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姚瑩就逮時,上浙撫劉韻珂書云:『瑩與達鎮軍以擒斬夷俘,為夷目譎愬,大帥相繼糾彈,更有摭拾浮言,為彼之助者;致干震怒,逮問入都。既負圣明特賁之恩,又孤上臺知薦之德,惶悚難言。即當赴省,候文就道,不得面辭。承明諭:「原奏未嘗不是,惟斬俘太急。再逾兩月則撫議成,而事可免』。又謂:『鎮、道此行非辱甚矣!大君子持論之允也,顧尚有未白于左右者。今局外浮言,不察情事,言鎮、道冒功,上干天聽。夫冒功者,必掩人之善以為己美,未有稱舉眾善而以為冒功者也。雞籠距郡程十日,大安稍近、程亦五日,皆在臺之北境;兩次擒夷,均非鎮、道身在行間,惟據文武士民稟報之詞耳。自古軍中驗功,皆憑俘馘、旗幟、鎧仗,有則行賞,故人人用命。是以周師耀武,史有漂杵之文;項羽自刎,漢有五侯之賞。所謂「兵貴虛聲,寬則得眾」也。雞籠之破洋舟雖以沖礁、大安之破洋舟雖云擱淺,然擐甲之士不懈于登陴、好義之民咸奮于殺敵,乘危取亂,未失機宜。洋舟前后五犯臺洋,草嶼賊船勾結于外、逆匪巨盜乘機散亂于內,卒得保守巖疆,危而復安,未煩內地一兵、一矢者,皆賴文武士民之力也。第無以鼓舞而驅策之,焉能致此!況當時各路稟報,皆稱接仗計誘;所獻夷囚、炮械、衣甲、圖書既驗屬實,復有綠營旗幟、軍衣、刀仗與浙江巡撫營官印文、火藥、道里數冊,確系騷擾內地之兵船。其時敵焰方張,蹂躪數省,荼毒我民人、戕害我大將,朝廷屢有專征之命、閫外曾無告捷之師;宵旰憂勤,忠良切齒??ぶ械闷浦矍芤闹畧?,咸額首稱慶,謂海若效靈,助我文武士民殲此丑類,亟當飛章入告,上慰九重焦憤之懷,且以張我三軍挫敵銳氣;在事文武方賞勞之不暇,豈為鎮、道不在行間、功不出己,遂貶損其辭哉!鎮、道原奏,皆據眾報匯敘,未言鎮、道自為;即文武稟報,亦未沒士民所獲,士民亦未有控文武攘其功者。怡憲渡臺逮問鎮、道,成算早定。一時郡兵不服,其勢洶洶;鎮軍懼變,親自拊循慰諭乃散。翌日,眾兵猶人持香一炷,赴欽使行署泣愬;而全臺士民遠近奔赴,具呈為鎮、道申理者甚眾,皆未邀臺案議敘之人也。雖憲批不準,然皆已受其辭,有案可稽;則鎮、道非有冒功之心明矣!雞籠洋舟到口三日后乃開炮,我兵亦開炮相持;大安洋舟實為漁人所誤擱淺,兵民因以乘之。當時陳辭,初非臆造。詎料就撫后,追憾臺灣擒斬其人,遍張偽示,以為「中華之辱,莫甚于此」;計逐鎮道,以快其私。大帥相繼糾參,而臺灣冒功之獄成矣。在諸公創巨痛深,以為甫得休息,深懼再啟兵戎;謀國之意,夫豈有他。正月二十五日,怡憲抵臺;次日,傳旨逮問,以所訪聞,令鎮、道具辭?,撆c鎮軍熟計:英人強梁反復,今一切權宜區處,膚愬之辭,非口舌所能折辯。