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醫方(7)
- 醫學衷中參西錄
- 佚名
- 4845字
- 2015-12-26 18:00:23
或問:子所治大氣下陷證,有兩日不食者,有飲食減少者。此證亦大氣下陷,何以轉能多食?答曰:事有常變,病亦有常變。王清任《醫林改錯》載有所治胸中瘀血二案:一則胸不能著物,一則非以物重壓其胸不安,皆治以血腑逐瘀湯而愈。夫同一胸中瘀血,其病狀竟若斯懸殊,故同一大氣之下陷也,其脾胃若因大氣下陷,而運化之力減者,必然少食;若大氣下陷,脾胃之氣亦欲陷者,或轉至多食。曾治一少婦,忽然飲食甚多,一時覺饑不食,即心中怔忡。醫者以為中消證,屢治不效。向愚詢方,疑其胸中大氣下陷,為開升陷湯方,加龍骨、牡蠣(皆不用 )各五錢,數劑而愈。蓋病因雖同,而病之情狀,恒因人之資稟不同,而有變易。斯在臨證者,細心體察耳。
按:此證與前證,雖皆大氣下陷,而實在寒溫之余,故方中不用黃 ,而用人參。因寒溫之熱,最能鑠耗津液,人參能補氣,兼能生津液,是以《傷寒論》方中,凡氣虛者,皆用人參,而不用黃 也。
上所列者,皆大氣下陷治驗之案也。然此證為醫者誤治及失于不治者甚多,略登數則于下,以為炯戒。
庚戍秋,在滄州治病,有趙姓,忽過訪,言有疑事,欲質諸先生。問何疑?曰:予妹半月前來歸寧,數日間,無病而亡,未知何故?愚曰:此必有病,子蓋未知耳。×曰:其前一日,覺咽喉發悶,診其脈沉細,疑其胸有郁氣,俾用開氣之藥一劑,翌日不覺輕重,惟自言不再服藥,斯夕即安坐床上而逝。其咽喉中發悶,并不甚劇,故曰無病也。愚曰:此胸中大氣下陷耳。時行篋中有治大氣下陷諸案,因出示之,且為剖析其理。×泫然流涕曰,斯誠為藥誤矣。
一人,年三十余。呼吸短氣,胸中滿悶。醫者投以理氣之品,似覺稍輕,醫者以為藥病相投,第二劑,遂放膽開破其氣分。晚間服藥,至夜如廁,便后遂不能起。看護者,扶持至床上,昏昏似睡,呼之不應,須臾張口呼氣外出,若呵欠之狀,如斯者日余而亡。后其兄向愚述之,且問此果何病?因歷舉大氣下陷之理告之。其兄連連太息,既自悔擇醫不慎,又痛恨醫者誤人,以后不敢輕于延醫服藥。
一農家媼,年五十余。因麥秋農家忙甚,井臼之事皆自任之,漸覺呼吸不利,氣息迫促。醫者誤認為氣逆作喘,屢投以納氣降氣之藥,氣息遂大形迫促,其努力呼吸之聲,直聞戶外。延愚診視,及至,診其脈左右皆無,勉為疏方,取藥未至而亡,此亦大氣下陷也。其氣息之迫促,乃肺之呼吸將停,努力呼吸以自救也,醫者又復用藥,降下其氣,何其謬哉!一諸生,年五十六,為學校教員,每講說后,即覺短氣,向愚詢方。愚曰,此胸中大氣,虛而欲陷,為至緊要之證,當多服升補氣分之藥。彼欲用燒酒燉藥,謂朝夕服之甚便。愚曰,如此亦可,然必須將藥燉濃,多飲且常飲耳。遂為疏方,用生黃 四兩、野臺參二兩,柴胡、桔梗各八錢,先用黃酒斤許,煎藥十余沸,再用燒酒二斤,同貯瓶中,置甑中燉開,每飯前飲之,旬日而愈。后因病愈,置不復飲。隔年,一日步行二里許,自校至家,似有氣息迫促之狀,不能言語,倏忽而亡。蓋其身體素胖,艱于行步,胸中大氣,素有欲陷之機,因行動勞苦,而遂下陷,此誠《內經》所謂“大氣入于臟腑,不病而猝死”者也。方書有氣厥,中氣諸名目,大抵皆大氣下陷之證,特未窺《內經》之旨,而妄為議論耳。
