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諧戲謔（四）

無恥

馮吉，瀛王道之子，少好學(xué)能文，而輕佻善謔，尤精胡琴。嘗因家會，道命彈胡琴，曲終，賜之束帛以辱之。吉致帛于頂，以左手抱琴，右手按膝，如伶人拜起，舉家大笑。終以浮薄，不登清仕。

以上四字澠錄作『不登清近仕皇朝終少列』。　澠水燕談?！?

不識字

梅詢?yōu)楹擦謱W(xué)士，一日，書詔頗多，致思甚苦，操觚循階而行，忽見一老卒臥于日中，欠伸甚適。梅忽嘆曰：『暢哉！』徐問之曰：『汝識字乎？』曰：『不識字。』梅曰：『更快活也?！?

筆談?！?

堆墨書田字

陳文惠公善八分書，點畫肥重，自是一體，世謂之堆墨書，尤宜施之題牓。鎮(zhèn)鄭州日，府宴，伶人戲以一幅大紙，濃墨涂之，當(dāng)中以粉筆細(xì)書

『細(xì)書』，澠錄作『點』字?！克狞c，問曰：『何字也？』曰：『堆墨書田字?！晃幕荽笮Α?

澠水燕談?！?

御史抨呂狀元

治平中，御史有抨呂狀元溱杭州日事者，其語有『歡游迭嶂之間，家家失業(yè)，樂飲西湖之上，夜夜忘歸?！粓?zhí)政笑謂言者曰：『軍巡所由，不收犯夜，亦宜一抨?！?

野錄?！?

嚼舌而死

金陵道士章齊一，善為詩，好嘲詠，一被題目，即日傳誦，人皆畏之。凡四百余篇，曲盡其妙，后得疾，嚼舌而死。

楊文公談苑?！?

以長官為笑

五代任官，不權(quán)輕重，凡曹掾簿尉，有齷齪無能，以至昏老不任驅(qū)策者，始注為縣令。故天下之邑，率皆不治，甚者誅求刻剝，猥跡萬狀，至今優(yōu)諢之言，多以長官為笑。及范文正公仲淹乞令天下選人，用三員保任，方得為縣令，當(dāng)時推行其言，自是縣令得人，民政稍稍舉矣。

東軒筆錄?！?

語誤

寇萊公與張洎同為給事中，公年少氣銳，嘗為庭雀詩玩張洎，曰：『少年挾彈何狂逸？不用金丸用蠟丸?！蛔I洎在金陵圍城中，嘗為其主作詔，內(nèi)蠟丸中，追上江救兵也。

澠水燕談。此條已見卷六十三『詩嘲』?！?

二

往年士大夫好講水利，有言欲涸梁山泊以為農(nóng)田者?；蛟懼唬骸毫荷讲垂啪抟皾?，廣袤數(shù)百里，今若涸之，不幸秋夏之交，行潦四集，諸水并入，何以受之？』貢父適在坐，徐曰：『卻于泊之傍鑿一池，大小正同，則可以受其水矣?！蛔薪越^倒，言者大慚。

澠錄有『沮』字。囗澠水燕談?！?

三

楊叔賢，自強人也。古今未嘗許人。頃為荊門幕，時虎傷人，楊就虎穴，磨巨崖，大刻誡虎文，如鱷魚之類。其略曰：『咄乎爾彪，出境潛游?！缓蟾墓僦袅郑詴兄娳w定基打誡虎文數(shù)本，書言嶺俗庸獷，欲以此化之。仍有詩曰：『日

湘錄作『且』。】將先圣詩書教，暫作文翁守郁林?！悔w遣人打碑，次日本耆申，某月日磨崖碑下，大蟲咬殺打碑匠二人。荊門止以耆狀附遞寄答。

四

一歲，潭州試僧童經(jīng)，一試官舉經(jīng)頭一句曰：『三千大千』，時谷山一閩童接之誦，輙不通，因操南音上謂曰：『上覆試官，不知下頭有世界耶？』郡官大笑。

湘山野錄?！?

五

孟蜀后主，凡命宰相，必征感皇恩二章為謝。有張格者拜相，其所獻(xiàn)之曲，有『最好是，長街里，聽喝相公來』之句，人傳為笑。

六

徐鉉工篆隸，好筆硯。歸朝，聞鄴中耕人，時有得銅雀臺古瓦，琢為硯，甚佳。會所親調(diào)補鄴令，囑之，凡經(jīng)年，尋得古瓦二，絕厚大，命工為二硯持歸，面以授鉉。鉉得之，喜，即注水，將試墨，瓦瘞土中，枯燥甚，得水即滲盡。又注之，隨竭，湆湆有聲嘖嘖焉。鉉笑曰：『豈銅雀之渴乎？』終不可用，與常瓦礫無異。

并楊文公談苑?！?

