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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 甲申傳信錄
  • 錢甹只
  • 7091字
  • 2015-12-26 17:34:56

董狐剩莢

微而顯,志而晦,婉而成章,盡而不污,征惡而勸善,春秋所以紀事也。予傳甲申事,皆以類從,大率斷自闖入西安以后。其西安以前,及戮于獻忠,與闖時二三從逆之跡,不類前簡者,綴述于此。據(jù)事直書,其義自見,仲尼所言:『董狐書法不隱』,愚亦竊有志焉。故以『剩莢』系之董狐。

周藩守汴一

崇禎十四年辛巳二月十一日,闖馳騎至汴西門。時撫鎮(zhèn)兵遠屯境外,城守未備,門大開,賊騎不敢入,殺劫騾騎于門。城內(nèi)驚,始為守御。午后闖賊至,四圍力攻。巡撫高名衡暨郡王紳士登陴分守。周王出銀二十萬,露堆城上,示能殺賊一名者,予銀五十兩。

十二日辰刻,銅巾賊渠一名率三百余眾,哭至吊橋,安昌府校尉楊國柱從城上射賊中脅,立斃。從卒痛哭,扶而去之,巡按遂書其功于冊,賞如約。國柱持銀大呼,以勵眾,軍民奪登挈賊。賊盡力竭攻,守城者亦盡力御之,殺賊甚多。

十三日,總兵陳永福從南陽督戰(zhàn)士五百,一日夜行三百里,漏下四鼓,自賊營殺入城,闖薄城急攻,流矢中其左目乍退。十五夜,大肆焚劫,十六日早,盡南去。

自十二日至十六曰,殺賊三萬余,城兵傷亦數(shù)千。城四面穿穴十有七處,城墻崩二十余丈,而賊終不能入,皆周藩出銀募眾之力也。

守汴二

十四年十二月二十三日,闖賊復(fù)至,其勢倍前。攻南、北、東三面,城中復(fù)盡力守御。闖賊設(shè)誓:不破汴者不還兵,乃填壕設(shè)土墩,穿穴八十余處,炮震城堙,倒者百余丈。于是城內(nèi)起夾城,上設(shè)云梯,從夾城道中下毛鉤待賊。賊穿穴入者,即鉤殺之,投火燒賊。賊死以萬計,死于賊炮者,給棺殮之,官為吊祭,恤其家銀米。城中民益效死守,守者皆郡紳富民養(yǎng)飼之。

明年壬午正月二日,丁督通賊,垂繩引卒上登。比及城之月城,城幾陷。知縣王燮奮死截救,得完。十三日賊以糧盡退去。

是役也,總兵陳六死于炮,軍民死者幾萬,周王出銀四十萬,郡紳富民合出餉銀十有余萬,而巡撫都御史高名衡、總兵陳永福、知縣王燮之功居多。

守汴三

十五年五月初二日,闖悉精兵二百余萬犯汴。連營幾四百里,南北幾百里。然懷于前創(chuàng),不敢遽城下。野外面麥方大熟,賊因為糧以困城。城中益死守,越月不下。

六月,左良玉將兵四十萬,楊嗣昌將兵十六萬,次出朱仙鎮(zhèn)。賊有去〔囗〕,而汴城兵單不敢出。嗣昌兵嘩盡潰,良玉亦折兵及半,入南陽。

七月,劉澤清從東率兵至河,張?zhí)煲坏缺澈右粦?zhàn),大敗而返。由是無片艦?zāi)隙梢印?

許定國奉詔援汴,士馬不戢,多遁去。僅以數(shù)騎逍遙河北。

九月十七日,河決,水淹汴,潰。自五月至九月凡百十有六日。汴城士卒,掘鼠羅雀,不足供食。螫蟲蛆蚋,悉取啖之。八、九月之交,水草觔價一兩,人肉觔價五兩。夫婦兄弟子女死者,恒自相啖,不待易而后食也。出金市米麥者甚多,然百金不可得升米。饑餓死者十七、八,水死者十二、三。蓋河伯之靈,不欲使忠義之臣,盡戮于闖寇之手也。是役也,汴雖不守,而以危城櫻巨寇,相持日久。蓋巡撫高名衛(wèi)、總兵陳永福、監(jiān)軍御史王燮之功為最焉。