鎮、道不去,而英或至,必不能聽其所為;英或別有要求,又煩圣厪,大局誠不可不顧。且愬出英人,若以為誣,英必不肯服;鎮、道天朝大臣,不能與夷對質辱國。諸文武即不以為功,豈可更使獲咎,失忠義之心;惟有鎮、道引咎而已。蓋英未撫以前,道在揚威勵士;既撫以后,道在息事安民。鎮、道受恩深重,事有乖違,無所逃罪,理則然也。且上年十二月初三日,鎮、道見英偽示,即照錄具奏,自請撤回查辦。其折在口守風,聞怡憲已奉旨渡臺,乃追回鈔呈怡憲舟次,繕折猶存。今以罪去,誠乃本懷;將來入都,亦必如前請罪,以完此案。夫世俗紛紛,皆由富貴功名之念重、君臣道義之念輕耳。茍利社稷,即身家在所不計;古有殺身成仁、毀家紓難者,彼何人哉!怡憲不諒志士立身,以為及此尚形強矯,頗相詰責,不能辯也!至臺灣鎮、道奏事,乃國制也。隔海文書往復,不能刻期;軍中朝夕百變,若事事請命,則貽誤多矣。惟念大君子有知己之感,區區微忱,幸亮察之』。又與方植之書云:『年前接讀手書及論洋務文,深為嘆息!所論何嘗不中,無如任事人少、畏葸者多,必舍身家性命于度外,真能得兵民心,審事局之全、察時勢之變,復有強毅果敢之力,乃可言之。此非鹵莽輕躁所能濟事也。雖有善策,無干濟之人,奈之何哉!今世所稱賢能矯矯者,非書生、則獄吏,何可以治太平之民耳。曉暢兵機,才堪將帥,目中未見其選也!況局勢已成,挽回更難為力耶!瑩五載臺灣,枕戈籌餉、練勇設防,心殫力竭,甫能保守危疆,未至僨敗。然舉世獲罪,獨臺灣屢邀上賞,已犯「獨醒」之戒;鎮、道受賞,督、撫無功,又有「以小加大」之嫌。況以英人之強黠,不能得志于臺灣,更為膚愬之辭恫喝諸帥,逐鎮、道以逞所欲;江南、閩中彈章相繼,大府銜命渡臺逮問,成見早定,不容剖陳。當此之時,英為原告,大臣靡然從風,斷非口舌能爭之事。鎮、道身為大員,斷無嘵嘵申辯之理;自當委曲以全大局。至于臺之兵民,向所恃者,鎮、道在也;鎮、道得罪,誰敢上控大府、外結怨于兇酋乎?委員迫取結狀,多方恐嚇,不得不遵;于是鎮、道冒功之案成矣!然臺之人,固不謂然也;始見鎮、道逮問,精兵千人攘臂呶呼,其勢洶洶。達鎮軍懼激變,親自拊循、婉曲開譬,眾兵乃痛哭投戈而罷。士民復千百為群,日匍伏于大府行署,紛紛僉呈申訴者,凡數十起;亦足見直道自在人間也。覆奏已上,天子圣明,令解內審訊;尋繹諭辭,嚴厲中似猶有矜全之意,或可邀末減也!委員護解啟程,當在五月中旬;大局已壞,鎮、道又何足言!但愿委身法吏,從此永靖兵革以安吾民,則大幸耳。夫君子之心,當為國家宣力分憂,保疆土而安黎庶,不在一身之榮辱也。是非之辯,何益于事!古有毀家紓難、殺身成仁者,獨彼非丈夫哉!區區私衷,惟鑒察焉。倘追林、鄧二公相聚西域,亦不寂寞;或可乘暇讀書,補身心未了之事,豈不美哉』!
