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于意轉處換韻則氣暢,平仄諧和是元、白體。高《燕歌行》云:“漢家煙塵在東北,漢將辭家破殘賊。男兒本自重橫行,天子非常賜顏色。金伐鼓下榆關,旌旆逶迤碣石間。校尉羽書飛瀚海,單于獵火照狼山。山川蕭條極邊土,胡騎憑陵雜風雨。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大漠窮秋塞草腓,孤城落日斗兵稀。身當恩遇常輕敵,力盡關山未解圍。鐵衣遠戍辛勤久,玉箸應啼別離後。少婦城南欲斷腸,征人薊北空問首。邊庭飄那可度,絕域蒼茫無所有。殺氣三時作陣,寒聲一夜傳刁斗。相看白刃雪紛紛,死節從來豈顧勛?君不見沙場征戰苦,至今猶憶李將軍。”詩之繁于詞者,七古五排也。五排有間架意易見,七古之順敘者亦然。達夫此篇,縱橫出沒如中龍,不以古文四賓主法制之,意難見也。四賓主法者,一主中主,如一家惟一主翁也;二主中賓,如主翁之妻妾兒孫奴婢,即主翁之分身以主內事者也;三賓中主,如主翁之朋友親戚,任主翁之外事者也;四賓中賓,如朋友之朋友,與主翁無涉者也。於四者中除卻賓中賓,而主中主亦只一見,惟以賓中主勾動主中賓而成文章,八大家無不然也。《燕歌行》之主中主,在憶將軍李牧善養士而能破敵。于達夫時,必有不恤士卒之邊將,故作此詩。而主中賓,則“壯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相看白刃雪紛紛,死節從來豈顧勛”四語是也。“豈顧勛”,即“死是戰士死,功是將軍功”之意。其馀皆是賓中主。自“漢家煙塵”至“未解圍”,言出師遇敵也。此下理當接以“邊庭”云云,但逕直無味,故橫間以“少婦”、征人”四語。“君不見”云云,乃出正意以結之也。文章出正面,若以此意行文,須敘李牧善養士能破敵之功烈,以激勵此邊將。詩用興比出側面,故止舉“李將軍”,使人深求而得,故曰“言之者無罪,而聞之者足以戒”也。王右丞之《燕支行》,正意只在“終知上將先伐謀”,法與此同。右丞之《隴頭吟》,卻又不然,起手四句是賓,“關西老將不勝愁”六句是主,主多于賓,乃是賦義。
王翰《古長城吟》,只取後四句,可作一絕句。
張若虛《春江花月夜》,正意只在“不知乘月幾人歸”。郭元振《古劍篇》,宋之問《明河篇》,正意皆在末四句。劉庭芝《搗衣篇》,通篇是賦。
王勃《滕王閣詩》,直是譏刺閻都督,“畫棟”以下,皆言富貴之不久長也。今閣上有帖子是“畫棟”二句,卻是寫景,有繁華氣象,詩未必如是也。
王宏《從軍行》,正意在“殺身為君君不聞”,“可憐少年”、“秦王筑城”,皆賓也。結宜用四句,則不迫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