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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祭文 哀誄 (5)

嗟乎!圣人之心猶天也。陽舒而陰慘,旦明而暮晦,生長肅殺,不一其職,風雨露雷,不一其施,而萬物之巨者細者,高者下者,裁者傾者,成遂者,夭閼者,變易者,流遷者,枯偃而憔悴者,壯盛而猥大者,仆而起者,息而消者,彼固以隨乎氣之所至。在萬物為適當耳,造物者則何所私哉?是故圣人順因天下之理,不累于有我之情。天下之人,所謂聰明仁圣,德充而業完者,固未可以人人求也。而人又什百千萬之,不可以一律齊也。固有能于此而不能通于彼,失于早而圖之于末,百不可觀而一有可取,世之所謂小人者猶有所長,而賢者或難于十全也。故圣人亦以天下之情與天下而已矣。故曰:孔子大管仲之功,而小其器。圣人之心公天下也,夫獨管仲乎哉?管仲者,固其一事也。言天者無端也,指其昭昭之多。曰天之大若是而已矣。言圣人者無象也,指其稱管仲之事,曰圣人之公若是而已矣。故此一管仲也,世之汨溺者,孰不艷慕之?其德與學固可略也。至于鄙賤之甚者,則擯絕之不以入于耳,而奚功之足云?圣人曰:「管仲之器小哉!」又曰:「管仲,人也」。「如其仁!如其仁!」方其稱也,不知其貶也;方其貶也,不知其稱也。管仲之所為若二人焉,圣人亦曰若二人焉。是非在仲也,好惡在仲也,褒貶在仲也,圣人不知也。

是故羽山之放,百揆之宅,鯀出禹入,不以為疑。鹿臺之誅,三監之設,紂滅庚封,不以為忌。故使鯀能自變,司空之職可復;紂能改創,孟津之師無舉。圣人固未嘗有怒也。朝而放諸野,夕而升諸朝。罪大者不以議其功,罪輕者不以蓋其善。順諸其理,而何有于我也?彼世之瞽者、刖者、宮者,莫不以為棄人也。圣人曰:「吾使汝為樂,吾使汝為閽,吾使汝為守。嗚呼!圣人之心之公,固如是也。春秋之書,嚴于大一統,而王之出狩,不容于無貶。明于尊有爵,而諸侯或稱人。重于辨華夷【夷 原刻墨釘,依大全集校補。】而夷【夷囗原刻墨釘,依大全集校補。】

狄或有稱子。書載二帝三王之文,而秦穆公何人者也?乃以廁之篇末!吾于是真見圣人之心如天也。使夫人之有過者,不容以自阻;而小善者,亦有以自遂。見容于圣人者,不敢不勉;而得罪于圣人者,惴惴焉不敢自安。是又圣人之教之也。嗚呼!圣人之功大矣。

史稱安隗素行何如將以圖天下之變,而所以自治者不可不嚴也。夫士君子以其身任天下之事,而適當其潰敗決裂之際,而天下之事之變,不可以急返而力拯之也。天下之小人,方乘時肆志,逞其所欲,而其氣之熏灼熾艷,凌轢震蕩,勃焉有不可遏之勢。而君子者,以其弱植之身,惴惴焉而日與之角。以吾之衰,敵彼之強;以吾之寡,敵彼之眾;以吾之明白疏闊,洞然無防閑之設,立彼閃忽詭詐之中,機智陷穽之區。斯時也,勢不足恃也,恃吾之有道而已。夫道有時而不能勝勢,然而循理以須其未定之天,而或勝焉,或不勝焉,猶足以持之也。設使吾之所自立者,已自陷于頗僻,則小人之投間抵巇,其將何所不至哉?吾既無所恃,而吾之所恃又亡,而輕試于小人之鋒,卒之名隳業墮,而身與之俱斃焉。由是言之,小人得志于天下,非盡小人之罪也,君子亦與有責焉耳矣。

愚讀漢史,未嘗不嘆安、隗所處之真善,而又以嘉范曄之知言也。夫不曰小人之不加害于君子,而特曰安、隗素行高,亦未有以害之。誠有以見君子得持勝之道也。嘗謂天下之所以稱為君子小人者,非生而有是名也。蹈道而行之,謂之君子;背道而行之,謂之小人。所謂蹈道而行者,素行必嚴;嚴者,非為小人而設也,以其君子之道固然也。背道而行者,則淫佚放縱,無所不為矣。夫其淫逸放縱者,亦非為害君子而設也,以其小人之道固然也。此淑慝之大分,自古邪正之所以相軋,而世道之所以升降者系此也。小人固挾其所以為小人者以恣其惡,而君子者不知其所以為君子而制之,則君子小人之分,吾亦無以定其極矣。而又安能取勝負于其間哉?是故君子所以成功者,勢也;所以定勢者,道也。勢有所待于外而不可必,道固吾之所挾以常伸者。易言陰陽之義備矣。消長進退,損益盈虛,每以時運為之變北,而辭亦因之屢遷,而至其所謂道者,則無往而不著其然。以明君子之所行者,有常而不易,至一而無二,立乎是非利害之途,而獨守其貞,不以消而亡,不以長而存,不以進而滿,不以退而缺,不以損而隕,不以益而茁,不以盈而耀,不以虛而約,一之于天而已。天者,君子所以定其極也。而物何與焉?小人何與焉?小人之能害與不能害何與焉?

