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醫(yī)方(11)
- 醫(yī)學衷中參西錄
- 佚名
- 4967字
- 2015-12-26 18:00:23
肺癰者,肺中生癰瘡也。然此證肺中成瘡者,十之一二,肺中腐爛者,十之八九。故治此等證,若葶藶、皂莢諸猛烈之藥,古人雖各有專方,實不可造次輕用,而清火解毒化腐生肌之品,在所必需也。甘草為瘡家解毒之主藥,且其味至甘,得土氣最濃,故能生金益肺,凡肺中虛損糜爛,皆能愈之。是以治肺癰便方,有單用生粉草四兩煎湯,頻頻飲之者。而西人潤肺藥水,亦單有用甘草制成者。特其性微溫,且有壅滯之意,而調(diào)以知母之寒滑,則甘草雖多用無礙,且可借甘草之甘溫,以化知母之苦寒,使之滋陰退熱,而不傷胃也。丹參性涼清熱,色赤活血,其質(zhì)輕松,其味微辛,故能上達于肺,以宣通臟腑之毒血郁熱而消融之。乳香、沒藥同為瘡家之要藥,而消腫止疼之力,沒藥尤勝,故用之以參贊丹參,而癰瘡可以內(nèi)消。三七化瘀解毒之力最優(yōu),且化瘀血而不傷新血,其解毒之力,更能佐生肌藥以速于生肌,故于病之劇者加之。至脈虛者,其氣分不能運化藥力,方雖對證無功,又宜助以人參。而猶恐有肺熱還傷肺之虞,是以又用天冬,以解其熱也。
一人,年三十余,晝夜咳嗽,吐痰腥臭,胸中隱隱作疼,恐成肺癰,求為延醫(yī)。其脈浮而有力,右勝于左,而按之卻非洪實。投以清金解毒湯,似有煩躁之意,大便又滑瀉一次。自言從前服藥,略補氣分,即覺煩躁,若專清解,又易滑瀉,故屢次延醫(yī)無效也。遂改用粉甘草兩半、金銀花一兩、知母、牛蒡子各四錢,煎湯一大碗,分十余次溫飲下,俾其藥力常在上焦,十劑而愈。后兩月,因勞力過度舊證復發(fā),胸中疼痛甚于從前,連連咳吐,痰中兼有膿血。再服前方不效,為制此湯,兩劑疼止。為脈象虛弱,加野臺參三錢,天冬四錢,連服十劑全愈。
邑曾××,精通醫(yī)學,曾告愚曰:治肺癰方,林屋山人犀黃丸最效。余用之屢次,皆隨手奏功,今錄其方于下,以備參觀。
《外科證治全生集》(王洪緒所著)犀黃丸,用乳香、沒藥末各一兩,麝香錢半,犀牛黃三分,共研細。
取黃米飯一兩搗爛,入藥再搗為丸,萊菔子大,曬干(忌火烘)。每服三錢,熱陳酒送下。
徐靈胎曰:“蘇州錢復庵咳血不止,諸醫(yī)以血證治之,病益劇。余往診,見其吐血滿地,細審血中似有膿而腥臭,因謂之曰:此肺癰也,膿已成矣。《金匱》云‘膿成則死’,然有生者。余遂多方治之,病家亦始終相信,一月而愈。蓋余平日,因此證甚多,集唐人以來驗方,用清涼之藥以清其火,滋肺之藥以養(yǎng)其血,滑降之藥以祛其痰,芳香之藥以通其氣,更以珠黃之藥解其毒,金石之藥填其空,兼數(shù)法而行之,屢試必效。今治復庵,亦兼此數(shù)法而痊?!? 按: 此論誠為治肺癰者之準繩,故錄之以備參觀。
