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書名: 云麓漫鈔作者名: 趙彥衛本章字數: 7990字更新時間: 2015-12-26 17:29:01
《能改齋漫錄》,記問亦博矣。第一卷書佛法,乃引《列子》商太宰答問之語曰:“西方有圣者焉,不治而不亂,不言而自信,不化而自行,蕩蕩乎民無能名焉。”以謂佛法原天地之始。夫列御寇之書,與《莊子》皆宗老氏,多寓言,《列子》多非舊文,前賢固言矣。老氏之徒所云“西方”謂西王母之類,故周穆王西游,非佛之西方也。佛之法入中國,明注之史,豈有為儒而信非圣之書,反誣先哲耶?今佛之書見在,觀其入山修道,蘆茅穿肘,降魔驅鬼,屬意空寂,有所謂不治而不亂,不言而自信,不化而自行,蕩蕩乎與堯舜,民無能名者乎?借使其法果與天地并原,則人類滅已久矣。只此一事,便見所學。又言:“秦益公生日,蜀人李善詩云:‘無窮基有無窮問,第一人為第一官?!浜?,言者以為過,有旨禁之,仍著令。然前輩類多有之,如荊公、東坡,皆有曾魯公張文定《生日詩》?!庇州d:“曾郎中《獻秦十絕》,‘裴度只今稱圣相’之句。解云:“李義山《韓碑詩》:‘帝得圣相相曰度’,蓋取《晏子春秋》:‘仲尼,魯之圣相也’意?!币越渡赵姟窞榉?,圣相為可稱,其它詆訾前賢為不少。又如詩人得句,偶有相犯,即以為蹈襲。及恃記博,妄有穿鑿,不暇一一論。夷考其人,姓吳名曾,字虎臣,撫州臨川人,秦益公當軸時,上所業得官。紹興癸酉,自敕局改右承奉郎,主奉常簿,為玉牒檢討官。秦薨,不敢出。其第十九卷,自稱不樂京局,且不能委曲時好,恐以罪去,以此惑后人。蓋癸酉歲正是秦興大獄,追治賢士大夫時,則必有以取媚,致身清要。宜乎取圣相,而以禁生日為非,釋氏之教與天地并原也。
今三衙有殿帥、馬帥、步帥。馬帥俗呼馬軍。杜詩:“洗盞開嘗對馬軍?!碧埔延写苏Z。
陶谷使越,錢王因舉酒令曰:“白玉石,碧波亭上迎仙客。”陶對曰:“口耳王,圣明天子要錢塘。”宣政間,林攄奉使契丹,國中新為碧室,云如中國之明堂。伴使舉令曰:“白玉石,天子建碧室?!绷謱υ唬骸翱诙?,圣人坐明堂?!卑槭乖疲骸胺钍共蛔R字,只有口耳壬,即無口耳王?!绷衷~窘,罵之,幾辱命。彼之大臣云:“所爭非國事,豈可以細故成隙?”遂備牒奏上,朝廷一時為之降黜;后以罵虜,進用至中書侍郎。
杜少陵《故武衛將軍挽詞》,有曰:“赤羽千夫膳,黃河十月冰。”修可注云:“《家語》:赤羽若日,白羽若月。千夫膳,言所膳者千兵也?!睅熢唬骸肮旁娫?;‘桃花亂落如紅雨’,赤雨言落葉也。此章言將軍善舞劍及彎弧,故曰:‘舞劍過人絕,鳴弓射獸能。铦鋒行愜順,猛噬失蹻騰。赤羽千夫膳,黃河十月冰。橫行沙漠外,神速至今稱?!眲t赤羽謂箭,言弦不虛發,發必得獸,可以供千軍之膳。茍如所注,則不與下句對,而意殊遠矣。
漢尚書令、仆、丞、郎,月給隃麋墨大小二枚,蕭子良《答王僧虔書》曰:“仲將之墨,一點如漆。”又陸云《與兄書》曰:“一日上三臺,曹公藏石墨數十萬斤,今送二螺?!辈恢滣缡挝餅橹=蕾F松煙,取煙之遠者為妙,故江南李氏時有墨務官,李廷珪等墨見存。東坡時,歐陽季默以油煙墨二遺坡,謝以詩,有云:“書窗拾輕煤,佛帳埽余馥。辛勤破千夜,收此一寸玉?!鄙w是埽燈煙為之。邇來墨工以水槽盛水,中列粗碗,然以桐油,上復覆以一碗,專人埽煤,和以牛膠,揉成之,其法甚快便,謂之油煙?;蛴犉涮珗?,少以松節或漆油同取煤,甚佳。
唐房千里《竹室記》,有云:“環堵所棲,率用竹以結其四角,植者為柱楣,撐者為榱桷?!蓖踉吨駱怯洝罚w其余意。予嘗至江上,見竹屋,截大竹長丈余,平破開,去其節,編之;又以破開竹覆其縫脊,檐則橫竹夾定,下施窗戶,與瓦屋無異。西人又有板屋,《詩》云:“在其版屋?!备鲝钠渫了自?。
近日優人作雜班,似雜劇而簡略。金虜官制,有文班、武班;若醫卜倡優,謂之雜班。每宴集,伶人進,曰:“雜班上。”故流傳及此。
陸羽別天下水味,各立名品,有石刻行于世。《列子》云:“孔子言,淄澠之合,易牙能辨之?!币籽溃R威公大夫。淄澠二水,易牙知其味,威公不信,數試皆驗。陸羽豈得其遺意乎?