天道當揫斂肅殺之候,其所以為生生者,宜剝盡而不存矣。而完聚凝固,不至于陰之盛而喪其所以生生者,故卒之太和回斡,勃焉盎焉,變而為朱明長嬴之氣。君子當小人之時,亦唯無喪其所以為君子者而已矣;無喪其所以為君子者,亦唯無喪其素行而已矣。素行嚴,則守不放;守不放,則節無毀;節無毀,則道常伸。如兩敵對壘,雖未得殄滅之會,而所以御其游兵,防其鈔掠者,不可一息而弛也。不然,則移晷瞬目之間,而彼已伺其便而乘其隙矣。故曰:不恃敵之可勝。而恃吾有以勝之。勝之者,非求勝于彼也。勝于所以為我者而已矣。怒眥裂目,非君子之勇也;擐甲厲兵,非王者之師也;冠帶佩劍而高談仁義,是所以化強暴之術。

東漢之世,外戚宦豎之禍,纏綿糾結而不可解。一時賢人君子,相與勞心焦思,感慨發憤,正色于巖廊,清議于田野,求其有以少紓一旦之禍,適足以磨虎之牙,更相枕籍駢首而死者,不可勝計。然而考其素行,非其過于忤物,則其失于防閑者也。陳、竇一代之英,以身排難,而至于貪天之功,親戚子弟,帶紱裂土,布在有位,內不足以遠權勢,外不足以孚人心;張奐,北州之豪士,猶不能使之相信,而為羣閹所賣,吁,亦可悲矣!名為天下之君子,而以其不純乎君子者,而與羣小較力,是所以赍寇兵而助之攻也。是以君子有危言之時,而無毀行之日,所以持天下邪正相軋之機,而直以道勝之耳。故曰:春秋之義,以貴治賤,以賢治不肖,不以亂治亂也。召陵之師,不足以折水濱之對;文王之道,不足以救于泓之敗。而楚圍之計,不能不反慶封之辭。自漢以來,任人國家,如向、猛之制于恭、顯,訓、注之因于仇、王,二李之遞為出入,五王之自相魚肉,欲以去小人,而失于持勝者多矣。君子所以重有取于安、隗也。

雖然,二子亦自守焉而已耳,蓋無益于天下之變也。豈非其節有余而權不足,回斡大運、撥亂反正之才有所短耶?抑光武奪三公之權,崇階美號,徒擁虛器,政權一無所關,二子亦無能為力矣。吾獨惜夫撫天下之權,而行不足以自守,才不足以經世,而反以激天下之變。此吾所以嘆息于二公也。

孟子敘道統而不及周公顏子

古之圣賢,有遺言而無遺意。得圣賢之意,則可以知圣賢之言;知圣賢之言,則可以明道統之說。夫其有詳有略也,而非有去取也;有先有后也,而非有抵牾也。論其人焉,論其世焉,合其異焉,會其同焉,此所謂意也。茍狥其辭,執其一,以求其紛紜異同之論,則圣賢之言將有所不達。故以言觀言,則有遺言;以意觀言,則無遺意。雖然,亦謂之無遺言可也。愚于是知周公、顏子無異道,而孔子、孟子無異說矣。

今夫斯道之流行,其用在天下,其傳在圣賢。由堯、舜、以至于孟軻,中更數千載,可指而數者,如斯而已矣。 【疑有闕文。】

則已若比肩矣。其不與者,圣賢不得而與也;其與焉者,圣賢不得而廢也。堯不得以與丹朱,而瞽瞍不得奪諸舜者,蓋謂此也。圣賢之論,至孔子而定。繼孔子者,孟子也。孔、孟,親有之而親見之者也。后之學者,當據之以為定,而豈可因之以為疑哉?

