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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 知圣篇
  • 廖平
  • 4739字
  • 2015-12-26 17:21:24

六經,孔子一人之書;學校,素王特立之政。所謂“道冠百王,師表萬世”也。劉歆以前,皆主此說,故《移書》以六經皆出于孔子。后來欲攻博士,故牽涉周公以敵孔子,遂以《禮》、《樂》歸之周公,《詩》、《書》歸之帝王,《春秋》因于史文,[《移書》云:“制作《春秋》以記帝王之道。”]《易傳》僅注前圣。以一人之作,分隸帝王、周公。如此,是六藝不過如選文、選詩。或并刪正之說,亦欲駁之,則孔子碌碌無所建樹矣。蓋師說浸亡,學者以己律人,亦欲將孔子說成一教授老儒,不過選本多、門徒眾;語其事業功效,則虛無惝恍,全無實跡。豈知素王事業(六書亦孔子翻經所作),與帝王相同,位號與天子相埒。《易》與《春秋》,則如二公也;《詩》《書》《禮》《樂》(《莊子》以鄒魯之士能言之),則如四輔條例也。欲為之事,全見六藝。學校之開,當時實能改變風氣。學之者多,用其弟子者亦多,所謂立行和來是也。孔子初立四教,效已大顯,故欲推而行之。凡六藝學校,古無其事,《國語》、《左傳》言以前有之者,皆賢者依經義之說,分仲尼之功,屬之帝王以前,托詞,非實事也。蓋自《春秋》以后,學術治法,全宗素王。天心欲變其局,孔子應運而生。漢、宋諸大儒,皆同此義。實理所在、人心相同者也。

古圣皆有神怪實跡,圣與天通、人與鬼謀,故能成“平定”之功,大禹是也。《山海經》神怪確為(天學)實事,故《左傳》云:多著神奸,鑄鼎作象。至孔子時,先圣開創之功已畢,但用文教,已可長治久安,故力絕神怪,以端人心而正治法。“子不語”,則以前皆語可知。云“不語”,則實有神怪可知。《禹貢》者,孔子本禹事,以己意潤澤者也。禹不必立九州,當時亦無貢筐織縞一切名物。又五服、四岳,與《王制》切合,儼然《王制》傳注,此孔子修《書》,亦如作《春秋》,據史文而筆削之實事也。古圣神怪之事,全經孔子所削,故云“不語”。不得因孔子之言,致疑前人之誤。蓋天人之交,孔子乃隔絕之,以奉法守文,無俟神奇也。

舊以《逸周書》著錄《漢書》,為秦漢先師采綴而成,亦如《戴記》。今有《汲冢》舊名,或以為實不出于西晉。(后有“蓋孔子正名乃有古文三代口口口”十四字。因晚年風疾左手書,后三字無法辨認。)然序文淺陋,必系偽作。篇中體制不純,間涉殷事。及《王子晉》、《職方》、《月令》等篇,必非周書。蓋晉人取舊本,而別以己意補足成書。中多《司馬法》與《書》、《禮》佚文,而雜采古傳記者亦不少。其出汲冢,雖無明文,自必當時再出,故加此名。近人堅以為漢出,不知此決非漢本。《竹書》亦同時所得,亦必有舊本。惟其書多蝕脫,各以已意釋補,如邾盟、滅夏陽之類,皆以為《左傳》之助,至于乖異實事。故《逸周書》非真古書也。

孔子為素王,知命制作,翻定六經,皆微言也(,頤卦二五爻皆有經,六爻即六經)。圣門師弟相傳,常語如此,《論語》是也。而又有隱微其言者,如周喪期,孔子制作定為三年,三代通同之。《尚書》言三年者,非實事,新制也。宰我、子貢疑其事,孔子答以“古人皆然”。“古人”即指《堯典》“三載,四海遏密八音”事,不明言改制也。曾子問喪,亦有“夏后氏三年”之文,實則孔子為主改帝王以合己,使若帝王實已如此,不過取之為說。孟、荀以來,微言已不盡傳,又有緣經立義之傳,與之互異。然古師皆傳此義,唐后學者誤解傳義,遂使孔子“作述”全為帝王所奪,《易》《詩》《書》《禮》《樂》皆變為古書,《春秋》則為舊史,所不奪者,《論語》《孝經》而已。

六藝本為孔子新義,特自托之于“述”,《左》、《國》則以為皆出于孔子以前。如韓宣子見《易象》(之言盡在魯,中包《詩》《書》《禮》《樂》,其實六經,故曰:周禮全在魯矣),季札觀樂歌詩,與《書》《禮》皆多引用。以六藝當出于孔子前,蓋因“述而不作”語,遂舉六藝盡歸之國史舊文。后人不知此說出于依經立義,指以為實,微言之說,遂全為《左》、《國》所亂矣。