古之祭墓,與后世不同,隨州有隨侯冢山,形如飛鳳,冢在其背,于對山下筑臺,號為祭墓臺,至今人呼為隨侯祭墓臺。
汝陰王明清,字仲言,有《揮麈錄》,云《麈史》亦其從祖王彥輔所撰,則二書皆出一家。彥輔多國史中事。《揮麈錄》載:“張耆既貴,嘗欲置酒邀禁從,上許之。既晝集,羅幃翠幕,稠疊繞圍,繼以燭,列屋蛾眉,豪侈不可狀。每數杯各少愒,如是者三數,暨至徹席出戶,則云已再晝夜矣?!笨治幢厝唬w侍從官有朝殿,每日一次,入局治事。況人一夕不寢必困倦,豈有兩晝夜而不覺,朝廷為之廢務?殆幾于爛柯之說矣。所以孟子有“盡信書”之嘆。
今之民間所納夏秋二稅,蓋唐大中間,取一年諸色科斂最重者,定為二稅,則諸色科斂已在其間。后唐天成三年七月十三日敕,應三京鄴都諸道州府鄉村人戶,自今年七月后,于夏秋田苗上,每畝納麴錢伍文足陌,一任造麴酒貨賣,則是再增酒麴錢矣。又置坊戶,以三年為界,界滿必增錢,實封投狀,百日限滿拆封,給價高人,上戶增價攘奪。洎其久也,課高難辦,又創萬戶酒之說,將一坊酒額盡均苗頭上。舊坊戶既有醞具,其上戶亦有力造酒酤賣,五等下戶白令出錢,數且零細,家至戶到,貽害良農。目今浙東、湖北,皆有斯弊,悉緣達官慕愛民之虛名,忘久遠之利病,為無窮之害。予向在漢東,偶有為此舉,力爭得免,故書以告來者。
古人多言阿字,如秦皇阿房宮,漢武阿嬌金屋。晉尤甚,阿戎、阿連等語極多。唐人號武后為阿武婆。婦人無名,以姓加阿字。今之官府婦人供狀,皆云阿王、阿張,蓋是承襲之舊云。
王迥字子高,族弟子立,為蘇黃門婿,故兄弟皆從二蘇游。子高后受學于荊公,舊有周瓊姬事,胡徽之為作傳,或用其傳作《六么》,東坡復作《芙蓉城詩》以實其事。迥后改名蘧,字子開,宅在江陰。予曩居江陰,常見其行狀,著受學荊公甚詳。紹興間,其家盡裒東坡兄弟往來簡帖示人,然散失亦多矣。其孫寮以母宗女恩得右職常為鎮江都統司機宜,開其所得帖于都統司。又有《謝賜御書詩》,“繡裳畫袞云垂地”者,并表用絹,朱界以寫之,其自珍如此。機宜公之外祖齊安郡王士褭,取去為壽光堯,今在天上矣。
洞庭有山水之分,吳中太湖內,乃洞庭山,產柑橘,香味勝絕,韋蘇州、吳融、王維、蘇子美《詩序》,皆指山為言。楚之洞庭乃湖,連亙數州,邊湖亦產柑橘。《襄陽記》:“李叔平敕子曰:‘龍陽洲有千頭木奴?!饼堦栔拊诙赐扰?。張華云:“橘在湘水側?!眲㈣疲骸凹纳谀铣!敝x惠連《甘賦》:“傾予節兮湖之區。”皆言湖邊,初不指湖為言。今湖南多云鼎甘,亦此義,洞庭名同,其別如此。
秦太師十客:施全刺客,郭知運逐客,吳益嬌客,朱希真上客,曹泳食客,曹冠門客,康伯可狎客,又有莊客,以及詞客,湯鵬舉惡客。施全乃殿前司軍校,不憤和議,以斬馬刀鬻于街旁,俟秦輿過害之,賴直傘兵執住伏誅。郭,臨安人,登科,以少俊選為孫婿,秦每夕必留三杯。郭多出久,至中夜或它宿,留門以俟。秦嘗以佩刀分遺子婿,一日宴集,皆佩之,而郭已遺人矣。秦大怒,適會其夜出,令門者無納,遂罷親。吳常之,宜興人,門蔭,為人純謹,遂令繼郭,改秩為臨安倅,驟得次對。秦薨,以無實歷,不得親民,蔭補不行,后得一子,官,晚還其致仕遺表恩。朱希真,洛人,以遺逸召,既致仕復出,多記中原事,秦喜之,秦薨復歸嘉禾。曹詠,戚里,與其子熹為姻家,頗有才,用事為戶部侍郎,后安置新州。曹婺之,東陽人,登甲科,為秦門客,不一歲躐進奉常簿中書檢正。秦既敗,追其科甲,復還上舍,后再登第,難于入差遣,有為之地者,得僉幕荊門軍。康伯可,捷于歌詩及應用文,為教坊應制,秦每宴集,必使為樂語詞曲。湯,金壇人,本亦出秦門,既薨,攻之不遺余力。余二人則忘之矣。