七

楊文公常戒其門人，為文宜避俗語。既而公因作表云：『伏惟陛下，德邁九皇?！婚T人鄭戩遽請于公曰：『未審何時得賣生菜？』于是公為之大笑而易之。

歸田錄?！?

八

予舉進(jìn)士時，故老猶能道蜀時事，且言天兵伐蜀，蜀主大懼，合廷臣

東軒有『謀』字?！克跃芴毂?。費鐵嘴越班而對，眾謂鐵嘴不獨有口材，兼有膽勇，諦聽之，乃云：『是臣則斷定不敢?！挥谑潜娦Χ?。

九

楊文公知舉，于都堂簾下大笑，真宗知之，既開院上殿，怪問：『貢舉中何得多笑？』對曰：『舉人有上請堯舜是幾時事，臣對以有疑時，不要使，以故同官俱笑。』真宗亦為笑之。

并東齋記事?！?

十

太宗欲周知天下之事，雖疎遠(yuǎn)小臣，茍欲詢訪，皆得登對。王禹偁大以為不可，上疏，略曰：『至如三班奉職，其卑賤可知，比因使還，亦得上殿?！划?dāng)時盛傳此語，未幾，王坐論妖尼道安救徐鉉事，責(zé)為商州團練副使。一日，從太守赴國忌行香，天未明，彷佛見一人紫袍秉笏，立于佛殿之側(cè)，王意恐官高，欲與之?dāng)⑽?，其人斂板曰：『某即可知也?！煌醪粫云溲?，而問之，其人曰：『公嘗上疏云：「三班奉職，卑賤可知」，某今官為借職，是即可知也?！煌鯌撊蛔允?，聞?wù)吣恍Α?

十一

楚執(zhí)中性滑稽，謔玩無

原作誤作『元』，據(jù)東軒改?！慷Y。慶歷中，韓魏公琦帥陜西，將四路進(jìn)兵，入平夏，以取元昊，師行有日矣。尹洙與執(zhí)中有舊，薦于韓公，執(zhí)中曰：『虜之族帳無定，萬一遷徙深遠(yuǎn)，以致我?guī)?，無乃曠日持久乎？』韓公曰：『今大兵入界，則倍道兼程矣?！粓?zhí)中曰：『糧道豈能兼程耶？』韓公曰：『吾已盡括關(guān)中之驢運糧，驢行速，可與兵相繼也。萬一深入而糧食盡，自可殺驢而食矣?！粓?zhí)中曰：『驢子大好酬獎?！豁n公怒其無禮，遂不使之入幕。然四路進(jìn)兵，亦竟無功也。

十二

王介性輕率，語言無倫，時人以為心風(fēng)。與王荊公舊交，公作詩曰：『吳興太守美如何？柳惲詩才未足多。遙想郡人迎

東軒作『臨』?！肯?lián)滋O洲上起滄波。』其意以

東軒有『水』字?！恐碉L(fēng)即起波也。介諭其意，遂和十篇，盛氣而誦于荊公，其一曰：『吳興太守美如何？太守從來惡祝鮀。

原作『鮑』，據(jù)活字本及東軒改。】正直聰明神鬼畏，死時應(yīng)合作閻羅。』荊公笑曰：『閻羅見闕，可速赴任。』

東軒有『也』字?！狐S振』作『苗振』?！奎S振以第四人及第，既而召試館職。一日，謁晏丞相，晏語之曰：『君久從吏事，必疎筆硯，今將就試，且稍溫習(xí)也?！徽衤嗜淮鹪唬骸贺M有三十年為老娘，而倒囗〈衤朋〉孩兒者乎？』晏公俛而哂之。既而試澤宮選士賦，韻押有王字，振押之曰：『率土之濱莫非王。』由是不中選。晏公聞而笑曰：『黃君竟倒囗〈衤朋〉孩兒矣。』

自『黃振以第四人及第……』以下，東軒另為一條。所記兩事，毫不相關(guān)，應(yīng)從東軒分列。】

十三

段少連性夷曠，亦甚滑稽，陳州人。晚年，因官還里中，

東軒有『與』字?！苦l(xiāng)老會飲。段通音律，酒酣，自吹笛，座中有知音者，亦皆以樂器和之。有以

東軒作『一』?！坷先濯殗@曰：『某命中無金星之助，是以不能樂藝?！欢涡υ唬骸贺M惟金星，水星亦不甚得力也。』

以下東軒另為一條。當(dāng)從?！垮X公輔與王荊公座，忽語荊公曰：『周武王真圣人也?！磺G公曰：『何以言之？』公輔曰：『武王年八十，猶為太子，非圣人詎能如是？』荊公曰：『時是文王尚在，安得不為太子也？』

并東軒筆錄?！?