按:《內經》原有氣厥二字,乃謂氣厥逆上行,非后世所謂氣厥也。
或問:案中所載大氣下陷證,病因及其病狀,皆了如指掌矣。然其脈之現象,或見于左部,或見于右部,或左右兩部皆有現象可征,且其脈多遲,而又間有數者,同一大氣之下陷也,何以其脈若是不同乎?答曰:胸中大氣包舉肺外,原與肺有密切之關系,肺之脈診在右部,故大氣下陷,右部之脈多微弱者其常也。然人之元氣自腎達肝,自肝達于胸中,為大氣之根本。其人或肝腎素虛,或服破肝氣之藥太過,其左脈或即更形微弱,若案中左部寸關尺皆不見,左脈沉細欲無,左關參伍不調者是也。至其脈多遲,而又間有數者,或因陰分虛損,或兼外感之熱,或為熱藥所傷,乃兼證之現脈,非大氣下陷之本脈也。
或問:李東垣補中益氣湯所治之證,若身熱惡寒、心煩懶言,或喘、或渴、或陽虛自汗,子所治大氣下陷案中,類皆有之。至其內傷外感之辨,謂內傷則短氣不足以息,尤為大氣下陷之明征。至其方中所用之藥,又與子之升陷湯相似。何以其方名為補中益氣,但治中氣之虛陷,而不言升補大氣乎?答曰:大氣之名,雖見于《內經》,然《素問》中所言之大氣,乃指外感之邪氣而言,非胸中之大氣也。至《靈樞》所言,雖系胸中大氣,而從來讀《內經》者,恒目《靈樞》為針經而不甚注意。即王氏注《內經》,亦但注《素問》而不注《靈樞》。后人為其不易索解,則更廢而不讀。至仲景《傷寒》、《金匱》兩書,惟《金匱》水氣門,有“大氣一轉,其氣乃散”之語。他如《難經》、《千金》、《外臺》諸書,并未言及大氣。是以東垣于大氣下陷證,亦多誤認為中氣下陷,故方中用白術以健補脾胃,而后來之調補脾胃者,皆以東垣為法。夫中氣誠有下陷之時,然不若大氣下陷之尤屬危險也。間有因中氣下陷,泄瀉日久,或轉致大氣下陷者,可仿補中益氣湯之意,于拙擬升陷湯中,去知母加白術數錢。若但大氣下陷,而中氣不下陷者,白術亦可不用,恐其氣分或有郁結,而、術并用,易生脹滿也。
按:補中益氣湯所治之喘證,即大氣下陷者之努力呼吸也。若果系真喘,桔梗尚不宜用,況升麻乎?愚少時觀東垣書,至此心嘗疑之,后明大氣下陷之理,始覺豁然,而究嫌其立言欠妥。設醫者,真以為補中益氣湯果能治喘,而于氣機上逆之真喘亦用之,豈不足僨事乎?此有關性命之處,臨證者當審辨之。
附錄:直隸青縣張××來函:湖朝鮮××妻,年六旬,素多肝郁,浸至胸中大氣下陷。其氣短不足以息,因而努力呼吸,有似乎喘;喉干作渴;心中滿悶怔忡;其脈甚沉微。知其胸中大氣下陷過甚,肺中呼吸幾有將停之勢,非投以升陷湯,以升補其大氣不可。為錄出原方,遵注大氣;陷之甚者將升麻加倍服。一劑后,吐出粘涎數碗,胸中頓覺舒暢。又于方中加半夏、陳皮,連服三劑,病遂霍然。蓋此證因大氣下陷,其胸肺胃脘無大氣以斡旋之,約皆積有痰涎,迨服藥后,大氣來復,故能運轉痰涎外出,此《金匱》水氣門所謂“大氣一轉,其氣(水氣即痰涎)乃散”也。后大氣下陷證數見不鮮,莫不用升陷湯加減治愈。