翟公巽《祭儀》,謂或祭于昏,或祭于旦,非是;當以鬼宿渡河為候。其意出于《洞微志》返魂香事。是舍三代圣人之說,取不根之言,可乎?
《書序》云:“伏生又以《舜典》合于《堯典》?!苯裼^《史記》載釐降二女子媯內嬪于虞帝,曰:“欽哉?!奔唇由骰瘴宓?,此乃伏生本文,蓋二典堯舜事相連,虞朝方成書,故曰《虞書》;則知今《舜典》,孔安國所分無疑?!端吹洹吩唬骸坝菟磦任?,堯聞之聰明,將使嗣位,歷試諸難,作《舜典》。曰:‘若稽古帝舜,重華協于帝,濬哲文明,溫恭允塞,元德升聞,乃命以位?!苯砸佬А秷虻洹肺臑橹T斘镀湮?,與《堯典》不類,安國雖分為二典,卒不行于世。隋始得于航頭,遂與《堯典》并行?!妒酚洝范噍d《尚書》語,不為無補也?!督洝吩唬骸邦印⒏割B、母嚚、象傲、克諧以孝,烝烝乂,不格奸?!惫盼暮唺W,學者當于圣人分上體貼,方見得舜,蓋舜有頑嚚之父母,傲慢之弟,而能盡孝,曲意承順,內則得其歡心,外則使無犯于鄉曲,盛德日著,堯聞之妻以二女,即后世尚主之意。堯非不能召舜而留于帝室,以舜有父母,故又以二女嬪之,家齊身正,舉而加之上位?!睹献印吩唬骸八幢M事親之道而瞽叟底豫,瞽叟底豫而天下化。”此語得之,豈復有浚井捐廩,就時受杖等事?此皆是將小夫賤隸事體貼圣人,《孟子》又復書之,何耶?使其嫂果治棲,所謂百官,堯遣以隨主者,主為強暴攘略,百官烏得不以上聞?而堯亦豈能但已也?可發一笑?!妒酚洝范喔摹渡袝繁疚模艘芍?,蓋時未有訓詁,曉者少,故易從漢言耳。自安國變隸古,后人不復見古文,時于《史記》見之。
李太白詩:“吳姬壓酒喚客嘗。”說者以為工在壓字上,殊不知乃吳人方言耳。至今酒家有“旋壓酒子相待”之語。
青瓷器,皆云出自李王,號秘色;又日出錢王。今處之龍溪出者色粉青,越乃艾色。唐陸龜蒙有《進越器詩》云:“九秋風露越窯開,奪得千峰翠色來。好向中宵盛沆瀣,共嵇中散斗傳杯?!眲t知始于江南與錢王皆非也。近臨安亦自燒之,殊勝二處。
醫書,論人脈有寸、關、尺三部,手掌后高骨下為寸,寸下為關,關下為尺。自高骨下至切寸脈指盡處,得寸為寸。則是切尺脈指盡處,上至中指尖,豈非尺乎?古人以身為度,故寓于脈以言之。今醫家但屈中指,以兩紋盡處為寸,或側手論。夫長短雖不相遠,至問尺寸何以名脈,則不能答。
楚世為強國,以齊威公之霸,與之為敵,謂之齊楚;晉文公之霸,亦與之為敵,謂之晉楚;秦雄曰秦楚;吳強曰吳楚;自三代以來,有國歷年,可謂久矣。其國方城以為城,漢水以為池。方城在唐汝之間,則是鄧、唐、汝皆其北境,鐘離、居巢為東界,及滅越,至以徐、沂為東疆,地亦可謂廣矣。初熊繹都丹陽,即今枝江;康為勾亶王,今江陵;紅為鄂王,今武昌;執疵為越章王,皆在江上。文王熊訾始都郢,今之郢州,古號鄢郢。昭王畏吳,去郢,北徙都東西。蓋屢遷矣。