十四

科場中，進(jìn)士程文多可笑者。治平中，國學(xué)試策，問體貌大臣，進(jìn)士對策曰：『若文相公、富相公皆大臣之有體者。馮當(dāng)世、沈文通皆大臣之有貌者?！灰庵^文、富豐碩，馮、沈美少也。劉原父遂目沈、馮為有貌大臣。又歐陽永叔主文試貴老為其近于親賦，有進(jìn)士散句云：『覩茲黃耇之狀，類我嚴(yán)君之容』，時哄堂大笑。

倦游錄。】

十五

黨進(jìn)者，朔州人，本出奚

玉壺作『溪』。】戎，不識一字，

玉壺有『一歲』二字?！砍⑶策M(jìn)防秋于高陽，朝辭

玉壺有『日』字?！宽氂略~敘別天陛。合門吏謂進(jìn)曰：『太尉邊臣，不須如此?！贿M(jìn)性強狠，堅欲之。知班不免寫其詞于笏，侑贊于庭，教令熟誦。進(jìn)抱笏前跪，移時不能道一字，忽佩回

玉壺作『仰面』?！空笆ト?，厲聲曰：『朕

玉壺作『臣』?！柯勆瞎?，其風(fēng)樸略，愿官家好將息。』仗衛(wèi)掩口，幾至失容。后左右問之曰：『太尉何故忽念此兩句？』進(jìn)曰：『我嘗見措大門愛掉書袋，我亦掉一兩句也。要官家知道我讀書來。』

玉壺清話?！?

十六

石曼卿為集賢校理，微行倡館，為不逞者所窘，曼卿醉，與之校，為街司所錄。曼卿詭怪不0，謂主者曰：『只乞就本廂科決。欲詰旦歸館供職。』廂帥不喻其謔，曰：『此必三館吏人也?！徽榷仓?。

十七

司馬相如敘上林諸水曰：『丹水、紫淵，灞、浐、涇、渭，八川分流，相背而異態(tài)。灝溔潢漾，東注太湖?！焕钌谱ⅲ骸禾^震澤?！话窗怂匀氪蠛樱绾蔚脰|注震澤？又白樂天長恨歌云：『峨嵋山下少人行，旌旗無光日色薄?！欢脶以诩沃?，與幸蜀路全無交涉。杜甫武侯廟柏詩云：『霜皮溜雨四十圍，黛色參天二千尺?！凰氖畤耸菑狡叱撸瑹o乃太細(xì)長也。防風(fēng)氏身廣九畝，長三丈，姬室畝廣六尺，九畝乃五丈四尺，如此，防風(fēng)之身，乃一餅餤耳。此亦文章之病也。

十八

吳人多謂梅子為曹公，以其嘗望梅止渴也。又謂鵝為右軍。有一士人，遺人醋梅與燖鵝，作書云：『醋浸曹公一甏，湯燖右軍兩只，聊備一饌?！?

并筆談。】

十九

康定中，西賊寇邊，王師失律于好水川，

湘錄有『沒』字?！烤迣㈧浩煺咚奈澹⒎綌_。時當(dāng)國一相，以老得謝，拂衣晏然而歸，兩府就宅為賀。因而陳觴，退相飲酣，自矜于席曰：『某一山民爾，遭時得君，今還袞紱，告老于家，當(dāng)天下平定無一事之辰，自謂太平幸民。』石參政中立應(yīng)聲曰：『只有陜西一火

湘錄作『大』?！扛`盜未獲。』坐客吞笑，簪珥幾墜。

湘山野錄。】

二十

山東經(jīng)學(xué)多不省文章，嘗一縣有兩經(jīng)生，同官忽舉鄭谷詩句，稱贊其美云：『任是深山更深處，也應(yīng)無計避王傜。』其一人難曰：『此詩句誤矣。野鷹何嘗有王傜乎？』一人解之曰：『古人寧有失也？是年必當(dāng)科取毛翎耳?！?