河北省淪縣張××來函:族嬸母,年四十余歲,身體素弱。因境遇不順,又多抑郁。癸亥十月下旬,忽患頭疼甚劇,已三日矣,族叔來舍,俾生往診。及至,聞呻吟不已,臥床不起,言已針過百會及太陽兩處,均未見效。其左脈微細如絲,按之即無,右脈亦無力,自言氣息不接,胸悶不暢,不思飲食,自覺精神恍惚,似難支持,知其胸中之大氣下陷也。其頭疼者,因大氣陷后,有他經之逆氣乘虛上干也。遵用升陷湯原方,升提其下陷之大氣,連服數劑全愈。
四川涇南周××來函:程姓男孩,年五歲,乳哺不足,脫肛近四載,醫不能治。其面白神疲,身體孱弱;大腸墜出二寸許,用手塞入,旋又墜出;其脈濡弱無力;呼吸促短,狀若不能接續。知其胸中大氣下陷,下焦之氣化因之不能固攝也。仿用升陷湯方,用生箭 四錢,知母二錢,桔梗、柴胡、升麻各一錢,潞參、凈萸肉各三錢煎湯一盅,分兩次溫飲下。連服二劑,肛即收縮。乃減去升麻,再服三劑,全愈。
直隸唐山張××來函:××之內,以其夫病勢沉重,深恐難起,憂慮成疾。心內動悸,痞塞短氣。醫者以為痰郁,用二陳湯加減清之,病益加劇。因鑒其父為藥所誤(其父因下痢十余日,醫用大黃四錢降之復杯而卒),遂停藥不敢服。
此際愚正在城中為其夫調治余病。俟愚來家求診,見其滿面油光,兩手尺寸之脈皆極沉,惟關脈堅而有力。愚曰:“此乃胸中大氣下陷,何醫者不明如是,而用清痰之二陳也。今兩關脈之堅弦,乃彼用藥推蕩之力。”診際,大氣一陷,遂全身一戰,冷汗滿額,心即連次跳動十余次。遂用升陷湯,再仿逍遙散、炙甘草湯之意,提其下陷之氣,散其中宮之滯,并以交其心腎。一劑而三部平,大氣固。嗣因尺中太微,而理氣藥及升柴等藥皆不敢用,遂按治大氣下陷方之意及治虛勞之法,精心消息,調治而愈。
安徽績溪章××來函:有馮××,務農而家小康。其母章氏,年正八秩,體豐善飯。一日忽覺左手麻痹,漸至不能持碗。越朝方食面餅,倏然僵厥,坐向下墮,肢冷額汗,氣息僅屬。人皆以為猝中也,聚商救治,自午至晡,逐見危殆,來請吾為籌挽救簡方,以老人素不服藥,且口噤鼻塞,恐藥汁亦難下咽耳。吾意謂年老久厥,詎能回陽?姑囑以紅靈丹少許吹鼻中,倘嚏氣能宣通,再議用藥。乃藥甫入而嚏作,似漸蘇醒。然呼吸甚微,如一線游絲,恐風吹斷。先按口鼻,溫度甚低,音在喉中,猶言誓不服藥。診其脈,則沉微,察其瞳,亦渙散。遂確定為大氣下陷。
但值耄年,勢難遽投重峻之劑,爰照升陷湯方而小其劑,用生箭 一錢五分,知母八分,凈萸肉一錢,柴胡四分,升麻三分。煎服須臾,即漸有轉機。續進兩劑,逐次平復。繼俾服潞黨參,每日二錢,加五味子五粒,廣陳皮少許,頻飲代茶。今春見之,較未病前更倍康強矣。
山東德州盧××來函:五家嫂及內子兩人,系因家務心力煎勞,自覺無日不病者。五家嫂怔忡異常,每犯此病,必數日不能起床,須人重按其心,終日面目虛浮,無病不有。而內子則不但怔忡,寒熱往來,少腹重墜,自汗、盜汗,亦無定時,面目手足及右腿無日不腫。而兩人丸藥日不離口,不但無效,更漸加劇。后侄查大氣下陷一切方案,確知兩人皆系大氣下陷無疑。服升陷湯數劑,并加滋補之味,而各病若失,現今均健壯如常矣。