河南河陽府知府顏日愉,字陽華,浙江上虞人,癸卯孝廉。賊至汴,南陽震驚,日愉誓死固守,賊不敢犯。會颶風大作,賊兼程冒雨梯城。日愉挺身奪系,眾皆挺身格斗,城以不陷。顏日愉中箭傷顱斃于城上,其子文學(xué)臣,名瑋,趁扶其櫬而歸,遂奔闕叩陳,詔贈冏卿。瑋以奔走致疾,亦死。

湖廣江防道許文岐,字我山,浙江仁和人,甲戌進士。十六年正月,張獻忠寇蘄州。湖廣江防道文岐被執(zhí),不屈,驅(qū)至麻城,見從賊多麻人,密以忠義勸之。暗期從中擊賊,以柳圈為口號。逆衿王固以舊恨泄其事,遂被害。臨危嘆曰:『我所以旦歹不死者,正為此耳!今既不成,天也!奈何』!含笑受刃,而卒。

河南主簿江潮明,賊破河南新鄭,潮明不肯拜賊,遇害。

麻城縣學(xué)教諭蕭頌圣,十六年四月,獻忠攻麻城,城陷,蕭頌圣自刎。

舊輔臣賀達圣,獻賊既陷麻城,遂從鴨蛋洲渡江,掠武昌境,武昌大震。宗紳出郭以逃,或閉戶深匿。江夏舊輔臣賀達圣短衣徒步,碎首楚藩,丐金錢為守御計。旦夕登城,與守城士卒共臥起、飲食、城陷,達圣整衣冠北面,再拜。賊執(zhí)之,逢圣從容言曰:『我朝廷大臣,不得辱我』!獻亦重之。稱之曰:「賀佛」,推之使去。逢圣又向北拜痛哭,投入墩子湖死。時十六年五月也。冬十有一月二十二日,巡按黃澍得其尸于湖,顏色如生,具棺殮,蓋百七十日矣。

署江夏縣事徐學(xué)顏,賊至,守御不遺力。城陷,學(xué)顏持刀格斗,左臂為賊所斷,右臂尚持刀不撲。罵不絕口,賊支解之。

巡江都司,朱士鼎,為人膽氣絕倫,曉習(xí)兵法。獻攻武昌,獲之,甚喜,授之以偽總兵,不從,戟手罵賊。去其右手,以左手染血灑賊,又去其左手。棄江濱而去。鼎不死,尚能縛筆于臂作楷書,巡撫上疏以聞。

巡撫宋一鶴,字鶴舉,北直苑平人,庚午科鄉(xiāng)薦。承天陷,一鶴自刎。幕客沈孟在焉,遂殮其尸。

鍾祥縣知縣蕭漢,字象石,江西南豐人,丁丑進士。被執(zhí),不屈。賊不忍殺,羈之空室,不食數(shù)日,題詩于壁而死。賊欽其忠,具棺殮之。

推官蔡道憲,十六年八月,獻陷長沙,自撫臣以下皆竄,推官蔡道憲獨不去。賊執(zhí)之,勸之降,不屈。令叛將尹先民說之,憲罵賊三日夜,不絕,賊怒甚,寸磔之。頭已截斷,而瞳子尚炯然不瞑。

湖廣巡按劉熙祚,字恩劬,南直武進人,甲子舉人。獻陷永州,被執(zhí)使降,不屈,遇害于寧鄉(xiāng)孔廟中。臨絕,賦詩二章,題于永陽驛壁:『干戈擾擾忽踰年,家室迢遙罔冀前。南北骷髏已作壘,江湖宮殿竟成煙。杜鵑有血殷青草,鳥鳥空號暴赭田。生死莫非由定數(shù),丹心留照楚江天。家山揆隔又經(jīng)年,此日容顏非復(fù)前。草木關(guān)河俱灑淚,旌旗貔囗〈豸虎〉總成煙。漫勞老婦尋莊夢,寄語兒孫學(xué)藝田,化碧萇弘非草草,孤忠還與抗遙天』。

陽和縣知縣張鵬翼,字充齋,四川西充人,貢生。十六年九月,獻陷衡州,鵬被執(zhí)。不屈,死之。子甫十一歲,亦被執(zhí),聞父死江中,亦赴水。賊救起,置營中。