當文王之時,周公以元圣而受緝熙之傳,制禮作樂,有身致太平之功;達而在上,使圣人之道大行于天下者,周公其人也。是以東周之夢,為之惓惓,而易、詩、書、春秋、禮、樂之刪述,蓋自以為得繼于周公,而忻慕之者亦至矣。夫何孟子獨得而不與之?當孔子之時,顏子以大賢之才而承博約之訓,墮體黜聰,示不違如愚之教;窮而在下,使圣賢之道大明于天下者,顏子其人也。是以孔子喪予之嘆,痛惜尤深,而殆庶之稱,蓋真以其得聞乎斯道,而許與之者亦深矣!夫何孟子獨得而輕廢之?嗚呼!此孟子所以為與之者也?太公望、散宜生可以為見知,則周公不居其下矣。孟子以此自任,則顏子不在其后矣。純佑作德而修和之所由賴,敬怠義欲而戒書之所由作,呂、散謂之見知,非過也。然而虎踞鷹揚,視夫欣欣休休之氣象何如也?其不敘周公者,夫亦以文王言之,則周公之所師,即敬止之家學,其視文王若一人焉。父子一道,舉乎此,可以該乎彼矣。易作于羲、文、周、孔,而班固曰「易更三圣」;至于談之與遷,同稱太史;彪之與固,同號班書:蓋昔人之桓辭也。茍執其辭焉,則武王何以不舉乎?他日稱三王而繼之以思兼,孟子之意可知也。性善時中之論,義利王伯之辨,孟子之自任以道,非僭也。然而泰山巖巖,視夫和風慶云之氣象何如也?其不敘顏子者,夫亦以在我者言之,則孟子之私淑,蓋自附于及門,其視顏子猶儕輩焉。彼此一道,方自論,則不暇于及人矣。

周有亂臣十人,而君奭曰「惟茲四人」。至于序大孝則稱曾子,論好學則獨予顏淵,蓋昔人之專辭也。茍執其辭焉,則曾子、子思又何以不舉乎?他日論禹、稷而歸之于同道,孟子之意可知也。雖然,周公無敵矣,論顏子者,往往有異說焉。則以其年之不永,遺言之不見,造詣之未極也。殊不知夔、益、稷、皋,初無文字,而禹、湯、文、武,分量亦有不同者。先儒謂顏子發圣人之蘊,而優于湯、武,此定論也。事有當于吾心,則自吾可以起千古之議論,而況古人之已發者哉?世之人惟不敢以顏子自處,故不敢以圣人處顏子云耳。

厥后宋儒周子,默契道統,得不傳之正,而世猶以中庸序、明道墓表不及為疑,意亦類此。大抵古人之言多闊略,而后世之辭多謹嚴;以此之心,求彼之說,其相戾者固多,而論說之紛紜,亦無怪也。嗚呼!道統之傳,自孟子之后,得宋儒而愈白;自宋儒之沒,而愈晦矣。章縫之士,耳剽目采,孰不曰周、孔,孰不曰顏、孟,言之日似,行之日遠。斯道之真,亡滅壞爛,幾于不振,此則有志者之所深恥也;主張斯文者,所以為深憂也。

乞醯【十歲作】

天下之理,自然而已,無容于矯。何者?理無矯也,無容于有待矣。有所謂乞者,斯矯矣,有待矣。夫我所無而求人,謂之乞。求人而望其與,謂之乞。理者,天下之人所有,天下之人所不相及者也。當取當與,各全其天,而何乞之云?彼醯可乞也,直可乞乎?直者,天地生人之至理也。奈之何以微生之直,亂天地生人之直乎?彼天地生人之直何如也?在父則慈,在子則孝,在臣則忠,在弟則敬,在交友則信。蓋天下之直,而非吾之直,吾之直而非人之直也。是者是之,非者非之,有者有之,無者無之,如斯而已,何有于我?茍有我焉,則物本非而是之,是我是而非物是也;物本無而有之,是我有而非物有也。既有我于其間,而必因物以成乎我,使必得是物,而后我之理始得焉。嗚呼!理之云乎,若是其勞矣乎?彼勞也,非直也。高之意則以為茍可以得直,雖勞無辭也。方其人之乞醯,高果有也,可以為惠;不幸而無,高之心已恨不能以及人,于是而乞諸其鄰。不與之以無,而與之以有,使彼受者曰:高可謂天下之直矣,無且如此,況于有耶?小且如此,況于大耶?是一事之微,可以納交也,可以為惠也,可以使人稱我也。高為是矯險之事,而不知天下無矯險之直,因是事而為是直,亦愚矣。

彼意夫直之猶醯也,醯尚可以乞人為己有,直亦可以假物為己名也。獨不因其自然而思之,彼醯固有也,非我之醯也,鄰之醯也。彼乞我,而非乞鄰也。我與人,而非鄰與人也。我以其我,鄰以其鄰,惡用是假借哉?猶幸魯人所求者醯也;假使求于高曰:汝與我千駟萬鐘。高何以待之?又有求于高者曰:汝與吾以天下。又何以待之?高將曰有耶無耶,亦將乞諸其鄰耶?吁,至是而高之直窮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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