《國語》為六經作傳,或以左邱明即子夏。“明”與“商”、“羊”、“梁”同音,左邱即啟予,所謂“左邱明”,即“啟予商”,左邱喪明,即子夏喪明事。“三傳”始師,皆為子夏。為文學傳經之事,故兼言六藝,不僅傳《春秋》。然六藝推之舊文,此欲掩改制之跡,即孔子作而不述之微意也。不言孔子改古書,而言古書合孔子心,本尊向孔子,非欲駁之也。而劉歆乘隙而入,襲此說以攻“今學”,以六藝為舊文,孔子直未造作,于是素王改制等說全變矣。劉歆之說,實《國語》為之先路。同此一說,而恩怨各別,皆以當時微詞隱避,致使大義中絕,圣學晦而不彰。今孔廟既封建王號,用天子禮樂,時勢遠異。又更無所避忌,正當急張微言,使其明著。不可再行隱避遷就,使異端得借口相攻。況此乃漢、宋先儒舊義,非一人私言。《論語》《中庸》《孟子》先有明文,精確不易。史公云:第勿深究,其所表見皆不虛,信然矣。素王以《詩》說為本根,實即道統之說。先儒誤據“從周”、“不議禮、制度、考文”以相駁,篇中已釋其義。然試再為申之:云“從周”矣,何以答顏子兼用四代?既云“不作”矣,何以獨辯“不知而作”?孔子,周之臣子,從周何待言!居今而言從本朝,豈非夢囈乎?圣人立身出言為萬世法,宜何如慎密,今動以天自擬,又云“其或繼周”、“如有王者”,與“鳳鳥”、“河圖”之嘆;專禮樂征伐之權,斥言“天下無道”;取亡國夏殷與本朝并論,而議其從違;又自負承先皇文王之統,無論道理不合,其有不賈口舌之禍者乎!庸愚皆知畏法,豈有圣人發隴上之嘆,與陳涉、吳廣同科,導人以發難乎?子貢以為堯舜猶賢,南宮適以禹稷相比,子路使門人為臣,仲弓許之南面,宰我輕改舊章,孔門弟子豈皆妄希非分,自居不疑乎?孔子,周之臣子,并非宋君,乃敢以殷禮自用。或以為異書不足信,《孟子》明云:“《春秋》天子之事”,“王者之跡熄而《詩》亾,《詩》亾然后《春秋》作。”“仲尼不有天下”,又屢以帝王、周公與孔子并論。孔子受命制作,有不得不改之苦衷。若夫尊君親上,別有明條,并非欲后人學其受命制作。何嫌何疑?必欲將孔子說為一迂拘老儒乎?孔子教人忠孝,文在別經。許止趙盾,猶蒙惡名,人臣無將,《春秋》名義。若其自處,別有精義;若以此說有乖臣道,則舜、禹、湯、武為帝王垂法,豈學舜、禹者務求禪讓,法湯、武者專力犯上乎?孔子之志與舜、禹、湯、武同符合貫,學之者,但當自審所處,不必以己之所必無,都為古圣之所斷不有。且世之犯刑辟、坐不敬者,又孰為孔子所誤哉!

圣人一言,必有一言之效。乃自今視之,多為常語。常語則何待言?又何必傳流至今?凡今見為常語者,在當日皆為切要之說。蓋言如藥物,當時為對癥,得圣言而病愈,積久成習,遂視為故常。故學者于常語尤當留意推考,因藥求病,足以見當日時事。又《春秋》常于嫌得者見不得,列國行事失禮,使乖舊制,人人所知,孔子何為非之?又何以足傳為經?可見孔子議貶,皆為時制,眾人不知,故譏貶之。如魯之舞八佾,射之主皮,喪不三年,同姓婚,皆真周制,孔子欲改,故譏之。若人共知其非禮,又從而議之,則人云亦云,徒勞口舌。圣人吐辭為經,故凡所言,都為制作。今立此一例,于《春秋》、《論語》諸經,凡所非議,皆為改制救弊;至當時所共明者,則絕不一語。以此求之,然后圣經可尊,圣功可見也。

三統以《尚書》為本,乃經學大例。觀《四代禮制沿革表》、《三統禮制循環表》,可見先儒雖主此說,于經少所依附。今按其說,當于《詩》、《春秋》中求之。四代無沿革,而名號小有異同,此即三統例之大端。至于服色、牲器,猶其小焉者矣。董子云:“九而易者,大九州、九洛、九主之說也;五而易者,五帝循環、《小雅》五際說也;四而易者,《尚書》說也;以三而易者,三《頌》說也;以二而易者,《魯》、《商》中外文質說也。”今以三統立為一專門,先就各經立表,考其同異,更輯傳說之有明文者以補之,以為一類。然后掇拾群經異義,可以三統說者,歸為《續表》。而《四代真制之表》,附于其后,總為一書。名曰《三統》。不惟經學易明,而孔子“百世可知”之意亦見矣。[今已改三統不能循環者為《三世進化表》矣。]