安東令陳道壽,聞賊陷城,遂闔門殉難。

湘陰令楊開,字合泰,廣東海陽人。聞城開,與張鵬翼寺陳道壽同時殉難。

孝子劉德瀇,涿州人,鴻廬寺鳴贊劉源汴子也。賊入,大索官僚拷掠,源汴名亦在索中。瀇匿其父,乃自當父名就掠,因罵賊死于杖下,父竟得免。

孝子生員高鼎。鼎,高光斗之子。光斗不知何許人,以三月十三日出獄。闖入,被索銀,將拷掠。其子鼎挺然代父受之。

舊吏部主事張文烻,城陷自縊。

孝子張士壽,父主事,解職京邸。城陷,攜其二老他匿,士壽居守。賊搜及之,士壽慮僮仆泄父處,禍及祖父母。挺身向賊曰:『我即張主事公之子,父為官清廉,蓋藏甚少,悉我守之,若盡取可也』。偽將馬遍括之而去。后數(shù)日,偽將李復(fù)執(zhí)之,拷掠備至。壽且言為馬將軍掠盡,李令舉姻屬素豪者以自代。壽曰:『生死分也,奈何移禍他人』?久系之不釋,四月二十九日,賊遁乃免。

孝貞女姚全姑,蕭山人,經(jīng)歷廳姚士忠之女也。貞女美姿殊絕,端謹寡言,行止無茍。父母鐘愛之。而全姑性勤勵,工刺繡,善紡績,不以父母鐘愛為心。尤明大體。士忠性嘗舛戾,全姑每婉曲諷諫,靡不怡。恰格親心,中外咸稱譽之。甲申,年及笄未字,闖入。后有偽權(quán)將軍見全姑美麗,欲納之。全姑瞠目大叱曰:『此頭可斷,此身不可辱也』!賊執(zhí)其父母,三弟妹劫之,必欲致全姑而后已。士忠曰:『若女受辱,我輩雖生猶死,不若共死為正』。眾皆諾。全姑大哭曰:『生不能孝侍父母,友愛弟妹。今因女一人而斬姚氏宗祀,罪無可逭矣』!遽觸柱求死,眾抱持止之。全姑痛哭絕粒,示必死。賊見其志堅不可奪,乃數(shù)刑掠其父母。賊以事出,防少疏。全姑共其父母弟妹俱自縊。一弟繩斷而竄。及暮,賊歸。見全姑顏色不改,欲污之,尸忽轉(zhuǎn)而動。賊驚以為鬼物將擊已也,避去。而全姑以繩斷,縊喉未絕,復(fù)生。賊喜溢望外,卑言求合。全姑佯應(yīng)曰:『若能殯我父母弟妹,方可從。若不然,將自刎』。賊從之,即厚葬其家數(shù)人。既葬,全姑持刀罵賊,欲擊之,因自刎。賊大怒,奪刀亂劈,頃刻而斃。

童生任之和,京師既陷,賊分騎走通州城下。大呼:『京師已下,不得堅守』。偽弁魏廣勝出糧五百外餉賊,州遂破。任生年二十余,家貧母老,力學(xué)未遇,方讀書,聞君死國亡,驟趨拜母。長嘆出門,赴河而死。州人哭之。

文生萬世道,賊既入,兵未及涿。逆生朱萬祺糾參將李、紳士中之有貲者迎降。賊遣卒系舊相馮銓,世道知其事,遂投井死。

文生張彪,闖寇陷都城、涿州,生彪,糾眾起義兵。謀泄,遇害。

舉人唐廷彥,字云實,四川云陽人,孝廉。三月二十日,賊騎過天津,兵備道巳降。唐廷彥不辱,死之。

總兵曹友義、天津道宗源毓,賊既入都,大揭黃旗于城,書「天應(yīng)民順」;津間之民,皆書「民順」二字于戶。總兵曹友義單騎斬關(guān)出迎敵,原毓率兵邀執(zhí)之,而指揮楊維翰,協(xié)同副將全斌、總兵婁光先,俱叛降賊。