西人、東人,對于肺結核,皆視為至險之證。愚治以中藥湯劑,輔以西藥阿斯匹林,恒隨手奏效,參麥湯下論之甚詳。而于近今,又得一治法。奉天宿××之兄,年近五旬,素有肺病。東人以為肺結核,屢次醫(yī)治皆無效。一日忽給其弟來電報,言病勢已革,催其速還。宿××因來院中,求為疏方,謂前數(shù)日來信言,痰嗽較前加劇,又添心中發(fā)熱,今電文未言及病情,大約仍系前證,而益加劇也。夫病勢至此,誠難挽回,因其相求懇切,遂為疏方:玄參、生山藥各一兩,而佐以川貝、牛蒡、甘草諸藥。至家將藥煎服,其病竟一汗而愈。始知其病之加劇者,系有外感之證。外感傳里,陽明燥熱,得涼潤之藥而作汗,所以愈也。其從前肺病亦愈者,因肺中之毒熱隨汗外透,暫覺愉快,而其病根實猶伏而未除也。后旬余其肺病復發(fā),咳嗽吐痰腥臭。宿××復來詢治法,手執(zhí)一方,言系友人所贈,問可服否。視之林屋山人犀黃丸也。愚向者原擬肺結核可治以犀黃丸,及徐氏所論治肺癰諸藥。為其價皆甚昂,恐病者辭費,未肯輕于試用。今有所見與愚同者,意其方必然有效。慫恿制其丸,服之未盡劑而愈。
奉天趙××,年四十許。心中發(fā)熱、懶食、咳嗽、吐痰腥臭,羸弱不能起床。詢其得病之期,至今已遷延三月矣。其脈一分鐘八十五至,左脈近平和,右脈滑而實,舌有黃苔滿布,大便四五日一行且甚燥。知其外感,稽留于肺胃,久而不去,以致肺臟生炎,久而欲腐爛也。西人謂肺結核證至此,已不可治。而愚慨然許為治愈,投以清金解毒湯,去黃 ,加生山藥六錢、生石膏一兩,三劑后熱大清減,食量加增,咳嗽吐痰皆見愈。遂去山藥,仍加黃 三錢,又去石膏,以花粉六錢代之,每日兼服阿斯匹林四分之一瓦,如此十余日后,病大見愈。身體康健,而間有咳嗽之時,因忙碌遂停藥不服。二十日后,咳嗽又劇,仍吐痰有臭,再按原方加減治之,不甚效驗。亦俾服犀黃丸病遂愈。
(七)治吐衄方
1.寒降湯
治吐血、衄血,脈洪滑而長,或上入魚際,此因熱而胃氣不降也,以寒涼重墜之藥,降其胃氣則血止矣。
生赭石(六錢,軋細) 清半夏(三錢) 蔞仁(四錢,炒搗) 生杭芍(四錢) 竹茹(三錢) 牛蒡子(三錢,炒搗) 粉甘草(錢半)《金匱》治心氣不足吐衄,有瀉心湯,大黃與黃連、黃芩并用,后世未窺仲景制方之意,恒多誤解。不知所謂心氣不足者,非不足也,若果不足,何又瀉之?蓋此證因陽明胃腑之熱,上逆沖心,以致心中怔忡不安,若有不足之象。仲景從淺處立說,冀人易曉,遂以心氣不足名之。故其立方,獨本《內(nèi)經(jīng)》吐血、衄血,責重陽明不降之旨,用大黃直入陽明之腑,以降其逆上之熱,又用黃芩以清肺金之熱,使其清肅之氣下行,以助陽明之降力,黃連以清心火之熱,使其元陽潛伏,以保少陰之真液,是瀉之實所以補之也。且黃連之性肥腸止瀉,與大黃并用,又能逗留大黃之力,使之不至滑瀉,故吐衄非因寒涼者,服之莫不立愈。且愈后而瘀血全消,更無他患,真良方也。即使心氣果系不足,而吐衄不止將有立危之勢,先用瀉心湯以止其吐衄,而后從容調(diào)補,徐復其正,所謂急則治標,亦醫(yī)家之良圖也。乃世人竟畏大黃力猛,不敢輕用,即或用之,病家亦多駭疑。是以愚不得已,擬此寒降湯,重用赭石,以代大黃降逆之力,屢次用之,亦可隨手奏效也。
或問:后世本草謂血證忌用半夏,以其辛而燥也。子所擬寒降湯,治吐衄之因熱者,何以方中仍用半夏,獨不慮其辛燥傷血乎?答曰:血證須有甄別,若虛勞咳嗽,痰中帶血,半夏誠為所忌。若大口吐血,或衄血不止,雖虛勞證,亦可暫用半夏以收一時之功,血止以后,再徐圖他治。蓋吐血之證,多由于胃氣挾沖氣上逆,衄血之證,多由于胃氣沖氣上逆,并迫肺氣亦上逆?!秲?nèi)經(jīng)》厥論篇曰:陽明厥逆、喘咳身熱、善驚衄、嘔血。