——以上見原書卷十二。
辛亥、咸豐元年
詔雪達洪阿、姚瑩冤
初,上在潛邸,即深知達洪阿、姚瑩之冤。至是,詔告天下,有曰:『當時政府力排異己,如達洪阿、姚瑩之盡忠盡力,有礙于己,必欲陷之』。于是臺灣之獄大白,姚瑩等尋起用。
——以上見原書卷十三。
庚申、咸豐十年
冬十月,建總理各國通商事務衙門。
時各國交涉紛煩,軍機處難以兼理,因議建總理衙門。奉上諭:『恭親王等奏「辦理通商善后章程」一折,均系實在情形,即照原議辦理。京師設立總理各國通商事務衙門,著即派恭親王奕訴、大學士桂良、戶部左侍郎文祥管理;并著禮部頒給「欽命總理各國通商事務」關防。應設司員,即于內閣部院、軍機處各司員內滿、漢挑取八員,即作為定額;毋庸再兼軍機處行走,輪班辦事。侍郎銜候補京堂崇厚,著作為辦理三口通商大臣,駐扎天津,管理牛莊、天津、登州三口通商事務,會同各該將軍、督、撫、府尹辦理;并頒給「辦理三口通商大臣」關防。其廣州、福州、廈門、寧波、上海及內江三口、潮州、瓊州、臺灣、淡水各口通商事務,著江蘇巡撫薛煥辦理。新立口岸,惟牛莊一口歸山海關監督經管;其余登州各口,著該督、撫會同崇厚、薛煥派員管理。所有各國照會,隨時奏報,并將原照一并呈覽;一面咨禮部轉咨總理衙門,并著各該將軍、督、撫互相知照。其吉林、黑龍江中外邊界事件,并著該將軍等據實奏報,不準稍有隱飾』。
——以上見原書卷十五。
乙丑、同治四年
以兩江總督兼理南洋大臣。
南洋自五口通商,外洋麇集,換條約諸事,交涉紛繁。咸豐八年,曾頒欽差大臣關防,或歸兩廣總督、或歸兩江江蘇督撫兼管;是年始定歸兩江總督專責,于是有「南洋大臣」之稱。每年額撥南洋經費,洋稅項下,江海關二成,粵海、山海、浙海、閩海滬尾、打狗二口(二口在臺灣)各關四成;華稅項下,分解一半,照四成例算;并派各省厘金項下,江蘇、浙江各二十萬,湖北、廣東、福建、江西各十五萬協濟南洋,籌辦海防及添制船炮、軍械之需。
丙寅、同治五年
冬十一月,以沈葆楨總理福建船政。
時講求海防,力圖自強。閩浙總督左宗棠因請創立船政,派重臣總理。上命沈葆楨總司其事,專折奏事;先刻木質關防印用,一切事宜及需用經費,均與英桂、吳棠、徐宗干等商辦。時葆楨方丁憂在籍,以材非其任,力辭;不許。
丁卯、同治六年
六月,沈葆楨入船政局任事。
沈葆楨既力辭船政不許,左宗棠奉命西征,復再三敦勸;葆楨猶屢辭,終莫獲請。至是服闋,不得已,起任事,猶舉「七難」入告。稱『臣之材望,迥非左宗棠比,而所處之地又各不同。洋人性善疑,非其素所信服之人,動生疑忌。日意格、德克碑久隸左宗棠麾下,其公忠果毅親見之而習知之,固宜為之盡力;臣于二將無一面之識。其難一也。輪船經費與別項軍需不同,稍不應手,便礙大局。其難二也。紳,受治于官者也;為所治者忽然與之并列,其勢必爭。其難三也。官之于民,有分以相臨;故威則知懲、恩則知勸。紳與士民等耳,恩威俱窒。其難四也。欲速則不成,惜費則不成。其難五也。外國可法之事無多,而制器之工實臻神妙,其人非有聰明絕異之質;但此精益求精、密益加密,不以見難自阻、不以小得自足,此意正自可師。內地工匠專以偷工減料為能,用意即已迥別;故不患洋人教導之不力,而患內地工匠向學之不殷。非峻法以驅之、重賞以誘之,不足以破除痼習。其難六也。日意格、德克碑功成之日,既獲厚利、又得重名,名利所歸,妒之者眾;求分其利、求毀其名,皆在意料之中。稍涉湤移,則前功盡棄。左宗棠威望足以鎮之,非臣所能及。其難七也。具此七難,何敢輕率從事!惟念時事多艱,皇太后、皇上且旰食宵衣,焦勞中夜;若為臣子者狃于避謗遠罪之私智,何以上答君父而自立于天地之間!是以再四躊躇,欲辭不敢;計惟有毀譽聽之人、禍福聽之天,竭盡愚誠,冀報高厚鴻慈于萬一。臣所深恃者,諭旨諄切,知自強之道斷自宸衷;以萬不得已之苦心,創百世利賴之盛舉,必不為浮說所搖。但愿共事者,體朝廷之心以為心,勿以事屬創行而生畏難之見、勿以議非己出而存隔膜之思,則大功之成,拭目可俟矣』!