河間府知府方文耀,三月賊至河間。文耀不降,罵賊遇害。

景州二生,遺其名氏。闖檄所順地方,凡舉人生員悉出應(yīng)試,隨才授職。一時冒進者,皆欣欣自幸。景州二生并鋤于野,鄉(xiāng)人曰:『新朝破格求賢,二公當用,何故退耕』?二生:曰『我等正非新英彥,止宜鋤地耳』!鄉(xiāng)人曰:『聞新令甚嚴,不應(yīng)試者劚一手』。兩生曰:『我二人各一手,亦任耕耨矣』。

王生,名莫可考。聞都城陷,即于闇室中設(shè)先帝木主,旦夕拜哭之。

保定總兵馬岱,本夷種也。聞賊破深澤縣,岱即殺其妻焚之,率部卒出屯境外。賊涌至,岱勢不支,披薙而走,莫知所之。

署河間府同知邵宗玄、署保定府知府何復(fù)、監(jiān)軍太監(jiān)正化、原任給事中尹洗、庚午舉人劉會昌,闖寇既陷居庸,犯京師,遣其黨劉宗亮馳寇畿南諸郡,所過悉下,賊至河間府,保定震恐,署府事同知邵宗玄力任城守。集官紳士庶,按劍而盟曰:『今日之事,惟有死守,毋容他志。不則有此劍在』!光祿寺卿張羅彥,倡義守城,力贊其事。部署既定,知府何復(fù)、監(jiān)軍太監(jiān)方正化,皆至,相與死守。賊至,正化手發(fā)大炮,擊之。誓無降志。軍士盡奮勇爭先,炮發(fā)震天,賊死甚眾。三月十一日,力竭不支,遂陷。邵宗玄、方正化、何復(fù),皆不屈死。原任給事中尹洗、孝廉劉會昌,同時嚴守,賊恨之,皆懸其首于市。先是二十一日,李建泰退守保定,所截銀二十七萬。太監(jiān)方正化訊:『此銀何用』?建泰曰:『此餉銀犒軍者也』。正化曰:『直定已陷,前去無可犒,我為先生發(fā)之』!于是盡舉所載銀散之軍中,而銀多建泰私橐。內(nèi)藏黃金過半,借餉役車載以西歸,乃為正化所散。默然不語,而心甚銜之,亟欲敗正化以逞意。故及。劉會昌,清苑人,庚午孝廉,有氣節(jié),敢任事,保定之役,倡義督守西門。賊攻急,會昌指揮益整。城陷,群賊拽昌入城西古廟,露刃詰之。昌叱曰:『我布衣無職,恨天下無人,致爾小丑狂犯宗社,本欲鼓眾復(fù)神京,臠食闖賊,以報先帝耳』!賊怒,猶冀其勇壯,誘之降。昌堅不屈,遂梟其首,懸之西關(guān)街市。