煌煌圣言,萬古不易。是治吐衄者,原當以降陽明之厥逆為主,而降陽明胃氣之逆者,莫半夏若也。
一童子,年十四,陡然吐血,一晝夜不止,勢甚危急,求為診視。其脈洪長,右部尤重按有力。知其胃氣因熱不降,血隨逆氣上升也。為擬此湯,一劑而愈,又服一劑,脈亦和平。
一人,年十八,偶得吐血證,初不甚劇。因醫(yī)者誤治,遂大吐不止。診其脈如水上浮麻,莫辨至數(shù),此虛弱之極候也。若不用藥立止其血,??陕N足而待。遂投以此湯,去竹茹,加生山藥一兩,赭石改用八錢,一劑血止。再診其脈,左右皆無,重按亦不見。愚不禁駭然。詢之心中亦頗安穩(wěn),惟覺酸懶無力。忽憶呂滄洲曾治一發(fā)斑證,亦六脈皆無,滄洲謂:脈者血之波瀾,今因發(fā)斑傷血,血傷不能復作波瀾,是以不見,斑消則脈出矣。遂用白虎加人參湯,化其斑毒,脈果出(詳案在青盂湯下)。今此證大吐亡血,較之發(fā)斑傷血尤甚,脈之重按不見,或亦血分虛極,不能作波瀾歟?其吐之時,脈如水上浮麻者,或因氣逆火盛,強迫其脈外現(xiàn)歟?不然聞其診畢還里(相距十里),途中復連連嘔吐,豈因路間失血過多歟?躊躇久之,乃放膽投以大劑六味地黃湯,減茯苓、澤瀉三分之二,又加人參、赭石各數(shù)錢,一劑脈出。又服平補之藥二十余劑,始復初。
按:因寒因熱,皆可使胃氣不降。然因熱胃氣不降者,人猶多知之,因寒胃氣不降者,則知者甚鮮。黃氏論胃氣不降,專主因寒一面,蓋有所感觸而言也。曾有一少婦,上焦煩熱,不能飲食,頻頻咳吐,皆系稀涎,脈象弦細無力。知系脾胃濕寒,不能運化飲食下行,致成留飲為恙也。詢其得病之初,言偶因咳嗽懶食,延本處名醫(yī)投以栝蔞、貝母、麥冬之類,旋愈旋即反復,服藥月余竟至如此。遂為開苓桂術甘湯,加干姜、半夏(細觀理飲湯后跋語自知),且細為剖析用藥之意。及愚旋里,其藥竟不敢服,復請前醫(yī)治之,月余而亡。夫世之所謂名醫(yī)者,其用藥大抵如此,何不讀黃氏之論,而反躬自省也哉!門人高××實驗一方:赭石、滑石等分研細,熱時新汲井泉水送服,冷時開水送服,一兩或至二兩,治吐衄之因熱者甚效。高××又在保陽,治一吐血證甚劇者,諸藥皆不效,診其脈浮而洪,至數(shù)微數(shù),重按不實。初投以拙擬保元寒降湯,稍見效,旋又反復。高××遂放膽投以赭石二兩、臺參六錢、生杭芍一兩,一劑而愈。
附錄:直隸青縣張××來函:天津曹××,年二十五歲,自春日患吐血證,時發(fā)時愈,不以介意。至仲冬,忽吐血較前劇,咳嗽音啞,面帶貧血,胸中煩熱,食少倦怠,屢治罔效,來寓求診。左脈細弱,右脈則弦而有力,知其病久生熱,其胃氣因熱上逆,血即隨之上升也。為開寒降湯方,為其咳嗽音啞,加川貝三錢,連服二劑,病大輕減。又服二劑,不但吐血已止,而咳嗽音啞諸病皆愈。
安徽當陽吳××來函:孟夏二十三日,赤日晴天,鑠人臟腑。有陶××者,因業(yè)商,斯日出外買糧,午后忽于路中患吐血,迨抵家尚嘔不止。凌晨來院求治。診其脈象洪滑,重按甚實,知其為熱所迫而胃氣不降也。因夫子嘗推《金匱》瀉心湯為治吐衄良方,遂俾用其方煎湯,送服黑山梔細末二錢。服后病稍愈而血仍不止,診其脈仍然有力,遂為開寒降湯,加廣三七細末三錢,俾將寒降湯煎一大盅,分兩次將三七細末送服。果一劑而愈。
