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 圍爐詩話
- 吳喬
- 643字
- 2015-12-26 18:31:57
余自代筆,而識四大家受病之故焉。彼之仕途泛交,與余不識面之貴人何異?彼遇歡戚會別等事,不論有暇無暇,須與之一詩,與余之旅涂困頓,茫無情緒是,忽然索詩何異?彼之無情而強為之辭,又欲似盛唐,不得不依樣造句,與余之昧心蒙面,詭遇他人何異?彼自謂鏗鏘絢麗,宛然唐人,與余所舉《乞食草》中之無意思,郛殼爛惡,陳久餒敗之語何異?所不同者,余以秋根自命,彼以盛唐大家自許耳。然余乞食詩,實得少時十年沈浸糞溝之力。
鍾、譚派于世無用,一蹶不振,二李法門,實為不祧之祖。何也?事之關系功名富貴者,人肯用心。唐之功名富貴在詩,故三唐人肯用心而有變。一不自做,蹈襲前人,如今日之抄舊時文,便為士林中滯貨故也。明之功名富貴在時文,全段精神俱在時文用盡,詩其暮氣為之耳。此間有二種人:一則得意者,不免應酬,二李之體,易成而悅目;一則失志者,不免代筆,亦惟二李相宜故也。古人非執友、非詩人不贈以詩,故交游間詩,亦得有意有情。今世以詩作天青官綠,尚書臺鼎套禮之副,定不免用二李套句。然當如服牛乘馬,雞司晨,狗守戶而已。其不可謂之詩,譬猶牛馬雞狗之身,不可以為己身也。蓋泛交本自無情,豈能作有情之語?而又用處甚多。今日仕途,用其有詞無意之詩,可以應用而不窮,且寫在白綾金扇上,亦能炫俗眼。但不可留稿,人若看至五六首,必嘔噦也。然當用“臥病山中生桂樹”,不可用“大漠清秋迷隴樹”。
今人作應酬詩者,不必責以王右丞之《送楊少府》、杜少陵之《和裴迪》,只作中唐人劉長卿之《送陸澧》,李益之《送賈校書》幾首,請拜以為五十六字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