吏部文選司郎中兼光祿寺少卿張羅彥,字仲美,保定清苑人,戊辰進士。前軍都督府都僉事張純?nèi)首右病<內(nèi)噬樱L羅俊、羅彥、羅士、羅善、羅詰、羅輔。彥初授行人,崇禎二年,滿兵入,彥奉差助守保定,有功。十一年滿兵大入,擊退。十六年春有給事中赍敕過保定,夜半呼城,不開。給事怒,以聞,言張吏部擅司城鑰,詔勿問。天下由是知張吏部有守保定名。彥少從純?nèi)示尤希昧?xí)戎事,且好義。恤閭閏之急,故人樂為之用。甲申春,賊帥劉宗亮至河間,遠近惶懼,兄羅俊曰:『事急矣!吾兄弟常倡義堅守,蔽神京保護,遏賊勢,國難其少紓乎!不濟,則以死繼之,固人臣之節(jié)也』。彥曰:『然!保定為神京之要地,當為朝廷堅守,況今久無督臣,非我輩主之而誰任』!于是與署府事同知邵堅守數(shù)日,而知府何、監(jiān)軍太監(jiān)方并至,協(xié)守甚力。賊至河間,將北向京師。聞保定守不降,乃移兵攻保定。督帥李建泰遇賊退守保定獨從親信兵役百余騎護餉入城,實以保私橐來,且欲將保定為贄于賊。家丁孔姓為賊說降,羅俊即以計擒殺之。賊至,先攻東門,誘降。羅彥等密計曰:『人懷觀望,莫有斗心,發(fā)炮斃誘降者,則眾志定矣』。遂懸重賞,令發(fā)斃賊。賊又進至城柵,密遣鄉(xiāng)兵從柵中突出,擊之,殲賊甚眾。賊奮攻三日夜不下,乃轉(zhuǎn)攻西北。沿河立木,大置攻具。李建泰忽禁城兵放炮,同知邵宗玄爭之,不得,投城下死。羅彥馳救之因督守西北。時三月二十四日也。忽聞京師已于十九日失陷,皇帝殉社稷,羅彥大哭曰:『我誓不與賊俱生。必保此一郡,以待四方之兵誅逆賊者』!賊攻西北益急,炮火蜂集,羅彥盡出其金銀珠貝器物,立賞格。以火炮擊賊者立予三百金;凡炮矢中賊,與為賊所傷,及誤自傷者,各賞有差,城兵大奮,炮發(fā)如雨!賊少退。劉宗亮乃斬其郡領(lǐng)數(shù)人,復(fù)急攻,期日中不下,且撤圍去。而李建泰中軍郭中怵、李勇,潛與賊通。以項后小白旗為號。巳刻西南城失火,賊遂乘城。羅彥知勢不可為,急歸,書其壁曰:『光祿寺卿張羅彥,義不受辱』,縊死于井亭。時年四十有八。其妾朱氏年二十四,錢氏年十七,俱順天人,聞城陷,皆坐井亭以待。見賊猝至,朱先自刎。欲速死而氣未絕,與幼女及錢氏共投井中。初羅彥倡義,問二妾曰:『汝輩將如何』?告曰:『愿從主命』!彥曰:『我有死耳』!皆泣下。曰:『愿從主死』。城陷,果如其如其言。羅彥子晉邑庠生,見父自縊引領(lǐng),命仆剄,仆不忍,怒,呵之,即自投井中,年二十有六。羅彥子媳師氏年二十,先自投井中,以絕夫慮。張羅俊,字符美,癸未進士也。賊攻保定,知倡守者為張吏部,俱呼羅彥名詈之。及城陷,索張氏最急,羅俊從眾中趨出,擊賊首撲地,嚼其一耳,大呼曰:『汝等指為霸城不下張羅彥者,我弟也!我即其兄張羅俊;誓不求生,反賊可速殺我』!賊爭先殺之。遭創(chuàng)數(shù)刃而死。年五十有一。羅俊仲邑庠生,聞父在危城中,來奔難。及城陷,投街中井而死。張羅善字舜卿,邑庠生。闖陷京師。聞警書懷曰:『逆寇聲橫起,王畿勢漸危。吾徒宜仗節(jié),何計可匡時』?又云:『吾廬感慨悲歌地,日誦唐虞孔孟謨。撥亂匡時須俊杰,成仁就義屬吾徒』。或有言闖為仁義吊伐之師者,羅善泣曰:『國家二百七十年教養(yǎng),未嘗有負士子,奈何至此』?寇急,協(xié)兄登城。及陷,兄戒其勿死。善曰:『有死節(jié)之臣,不可無死節(jié)之士。庶不忍見兩兄皆死,我獨生』!因睨視其婦女皆入井,奔仲兄彥前,語云:『同死』!彥曰:『我受職,當死。汝未受職,可不死』。善勿聽,投井。視井中,皆婦女,乃向彥下拜,歸投其室前井中,死之。高氏羅善妻,年三十一,有女三人。賊攻城急,嘆曰:『吾死止留男,不留女』!于是先投次女于井,復(fù)束小女于懷,攜長女同下。張羅輔字中堂,癸未武進士。賊至,乘城射賊,畫夜無少休。走捍伯兄,欲潰圍出,以為后圖。羅俊不從。賊入,輔引弓射之應(yīng)弦而倒,莫敢近。頃之,矢盡。乃持刀砍賊,賊并圍之。滿身受賊鋒矢,創(chuàng)多遂死。白氏羅輔妻,年三十。適時歸寧,聞變,遽欲入井,眾出之。白曰:『我夫豪杰,城陷必死,豈可留妻子不若人耶!且張氏一家,勢必盡死,我將何歸乎』!眾皆閉之,或以板覆井。少間,白以汲水,去其覆板。長女甫八歲,呼曰:『兒來看井中何物』?二女就視,遽推入之,遂自下。遺一子一女俱幼,以失母故,并死。高氏,張羅士之妻,早寡,撫遺孤十有七年。城圍,即相策勵死!及陷或諷阻之。艴然曰:『我為嫠婦久,必待受辱死乎』?遂縊。王氏,張羅詰之妻,年三十二。賊至方歸省母。聞圍急,遽返,詰怪聞之。王氏曰:『歸欲與子同死耳』!既而泣語詰。曰:『我婦人懼辱,義必死。子兄弟六人,如皆死,即絕爾父母后,何忍』?詰從之,變形易服,從水門亡去。王氏與高氏同縊。李氏者,純心繼室也。純心為羅彥之伯爾,已逝世久。李氏年七十有四。賊急,以兩孫婦年少,勵以死節(jié)。及城陷,遇賊,厲聲曰:『我張羅彥之伯父母也!忠臣之家,城陷當死,何惜老命』?罵不絕口,被創(chuàng)破腦而死。徐氏,張震妻也。震,純心之孫。徐氏年二十五。城陷之時,謂祖姑李氏曰:『太夫人年邁且欲死,即我年少,何為不死』!城陷,遂投井死。劉氏,震之兄張巽妻也。與其弟媳徐氏并孀居。城陷,同投井死。喜兒年甫十六,張氏之婢女,亦從主投井中。

