚村;梨洲晚年,燭籠上題“召試翰林”;傅青主印章,有“征辟博學鴻詞”;陸清獻與呂晚村投分最契,不啻一人。云出于鈔本,國初人傳,雖不知其真偽,然何必隱善揚惡。

讀國朝人集,常數十種,不倫不類,莫名其意。詩宗七子,故推崇明人甚力,一隅之見,姑不必論。至近人詩詞摘句圖,不免明季山人之習,數數見之,尤足令人生厭。然在此書中,猶為上乘。蓋莼客一生學問,惟詞章差強人意耳。

生性好揭人短,論經學則以焦里堂為偏譎,論古文則言方、姚之陋,詆曾文正之未純,而茅鹿門并不菲薄,可謂別有肺腸。臧氏《拜經文集》有《妾服議》,引《禮》君為貴妾服緦,以貴妾為妾長有子者。按,臧氏之解,誠有未妥。辰嬴生公子樂,又為秦女五人之一,而趙盾謂之賤,則妾之稱貴,不以有子,亦不因侄娣,明矣。蓋喪服之制,論其報施而已,本無親疏貴賤之別。故子為父三年。父亦為子三年,夫為妻三年,妻亦為夫三年。同爨互為緦,即君臣主仆初無有分,以示哀戚,非以辨等差也。雖書缺有間,其詳不得而聞,然以理推之,子于父在不為母服三年,則妻于夫在亦必不為子服三年。君為貴妾服緦,則貴妾亦必為君服緦。君不為他妾服,則他妾亦必不為君服。蓋夫人薨,曾為繼室,始謂之貴,此可斷言者。莼客泥于貴妾為侄娣之說,以妾服為后世所不應有。謂臧氏之議,獻媚于阮文達之死妾,何其誕與!

于時人謾罵殊甚。謂左湘陰為“耄昏”,李高陽為“要結取名”,閻朝邑為“獸心狗冠之徒”,張南皮為“僉壬禍首”,張豐潤為“妄人”、為“宵人”,陳閩縣為“輕險之士”。又謂南皮、豐潤為“鼠輩”,閩縣之劾張靖達為“狐埋狐扌骨”,王湘綺為“江湖亻危客”,吳{客心}齋為“吳下書畫清客”,趙叔為“妄子”,于晦若為“風狂”,周星詒兄弟稱為“周蜮”,猶以為有怨也。他如戴子高、楊海琴、鮑子年、何子貞、李山農、陳壽卿、吳平齋,皆致不滿,或加丑詆,適成其為無忌憚之小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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