《孟子》曰:“惡紫之奪朱也?!鄙w朱與紫相亂久矣。仁宗晚年,京師染紫,變其色而加重,先染作青,徐以紫草加染,謂之油紫,后人指為英宗紹統之讖,已見王氏書。自后只以重色為紫色,愈重人愈珍之,與朱大不相類。淳熙中,北方染紫極鮮明,中國亦效之,目為北紫,蓋不先染青,而以緋為腳,用紫草極少,其實復古之紫色而誠可奪朱。按《周禮義疏》:“以朱湛丹秫,三月末乃熾之,即以炊下湯淋所炊丹秫,取其汁?!庇帧稜栄拧罚骸耙蝗局^之縓,再染謂之窺,三染謂之纁。”《士冠》有朱纮之文,鄭云:“朱則四入。”是更以纁入赤汁則為朱?!墩撜Z》:“君子不以紺緅飾?!崩c入赤汁則為朱,不入赤而入黑汁則為紺,更以此紺入黑則為緅,是五入為緅也;若更以此緅入黑汁則為元,是六入為元也;更以此元入黑汁,則七入為緇矣。則知古之朱赤汁染之紫,與朱實相去不多,今之淺紫,其近之矣。
文士輕薄,不顧理道,有甚害義者??灼街佟峨s說》載:陳侗,陳汝義同在禮院為博士職,掌宗室軷祭,每一次得絹五十匹,見一老宗室在朝路,指視曰,“此軷材也,我當得之。”二人相爭。它日,見有聯騎造朝者,則又曰:“此皆軷材也,我當得之。”豈有活人遽欲得財而愿其死?仁人固如是乎?宗籍凡袒免以上,賜名受官,有親兄弟名士揭、士芑、士昆、土綏者,乃寓不典之言于其間,又有矢之、綏之,亦此義也。其他令誅、令鯀等,不可概舉。后又取怪僻字,但欲為戲笑。致于撰字行,尤當致思,使與國姓無妨,如不字連國姓,固不美矣。故皆以惡字綴之,不衰等是也。然不亦訓甚,《詩》曰:“不顯文王?!毖陨躏@文王,則不衰為甚衰,得乎?高宗行實為不字,而孝宗從別派入。近又撰與字、若字、必字,亦非可連國姓,人無言者。不獨此耳,徽宗書閣曰敷文,取“帝乃誕敷文德,舞千羽于兩階,七旬,有苗格”,以寓譏誚,其刻薄不遜如此。
林高,閩人,擢第,終屯田郎中。子概,亦擢第,為集賢校理,入儒學傳,終于京師。妻黃氏,攜其孤扶護將歸葬閩,道出姑蘇,時蔣公侍郎堂知姑蘇。二子,長子希,次子旦,方年十二三,贄文上謁,蔣大奇之,留姑蘇,給以戴城橋官屋,后號孺學坊;為葬二櫬于寶華山。蔣公遣其子與二林讀,希字子言,后為樞密;旦亦為從官。蔣之子,即之奇,字穎叔,亦為樞密。子言昆弟六人,希、旦、紹、顏并登科,遂為姑蘇人。
本朝自收諸鎮之權,今朝臣知其州事,提刑轉運以糾察之,而兵實無總之者。紹圣二年,置帥府兼兵馬鈐轄。大觀二年,又帶馬步軍都總管。宣和元年,改鈐轄為安撫使,雖帶此職,而沿襲實不復可否事。靖康召兵,卒無應者,紹興以后其權始重,四川尚帶鈐轄。乾道間,嘗差總管,至與帥臣爭坐位,蓋法制不一也。又如都督府,太宗朝降制罷之,今又不曉,見唐時有此號,妄寫某州大都督府,尤見不知故事。
本朝有糧料院,《韻略》:“料字平聲,解云量也?!卑茨耸橇慷让吭潞现ЪZ食之處,作側聲呼非是。蓋俚俗以馬食為馬料,誤矣。
名年,始于漢武,往往皆寓美意,或記一時盛事。唐德宗時,思繼先烈曰貞元,蓋欲法貞觀、開元也。若本朝改隆興,取建隆、紹興之義?;蛟?,趙稔曾用之,改乾道,又改純熙?!对姟吩唬骸皶r純熙矣?!庇醒约兣宰魍?,不可用,復改淳熙,取淳化、雍熙。紹熙則法紹興、淳熙,慶元法慶歷、元祐,開禧則取開寶、天禧矣。