三統立說,孔子時已然,非后儒所附會。如宰我言社樹,《戴記》中所引孔子言四代者是也。《王制》、《國語》、《祭法》廟制,與《春秋》、《詩》、《孝經》時祭,皆當以三統說之。既知此非真四代制,又知此為百世立法,又推本經書為主,以收傳記之說,更推考異義以化畛域。此例一明,而群經因之以明矣。

禮儀與制度有異,禮為司徒所掌,如今之儀注,即《儀禮》是也;制度則經營天下、裁成萬類,無所不包,如《王制》是也。制度最大最要,禮儀特其中一門。欲收通經致用之效,急宜從制度一門用功。若沾沾儀節,不惟不能宏通,人亦多至迂腐。劉子政《別錄》,制度為專門,與禮儀別出。至《儀禮經傳通解》、《禮經綱目》、秦氏《通考》,皆以禮包制度,大失經意。今特升《王制》為制度統宗,禮經儀注之文,歸于司徒六禮而已。能悟此旨,經學乃為有用之書。

舊用東漢許、鄭說,以同《王制》者為“今”,同《周禮》者為“古”。丁酉(公元一八九七年)以來始以帝王分門,不用“今、古”之說。蓋哀、平以前,博士惟傳《王制》,而海外《帝德》之學,隱而未明。自漢以后,囿于海禁,專詳《禹貢》五千里之制。自明以后,海禁大開,乃知《帝德》,《詩》、《易》之學,始有統宗。至于王道之學,亦各有宗派。魯學居近孔子,《穀梁》、《魯詩》專為魯學。齊學雖與魯小異,然實為“今學”。弟子各尊所聞,異地傳授,不能皆同。如《公羊》,“今學”也,而禮與《穀梁》不盡同。《國語》,“今學”也,而廟祭與《王制》多反。此中多為三統異說。孔子既定《禮經》,更于其中立三統之制,以盡其變。弟子各據所聞以自立說,皆引孔子為證。《王制》多大綱,故不能盡包群經異義,此為大宗。他如時制可征者,《左傳》之世卿、昏同姓、不親迎、喪不三年,與《孟子》之徹法、魯滕不行三年喪,此皆當時之行事,與六經不同者也。又《王制》統言綱領,文多不具。《春秋》、《詩》、《書》、《儀禮》、《禮記》,所言節目,多出其外,實為《王制》細節佚典,貌異心同。如《明堂》、《靈臺》、《月令》之類是也。此類經無明文,各以己意相釋,此潤澤之異禮也。又今《禮記》多先師由經文推得之文,如諸書皆言四時祭,當為定制,而《孝經》先師只言春秋二祭,則以《孝經》無冬夏明文也。諸書時祭名,烝嘗皆同,而春夏祭名互異,則以烝嘗經中有明文,而春夏無明文也。凡此皆先師緣飾經文,別以聞見足成,非經之異說也。今于劉歆以前異禮,統以此四例歸之,不立“今古”學名目。

舊專據《王制》以為“今學”,凡節目小異者,遂歸入“古學”,當入異義。如《祭法》廟制、祭期,與《國語》同,而《荀子》亦有此說。《祭法》有祧、有明堂,《王制》無之,而孔子言祧、言明堂者,不一而足,此不能盡指為異義說也。蓋圣人訂制,先立大綱,細節則多備三統之文。大綱之封建、職官、選舉、學校,群書皆同,而細節則小異矣。即以廟制言,大綱之七廟祀天神、人鬼莫不同,而細節則小異。《祭法》有日月之祀,《孝經》只春秋二祭,配天郊禘說各不同,此三統文質改變之說也。又漢去春秋久,今本《王制》為先師之一本。嚴、顏《公羊》二本,猶自不同,欲以一本括盡“今學”,勢所不能。今欲舉《王制》括“今學”,當以經文為主。如治《公羊》者欲用《王制》,而本傳說與《王制》說不同者,則先標舉經文,次錄傳記,以后再錄三統潤澤異說。然后《王制》廣大,足以包括群經,不致小有異同,輒屏為異說。如《禮記》孔子禮說與《王制》多異,固有依附,然其說多與六藝合,則不能屏為異說。必有此例,然后《王制》足以包之。此為專治《王制》者言。如專家,舉一經推合《王制》,則但明本經,不涉異說。若再牽涉,徒滋煩擾。師說參差,莫如《戴記》,今即以治《戴記》之法治《王制》,使歸統制,參觀以求,思過半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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