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醫論(6)
- 醫學衷中參西錄
- 佚名
- 4721字
- 2015-12-26 18:00:23
15.太陽陽明合病桂枝加葛根湯證
傷寒之傳經,自太陽而陽明,然二經之病恒互相連帶,不能劃然分為兩界也。是以太陽之病有兼陽明者,此乃太陽入陽明之漸也,桂枝加葛根湯所主之病是也。
《傷寒論》原文:太陽病,項背強KT KT (音 ),反汗出惡風者,桂枝加葛根湯主之。
【桂枝加葛根湯方】桂枝二兩去皮,芍藥二兩,甘草二兩炙,生姜三兩切,大棗十二枚擘,葛根四兩。
上六味,以水七升納諸藥煮取三升,去滓溫服一升,不須啜粥,余如桂枝法將息及禁忌。
太陽主皮毛,陽明主肌肉,人身之筋絡于肌肉之中,為其熱在肌肉,筋被熱鑠有拘攣之意,有似短羽之鳥,伸頸難于飛舉之狀,故以KT KT 者狀之也。至葛根性善醒酒(葛花尤良,古有葛花醒酲湯),其涼而能散可知。且其能鼓胃中津液上潮以止消渴,若用以治陽明之病,是借陽明府中之氣化,以逐陽明在經之邪也,是以其奏效自易易也。
16.太陽陽明合病葛根湯證
桂枝加葛根湯是治太陽兼陽明之有汗者。至太陽兼陽明之無汗者,《傷寒論》又另有治法。其方即葛根湯。
《傷寒論》原文,太陽病,項背強KT KT ,無汗惡風者,葛根湯主之。
【葛根湯方】葛根四兩,麻黃三兩去節,桂枝二兩去皮,芍藥二兩,甘草二兩炙,生姜三兩切,大棗十二枚擘。
上七味 咀,以水一斗,先煮麻黃、葛根減二升,去沫納諸藥,煎取三升,去渣溫服一升,復取微似汗,不須啜粥,余如桂枝湯法將息及禁忌。
陳古愚曰:桂枝加葛根湯與此湯,俱治太陽經 之病,太陽之經 在背,經云:“邪入于 ,腰脊乃強。”師于二方皆云治項背KT KT ,KT KT 者,小鳥羽短,欲飛不能飛,而伸頸之象也。但前方治汗出,是邪從肌腠而入 ,故主桂枝;此方治無汗,是邪從膚表而入 ,故主麻黃。然邪既入 ,肌腠亦病,方中取桂枝湯全方加葛根、麻黃,亦肌表兩解之治,與桂枝二麻黃一湯同意而用卻不同,微乎微乎!
17.陽明病葛根黃連黃芩湯證
上所論二方,皆治太陽與陽明合病之方也。乃有其病原屬太陽,誤治之后,而又純屬陽明者,葛根黃芩黃連湯所主之病是也。
《傷寒論》原文:太陽病桂枝證,醫反下之,利遂不止,脈促者,表未解也,喘而汗出者,葛根黃芩黃連湯主之。
【葛根黃連黃芩湯方】葛根半斤,甘草二兩炙,黃芩三兩,黃連三兩。
上四味,以水八升,先煮葛根減二升,納諸藥煮取二升,去渣,分溫再服。
促脈與結、代之脈皆不同,注疏諸家多謂,脈動速時一止者曰促。夫促脈雖多見于速脈之中,而實非止也。譬如,人之行路,行行且止,少停一步復行,是結、代也。又譬如人之奔馳,急急速走,路中偶遇不平,足下恒因有所齟齬,改其步武,而仍然奔馳不止,此促脈也。是以促脈多見于速脈中也。凡此等脈,多因外感之熱內陷,促其脈之跳動加速,致脈管有所擁擠,偶現此象,名之為促,若有人催促之使然也。故方中重用芩、連,化其下陷之熱,而即用葛根之清輕透表者,引其化而欲散之熱盡達于外,則表里俱清矣。且喘為肺病,汗為心液,下陷之熱既促脈之跳動改其常度,復迫心肺之陽外越,喘而且汗,由斯知方中芩、連,不但取其能清外感內陷之熱,并善清心肺之熱,而汗喘自愈也。