溧陽縣有東漢《潘長史校官碑》,或疑其為校宮字。按范曄《漢書》:“永平十年閏月甲午,南巡狩,幸南陽祠章陵,日北至,又祠舊宅,禮畢,召校官弟子作《雅》樂,奏《鹿鳴》,帝自御塤篪和之,樂嘉賓。”則東漢鄉縣有校官矣。
國朝進士累舉不第者,限年許赴特奏,名號為恩科。在漢初子三年九月甲午,試儒生四十余人,上第賜位郎中,次太子舍人,下第者罷之。詔:“今耆儒年逾六十,去離本土,營求糧資,不得專業,結童入學,白首空歸,長委農野,永絕榮望,其依科罷者,聽為太子舍人?!奔唇裰骺埔病T敶?,又知唐制,大凡補官為大理評事、著作佐郎、郎中之類,當時以為官稱不理事,別有兼守判知之官,則知漢補郎中太子舍人,亦不領事,以此為官名耳;不然,郎中舍人何其冗也!
《晉書》有載記,其名蓋始于班孟堅《東漢史》。顯宗時,有人上書告固私作國史,召詣秘書郎,除蘭臺令史,與前睢陽令陳宗、長陵令尹敏、司隸從事孟異,共成《世祖本紀》,遷為郎,典校秘書。固又撰功臣、平林、新市、公孫述事,作列傳、載記二十八篇奏之,帝乃復使終成前所著書。
白云一也,而有數義。郯子以秋官為白云。《類要》云:“白云司職,人命是懸,”皆言官名也。陶洪景詩:“山中何所有?隴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悅,不堪持寄君。”狀景也。狄仁杰見白云孤飛,曰:“吾親舍其下。”人以為思親事。梁瑄不歸,璟每見東南白云,即立望,慘然久之,復以為思兄事。白樂天詩:“清光莫獨占,亦對白云司。”蓋指秋云言也。
趙充國屯田事,乃兵家計策,不惟宣帝與漢庭諸公先零罕幵為之惑,班固亦不識其幾。漢用兵皆調發于郡國,千里行師,遇虜輒北。今罕幵等羌亦烏合,充國知其不能久,故欲以計挫之,但云:“兵難隃度,愿至金城,圖上方略?!庇衷唬骸懊髦骺蔀橹已裕斠匀佟!奔暗奖耍麨榱敉陀嫞才c漢庭往復論難者,不過糧草多寡耳,幾初不露也。羌人見其設施,出于所料之外,實不可久留,故輸款而退,趙亦奏凱而還。在邊不過自冬徂夏,元不曾收得一粒谷,想亦不曾下種;不然,五月谷將穗,那肯留以遺羌邪?學者不以時月考之,每語屯田必為稱首,可笑。
東晉時,有檢校御史專掌行馬外事,以吳混為之。沿襲至唐,有檢校官,自三公三師,左右仆射,至水部郎十三階,國朝因之,官制行并省。中興用武,節度一轉即入開府儀同三司,再轉為少保,以太速,故又取未改官制檢校官,置三公三少檢校官,即檢點之義,未與正官,且令檢點其事,故子美有“園官檢校”之語。唐以前常言耳,自為官稱,人不復云。
問人之年,若二十則曰弱冠,蓋不習句讀,將兩句作一句讀了?!抖Y》曰,人生十年曰幼學,亦兩句讀,論年則幼,在《禮》則當學矣。二十曰弱冠,年雖弱,在《禮》當冠矣。三十始壯,在《禮》當有室矣。四十曰強,而仕矣。五十曰艾,在《禮》則服官政矣。六十曰耆,在《禮》可以指使人矣。七十曰老而傳,八十九十曰耄,在《禮》不加刑矣。皆當作兩句點,今人并作一句點,誤矣。律文言“黃幼丁”,實取此。