2.溫降湯
治吐衄脈虛濡而遲,飲食停滯胃口,不能消化,此因涼而胃氣不降也,以溫補開通之藥,降其胃氣,則血止矣。
白術(三錢) 清半夏(三錢) 生山藥(六錢) 干姜(三錢) 生赭石(六錢,軋細) 生杭芍(二錢) 川濃樸(錢半) 生姜(二錢)或問:此湯以溫降為名,用藥宜熱不宜涼矣。乃既用干姜之熱,復用芍藥之涼,且用干姜而更用生姜者何也?答曰:脾胃與肝膽,左右對待之臟腑也。肝膽屬木,中藏相火,其性恒與熱藥不宜。用芍藥者,所以防干姜之熱力入肝也。且肝為藏血之臟,得芍藥之涼潤者以養(yǎng)之,則寧謐收斂,而血不妄行。更與生姜同用,且能和營衛(wèi),調(diào)經(jīng)絡,引血循經(jīng),此所以用干姜又用生姜也。
《內(nèi)經(jīng)》厥論篇謂陽明厥逆衄嘔血,所謂陽明者,指胃腑而言也,所謂厥逆者,指胃腑之氣上行而言也。
蓋胃以消化飲食,傳送下行為職,是以胃氣以息息下行為順,設或上行則為厥逆;胃氣厥逆,可至衄血、嘔血,因血隨胃氣上行也。然胃氣厥逆因熱者固多,因寒者亦間有之。歲在壬寅,邑之北境,有學生劉××者,年十三歲,一日之間衄血四次。診其脈甚和平,詢其心中不覺涼熱。因思吐衄之證熱者居多,且以童子少陽之體,時又當夏令,遂略用清涼止血之品。衄益甚,脈象亦現(xiàn)微弱,知其胃氣因寒不降,轉迫血上逆而為衄也。
投以拙擬溫降湯,一劑即愈。隔數(shù)日又有他校學生,年十四歲,吐血數(shù)日不愈,其吐之時,多由于咳嗽。診其脈,甚遲濡,右關尤甚。疑其脾胃虛寒,不能運化飲食,詢之果然。蓋吐血之證多由于胃氣不降,飲食不能運化,胃氣即不能下降??人灾C,多由于痰飲入肺。飲食遲于運化,又必多生痰飲,因痰飲而生咳嗽,因咳嗽而氣之不降者更轉而上逆,此吐血之所由來也。亦投以溫降湯,一劑血止,接服數(shù)劑,飲食運化,咳嗽亦愈。
近在沈陽論及此事,李××謂,從前有老醫(yī)徐××者,曾用理中湯治愈歷久不愈之吐血證,是吐血誠有因寒者之明征也。然徐××但用理中湯以暖胃補胃,而不知用赭石、半夏佐之以降胃氣,是處方猶未盡善也。特是藥局制藥,多不如法,雖清半夏中亦有礬,以治吐衄及嘔吐,必須將礬味用微溫之水淘凈。淘時,必于方中原定之分量外,多加數(shù)錢,以補其淘去礬味所減之分量及藥力。
又:薛立齋原有血因寒而吐者,治用理中湯加當歸之說。特其因寒致吐血之理,未嘗幫助,是以后世間有駁其說者。由斯知著醫(yī)書者宜將病之原因仔細發(fā)透,俾讀其書者易于會悟,不至生疑為善。
不惟吐衄之證有因寒者,即便血之證亦有因寒者,特其證皆不多見耳。鄰村高某,年四十余,小便下血久不愈,其脈微細而遲,身體虛弱,惡寒,飲食減少。知其脾胃虛寒,中氣下陷,黃坤載所謂“血之亡于便溺者,太陰不升也。”為疏方:干姜、于術各四錢,生山藥、熟地黃各六錢,烏附子、炙甘草各三錢。煎服一劑,血即見少。連服十余劑,全愈。此方中不用肉桂者,恐其動血分也。
3.清降湯
治因吐衄不止,致陰分虧損,不能潛陽而作熱,不能納氣而作喘。甚或沖氣因虛上干,為呃逆、為眩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