況黃連性能濃腸,又為治下利之要藥乎。若服藥后,又有余熱利不止者,宜治以拙擬滋陰宣解湯。
陸九芝曰:溫熱之與傷寒所異者,傷寒惡寒,溫熱不惡寒耳。惡寒為太陽主證,不惡寒為陽明主證,仲景于此分之最嚴。惡寒而無汗用麻黃,惡寒而有汗用桂枝,不惡寒而有汗且惡熱者用葛根。陽明之葛根,即太陽之桂枝也,所以達表也。葛根黃連黃芩湯中之芩、連,即桂枝湯中之芍藥也,所以安里也。桂枝協麻黃治惡寒之傷寒,葛根協芩、連治不惡寒之溫熱,其方為傷寒、溫熱之分途,任后人審其病之為寒為熱而分用之。尤重在芩、連之苦,不獨可降可瀉,且合苦以堅之之義,堅毛竅可以止汗,堅腸胃可以止利,所以葛根黃芩黃連湯又有下利不止之治,一方而表里兼清,此則藥借病用,本不專為下利設也。乃后人視此方若舍下利一證外,更無他用者何也!用此方為陽明溫熱發表之藥可為特識,然葛根發表力甚微,若遇證之無汗者,當加薄荷葉三錢,始能透表出汗,試觀葛根湯治項背強KT KT 無汗惡風者,必佐以麻、桂可知也。當仲景時薄荷尚未入藥,前曾論之。究之清輕解肌之品,最宜于陽明經病之發表,且于溫病初得者,不僅薄荷,若連翹、蟬蛻其性皆與薄荷相近,而當仲景時,于連翹止知用其根(即連軺赤小豆湯中之連軺)以利小便,而猶不知用連翹以發表。
至于古人用蟬,但知用蚱蟬,是連其全身用之,而不知用其退有皮以達皮之妙也。蓋連翹若單用一兩,能于十二小時中使周身不斷微汗。若止用二三錢于有薄荷劑中,亦可使薄荷發汗之力綿長。至蟬蛻若單用三錢煎服,分毫不覺有發表之力,即可周身得微汗,且與連翹又皆為清表溫疹之妙品以輔佐薄荷奏功,故因論薄荷而連類及之。
【附錄】后世用葛根黃芩黃連湯分量 葛根(四錢) 甘草(一兩炙) 黃芩(一錢五分) 黃連(一錢五分)不下利者,去黃連加知母三錢。無汗者,加薄荷葉、蟬蛻各錢半。
18.陽明病白虎湯證
上所論有葛根諸方,皆治陽明在經之病者也。至陽明在府之病,又當另議治法,其治之主要,自當以白虎湯為稱首也。
《傷寒論》原文:傷寒脈浮滑,此表有熱里有寒,白虎湯主之。(此節載太陽篇)此脈象浮而且滑,夫滑則為熱入里矣,乃滑而兼浮,是其熱未盡入里,半在陽明之府,半在陽明之經也。在經為表,在府為里,故曰表有熱里有寒。《內經》謂熱病者皆傷寒之類也。又謂人之傷于寒也,則為病熱。此所謂里有寒者,蓋謂傷寒之熱邪已入里也。陳氏之解原如斯,愚則亦以為然。至他注疏家有謂此寒熱二字,宜上下互易,當作外有寒里有熱者,然其脈象既現浮滑,其外表斷不至惡寒也。有謂此寒字當系痰之誤,因痰寒二音相近,且脈滑亦為有痰之征也。然在寒溫,其脈有滑象,原主陽明之熱已實,且足征病者氣血素充,治亦易愈。若因其脈滑,而以為有痰,則白虎湯豈為治痰之劑乎。