二十一

楊安國為翰林侍讀學(xué)士，以老，欲求外官，告人曰：『赤松子贈張良詩云：「不如聞早歸山去，免事君王不到頭」，吾猶是矣?！煌醭鋾撊迳睦簦杂兴L，而有告短篇，言儒生但能滑習(xí)章句，漢代秦，猶不能知儒生之陋，何獨今人也？

二十二

楊安國判國子監(jiān)事，每會集學(xué)官飲酒，必誦詩，知首句以勸侑，舉杯屬坐客曰：『詩之興也，諒不于上皇之世，且飲酒?！慌崛缁迺r為學(xué)官，亦舉杯曰：『古者，伏羲氏之王天下也，不能飲矣?！蛔徒孕?，而楊不悟。

二十三

梁周翰在太宗朝為館職，真宗即位，乃除知制誥。柳開贈詩曰：『九重城闕新天子，萬卷詩書老舍人?！涣号c朱昂、楊大年同在禁掖，大年未滿三十，而兩公皆老，數(shù)見靳侮，梁不能堪，即好謂大年曰：『公毋侮我老，此老亦留與公爾?！恢炻勚趁鎿u手腋下，謂梁：『莫與，莫與。』大年之歿，不及五十也。

二十四

詞人歌詩用也字，本皆作夜音，杜云：『青袍也自公』，白傅云『也向慈恩寺里游』，今人讀為如字，非也。俗諺猶云：『俚人不識月暈，名曰夜環(huán)』，以言也還爾。張湍為河南府司錄，府當(dāng)祭社，買豬以呈尹，豬突走入湍家，湍即捉取殺之。吏以白尹，尹召問，湍對：『按律，夜無故也入人家，主人登時殺者，勿論?！灰笮Γ瑒e市豬。

并劉貢父詩話?！?

標(biāo)目（一）

王琪、張元同在南京晏元獻(xiàn)公幕下，張肥大，王以太牢目之；王瘦小，張以獼猴目之。一日，有米綱至八柏

澠錄無『有』字，『米』作『水』，『柏』作『百』。下又脫『載』字。】里村，水淺，當(dāng)剝載。府檄張往督之，王曰：『所謂八百里剝也?！粡堅唬骸何慈羧昃印！辉I(xiàn)為之啟齒。

二

歐陽文忠公不喜釋氏，士有談及佛書者，必正身折

『身折』，澠錄作『色視』?！恐６鬃有∽趾蜕?，或問公曰：『公既喜

『喜』，澠錄作『不喜佛』三字?！颗鸥⊥?，而以和尚名子，何也？』公曰：『所以賤之也。如今人家以牛驢名小兒耳?！宦?wù)叽笮?，且伏公之辯也。

三

顧臨學(xué)士，魁偉，好談兵，館中戲謂之『顧將軍』。一日，同館諸公游景德寺，既至寺前柏林，

澠錄無『既』字，『林』作『木下』二字?！坑瓯┳?，顧戲同館林希曰：『雨中林學(xué)士』，遽答曰：『柏下顧將軍。』諸公大噱，以為捷

澠錄作『精』?！繉Α?

并澠水燕談。】

四

錢俶獻(xiàn)地，弟儀以越州安撫使，授慎瑞師等州觀察使，信以湖州安撫使，授新媯?cè)宓戎萦^察使。儀好晝寢，多以夜囗府事及游宴。信為沙門返初，執(zhí)政戲之也。

五

徐鉉所居，逼五龍?zhí)?，宣徽角抵士將?nèi)宴，必先肄習(xí)于其中，觀者云集。鉉方蔬食，坐道齋中誦黃庭，聞外喧甚，立遣小童視之。還白云：『許趙二常侍與諸常侍習(xí)角抵。』鉉笑曰：『此諸同寮，難可接其歡也?！痪┏呛粜战堑质拷詾槌Ｊ坦?。

并楊文公談苑?！?

六

盛文肅公豐肌大腹，而眉目清秀，丁晉公疎瘦如削。二公皆兩浙人也，并以文辭知名于時。梅學(xué)士詢，在真宗時以為名臣，至慶歷中為翰林侍讀以卒。性喜

歸田有『焚』字?！肯?，其在官所，每晨起將視事，必焚香兩爐，以公服罩之，撮其袖以出。坐定，撒開兩袖，郁然滿室濃香。有竇元賓者，五代漢宰相正固之孫也，以名家子，有文行，為館職而不喜修飾，經(jīng)時未嘗沐浴，故時人為之語曰：『盛肥、丁瘦，梅香、竇臭也。』

歸田錄?！?

七

陳繹晚為敦樸之狀，時謂之熱熟顏回。熙寧中，臺州推官孔文仲舉制科，庭試對策，言時事有可痛哭太息者，執(zhí)政惡而黜之。繹時為翰林學(xué)士，語于眾曰：『文仲狂躁，真杜園賈誼也。』王平甫笑曰：『杜園賈誼，可對熱熟顏回。』合坐大噱，繹有慚色。杜園熱熟，皆當(dāng)時鄙語。

八

王平甫學(xué)士軀干魁碩，而眉宇秀朗，嘗盛夏入館中，方下馬，流汗浹衣。劉攽見而笑曰：『君真所謂汗淋學(xué)士也?！?

并東軒筆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