見孫仲益《尚書說》東都秘閣《建隆遺事》,載藝祖囑趙韓王事,在前三二年,寢疾時,明日著灸乃省,因賜器幣,非是臨上仙時?;蛞葡蚝?,非元本。又說,《實錄》后來重修竄改,失本意者多,祥符間,禁沈義倫本,自后沈本難得,今亦時見之,可以參照。
周人得夏后氏之鼎,藏之太廟,八百有余歲矣。周衰,宋之社亡,鼎淪入于泗水。秦始皇滅周,齋七日,使萬人沒水求之不獲。宋,今南京;洙泗,今兗州,遠矣。蓋周人設詞以拒人之說,正如楚子問鼎,而答以九九八十一萬人可挽,何涂而至之?齋之事同,秦不悟而力欲得之。妄矣。
唐八司馬皆天下奇才,豈皆見識卑下而附于叔文?蓋叔文雖小人,欲誅宦官,強王室,特計出下下,反為所勝被禍耳。善良皆不免,當時有所拘忌,不得不深誅而力詆之。后人修書,尚循其說,似終不與為善者,非《春秋》之意也。惟范文正公嘗略及之,八司馬庶乎氣稍伸矣。
唐制,縣令闕,佐官攝令曰“知縣事”,李翱《任工部志文》云“攝富平尉知縣事”是也。今差京官曰知縣,差選人曰令,與唐異矣。又諸道判官資歷未至,第曰簽書某軍節度判官廳公事,今亦反之。
紹興初,陜西五路,惟熙河曲端將兵二十萬,時鄜延路安撫使王公庶,忽承曲命來議事,王委政路分兵官卜熱,自將數十人到鄜延,留月余不得見。某將官譚(即譚元猷尊人)年少氣銳,與眾言曰:“安撫過熙河不還,我將迎之。”卜執不可,譚自以二千騎行,密得王帥所寓之地,徑至其前。王甚驚,譚語其故,且恐有它意。王悟,遂上馬徑回。曲聞之亦不迫,王公歸而憾之,未幾召為樞密,遂治曲反狀,下獄,以火逼殺之。(元猷弟說)
紹興三十一年七月二十六日,侵晨,日出如在水面,色淡而白,中有二人,一南一北,南者色白,北者色黑,相與上下,甚速。至日中,光彩射人,以水照之,只見南白一人,余不見。是年十二月逆亮送死于淮南,方悟黑人為亮云。
《史記·西門豹傳》說河伯,而《楚辭》亦有河伯詞,則知古祭水神曰河伯。自釋氏書入,中土有龍王之說,而河伯無聞矣。
嘗編周孔訓子事為圖,目曰《周孔家訓》。周公相成王,而使其子伯禽代受封于魯。周公戒伯禽曰:“我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我于天下,亦不賤矣。然我一沐三捉發,一飯三吐哺,起以待士,猶恐失天下之賢人,子之魯,慎無以國驕人?!敝芄^魯公曰:“君子不施其親,不使大臣怨乎不以,故舊無大故,則不棄也。無求備于一人。”子獨立,鯉趨而過庭,曰:“學《詩》乎?”曰:“未也?!薄安粚W《詩》,無以言?!滨幫硕鴮W《詩》。他日又獨立,鯉趨而過庭,曰:“學《禮》乎?”曰:“未也?!薄安粚W《禮》,無以立。”鯉退而學《禮》。
今人多言故實,《史記·魯世家》作“固家”,徐廣注:“一作故。”
藝祖御筆:“用南人為相,殺諫官,非吾子孫?!笔淘跂|京內中,雖人才之出無定處,然山東出相,山西出將,古亦有此語。其后王荊公首變法,呂惠卿實為謀主,章子厚、蔡京、蔡卞繼之,卒致大亂,圣言可謂如日矣。渡江后,士大夫不復言,僅見于《邵氏聞見錄》及《長編》。漢高祖謂王濞曰:“漢后五十年,東南有亂,豈汝耶?”圣人高見遠識,固不可以小智測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