《傷寒論》原文:三陽合病,腹滿身重,難以轉側,口不仁而面垢,譫語,遺尿。發汗則譫語,下之則額上生汗,手足逆冷。若自汗出者,白虎湯主之。(此節載陽明篇)證為三陽合病,乃陽明外連太陽內連少陽也。由此知三陽會合以陽明為中間,三陽之病會合,即以陽明之病為中堅也。是以其主病之方,仍為白虎湯,勢若帥師以攻敵,以全力搗其中堅,而其余者自瓦解。
《傷寒論》原文:傷寒脈滑而厥者,里有熱也,白虎湯主之。(此節載厥陰篇)脈滑者陽明之熱傳入厥陰也。其脈滑而四肢厥逆者,因肝主疏泄,此證乃陽明傳來之熱郁于肝中,致肝失其所司,而不能疏泄、是以熱深厥亦深也。治以白虎湯,熱消而厥自回矣。
或問:傷寒傳經之次第,原自陽明而少陽,三傳而后至厥陰,今言陽明之熱傳入厥陰,將勿與經旨有背謬乎?答曰:白虎湯原為治陽明實熱之正藥,其證非陽明之實熱者,仲景必不用白虎湯。此蓋因陽明在經之熱,不傳于府(若入府則不他傳矣)而傳于少陽,由少陽而為腑臟之相傳(如由太陽傳少陰,即腑臟相傳,《傷寒論》少陰篇:麻黃附子細辛湯所主之病是也),則肝中傳入陽明實熱矣。究之,此等證其左右兩關必皆現有實熱之象,蓋此陽明在經之熱,雖由少陽以入厥陰,必仍有余熱入于陽明之府,俾其府亦蘊有實熱,故可放膽投以白虎湯,而于胃府無損也。
【白虎湯方】知母六兩,石膏一斤打碎,甘草二兩炙,粳米六合。
上四味,以水一斗,煮米熟湯成,去滓,溫服一升,日三服。
方中重用石膏為主藥,取其辛涼之性,質重氣輕,不但長于清熱,且善排擠內蘊之熱息息自毛孔達出也。
用知母者,取其涼潤滋陰之性,既可佐石膏以退熱,更可防陽明熱久者之耗真陰也。用甘草者,取其甘緩之性,能逗留石膏之寒涼不至下趨也。用粳米者,取其汁漿濃郁能調石膏金石之藥使之與胃相宜也。藥止四味,而若此相助為理,俾猛悍之劑歸于和平,任人放膽用之,以挽回人命于垂危之際,真無尚之良方也。
何猶多畏之如虎而不敢輕用哉?白虎湯方,三見于《傷寒論》。一在太陽篇,治脈浮滑;一在陽明篇,治三陽合病自汗出者,一在厥陰篇,治脈滑而厥。注家于陽明條下,謂茍非自汗,恐表邪抑塞,亦不敢鹵莽而輕用白虎湯。自此說出,醫者遇白虎湯證,恒因其不自汗出即不敢用,此誤人不淺也。蓋寒溫之證,邪愈深入則愈險。當其由表入里,陽明之府漸實,急投以大劑白虎湯,皆可保完全無虞。設當用而不用,由胃實以至腸實而必須降下者,已不敢保其完全無虞也。
況自汗出之文惟陽明篇有之,而太陽篇但言脈浮滑,厥陰篇但言脈滑而厥,皆未言自汗出也。由是知其脈但見滑象,無論其滑而兼浮,滑而兼厥,皆可投以白虎湯。經義昭然,何醫者不知尊經,而拘于注家之謬說也?白虎湯所主之病,分載于太陽陽明厥陰篇中,惟陽明所載未言其脈象何如,似令人有未愜意之處。