直隸鹽山孫××來函:一九二六年冬,河東友人翟××之母乳部生瘡,疼痛難忍,同事王××約往診視。翟××言,昨日請醫診治,服藥一劑,亦不覺如何,惟言誓不再服彼醫方藥。生診視時,其脈左關弦硬,右寸獨微弱,口不能言,氣息甚微,病勢已危險萬分。生斷為年高因病瘡大氣下陷,為開升陷湯,以升舉其氣,又加連翹、丹參諸藥,以理其瘡。一劑能言,病患喜甚,非按原方再服一劑不可。后生又診數次,即方略為加減,數服全愈。后遇此證數次,亦皆用升陷湯加減治愈。
奉天桓仁縣閻××來函:客歲家慈得大氣下陷證,吾以向未行醫,未敢率爾用藥,遂聘本縣名流再三延醫,終無效驗。遲至今歲正月初二日,氣息奄奄,迫不及待,遂急用升陷湯,遵方后所注更番增減,按證投藥,數月沉 ,數日全愈。
江蘇平臺王××來函:一婦人,產后乳上生癰,腫疼殊甚。延西醫治不效,繼延吾延醫。其膿已成,用針刺之,出膿甚多,第二日已眠食俱安矣。至第三日,忽神昏不食,并頭疼。其母曰:“此昨日受風寒以致如此。”診其脈,微細若無,身無寒熱,心跳,少腹微疼,知非外感,當系胸中大氣下陷。投以升陷湯,兩劑全愈。
2.回陽升陷湯
治心肺陽虛,大氣又下陷者。其人心冷、背緊、惡寒,常覺短氣。
生黃 (八錢) 干姜(六錢) 當歸身(四錢) 桂枝尖(三錢) 甘草(一錢)周身之熱力,借心肺之陽,為之宣通,心肺之陽,尤賴胸中大氣,為之保護。大氣一陷,則心肺陽分素虛者,至此而益虛,欲助心肺之陽,不知升下陷之大氣,雖日服熱藥無功也。
或問:心臟屬火,西人亦謂周身熱力皆發于心,其能宣通周身之熱宜矣。今論周身熱力不足,何以謂心肺之陽皆虛?答曰:肺與心同居膈上,左心房之血脈管,右心房之回血管,皆與肺循環相通,二臟之宣通熱力,原有相助為理之妙。然必有大氣以斡旋之,其功用始彰耳。
按: 喻嘉言《醫門法律》最推重心肺之陽,謂心肺陽旺,則陰分之火自然潛伏。至陳修園推展其說,謂心肺之陽下濟,大能溫暖脾胃消化痰飲。皆確論也。
一童子,年十三四,心身俱覺寒涼,飲食不化,常常短氣,無論服何熱藥,皆分毫不覺熱。其脈微弱而遲,右部兼沉。知其心肺陽分虛損,大氣又下陷也。為制此湯,服五劑,短氣已愈,身心亦不若從前之寒涼。遂減桂枝之半,又服數劑全愈。俾停藥,日服生硫黃分許,以善其后。
一人,年五十余。大怒之后,下痢月余始愈。自此胸中常覺滿悶,飲食不能消化。數次延醫服藥,不外通利氣分之品,即間有溫補脾胃者,亦必雜以破氣之藥,愈服病愈增重。后愚診視,其脈沉細微弱,至數甚遲。
詢其心中,常有覺涼之時。知其胸中大氣下陷,兼上焦陽分虛損也。遂投以此湯,十劑全愈。后因怒,病又反復,醫者即愚方,加濃樸二錢,服后少腹下墜作疼,徹夜不能寐,復求為延醫,仍投以原方而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