張氏義犬。保定之陷,張氏家死長幼二十二人,賊至羅彥家,見眾尸以及壁書,皆嘆惋,有流涕者。羅彥尸在井亭,及女婦尸出自井中者,暴露三日,無敢瘞。獨三犬恃其爪牙守護之,鳥雀皆不下。賊有窺之者,一犬嚙其足,絕姆指而去。賊大駭異,乃令藁埋。后三十日賊敗遁,家人始啟殯之,顏色如平時。

宣大監(jiān)軍御史金毓峒,保定人。甫受命至直定,而宣大已陷,兵賊且至恒陽,因退守保定。資助甚多。城陷,一綠衣賊執(zhí)之,入三皇廟,使謁偽將。毓峒大聲叱之,且曰:『我恨不嚙爾賊輩』!即奮拳打賊,投廟門大井而死。其妻王氏亦自縊。

武舉人金振孫,即毓峒侄,年二十八,壬武科武舉。饒膂力,善射。同時登城射賊,輒斃。城陷,眾息戎衣自匿,振孫獨否。賊執(zhí)而詰之。曰:『我御史金毓峒之侄,金振孫也』!遂遇害。

賜進士出身、大名兵備道朱廷煥,字中白,山東單縣人。甲申作書寄鎮(zhèn)江太守錢良輔言:『時勢將傾,志在必死,兒幼稚,煩為蔭護』!辭致激昂。闖寇犯闕牌至,廷煥劈而碎之,守其城不降。賊至,民嘩,城乍陷。賦縛廷煥大木上射之,廷煥罵不絕口,斷舌而斃。

兵部武選司主事劉養(yǎng)貞,字念衡。四川邛州人,辛未進士。三月二十日痛哭先帝于茶庵,賊義之不加害。闖既遁,晦跡布衣,賣卜都門。

學(xué)子劉勛,字最子,回裔,世居京師,善飯,頗豪,妍思篆隸。崇禎丙子舉人,喜慍不形于色。闖入后,棄書,遂隱耕于灤城之野。

故進士王延囗〈衤匊〉母與妻。延囗〈衤匊〉母陳氏聞城陷,投井,囗〈衤匊〉妻張氏曰:『姑死我何敢后』?亦投井死。

推官王世琇與女愛姐賊破歸德府時,世琇死之。其女適一儒生,婚未幾,遇變。聞攻城聲,輒嚴服以待。城陷,人曰:『賊上城矣』!趨赴井死,時年十六也。

陳氏四婦四婢。故進士陳士章之妻張氏、士章之子郡庠生宗瞻妻楊氏、宗瞻子文學(xué)之妻常氏、文學(xué)弟金嬰妻僖氏,凡三世四人,同時投井。四婢馬兒、罩、春、山花四人,亦從主攜手共投井。

保定之陷,一時殉難者最多,乃有舊御臣劉御史獻其女于賊將而求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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