然即太陽篇之脈浮而滑及厥陰篇之脈滑而厥推之,其脈當為洪滑無疑,此當用白虎湯之正脈也。故治傷寒者,臨證時若見其脈象洪滑,知其陽明之府熱已實,放膽投以白虎湯必無差謬,其人將藥服后,或出涼汗而愈,或不出汗其熱亦可暗消于無形。若其脈為浮滑,知其病猶連表,于方中加薄荷葉一錢,或加連翹、蟬蛻各一錢,服后須臾即可由汗解而愈。其脈為滑而厥也,知系厥陰肝氣不舒,可用白茅根煮湯以之煎藥,服后須臾厥回,其病亦遂愈。此愚生平經驗所得,故敢確實言之,以補古書所未備也。
近世用白虎湯者,恒恪守吳氏四禁。所謂四禁者,即其所著《溫病條辨》白虎湯后所列禁用白虎湯之四條也。然其四條之中,顯有與經旨相反之兩條,若必奉之為金科玉律,則此救顛扶危挽回人命之良方,幾將置之無用之地。
吳鞠通原文:白虎本為達熱出表,若其人脈浮弦而細者,不可與也;脈沉者,不可與也;不渴者,不可與也;汗不出者,不可與也,常須識此,勿令誤也。
按:前兩條之不可與,原當禁用白虎湯矣。至其第三條謂不渴者不可與也,夫用白虎湯之定例,渴者加人參,其不渴者即服白虎湯原方,無事加參可知矣。吳氏以為不渴者不可與,顯與經旨相背矣。且果遵吳氏之言,其人若渴即可與以白虎湯,而亦無事加參矣,不又顯與渴者加人參之經旨相背乎?至其第四條謂汗不出者不可與也,夫白虎湯三見于《傷寒論》,惟陽明篇中所主之三陽合病有汗,其太陽篇所主之病及厥陰篇所主之病,皆未見有汗也。仲圣當日未見有汗即用白虎湯,而吳氏則于未見有汗者禁用白虎湯,此不又顯與經旨相背乎?且石膏原具有發表之性,其汗不出者不正可借以發其汗乎?且即吳氏所定之例,必其人有汗且兼渴者始可用白虎湯,然陽明實熱之證,渴而兼汗出者,十人之中不過一二人,是不幾將白虎湯置之無用之地乎?夫吳氏為清季名醫,而對于白虎湯竟誤設禁忌若此,彼蓋未知石膏之性也。及至所著醫案,曾治何姓叟,手足拘攣,因誤服熱藥所致,每劑中用生石膏八兩,服近五十日始愈,計用生石膏二十余斤。又治趙姓中焦留飲,上泛作喘,每劑藥中皆重用生石膏,有一劑藥中用六兩八兩者,有一劑中用十二兩者,有一劑中用至一斤者,共服生石膏近百斤,其病始愈。以觀其《溫病條辨》中,所定白虎湯之分量生石膏止用一兩,猶煎湯三杯分三次溫飲下者,豈不天壤懸殊哉?蓋吳氏先著《溫病條辨》,后著《吳氏醫案》,當其著《溫病條辨》時,因未知石膏之性,故其用白虎湯慎重若此;至其著《吳氏醫案》時,是已知石膏之性也,故其能放膽重用石膏若此,學問與年俱進,故不失其為名醫也。
人之所以重視白虎湯而不敢輕用者,實皆未明石膏之性也。夫自古論藥之書,當以《神農本草經》為稱首,其次則為《名醫別錄》。《神農本草經》創于開天辟地之圣神,洵堪為論藥性之正宗,至《名醫別錄》則成于前五代之陶弘景,乃取自漢以后及五代以前名醫論藥之處而集為成書,以為《神農本草經》之輔翼(弘景曾以朱書本經、墨書別錄為一書),今即《神農本草經》及《名醫別錄》之文而細為研究之。
《神農本草經》石膏原文:氣味辛,微寒,無毒,主治中風寒熱、心下逆氣、驚喘、口干、舌焦、不能息、腹中堅痛、除邪鬼、產乳、金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