——以上見原書卷十六。
辛未、同治十年
〔秋七月〕,與日本國立約。
日本,在明代藉市貢煽誘沿海奸民,寇鈔海疆不已。至我朝,始伏處東隅,不敢動??滴跻院箅m通市,而禁絕貢舟,然亦惟我之估帆往,而彼之商船不來。及聞西洋諸國咸得在中華互市,去年遣使來上海,請通商立約;并致書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略云:『日本國從三位外務卿清原宣嘉、從四位外務大輔藤原宗則,致書于大清國總理外國事務大憲臺下:茲者,我國往昔以降,與貴國往來交誼特深。方今與西洋諸國定約貿易者,或謂我國未曾與貴國結盟。竊思我國雖僻處海隅,尚非遠隔重洋;貴國聲教,仰慕久矣。大西洋各國且荷一視同仁,不分畛域,諒不肯令我國受西洋諸國脅制。擬早年遣使來修盟好,祗以國家多故未果,然此事終不可久曠也。今本省業經奏準,權派從四位外務權大丞藤原前光、正七位外務權少丞藤原義質、從七位文書權正鄭永寧等命往貴國,定其通信、通商正約,或駐扎京師、或往來各港等因。該使臣等投至貴憲臺下,則祈隨時接待,聽其陳述本國所望事件,并求貴憲著實周旋,從善襄成。本省特附此書致上,謹言』。書未紀「明治三年(歲次庚午)七月」??偫硌瞄T據奏議駁,不許。至是,復遣使來天津,懇請通商立約。
時大學士、直隸總督李鴻章兼理北洋大臣,閱其照會恭順,又鑒于西洋諸國不遵理諭徑赴京師,若行嚴拒,勢必效尤前往;遂允代奏。上以聲教西被而不東漸,非所以宏「懷柔遠人」之量;廷議允行,命鴻章照會日本使臣酌擬章程。鴻章遂與其全權大臣從二位大藏卿藤原宗臣(伊達氏)訂修好條約十八款、通商章程三十三款,于二十九日畫押。奉批準將約互換,刊行各處,使彼此官民咸知遵守。所設領事官,在福州者兼管廈門、臺灣、淡水,在上海者兼管鎮江、漢口、九江、寧波,在香港者兼管廣州、汕頭、瓊州通商各事。
甲戌、同治十三年
夏四月,日本犯臺灣番社。
命船政大臣沈葆楨渡臺灣設防。
日本攻生番綱索、加芝來等社。
命福建布政使潘霨赴臺灣會商設防。
五月,沈葆楨、潘霨至臺灣。
潘霨、夏獻綸赴倭營。
日本與牡丹社番議和。
沈葆楨請派水師提督彭楚漢率師來臺灣。
六月,埤南番目陳安生、買遠來歸化。
日本移兵于風港三家厝。
以提督唐定奎統軍赴臺灣助防
沈葆楨撫降生番。
秋七月,哨弁李長興卻倭兵于茄鹿塘。
籌造鐵甲船。
沈葆楨請獎稅務司好博遜。
提督唐定奎統軍駐鳳山。
秋八月,日本遣人來軍致書。
提督羅大春、同知袁聞柝剿撫臺灣叛番。
秋九月,日本兵大疫,多遁歸。
筑安平炮臺。
增臺灣各路番地防營。
冬十月,日本遵約撤兵。
遣使駐外洋各國。
夏四月,日本犯臺灣番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